他咐吩站立邊上的店夥,再添上一付杯筷,拉過一張椅子,指了指道:“候通,你且坐下,不妨再喝一杯,我們談談!”
“是,大爺……”候通坐下桌座。
店夥剛才已由姜環的吩咐,一大盆一大盆的佳餚端上桌子。
時宇問道:“候通,你怎麼會三餐不繼,落得如此狼狽不堪,找個朋友相助,不就解決了?”
“大爺,咱候通不敢連累了朋友……”候通苦著臉道:“有……有人要幹掉咱候通……”
宮奇重重哼了聲道:“你小子,又是幹了傷天害理的缺德事,‘木匠做枷’,才自作自受的!”
候通欲語還休,不敢替自己分辨、解釋。
時宇問道:“候通,是誰要將你置於死地?”
“‘鐵……鐵旗門’門主。”候通舌頭重重地,嘴裡說出這些話來:“門主諭令‘鐵旗門’中弟子,見到我候通,格殺毋論……”
時宇問道:“候通,‘鐵旗門’門主因何要向你下此一手?”
候通吶吶道:“可能你等數位取走我身上那封信的事,我……無法向門主和‘錦耗子’邵甲有個交代。”
“嗨,小子,‘鐵旗門’門主是‘傲霜君’夫魁?”宮奇故意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宮爺,我候通從未見過‘鐵旗門’門主本人……”候通直話直說:“至於‘傲霜君’夫魁此一名號,是當時邵甲吩咐下來的。”
一頓,又道:“後來據咱候通所知,‘鐵旗門’掌舵門主另有其人,是個有‘風雷幻刃’之稱的楚冰石,此人……”
候通與宮奇、時宇等人談著時,徐家銘夫婦和姜環已知並非盡然“吃白食”這回事,牽連到江湖恩仇上,他們不敢插嘴進來。
柳彬元問道:“候通,這一頓飯你把肚子填飯了,下一頓怎麼辦?明天又怎麼樣?”
候通已聽出,這是出於對方的關懷,並非含有嘲弄之意,他臉上一熱,囁嚅了一下道:“少……少俠,只有到時再說了……咱候通就是沿途乞討要飯,也要離開這裡湘、鄂一帶,遠離‘鐵旗門’中人……”
旁邊的巧雲悄悄耳邊數句,彬元微微點頭,從腰袋取出一錠銀子,他向候通道:“候通,這些銀子你藏在身邊,沿途可以使用,免受飢寒之苦!”
“這……這如何使得?柳少俠……”候通怔了怔,殊感意外。
“嘿,小子,你已窮得一乾二淨,三清四白……”宮奇道:“打尖吃喝要花錢,投店住宿要花錢,不然你日子如何打發過去?”
不錯,“一錢逼死英雄漢”,宮奇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候通向柳彬元躬身道謝,把銀子收了下來。
候通一口酒送進嘴裡,突然想到一件事上,他向宮奇問道:“宮爺,你等數位知不知道‘落雁峰’這樣一個地點?”
“呃……”宮奇喉嚨裡冒出這聲聲音來。
他望了望時宇,衣袖一抹嘴,又向圍桌而坐的彬元、巧雲、香冬、喬婷遊轉看來。
候通當然不知道宮奇這副怪怪的神情是何種含意,他不厭其詳又道:“‘落雁峰’在鄂中應城西郊十里外,一座並不很高的山峰……”
“嗯……嗯……嗯……”宮奇連連點頭:“‘落雁峰’又怎麼樣?”
候通道:“‘鐵旗門’的總壇,就設在‘落雁峰’……”
宮奇直直望了他一眼,肚子裡卻在暗暗嘀咕:“媽的,咱們早就知道了,這還用你小子嘮嘮叨叨、婆婆媽媽說個不休?”
候通又道:“就是咱們說的‘鐵旗門’掌舵門主‘風雷幻刃’楚冰石,前些日子帶領高手殺上‘落雁峰’……”
候通已說得清清楚楚,可是把宮奇聽糊塗了,兩眼一直,問道:“小子,誰殺上‘落雁峰’?”
候通又說了一遍:“‘風雷幻刃’楚冰石帶領高手,殺上‘落雁峰’……”
他把話意轉了過來,又道:“宮爺,這不能說是殺上‘落雁峰’,楚冰石帶領高手進峰頂‘鐵旗門’總壇,不知出於哪樁誤會,楚冰石和他邀去的朋友,把總壇兩個高手殺了……”
時宇一聲輕“哦”,朝向宮奇這邊注視了一眼。
候通雖然逃避“鐵旗門”中弟子追蹤截殺,但知道的事卻也不少,他又道:“楚冰石把原來留守的‘鐵旗門’總壇的弟子,分派別處,目前‘落雁峰’已是一座空蕩蕩的荒山了。”
時宇向道:“候通,你剛才說楚冰石帶領高手,進‘落雁峰’峰頂‘鐵旗門’總壇,與楚冰石結伴同行的,是何等樣人物?”
候通幾杯酒下肚,柳彬元贈的大錠銀子放進腰袋,心情輕鬆,說話也就自由了。
“大爺,跟楚冰石結伴去‘落雁峰’‘鐵旗門’總壇的兩位高手,來頭可大呢……”候通說。
“小子,那兩人是誰?”宮奇口氣重重地問出這話來。
候通道:“一個是開山立櫃,坐地分贓,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的‘紫冠鷹’喬雲……”
梅香冬悄悄朝喬婷投過一瞥,喬婷那份安詳,那麼平和,嘴角含著一抹笑意,似乎候通所指的“紫冠鷹”喬雲,是跟她毫不相干的另外一個人。
時宇問道:“候通,另外那個又是誰?”
候通道:“楚冰石邀去‘落雁峰’的另外那個,可能柳少俠和三位姑娘還不太清楚,可是你老和宮爺來說,不會不知道……”
笑了笑,又道:“此人武林俠義門中指他‘魔頭’,道上朋友恭稱他一聲‘老前輩’,他是有‘劍翼子’之稱的浦虹!”
柳彬元轉過臉朝喬婷看來。
喬婷接觸到柳彬元投來的視線,抿抿嘴,向他報之微微一笑。
“紫冠鷹”喬雲,是喬婷的父親,至於“劍翼子”浦虹,是她學得一身藝技的師父,但眼前的“霧中花”喬婷,對候通所說的那些話,並無顯出任何異樣之色。
候通如果知道,圍桌而坐的喬婷身世來歷,他借了天大的膽,也不敢說出這些話來。
柳彬元問道:“候通,如此說來,‘鐵旗門’總壇已不在‘落雁峰’了?”
“是的,柳少俠……”候通道:“據咱候通所知,楚冰石將山上‘鐵旗門’中人分派別處,目前‘落雁峰’已是一座少見人跡的荒山!”
候通談過一陣子後,向眾人告辭,離開“石橋集”鎮這家“柳安飯店”。
宮奇眨動眼珠問道:“猴子,剛才候通那小子說的,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有此可能……”時宇緩緩點頭:“候通所指‘鐵旗門’總壇兩個高手,顯然是‘漱石’池匡和‘硯中赤’嶽揚兩人!”
柳彬元道:“時前輩,候通所說,楚冰石與他兩人出於某種誤會,這誤會不知因何而起的?”
時宇道:“‘鐵旗門’總壇我等兵臨城下,楚冰石棄之不顧,楚冰石回返‘落雁峰’,池匡和嶽揚可能指他不顧道義……”
感慨不已又道:“楚冰石平素非友即敵,‘落雁峰’留下這樁見不得人的醜事,流傳出去,貽笑江湖,楚冰石偕同‘紫冠鷹’喬雲和‘劍翼子’浦虹兩人登‘落雁峰’,已懷有殺機,要除掉池匡和嶽揚,這亦是一種滅口的手法。”
“媽的,楚冰石這個老小子……”宮奇“格登”一咬牙:“有一天他栽在咱肥佬手裡,咱定他把斬成八大塊,扔在河溪裡喂大王八!”
眾人談談說說中結束這頓午膳,柳彬元突然想到一件事上,目光投向安巧雲微微一笑。
巧雲給他笑得莫名其妙,兩隻眼睛張得又圓又大,朝彬元看來。
柳彬元向徐家銘道:“徐兄丁你我‘三官亭’鎮上分手,又在此地‘石橋集’鎮上見面重聚,這是你我兄弟有緣……”
“是的,是的,柳公子。”徐家銘連連點頭。
柳彬元含笑又道:“徐兄,你和大嫂在‘石橋集’鎮上的房舍,是不是要比‘三官亭’鎮上寬敞、舒服了些?”
旁邊的玫姑輕輕一笑道:“柳公子,你安姑娘等數位,請進去咱們裡間坐坐如何?”
“大嫂,再好沒有……”柳彬元含笑點頭:“就是是怕驚擾了你們……”
徐家銘道:“柳公子,你和安姑娘等數位,我徐家銘踏破鐵鞋也無法找到,今日你數位翩然蒞臨,怎能有‘驚擾’兩字?”
徐家銘關婦倆陪同柳彬元數人,由店堂通往裡間的那扇門而入。
這裡“柳安飯店”的前後屋子,不能與“武龍坪”鎮郊“仙岩莊院”相比,走入裡間,轉過天井,就是他們夫婦倆起居之處。
柳彬元視線緩緩遊轉,臥室的外間,牆沿一張橫桌,桌上鼎爐一個,插著三炷清香,香菸嫋嫋飄升而起,牆沿堅立著兩塊尺來長的木牌。
柳彬元朝木牌上目注看去,兩塊木牌上,分別寫下“柳彬元長生祿位”和“安巧雲長生祿位”等數字。
剛才外面店堂裡面,彬元目光投向安巧雲微微一笑,就是想到這回事上。
他向徐家銘找個藉口,問到這裡屋子是否比“三官亭”鎮上寬敞、舒服,就想知道徐家銘所指的“長生祿位”,究竟置於何處,又是怎麼回事?
現在臥室外間看到兩塊木牌,彬元指了指,含笑道:“徐兄,你剛才所說,我和巧雲的‘長生祿位’,就是這個?”
徐家銘臉上一紅,一時回不出話來。
玫姑輕輕一笑道:“柳公子,這是我和家銘的一份心意。”
柳彬元雖然臉上帶著笑意,卻是十分認真地道:“大嫂,我與家銘兄一見如故,朋友有通財之誼,‘三官亭’鎮上巧雲以銀子相贈,只是替你夫婦倆解決若干困難而已,你夫婦倆人不必介意,快快把這‘長生祿位’除去,免得我和巧雲感到不安。”
安巧雲紅著臉,朝牆沿兩塊木牌上游轉看去,心裡有跟彬元同樣的想法。
宮奇咧嘴嘻嘻一笑道:“徐老弟,新娘子,這是你們兩口子的一份心意,可是咱小兄弟和巧雲兩人恐怕消受不起……”
做了做手勢,宮奇從善如流,又道:“當年有位開國君王,當時他還沒有會登皇位,一位英雄救了他的性命,這位開國君王感激此人救他的性命,回去供起‘長生祿位’,朝夕上香膜拜,害得那位英雄當銅賣馬,潦倒客旅……”
時宇哈哈大笑起來。
“宮老兒,你東扯西拉,信口開河……”時宇道:“你把‘秦瓊賣馬’這回事,扯到哪裡去啦!”
徐家銘夫婦聽來,卻是深信不疑,不能因著感激恩人,反而害了恩人。
夫婦倆將供奉柳彬元和安巧雲的“長生祿位”,急急除去。
眾人出來店堂,徐家銘夫婦和大個子姜環,恭送柳彬元等諸人,騎上馬兒,離開“柳安飯店”。
蹄聲得得,六匹馬兒又上了大道。
“彬元,咱們去哪裡啊?”在“柳安飯店”時,那個候通說出有關“落雁峰”“鐵旗門”總壇情形,是以巧雲把這話問了出來。
柳彬元沒有接下回答,旋首朝馬鞍上的宮奇、時宇這邊看來。
“猴子……”宮奇道:“候通那小子,說得天花亂墜,有聲有色,白吃白喝,還騙了小兄弟的銀子,是不是真有這回事,還不知道……”
時宇點點頭道:“不錯,宮老兒,我等還是往應城西郊六十里的‘落雁峰’走一遭。”
話意一轉,時宇又道:“宮老兒,從情形的前後演變看來,候通所說的話,確有幾分真實性!”
宮奇朝喬婷這邊望了眼,嘴裡卻把這話說了出來:“嗨,猴子,楚冰石那個老小子,腦袋也夠靈活的,他把老魔‘劍翼子’浦虹牽了出來,媽的,還加上那個‘紫冠鷹’喬雲……”
衣袖的抹嘴邊口水,宮奇又道:“楚冰石如果把他二人找來對付咱們,還真要費一番手腳呢!”
宮奇口沒遮掩,想說就說,可是時宇礙著喬婷結伴同行,在尚未面臨真相事實之前,他不便有所表示,是以沉默下來。
這些話聽進馬鞍上的喬婷耳中,她脆生生向柳彬元道:“彬元,咱喬婷是爹膝下唯一的孩子,師父也十分疼愛咱喬婷,如果楚冰石真想要玩這一手,咱把是非經過告訴爹,告訴師父……”
“喬姑娘,你告訴你爹和你師父之後,又怎麼樣?”宮奇問。
喬婷道:“咱叫爹和師父別踩入這淌渾水,別管楚冰石的閒事!”
時宇慨然道:“喬姑娘,固然這是出自你一番好意,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不是你一個年輕姑娘家可以作得了主的!”
行程匆匆,曉行夜宿。
馬鞍上的梅香冬道:“彬元,前面不遠快到‘大悲庵’了,過‘大悲庵’是‘長山塘’鎮上,再去前面就是應城了。”
“是的,香冬……”柳彬元點點頭,他向宮奇、時宇兩人說:“宮前輩,時前輩,我等到‘大悲庵’一訪至因師太如何?”
時宇點點頭,道:“彬元說得不錯,我們已來到‘大悲庵’附近,不能過門而不入,拜訪這位老師太,向她問好致意。”
眾人馬兒來到大道樹林,下了馬鞍,牽著馬兒韁繩進入樹林。
“彬元,‘大悲庵’這位至因老師太是誰啊?”喬婷還是第一次來此地。
柳彬元就把當時有關“大悲庵”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下,他話中落,“大悲庵”已在眼前。
眾人將馬兒韁繩拴在庵門樹幹,梅香冬走在頭前拾級而上,正待輕叩庵門時,門兒已應手而開。
香冬曾在“大悲庵”逗留一段時間,至因師太傳授藝技,兩人雖然無師徒的名義,但香冬已將老師太視作師父。
梅香冬推開庵門,不待小尼姑傳報,她已疾步而入,嘴裡大聲道:“老師太,咱香冬來看你啦!”
從偏殿傳出一縷慈祥的聲音道:“香冬,你怎麼會想到找來老身這裡,你一個人來的?”
“彬元他們都來了……”梅香冬回答這話,柳彬元等眾人亦自庵門進來。
至因師太出來相迎,眾人上前見過這位老師太,彬元將喬婷替老師太引見介紹了一下。
老師太含笑問道:“宮施主,時施主,你等數位此來鄂中地帶,又是為了那件重要之事?”
時宇就將自己一行六人,取道往鄂中應城西郊六十里“落雁峰”的事,告訴了至因師太。
宮奇接口道:“嘿,老師太,果然不出所料,‘落雁峰’‘鐵旗門’總壇的那些狐群狗黨、牛鬼蛇神‘窩裡反’啦!”
老師太詫異問道:“宮施主,此話怎講?”
時宇將前面“石橋集”鎮上“柳安飯店”,候通所說的情形,也說了一下。
剛才柳彬元引見介紹,只說了她的名字,至於喬婷的來歷、身世,並未告訴至因師太。
老師太見時宇說出當時候通在所說的那些話,感慨不已道:“候通所指的那個‘劍翼子’浦虹,昔年貧尼早有所聞,是個江湖上難惹的角色,至於‘紫冠鷹’喬雲,亦是一個極難對付的人……”
宮奇朝跟彬元、巧雲、香冬坐一起的喬婷望了一眼,又把話說了出來:“老師太,如果楚冰石把浦虹、喬雲找來對付我們,到時可以費一番手腳啦!”
至因師太壽眉微軒,搖搖頭,道:“這也未必盡然,宮施主,天下諸物,一物自有一物所制,不然豈不天下大亂啦!”
時宇見老師太似有某種含意的說出此話,臉色微微一怔,欲語還休,卻又沉默下來了。
眾人來“大悲庵”,拜訪這位至因師太,談過一陣子後,告辭離去。
眾人挽著馬兒韁繩出樹林,來到大道上,騎上馬鞍,蹄聲得得,馬兒往大道一端走去。
“嗨,猴子……”宮奇想到那回事上:“老尼姑說話,聽來叫人怪怪的!”
時宇似有所感的道:“宮老兒,至因老師太身懷絕技,乃是一位空門的俠尼……”
“猴子,空門俠尼又怎麼樣?”宮奇問。
時宇道:“就是那位至因師太說的,‘一物自有一物所制’,這位老師太靜極思動,可能要出來江湖走動走動!”
“哦,對了……”宮奇想了起來:“咱肥佬提到浦虹、喬雲,老尼姑就說出那些話來……”
宮奇不厭其詳,問道:“猴子,‘大悲庵’的老尼姑,身懷之技如何?”
時宇微微一笑道:“宮老兒,你掉轉馬頭回去‘大悲庵’,跟至因老師太照面過手幾招,不知就知道啦!”
宮奇碰上一個說硬不硬,說軟不軟的釘子,翻翻眼皮朝時宇看來。
旁邊馬鞍上的柳彬元道:“時前輩,至因老師太是‘銀笛’符堅符伯父的師姐,亦是當年‘清暉上人’戈音老前輩的弟子?”
“是的,彬元……”時宇點點頭:“據武林傳聞,至因師太身懷之技,盡得昔年‘清暉上人’戈音真傳,要在‘銀笛’符堅之上……”
感慨不已又道:“依‘銀笛’符堅身懷之技,已列入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三年前鄂中‘荊門之役’,‘鐵旗門’不顧江湖照面交手的規矩,派出四個頂尖兒的高手,初以‘車輪之戰’,繼後群起圍殺,‘銀笛’符堅苦戰五百餘回合,才栽在‘鐵旗門’之手。”
宮奇一拍禿頂大腦袋,想到一個話題上:“猴子,如果老尼姑真個‘尼姑思心下紅塵’,擋下‘劍翼子’浦虹、‘紫冠鷹’喬雲,你說鹿死誰手?”
時宇聽是聽了,沒有接下回答。
此番“落雁峰”之行,“霧中花”喬婷結伴相偕同來,“劍翼子”是她師父,“紫冠鷹”喬雲是她的父親。
宮奇口沒遮掩,想到的話就從嘴裡說了出來,如果時宇的回答,直說直說,聽進旁邊馬鞍上“霧中花”喬婷耳朵又如何?
但結伴同行的齊婷,似乎並未介意到這些事上,嘴角含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有時找上彬元、巧雲、香冬聊聊幾句,有時手中玩著馬鞭兒,聽馬兒“得得得”踩地的聲音。
馬鞍上的梅香冬,舉手一指道:“彬元,前面就是應城啦!”
柳彬元點點頭道:“是的,香冬……”
時宇接口上來:“彬元,我等不必應城逗留下來,馬兒直往‘落雁峰’便了。”
※※※
六馬兒來到,“落雁峰”之麓。
喬婷還是第一次來這裡,至於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宮奇、時宇另外有個“銀笛”符堅,和“瓦缽”孟星等諸人,一次“落雁峰”之役,把“鐵旗門”總壇搗處雞飛狗跳,天翻地覆,最後楚冰石知道,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夾著尾巴悄悄逃跑。
當然,這裡“落雁峰”落進眼前柳彬元眼中,不會陌生。
馬鞍上的安巧雲,嘴裡長長“咦……”了一聲,轉過臉道:“彬元,咱們會不會找錯地方啦!”
宮奇像吞下大口半生不熟米飯似的接口上來:“嘿,安丫頭應城西郊六十里,難道還有第二座的‘落雁峰’?”
宮奇嘴裡向安巧雲這麼說,眨眨眼,卻向時宇問道:“猴子,這裡不會錯吧?”
時宇指向坡勢迤邐而上的“落雁峰”道:“‘落雁峰’不少地方遭炸藥所毀,原來的‘雲環虹流雷火梯’設置,亦毀於炸藥之下,‘落雁峰’已不是原來面目。”
宮奇搔搔後頸肥肉道:“嘿,候通那臭小子,說的話還真有那麼回事呢!”
柳彬元道:“宮前輩,時前輩,我們攀登‘落雁峰’,看看上面的情形如何?”
“不錯,彬元。”時宇點點頭。
眾人下了馬鞍,把馬兒拴上麓濃蔭深處,登“落雁峰”而上。
循著山徑,眾人沿途縱目看去,荒山一座,了無人跡,山風吹過,帶來一份冷寂的氣息。
“媽的,這楚冰石這小子……”宮奇嘴裡嘀咕起來:“陰險歹毒,無所不用其極,山峰何辜?也遭他肆虐糟踏!”
眾人來到“落雁峰”之顛,原來“鐵旗門”總壇那座巍峨巨宅,已成殘牆廢墟,亦遭炸藥所毀。
時宇緩緩一點頭,道:“不錯,宮老兒,‘風雷幻刃’楚冰石將‘落雁峰’所有的一切設置、構築毀去,‘鐵旗門’總壇已另有所在……”
“猴子,楚冰石這老小子,會把‘鐵旗門’破窯子移去哪裡?”宮奇問。
時宇朝跟彬元、巧雲、香冬站在一起的喬婷望了眼,道:“可能會是過去喬姑娘說的,鄂東崇陽南端‘大沙坪’一帶!”
眾人下“落雁峰”,來到山麓,從濃林深處牽出馬兒,騎上馬鞍,從剛才來的方向走去。
馬鞍上安巧雲問道:“宮前輩,時前輩,咱們是不是往鄂東‘大沙坪’走一遭?”
時宇道:“巧雲,這件事眼前我們不能草率決定,不妨回‘仙岩莊院’後,再作定奪……”
目光移向喬婷,時宇微微一笑道:“喬姑娘,這件事最好你替自己有個決定,‘風雷幻刃’楚冰石是你義父,至於‘紫冠鷹’喬雲、‘劍翼子’浦虹,一個是你生身之父,一個是你師父,免得日後鑄成無法彌補的遺憾,你該替自己有個決定才是!”
“時前輩,彬元去哪裡,喬婷也去哪裡。”喬婷輕輕回答。
喬婷這兩句簡短的話,聽進巧雲、香冬耳中,兩人臉上一副難以理解的神情,朝喬婷看來。
喬婷又道:“爹和師父,咱喬婷去勸阻他兩位老人家,別踩這淌渾水,別管這樁閒事。”
時宇聽到喬婷後面那些話,欲語還休,結果他沉默下來。
“猴子,要不要咱們再去老尼姑那裡走一遭?”宮奇又想到這回事上。
“去‘大悲庵’至因師太處做甚?”時宇問。
宮奇咧嘴一笑道:“老尼姑思凡下紅塵,咱們請她去‘仙岩莊院’……”
時宇聽出他話中含意,搖搖頭,道:“宮老兒,現在尚未到這個時候。”
行程匆匆,數天腳程,眾人回來“武龍坪”鎮郊的“仙岩莊院”。
時宇將這次“落雁峰”之行的經過,告訴了柳家夫婦、梅家夫婦和“銀笛”符堅等人。
符堅慨然道:“‘風雷幻刃’楚冰石毀去‘落雁峰’上的一切設施,包括‘漱石’池匡、‘硯中赤’嶽揚兩條老命,出手不失乾淨俐落!”
柳慕庭見時宇說出這段經過,符堅接口又說出此話,他向愛子問道:“彬元,‘風雷幻刃’楚冰石,偕同‘紫冠鷹’喬雲、‘劍翼子’浦虹去了‘落雁峰’?”
“是的,爹……”彬元點點頭,他回答父親後,不期然中接觸到喬婷投來的目光,原來想繼續說下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話到半截,中途就停頓下來。
“柳老弟,咱們尚未到‘落雁峰’時,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宮奇就將在鄂東附近“石橋集”鎮上“柳安飯店”那個候通當時所說的情形,也說了一下。
到目前為止,“仙岩莊院”大廳上諸人,已知道喬婷的來歷、身世。
“紫冠鷹”喬雲是這個“霧中花”喬婷的生身之父。
至於那個“劍翼子”浦虹,是傳授武技給喬婷的師父。
宮奇咧咧嘴向符堅道:“符老大,你家老師姐至因師太,可能又要出江湖走動走動啦!”
“噢……”符堅聽來殊感意外:“宮老兒,你如何知道此事?”
宮奇就將自己這夥人,取道“落雁峰”順途一訪“長山塘”鎮郊“大悲庵”,當時至因老師太所說的情形,告訴了符堅。
雖然大廳上眾人,誰都沒有提到這類的話題上,但誰都注意到當初不速之客、來到“仙岩莊院”的“霧中花”喬婷的身上。
※※※
大清早,柳彬元給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過來,柳彬元下床拉開房門開時,是巧雲、香冬兩人。
彬元手背揉了揉眼睛,還沒把話問出,香冬道:“彬元,婷姐走啦!”
這句簡短的話,彬元尚未理會過來,巧雲手上拿著一封信,道:“彬元,這是婷姐留下給你的一封信!”
柳彬元聽巧雲說出這話,已知道情形不是剛才自己所想像的那麼單純。
他接過巧雲手中那封信看去,信封上是“彬元親啟”、“喬婷留”兩行字。
柳彬元拆開信封看去,信箋上寫下寥寥數字:“彬元,我還會回來你身邊的。”
柳彬元兩條劍眉連連軒動,不禁問道:“巧雲、香冬,你們什麼時候看到這封信的?”
“就是剛才……”梅香冬道:“我出來房間,看婷姐房門開得大大的,床上被衾折得整整齊齊,旁邊桌上留下這封信……”
巧雲道:“冬妹告訴我這件事後,我們就來找你這裡了!”
香冬問道:“彬元,喬婷離開這裡‘仙岩莊院’,她會去哪裡?”
柳彬元見香冬問出此話,他一時也回答不出來。
喬婷住下這裡“仙岩莊院”,雖然在我彬元身上留下難忘的一段,但她在外間江湖上的情形,我並不清楚,信中書竽上寫下簡短數字,又如何推斷她離開“仙岩莊院”後的行蹤去處。
柳彬元心念遊轉,搖搖頭,道:“喬婷離開‘仙岩莊院’後的行蹤去處,我就不清楚了。”
安巧雲道:“彬元,咱們去大廳,把這件事告訴柳伯父、柳伯母、宮前輩等人。”
三人出來外面大廳,柳彬元手中拿著喬婷留下的這封信,把這件事告訴了眾人。
柳家夫婦、梅家夫婦對喬婷留書離去,雖然感到十分意外,但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來。
宮奇道:“猴子,喬婷這丫頭,留下一封信給小兄弟,自己悄悄離開‘仙岩莊院’,你說她會去哪裡?”
“宮老兒,你且說來聽聽……”時宇道。
宮奇道:“八九不離十,這丫頭去了鄂東九宮山‘馬會坡’老家了……”
“喬婷回去自己老家,又怎麼樣?”時宇沒有回答,接著又問。
“嘿,猴子,難道你不比咱肥佬清楚?”宮奇有點不耐煩,瞪了他一眼。
時宇慨然道:“喬婷這番心意,固然令人讚佩,但是否會有想像中的效果,卻是難以預料……”
符堅問道:“時兄,喬姑娘留書給彬元,自己悄悄離去,跟這裡‘仙岩莊院’有關?”
“是的,符兄……”時宇點點頭:“就是剛才宮老兒說的,‘八九不離十’那句話……”
他朝廳上眾人遊轉一眼,又說:“喬婷回鄂東九宮山‘馬會坡’老家,勸阻老父親‘紫冠鷹’喬雲和她師父‘劍翼子’浦虹,與‘仙岩莊院’之間的對壘相峙……”
符堅濃眉連連軒動,道:“時兄,這是江湖上的恩怨過節,一個年輕姑娘家,豈能左右這件事的?”
“是的,符兄……”時宇道:“時某亦有如此的想法……”
一頓,又道:“但喬婷曾有這樣說過,她是她父親膝下唯一的孩子,師父對她十分疼愛……”
宮奇道:“猴子,喬婷這丫頭,話是說得入情入理,可是父女之間、師徒之間,跟這兩個老不死在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壓根兒是兩回事!”
“不錯,宮老兒……”時宇點點頭。
“嗨,猴子,咱肥佬有個主意……”宮奇一拍禿頂大腦袋,想了起來。
“宮老兒,你且說來聽聽……”時宇朝他注目看去。
宮奇道:“喬婷這丫頭曾經說過,楚冰石那老小子匿跡在鄂東祟陽‘大沙坪’一帶,鄂東崇陽與鄂東九宮山相隔不遠……”
“宮老兒,你是說我等銜尾找去?”時宇已聽出他話中含意。
“一點不錯,猴子……”宮奇道:“喬婷這丫頭走在前面,咱們跟在後面,咱們鄂東九宮山‘馬會坡’走一遭。”
安巧雲問道:“宮前輩,咱們去了九宮山‘馬會坡’,又如何呢?”
“巧雲,那時情形又如何,目前尚難預料……”宮奇道:“如果真有某種情況發生,咱們替喬丫頭擋下來!”
宮奇向符堅又道:“符老大,還是由你跟柳老弟、梅老弟和兩位弟妹坐鎮‘仙岩莊院’,咱肥佬和小兄弟、巧雲、香冬加上猴子,鄂東九宮山走一遭。”
柳慕庭道:“宮兄,你和時兄等才從‘落雁峰’回來,又要僕僕風塵了?”
宮奇咧嘴一笑,道:“柳老弟,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把江湖上‘鐵旗門’除掉,把楚冰石那老小子頸上腦袋摘下來,那才是休息的時候!”
宮奇玩世不恭說出此話,聽進柳慕庭耳中,不禁慨然點頭。
符堅沉思一下後,道:“宮兄,你等數位取道鄂東祟陽和九宮山之行,兵家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等是否掌握到,有關對方行止動靜、明確的資料?”
宮奇道:“符老大,你倒說來聽聽!”
符堅道:“‘紫冠鷹’喬雲開山立櫃,坐寨山大王起家,兇狠、歹毒,那是意實中的事。‘劍翼子’浦虹既有‘劍魔’又是‘劍煞’之稱……”
宮奇一拍禿頂大腦袋,兩顆眼珠連連滾轉,朝符堅這邊看來。
符堅又道:“‘鐵旗門’徒眾遍散江湖各地,經喬婷說來,我等知道‘風雷幻刃’楚冰石尚有鄂東崇陽一帶出沒的地點……”
符堅目注宮奇微微一笑道:“宮兄,喬婷除了指出崇陽南端‘大沙坪’之外,你等是否知道有關哪一帶更多的情形?”
時宇一點頭道:“不錯,知道並不多!”
宮奇眨眨眼,問道:“符老大,依你說來,咱們又該如何?”
符堅道:“‘虎毒不食子’,‘紫冠鷹’喬雲雖然殺人不眨眼,過去是個坐地分贓的山大王,但喬婷是他女兒,不需要你等擋與不擋這回事!”
一頓,又道:“喬婷之事,暫且撇開一邊,‘鐵旗門’總壇移轉陣地,祟陽附近一帶不妨去探聽一番,這才不失為之上策。”
“嗯,符老大說來也道理……”宮奇點點頭,目光投向時宇道:“猴子,喬婷這丫頭回來不回來‘仙岩莊院’,那是以後的事,咱們一行五人,不妨鄂東崇陽一帶走一遭,看看楚冰石那老小子又玩出些什麼新的花招、名堂來。”
“是的,宮老兒。”
“飛猢”時宇雖然機智過人,但他樂意接受別人更完美的建議,是以他同意下來。
※※※
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宮奇、時宇等一行五人,離開“武龍坪”鎮郊“仙岩莊院”,取道往崇陽“大沙坪”方向而來。
“嘿,‘虎毒不食子’……”馬鞍上的宮奇,想到符堅說的那句話上:“‘紫冠鷹’喬雲再是兇狠歹毒,相信不會把他寶貝女兒喬婷吃掉的!”
時宇見宮奇說出此話,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宮老兒,那次候通在‘石橋集’鎮上,徐家銘的那家‘柳安飯店’說,楚冰石帶了‘紫冠鷹’喬雲、‘劍翼子’浦虹兩個,上‘落雁峰’把‘漱石’池匡和‘硯中赤’嶽揚殺害,由此看來,顯然喬雲和浦虹兩人亦是‘鐵旗門’中的重要角色!”
“猴子,你這話說了跟沒有說一樣,本來就是這回事……”宮奇火辣辣應了聲:“這難道還會是假?”
衣袖一抹嘴,又道:“楚冰石這個老小子,可能他自己身懷之學並不過人,可是他會玩手法、耍手段,會把別人找來,替他填命送死……”
老哥倆談著時,銜尾馬鞍上的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三人也在談些什麼。
“彬元……”香冬道:“喬婷要勸阻她父親、她師父,別踩這淌渾水,別管楚冰石的閒事,她父親會不會答應下來?”
柳彬元慨然道:“香冬,這件事的後果如何,過去時前輩已經說得很清楚,在‘仙岩莊院’時,符伯父也曾說過,楚冰石是喬婷的義父,‘鐵旗門’在江湖上的恩怨過節,一個年輕姑娘家,豈能左右這件事?”
“婷姐也真是的……”安巧雲嘴裡埋怨、嘀咕:“這樣一椿重要的事,也不跟咱們商量,留下一封信悄悄走了!”
驅散眼前這股窒息而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氣氛,柳彬元微微一笑,道:“香冬,巧雲,我們不必替喬婷過分的耽心,再是天大的事,‘紫冠鷹’喬雲和喬婷之間,他們兩人是父女,至於另外那個‘劍翼子’浦虹,他是傳授藝技給喬婷的師父。”
馬兒上眾人邊行邊談著時,“吱吱!吱吱!”幾聲鳥兒叫聲掠空而起,倦鳥歸林,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宮奇抬臉朝天色望了眼道:“猴子,時間過得也真快,又是一天過去啦!”
時宇笑笑道:“宮老兒,能過去就行了,如果真有一天過不去,那就壞啦!”
銜尾馬鞍上的安巧雲問道:“宮前輩,咱們來到哪裡啦?”
宮奇眯眯眼道:“安丫頭,你問咱肥佬,咱肥佬又去問誰啊?”
時宇道:“我們馬兒依然走在鄂東地帶,湖北省佔地遼闊,這裡鄂東一帶,就夠我們馬兒幾天腳程行的……”
馬兒來到一處鎮上,鎮等狹窄,高低不平,眾人下了馬鞍,牽著韁繩而行。
來到鎮上,已是掌燈時分,宮奇眼睛張得大大的,東張西望。
時宇微微一笑道:“不錯,宮老兒,蒸籠裡的熱包子可以治病,你毛病又犯上啦?”
“嘿,猴子,現在你肚子裡,難道不想填進一些東西?”宮奇的聲音,像油鍋裡在爆辣椒,聽來火辣辣的。
柳彬元舉手一指,道:“前面鎮街邊,燃著一盞紅油大燈籠,上面有‘大風飯館’數字……”
時宇點點頭道:“我們就去那家‘大風飯館’。”
宮奇嘴裡又在嘀咕了:“東西填飽肚子了,還得找個地方睡覺呢!”
時宇道:“宮老兒,別來個‘杞人憂天’,這裡鎮上難道沒有一家旅店客棧?”
眾人走來這家“大風飯館”,裡面店夥急急出來張羅接待,把他們手中馬兒韁繩接了過來。
時來店堂,壁上數盞油燈照得如同白晝,裡面客人已佔了六七成座頭,眾人坐下桌座,吩咐店夥端上酒菜,不多時酒菜端上,各個吃喝起來。
眾人吃喝時,彬元想到剛才宮奇所說的那回事上,把侍立邊上的店夥,叫近跟前問道:“店家,這裡是何處所在?”
店夥一哈腰,道:“回客官,這裡是鄂東陽新縣附近一處‘三界坑’鎮上。”
“鎮上可有旅店客棧?”彬元又問。
店夥道:“回客官,咱們這家‘大風飯館’,是‘三界坑’鎮上數一數二的飯館,進深裡間‘大風客店’也是鎮上最大的客店。”
柳彬元向這名店夥問話時,旁邊安巧雲也注意起來,她接口道:“店家,咱們這些人,吃喝過後,就住下你們後面‘大風客店’,你去告訴他們掌櫃的,替咱們定下一座有房有廳的院落。”
店夥一哈腰道:“姑娘,後面‘大風客店’客房不少,只是沒有單獨一座的院落,待小的轉告掌櫃的,替你等五位留下並列一起的五間客房,另外再加上一間你五位聊聊談談的房間,姑娘認為如何?”
安巧雲點點頭,聽來滿意。
飯館酒肆中的店夥小二,每天接觸的人不知多少,這名店夥已知這桌座上五人,不是一般普通客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就行了,店家……”彬元含笑點頭:“麻煩你去告訴你們掌櫃的。”
這名店夥一哈腰,疾步向櫃檯走去。
圍桌而坐的時宇,含笑道:“宮老兒,彬元已替你安排身後之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身後之事。”這四個字卻有另外的含意,聽進宮奇耳中兩顆眼珠銅鈴似的直瞪出來:“猴子,咱肥佬沒有上路回姥姥家,你替咱安排身後之事?”
老哥倆唇槍舌劍,各有千秋,彬元、巧雲、香冬含笑作壁上觀,桌上已是杯盤狠藉,五人酒足飯飽中結束了這頓晚膳。
剛才那名店夥已走過來,向柳彬元一哈腰,換了個稱呼道:“公子,酒菜賬明兒一起算,待小的陪同你等五位進裡間客房。”
“店家,麻煩你了!”彬元含笑道謝。
這名店夥陪同五人進入裡間,這有“大風飯館”又是“大風客店”,佔幅寬敞,繞廊拐轉,走來一列房舍間,這五間客房,加上一間房廳,看來十分軒朗,在市集鎮甸這樣的客房房舍少有見到。
“大風飯館”和“大風客店”,原是一個主人,這名店夥陪同五人進入裡端客房的那間房間,向柳彬元一哈腰,道:“公子,小的小佟兒就在這裡客房侍候你數位。”
這個店夥小佟兒,年輕勤快,送上茶水後,見眾人並未回房就寢,在房廳裡聊談,他就不敢離去,站立邊上侍候。
進深客房房舍,跟外間飯館堂裡相比,似乎又換了一個天地,這裡一片靜悄悄的,所聽到的亦聽是房廳裡眾人談話的聲音。
靜悄悄的四下裡,夜風吹過,傳來一陣怪怪的聲音:“噯……唷……”
這聲音不大,而且亦僅是簡短的兩個字,可是聽進房裡眾人耳中,禁不住渾峰冒出一層雞皮疙瘩,暗暗打了個冷顫。
這聲簡短的聲音,似乎熬忍著身上極大的痛苦,而是在不克自制之下,才從嘴裡吐了出來。
宮奇翻翻眼皮,朝房廳裡眾人遊轉看去,最後目光停在時宇臉上,問道:“猴子,你聽到沒有?”
“嗯……”時宇點點頭道:“這是病中呻吟,可能此人病傷痛楚十分厲害,才發出這樣的聲音。”
柳彬元向侍立邊上的那名店夥道:“小佟兒,剛才病中呻吟的,也是這裡旅店中的客人?”
“是的,公子……”小佟兒指了指房廳外:“那客人住在進深那一間客房,來這裡‘大風客店’已有數天了,他是抱病住進這裡的……”
“有沒有請大夫來,替這位客人醫治看看?”安巧雲問。
“是的,姑娘……”店夥小佟兒說:“咱們掌櫃的有問過那位客人,那人不願意請大夫來替他診治……”
“可能身上不便!”香冬說。
“掌櫃的有問過他,那客人不是身上不便……”小佟兒囁嚅了一下:“原來那位客人不願意見到外面的人……”
“不願意見到外面的人?”宮奇兩眼一直,怔了怔。
小佟兒又道:“那位客人很少病中呻吟,驚攏了鄰房客人,可能剛才病痛難熬,才會發出這響聲音來的,想不到打擾了你們數位的清靜!”
時宇問道:“小佟兒,那個抱病的客人,是何等樣的人?”
“是位七十左右的者人家……”小佟兒說。
宮奇把剛才那句話問了出來:“小佟兒,那老頭兒幹嘛不願意見到外面的人?”
“大爺,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小佟兒欲言還休,搖搖頭。
這向房廳裡談著時,又是一聲“啊”的呻吟聲,迎著夜風傳來。
這聲音很輕,但四周一片靜悄悄的,聽來卻是分外的清晰、刺耳!
那是在病痛的熬煮中,發出一縷無助的聲息,那是淒涼的、孤獨的。
宮奇使勁的在自己禿頂大腦袋上打了一下,一指時宇道:“猴子,你除了輕功提縱術、破銅爛鐵的暗器外,咱肥佬記得你還有一門見不得人的名堂……”
時宇愣了一下,尚未理會過來,困惑問道:“宮老兒,我時宇還有哪樁見不得人的名堂?”
旁邊的彬元、巧雲、香冬見宮奇於搭邊際的扯到這個話題上,聽來感到奇怪。
宮奇做了做手熱,道:“猴子,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咱肥佬還記得,你有一手善冶金創刀劍之傷的醫技,嘿,你是不是把這門醫技鬼名堂都還給你家祖師爺啦?”
“飛猢”時宇這門醫技,並不列入醫師大夫的岐黃之道。
時宇本身是個暗器大家,善破南北江湖詭秘離奇的歹毒暗器。
他擅於這手醫技,固然可以濟世救人,但若是捱上人家一項歹毒的暗器,亦能將自己這條命救活過來。
此刻,時宇見宮奇提到這回事,微微一蹙眉道:“宮老兒,我時宇這一門是治救金創刀劍之傷的醫技,怎能‘盲人騎瞎馬’,前去替人家醫治?”
宮奇頭頭是道,說道:“猴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人病因客旅,你不能見死不救!”
時宇微微點頭,向這名店夥道:“小佟兒,你去向那位老者說,我等不是外面的人,都是治住宿這裡‘大風客店’的旅客,剛才聽到他病中呻吟之聲,老夫略知醫技,但是否能將他病痛治好,還不敢有此定數,你去問問那位客人,是否願意讓老夫醫治一番。”
剛才房廳裡他們談的話,小佟兒全都聽到,現在時宇說出此話,小佟兒一哈腰再哈腰,道:“是,是,大爺,小的這就前去告知那位老人家。”
話落,疾步出房廳而去。
不多久,小佟兒回來房廳,向時宇道:“大爺,鄰房那位老人家,聽小的說後感激不已,你老移步鄰房一行就是。”
時宇緩緩點頭,向彬元、巧雲、香冬三人道:“鄰房旅客抱病在身,不宜人眾前往,你三人不妨就留在這裡……”
時宇向宮奇又道:
“宮老兒,這樁功德善事由你而起,我們老哥倆鄰房走一遭便了。”
店夥小佟兒陪同時宇、宮奇兩人出房廳,拐過廊沿一角,走來一間掩上房門的客房,站停下來。
他輕輕敲了兩下房門,裡面傳出沙啞、渾濁的聲音:“進來。”
小佟兒推開房門,裡面了隱隱散發出一股酸鎪、黴溼、怪怪的味道,牆沿床塌上,靠坐著一個臉色憔悴、枯黃,抱病中的老者。
小佟兒指了指兩人,向床上老者道:“谷爺,就是他們兩位大爺……他們住在前面客房,剛才聽到你老病中呻吟,特地前來探視看看。”
床榻上姓谷的老者,抱拳一禮道:“素昧生平,蒙兩位如此關懷,谷鳴感激不已!”
時宇回過一禮後問道:
“這位兄臺,抱病客旅,身上有何不適之處?”
靠坐床頭的谷鳴,掀開半截棉被,撩起褲腳,指著自己腿部位,道:“就是這裡……”
時宇彎下腰仔細看去,谷鳴左腿小部份粗腫,有杯口般大的血窟窿,血已乾枯,血窟窿的四周,留下已成了紫褐色的斑剝血漬。
旁邊的宮奇亦跟著彎下腰看去,嘴裡輕輕問道:“猴子,這是怎麼回事?”
時宇道:“看來似遭暗器所傷……”
床榻上的谷鳴,見時宇向宮奇說出此話,聽來臉色驟然一震。
宮奇、時宇老哥倆,是兩個一胖一瘦.不起眼的糟老頭,但這話聽進谷鳴耳中,已知道這兩人是藏鋒不露的武林中人。
谷鳴雖然向客店掌櫃的說不願見到外面的人,但眼前此人,素昧平生,並不相識,前來客房探訪,看來並不含有其他用意。
谷鳴心念閃轉,接口道:“是的,這位兄臺,谷鳴左腿是遭暗器所傷……”
時宇目注床榻上的谷鳴道:“這位兄臺,你傷處留下杯口大的血窟窿,對方所出的暗器,不會是金錢鏢、袖箭、白虎釘、喪門釘、鐵蓮子諸類,乃是一種歹毒、堙道、有倒鉤的獨門暗器?”
“是的,是的,這位兄臺……”床榻上的谷鳴不敢否認,也無法否認:“谷某所中著的暗器,乃是一種銀晃晃,有倒鉤、鷹爪似的兇器……”
宮奇眨眨眼,問道:“這暗器已不在你左腿,去哪裡啦?”
谷鳴喟然道:“谷某捱上此一暗器,不敢留下,熬忍疼痛,急急走脫,走來人跡稀絕之處,連血帶肉,從左腿技出暗器,已扔掉了!”
“銀晃晃、倒鉤、鷹爪似的兇器……”時宇喃喃輕語,若有所思。
宮奇翻動眼皮問道:“猴子,這是哪門子暗器?”
“不錯……”時宇緩緩點頭,思有所得:“宮老兒,這位兄臺所中的暗器,昔年江湖上有此傳聞,乃是一種‘銀鉤鷹爪’之稱的暗器……”
一頓,又道:“如果中這毒藥熬過的‘銀鉤鷹爪’,不到三個時辰,一命鳴呼!”
時宇如數家珍,有條不紊說出這些話來,聽進谷鳴耳中,臉肉連連扯動,不禁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