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殿台阶上停着一顶华丽的小轿。
轿旁立着两个美貌的婢女。
一个婢女正在掀开轿帘,帘内走出一位女子。
满头青丝,用一块紫纱束在脑后,上身是紫色短衫,下着宽边紫裤,身材袅娜,玲珑毕现。
楚天琪是个未谙人事的少年,绝非好色之徒。他并未被这位女子窕窈的身材所迷惑,使他惊讶的只是这位女子脸上的面巾和面巾洞里的那双星光似的眼睛。
一张紫色的面中掩住了她那张神秘的脸。她和他一样,似乎不愿让人们看到自己的真貌。
她正定睛瞧着他。
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深不可测如潭水,幻迷无际如海洋,如梦如幻,蒙蒙的,静静的,象是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诉说。
这不正是他在思念的,梦幻中日夜渴望的那双眼睛?
母亲的眼睛?不,这眼睛中还有一种更摇撼着他心扉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才使他痴呆,困惑,不能自己。
不知姓名,不知身份,不知相貌,看上一眼便被对方的眼睛慑住,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而世上偏偏有这种事!
楚天琪仍然痴立在台阶上。
香客陆续从他身旁走过。
“喂!你到底进不迸殿?不迸,就站在一旁去!”有人在身后叫嚷。
“哦……哦!”他似梦中惊醒,返回到现实之中,摇摇头,迈步走入了神殿。
九根两人合抱粗细的石柱擎起了神殿的脊梁。
石柱上刻着捐银修建庙殿人的名字,此庙建在南宋未年,带头捐银建庙人是繇县助县令姚天顺。
殿中央一座神台,台上一个莲花座,供着手执杨柳枝和净瓶的观音神像,善财、龙女分依两侧,隐影在红绫纱纬之中。
帝王庙,顾名思义,是帝工爷的庙字,但这里供的却是一位女菩萨的镇殿法相,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或许正是建庙人在当时国难中的一个杰作。
台前三个大香鼎,每个香鼎前并摆着九个蒲团,鼎内插满厂燃烧的蜡烛和香柱。
殿堂,左悬鼓,右挂磐,中央一个大水架上,一百零八支蜡烛大放光明。
殿内挤满了烧香许愿,求签拜佛的香客,香火台前,求签桌前,功德箱前都是人。
香火极盛,殿堂香烟缭绕,紫气腾腾。青灯、木鱼、神台、法相和人群都隐没在氤氲的香雾里。
楚天琪来此,一不烧香拜佛,二不未经问卜,所以他悄然穿过人群,随着涌向后寺坪的人流走出神殿。
凡到帝王庙的人,必到帝王庙的后寺坪,因为后寺坪古井神泉的圣水能治百病,能避祸消灾。
踏人后寺坪,跃人服帘的是一增光可鉴人的石崖,崖上绿苔斑驳,清水淌下,薄薄的水帘后刻着两个道劲雄浑的大字“神泉”,字下崖脚,一个用条石彻成的方形井眼里,一股清泉不住地往外冒着水泡。
这就是帝王庙有名的神泉圣水。据说圣水能治病消灾,但取水的日子必须要在庙会的七天之中才能有效,也就是每年十月七日到十月十三日之间。
圣水为什么能治病消灾?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七天庙会中的圣水才会有效?也没有谁知道。
到这里来求圣水的人,谁也不想去追究这个原委,他们对圣水神奇的功能都坚信不移。
这种坚信是一种对精神的安慰和心理的治疗,也许圣水的神奇功能就在这里。
求圣水的人们在井前排起了长龙。
人们光在“圣水功德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捐上“圣水银”,然后再去领取圣水。捐银不论多少,全凭自愿,但听说捐银愈多,圣水的功效就愈好。
原来神也是论银行事!
两个身披袈裟的寺僧站在功德箱旁,认真地收点着圣水银。
另一个身披袈裟的寺僧拎着木瓢站在井眼旁,给捐边圣水银的香客,每人舀上一瓢圣水。
没人说话,没人吭声,连粗声出气的声音也没有。
寺坪上笼罩着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
望着这群恭领圣水的香客,楚天琪鼻孔里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声的冷哼。
他少年气盛,历来信命不信神。特殊的环境,培育了他特殊的性格。生死对于他来说,已是一件淡泊的事,疾病、灾难对于一个淡泊于生存的人更是一片空虚。
他已把生命交付给了上天,既然一切已由上天安排,还须求什么神灵保佑?
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只属于上天和南天秘宫,与这些求圣水的人绝然不同。
他走向坪侧一问不起眼的小香房。
他奉命到那里去接受南天秘宫的第二道指令。
香房内容人很少。稀落的几个善男信女跪在地上,在虔诚叩拜神龛中供的关帝圣像。
烛光闪耀下,一个削瘦的老僧,似睡非睡的坐在神龛旁,轻轻敲着木鱼,口中喃喃有声。
楚天琪压低竹缘,走近前去,立在神龛前。
老僧在念:“南天陀佛,阿陀弥佛,佛陀阿弥,弥阿南天……”
没错,正是南天秘宫的切语!
楚天琪一声不响地从怀中摸出六残门黑白令牌,压在掌心递了过去。
老僧眼皮睁开一条缝:“施主求什么?本房将福寿、姻缘、官运、财源、疾病、煞气、因果、是非、亲友九大命签。”
楚大琪沉声道:“在下求的是本命签。”
老僧双目一睁道:“本命签又分生死、祸福、父母、妻室、子女、财物、运气、出国、方向九项,施主问什么?”
“在下只问命。”
“命由天定。”
“天在何方?”
“南方。”
联络暗语对上了,楚天琪手一松,黑白令牌滑入了老僧袖内。
“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老僧说着,将一张本命签纸条塞到楚天琪手心。
楚大琪走到香鼎前烧上一柱香,合掌祈祷。
暗中打开手中纸条:“十月十八日午时,凤城望江楼杀李天师、刘中道,取黄、绿令牌。”
杀人的命令!
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人名、地点和时间。这纸条就是那人助催命符。
暗中翻开纸条的另一面:“李天师,‘盲眼琵琶手’,曾参与血洗快活林杀二十一人,其中妇人九人、婴儿一人,刘中道,‘聋哑铁臂’,除参加血洗快活林外,还留杀了中洲府知府一家六口………
被杀人的血债!
南天秘宫冷血无魂追命手有他杀人的规矩,凡无血债的人,也就是没杀过人的人:他不杀。这不是秘宫的规矩,而是他自己的规矩,南天神僧也奈他不何,所以在秘宫给他的每一道杀人的命令上,必附有被杀人的血债。
这就是楚天琪的个性,一个与众不同的冷血杀手的个性!
手触在烛火上,纸条腾起一股淡蓝色的火焰。
纸条化成了灰烬,纸条上的字却熨印在了他的心里,他已接下了秘宫这道杀人的命令,剩下的只是行动。
他转身走向香房外。
房外一人正走进来。
两人同时一怔,脚步一顿。
来人正是那位紫衣女子!
惊愕只是短暂的刹那,两人立即恢复平静擦身而过。
一般淡淡的特殊的芬香钻人楚天琪鼻孔,他禁不住全身陡地一震。
紫丁香!
这是一种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的花种,叶子卵圆形,花冠呈长筒形,花紫色或白色,有特殊的香味,多生在北方,也叫丁香花。
他从小就喜爱此花。据说师傅将他抱回秘宫时,他衣兜里就插着丁香花,几个月后,师傅命人将他翘到秘宫正殿泳浴更衣,正式收入秘宫,那支丁香花还在衣兜中,不过花已桔萎,花冠和枝叶已残缺不全。
此后,师傅每天都给他送来新鲜的紫丁香,他在紫丁香的清香个成长。
十八年来,他看惯了紫丁香的花枝,嗅惯了紫丁香的香气。他当上杀手之后,枯萎的紫丁香残枝,使变成了他杀人后的标志物。
紫衣女子是谁?
她为什么会有紫丁香的芬香?
巧撞?偶合?抑或毫不相干?
在一连串的闪电似的思索中,他走到了香房门边。
脚踏在门坎上顿了顿,没再向前。
凭听觉,凭经验,凭敏感,他知道紫衣女子正在和老僧说话。
她也在向老僧求签?
心念一动,头微微一摆,竹笠缘内垂下一块反光镜来。这无顶竹笠制作得十分精巧,既能遮脸,又能利用藏在缘内的几块反光镜,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到身后的情况。
他在反光镜中,兀地捕捉到了一个可疑的镜头。
紫衣女子正将一物塞到老僧手中,那物光亮一闪,即没入了老僧袖中。
极短瞬间的闪光,而且是在反光镜中,但仍投能逃过楚天琪犀利的眼睛。
紫衣女子塞到老僧手中的是一颗夜明珠!
紫衣女子为什么要送夜明珠给老僧?
他俩在做什么交易?
他眼中精芒闪烁,眉头拧成了一条疙瘩。
两个婢女向香房走来。
他克制住心中的好奇和冲动,低着头走出门外。
他一声不响地走过后寺坪、庭廊,穿出神殿。
竹缘下,他铁青的脸上罩上一层严霜,他已作出了决定,一个大胆的、令人震惊的决定,今夜他就要弄清紫衣女子究竟是谁!
“呀——看刀!”
“呔——着!”
庙坪上喊声震耳欲聋。
“当当当当!”金铁交鸣,刀剑撞击,响彻云霄。
所有的艺班、场子全都收了摊,两簇人正围着伍如珠和杨红玉在厮杀。
这小丫头不知又惹什么祸了?
楚天琪眉头微微一皱,忽又浅浅一笑:自己真怪,人家闯祸惹事与你有什么相干?真是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关你什么屁事!
他踏下台阶,放步向庙坪外走去。
嗖!历风尖啸,一支无羽袖箭从背后向他射来。混战之中,箭可是没长眼睛的。
刷!衣袖轻拂,箭头猛坠,插入地内,深至箭柄。没有真功夫,怎能在混战场上胜似闲庭信步?
他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哎……师傅别走!快来帮徒儿一把!”杨红玉尖声嚷着,几个纵步跃至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环眼四顾,这小丫头的师傅是谁?
七、八个执刀大汉蜂涌抡至。
杨红玉往楚天琪身后一躲,指着楚天琪道:“你们不问问我师傅是谁吗?他就是我师傅,你们有本领就与我师傅比试比试!”
哈!自己成了小丫头的师傅了!楚天琪没想到杨红玉居然会来这一手,顿时弄得啼笑皆非,认也不是,不认也不足,而且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杨红玉摇头摆脑地继续说:“不是姑娘吹牛,和师傅比起来,你们都是些泥巴捏成的人,尿泡吹起的汉,师傅只须手这么一摆,哗啦啦,你们这些孬种就得通通趴下……”
“妈的!臭丫头!”
“老子倒要看看你师傅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上!”
七、八把钢刀交叉劈向楚天琪。
楚天琪不想惹事,但事却偏偏找上身来,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他嘴唇一抿,身子一沉,就认了吧!
杨红玉却托地往后一跳,噗哧一笑,打个尖哨,掠向庙坪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伍如珠听到哨声,也暴喝一声,抢开一条道,杀向坪外。
此时,钟殿内涌出一群和尚,为首的是一位身披袈裟,手执禅杖,面目狰狞的中年寺僧。中年寺僧将禅杖在殿台上一连三蹾,沉声道:“做了他们!”
庙殿屋顶,坪场内外,突地冒出数十名身着青衣扎靠的刀手,分成三簇,扑向杨红玉、伍如珠和楚天琪。
楚天琪不愿杀人,刚才七十二手天罡指中,他只透三分功力,使了一招“拂花手”,将围攻的七、八个汉子击倒。他本欲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象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个胖大和尚又带着一群青衣汉,挥刀向他扑来。
他脸色一连数变。
他已看出青衣汉的武功,不仅比刚才的汉子要强得多,而且进攻的步伐,联手的阵式,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些青衣汉决不是普通帮派的人,一定大有来头。
思索之间,青衣汉交叠的刀山,已朝他头顶匝落!
他抿起嘴唇,压低着头,待刀山压至头顶,才一声叱咤,如绽春雷,身形骤然跃起。
袖内闪出一道冷焰,当当当当!刀山倏地被震散。有如放心荡月,闪起万点银光。犹如一只振翅鹏鸟,在银光中冲向天空!
“呼!”一根禅杖横空扫来。
楚天琪身在空中已无法变招,于是左掌突出,“啪”地一声击在禅杖上。
“咚!”胖大和尚双脚落地晃着禅杖,连退数步,口中愤愤声不绝。
楚天琪借着禅杖之力,身子再度升高,飘向庙坪外。
“哎呀!”坪缘处,杨红玉发出一声惶急的尖叫。
在青衣汉的刀网下,杨红玉已是香汗淋淋,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了。此时,一个矮个和尚又赶到,斜里一刀,杨红玉左臂衣袖顿时被削去一幅。
“呀——”楚大琪空中腰身一扭,变向飞向杨红玉。
他自认侠义,岂能见死不救?
胖大和尚一声高叫:“矮小三当心!”
矮个和尚闻言,左手向空中一扬,右手刀转向杨红玉背侧。
空中扬起一团黑雾。
刀锋在杨红玉背部划开一条血口。
噗!楚天琪一掌荡开黑雾,身子往下疾落。
刷!蓦然间,又有一条人影从空中扑来。
楚天琪眼力极好,虽在黑雾里,又是急切之间,他仍然看清楚了来人,不觉心扑通一跳,来人就是一路上暗中跟踪着自己的那个神秘的中年汉。
管它三七二十一!他右臂一推,朝着中年汉“啪”地就是一掌。
中年汉象是和楚天琪同一心思,人刚靠近,掌亦击出。
嘭!两掌拍实,两人身子往下一坠,与此同时,两人的另一只手同时摸过对方的腰囊。
两人落到杨红玉身旁。
楚大琪蹲身一个秋风扫叶,天罡指指风到处,青衣汉叫声迭起,纷纷倒退丈外。
中年汉右手钢刀一扫,将矮个和尚逼退,左手却在杨红玉头顶上一按,顿时,杨红玉长剑脱手,委顿于地。
“她怎么啦?”楚天琪转身扶住杨红玉。
“她中毒了。”中年汉回答。
“中毒?”他似觉惊异,刚才的黑雾除了障眼外,他并未觉察出有毒。
“是昊无毒。”
“哦?”他虽不是个药师,却也是个辨毒高手,可从未听说过这种毒物。
“呀——”吼叫声中,矮和尚和青衣汉再次扑至。
楚天琪和中年汉护住杨红玉,再次将对方击退。
楚大琪暗中窥视,发现中年汉的刀法十分精妙,招式妙到毫颠,每招恰到好处,制敌而不伤人,功夫竟不在自己之下!
惊疑之际,中年汉道:“你先救姑娘走,三日后在西山鲁公旧庙见。”
见鬼!为什么要自己救姑娘走?楚天琪正准备回话。
中年汉又道:“快走!这帮人,你惹不起!”说罢,呼地一刀,又将涌上来的青衣汉逼退。
“为什么?”楚天琪竹笠下的脸色倏变,心中傲气顿发。血气方刚,争强好胜是年青人的共性,楚天琪也不例外。
中年汉脸上透出一丝狡黠的冷笑:“白虎帮的人,你惹得起?”
白虎帮?!楚无琪顿时膛目结舌。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无畏杀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但他在出宫时,曾接到不准招惹白虎帮的命令!
南天秘宫的每一个杀手,都接到过这样的命令。
南天秘宫为什么不敢招惹白虎帮?他不知道,但,他必须无条件地执行秘宫的命令。
“呀——”,“啊——”,坪场上激烈的厮杀中传来几声厉叫。
中年汉沉声道:“不管你与此事是否有关,咱们总不能见此不救?你带姑娘走,我去救那丑婆娘!”话音未落,一声暴喝,已向厮杀声外冲去。
楚天琪不再犹豫。其实,此时杨红玉已昏倒在他的怀中,他不可能再犹豫。中年汉把他逼上了悬崖,除了舍身跳崖之外,他已别无选择。
一声响遏云霄的长啸,右袖内的宽刃短刀泛出一溜窒人的螺旋似的冷芒。在一片断金戛玉的金铁交鸣声中,楚天琪挟着杨红玉直冲坪空!
啸声还在空中震荡,楚天琪和杨红玉已在坪空消失。
胖大和尚和十余名青衣汉捧着被削断的禅杖和单刀,望着茫茫的天空,惊愕得张开路嘴半天合不拢来。
然而,惊愕的事还在继续发生。
中年汉护住伍如珠,手中钢刀尽力一磕,当当当当,响声震耳不绝,十余把单刀一齐飞起在空中。
十余名围攻伍如珠的青衣汉,晃着身子连连倒退,其中竟有六、七人因无法稳住脚步,仰面例地。
神力,少有的通天神力!
伍如珠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你……是谁?”
“朋友。”中年汉沉声道:“你坐着别动,这里由我来对付。”
刷刷刷!殿台上的和尚簇拥着身被袈裟的中年寺僧,飞掠而至。
青衣汉立即闪退两旁,和尚吴扇形展开将中年汉围在核心。
场上的人群早已散开,都站在坪外和神殿台阶上观看。
庙会年年都有人闹事,但惊动得护殿神僧出面,那倒是第一回,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多。人,谁不爱看个热闹?
中年汉跨前一步,挺胸卓立,气定神朗,气势不同凡响。
中年寺僧鹰隼般的眼睛里;冷电似的目芒盯着中年汉。
中年寺僧生得一脸漂白,眼珠子是白的,眉毛和八字胡全是白的,鹰钩鼻子下面,薄薄的一张长嘴巴也是白的,面目相当可憎,形如僵尸一般。他就是此次庙会的护殿神僧护法大师,白虎帮九罗汉中的白罗汉。
胖、矮两和尚挥着断禅杖和单刀赶来:“大师,就是这小子!做了他!”说罢,就欲抢前动手。
“退下!”白罗汉一声冷喝,这声音好似一座坟墓棺材里传出的,令人悚然。
胖、矮和尚闻言,立即退下,敲到两旁和尚的队列之中。
白罗汉袈裟袍袖一抖,合掌胸前,道:“壮士尊姓大名?”
中年汉不卑不亢,英气内敛,垂下手中钢刀,道:“请教法师大号?”他避而不答,诘口反问,意在反客为主。
白罗汉白眼珠一转:“白玉寺天慧大师,此届庙会护殿神僧。”报个假号,欲引蛇出洞。中年汉淡淡一笑:“长安泰祥绸缎店客商李慕然,此次江南贩货,路过此地。”以假对假,礼尚往来。
“壮士助人骚扰庙会,究竟意欲如何?”单刀直入,直捣黄龙。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坦诚相见,直言不讳。
“阿弥陀佛!这么说是庙会的人欺辱你们了?”白罗汉白眉毛一挑,眼中精光毕露。
“这许多汉子围杀一个小姑娘,难道不算是欺辱?”中年汉沉声问。
白罗汉微微一怔,随即道:“那小丫头先挑金龙艺班场子,后又闹五花帮神坛,就不该受到庙规惩罚?”
中年汉板着脸道:“在下亲眼所见,小姑娘与金龙艺班金班主已经摆平了场上事,后在神坛,只因五花帮卖假药,小姑娘失口喊破,遭到五花帮追杀,护殿神僧出殿,居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对小姑娘痛施杀手,在下又岂能袖手旁观,见此不救?”几句话,字字挫锵,句句在理。
白罗汉冷哼一声道:“你想怎样?”已经准备使强,便无须据理力争,多费口舌。
“让条道,我带这女人走。”中年汉手朝伍如珠一指。
白罗汉又是一声冷哼:“请阁下留下大名!”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那是假的。”
“难道大师的法号就是真的?”
白罗汉脸色微变,略一思忖道:“老衲白马寺白慧大师。”
中年汉接口道:“也就是白虎堂九大罗汉中的老七,白罗汉崔毕杰。”
白罗汉崔华杰全身一抖,眼中闪过一道凶焰。中年汉居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他向前横跨一步,右手斜扬,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
站成扇形的和尚同时跨前一步,包围圈顿时缩小一圈。
“你究竟是谁?”崔毕杰一声极低极冷的厉喝。
“京城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中年汉缓缓报出自己的名号,同时手伸人腰囊摸出了一物。
所有人的跟光都盯着了姜铁成的手,那手中捏着的,一定是那块今天下所有罪犯震恐的御印捕快金牌!
姜铁成脸色微变,握住金牌助手指没有松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崔华杰跟中光亮一闪:“姜捕快,为何不亮金牌?”
姜铁成握着金牌,缓声道:“在下从不轻易亮牌,亮牌便要捕人,白慧大师是否想要闹出这个局面?”
此时,伍如珠运气调息已毕,从地上弹起,朝着崔毕杰吼道:“你就是白虎帮助老七白罗汉?告诉你!咱家小姐没事便罢,若有事,鹅风堡就找你姓崔的算帐!”
小姑娘是鹅风堡的小姐?糟!又是一个硬棒棒的对头!
姜铁成却扭头对伍如珠道:“小姐的事与白虎帮无关,待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自会将小姐的下落告诉你。”说罢,又扭回头来,“白慧大师,这胳让还是不让?”
这位捕快难道真是路见不平,拨刀相助?
若是让路,众目睽睽之下,脸面往哪儿搁?
如不让路,这两个对头却又招惹不起!
白罗汉崔毕杰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伍如珠用脚挑起地上一根铁棍,对姜铁成道:“姜捕快,与他们罗嗦什么,闯出去!”
崔毕杰扬起手道:“姜捕快既然不肯亮金牌,就请亮宝刀让我们瞧瞧,否则谁知道你这天下第一捕快是真还是假?”他知道姜铁成最注重声誉。
姜铁成也不答话,将金牌送还腰囊,垂下的钢刀往上一挑,手在刀柄上一拍,“叭!”
一声轻响,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钢刀一分为二,两道眩目的寒芒已从姜铁成手中射出。
寒芒一左一右从众和尚的头顶逝过,众和尚的脖子不自觉地往下一缩。唯有崔毕杰挺身未动,但寒芒的冷气和暗挟的风雷声,已使他一阵心惊胆颤,头额渗出一层冷汗。
寒芒飞回到姜铁成手中,变成了两柄青莹剔透的薄背利刀。
“日月乾坤刀!”有识货的发出一声惊呼。
没错,此人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
崔中杰袖袍一拂:“让路!”姜铁成露的这一手,已使他能向帮堂交差了。
当!双刀合一,又变成了钢刀。
“好刀!”
“好手法!”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捕快!”
全场内外,除了和尚、青衣汉之外,暴起一阵雷鸣般的喝采声。
喝采声中,姜铁成和伍如珠缓步走向坪外。
伍如珠昂着头,脸上带着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在喝采声中穿过人群,也是第一次人群没有逃散。此刻,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铁成身上,忘却了对她丑貌的恐惧。
姜铁成阴沉着脸。刚才他并不是有意卖弄,为了避免杀生,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正在执行他的计划,这仅仅是计划的第一步。
不知楚天琪和鹅风堡的主人杨玉,会不会按他的计划去做。
当天下第一捕快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侦破案情,缉拿元凶,不但需要卓越的武功,更需要的是超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