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殿臺階上停著一頂華麗的小轎。
轎旁立著兩個美貌的婢女。
一個婢女正在掀開轎簾,簾內走出一位女子。
滿頭青絲,用一塊紫紗束在腦後,上身是紫色短衫,下著寬邊紫褲,身材嫋娜,玲瓏畢現。
楚天琪是個未諳人事的少年,絕非好色之徒。他並未被這位女子窕窈的身材所迷惑,使他驚訝的只是這位女子臉上的面巾和麵巾洞裡的那雙星光似的眼睛。
一張紫色的面中掩住了她那張神秘的臉。她和他一樣,似乎不願讓人們看到自己的真貌。
她正定睛瞧著他。
一雙深邃明亮的眸子,深不可測如潭水,幻迷無際如海洋,如夢如幻,濛濛的,靜靜的,象是有許多的話要對他訴說。
這不正是他在思念的,夢幻中日夜渴望的那雙眼睛?
母親的眼睛?不,這眼睛中還有一種更搖撼著他心扉的東西!正是這種東西才使他痴呆,困惑,不能自己。
不知姓名,不知身份,不知相貌,看上一眼便被對方的眼睛懾住,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而世上偏偏有這種事!
楚天琪仍然痴立在臺階上。
香客陸續從他身旁走過。
“喂!你到底進不迸殿?不迸,就站在一旁去!”有人在身後叫嚷。
“哦……哦!”他似夢中驚醒,返回到現實之中,搖搖頭,邁步走入了神殿。
九根兩人合抱粗細的石柱擎起了神殿的脊樑。
石柱上刻著捐銀修建廟殿人的名字,此廟建在南宋未年,帶頭捐銀建廟人是繇縣助縣令姚天順。
殿中央一座神臺,臺上一個蓮花座,供著手執楊柳枝和淨瓶的觀音神像,善財、龍女分依兩側,隱影在紅綾紗緯之中。
帝王廟,顧名思義,是帝工爺的廟字,但這裡供的卻是一位女菩薩的鎮殿法相,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這或許正是建廟人在當時國難中的一個傑作。
臺前三個大香鼎,每個香鼎前並擺著九個蒲團,鼎內插滿廠燃燒的蠟燭和香柱。
殿堂,左懸鼓,右掛磐,中央一個大水架上,一百零八支蠟燭大放光明。
殿內擠滿了燒香許願,求籤拜佛的香客,香火臺前,求籤桌前,功德箱前都是人。
香火極盛,殿堂香菸繚繞,紫氣騰騰。青燈、木魚、神臺、法相和人群都隱沒在氤氳的香霧裡。
楚天琪來此,一不燒香拜佛,二不未經問卜,所以他悄然穿過人群,隨著湧向後寺坪的人流走出神殿。
凡到帝王廟的人,必到帝王廟的後寺坪,因為後寺坪古井神泉的聖水能治百病,能避禍消災。
踏人後寺坪,躍人服簾的是一增光可鑑人的石崖,崖上綠苔斑駁,清水淌下,薄薄的水簾後刻著兩個道勁雄渾的大字“神泉”,字下崖腳,一個用條石徹成的方形井眼裡,一股清泉不住地往外冒著水泡。
這就是帝王廟有名的神泉聖水。據說聖水能治病消災,但取水的日子必須要在廟會的七天之中才能有效,也就是每年十月七日到十月十三日之間。
聖水為什麼能治病消災?誰也不知道。
為什麼七天廟會中的聖水才會有效?也沒有誰知道。
到這裡來求聖水的人,誰也不想去追究這個原委,他們對聖水神奇的功能都堅信不移。
這種堅信是一種對精神的安慰和心理的治療,也許聖水的神奇功能就在這裡。
求聖水的人們在井前排起了長龍。
人們光在“聖水功德簿”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捐上“聖水銀”,然後再去領取聖水。捐銀不論多少,全憑自願,但聽說捐銀愈多,聖水的功效就愈好。
原來神也是論銀行事!
兩個身披袈裟的寺僧站在功德箱旁,認真地收點著聖水銀。
另一個身披袈裟的寺僧拎著木瓢站在井眼旁,給捐邊聖水銀的香客,每人舀上一瓢聖水。
沒人說話,沒人吭聲,連粗聲出氣的聲音也沒有。
寺坪上籠罩著一片莊嚴肅穆的氣氛。
望著這群恭領聖水的香客,楚天琪鼻孔裡發出了一聲極為輕聲的冷哼。
他少年氣盛,歷來信命不信神。特殊的環境,培育了他特殊的性格。生死對於他來說,已是一件淡泊的事,疾病、災難對於一個淡泊於生存的人更是一片空虛。
他已把生命交付給了上天,既然一切已由上天安排,還須求什麼神靈保佑?
他的生命不屬於自己,只屬於上天和南天秘宮,與這些求聖水的人絕然不同。
他走向坪側一問不起眼的小香房。
他奉命到那裡去接受南天秘宮的第二道指令。
香房內容人很少。稀落的幾個善男信女跪在地上,在虔誠叩拜神龕中供的關帝聖像。
燭光閃耀下,一個削瘦的老僧,似睡非睡的坐在神龕旁,輕輕敲著木魚,口中喃喃有聲。
楚天琪壓低竹緣,走近前去,立在神龕前。
老僧在唸:“南天陀佛,阿陀彌佛,佛陀阿彌,彌阿南天……”
沒錯,正是南天秘宮的切語!
楚天琪一聲不響地從懷中摸出六殘門黑白令牌,壓在掌心遞了過去。
老僧眼皮睜開一條縫:“施主求什麼?本房將福壽、姻緣、官運、財源、疾病、煞氣、因果、是非、親友九大命籤。”
楚大琪沉聲道:“在下求的是本命籤。”
老僧雙目一睜道:“本命籤又分生死、禍福、父母、妻室、子女、財物、運氣、出國、方向九項,施主問什麼?”
“在下只問命。”
“命由天定。”
“天在何方?”
“南方。”
聯絡暗語對上了,楚天琪手一鬆,黑白令牌滑入了老僧袖內。
“阿彌陀佛,施主功德無量……”老僧說著,將一張本命籤紙條塞到楚天琪手心。
楚大琪走到香鼎前燒上一柱香,合掌祈禱。
暗中打開手中紙條:“十月十八日午時,鳳城望江樓殺李天師、劉中道,取黃、綠令牌。”
殺人的命令!
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寫著人名、地點和時間。這紙條就是那人助催命符。
暗中翻開紙條的另一面:“李天師,‘盲眼琵琶手’,曾參與血洗快活林殺二十一人,其中婦人九人、嬰兒一人,劉中道,‘聾啞鐵臂’,除參加血洗快活林外,還留殺了中洲府知府一家六口………
被殺人的血債!
南天秘宮冷血無魂追命手有他殺人的規矩,凡無血債的人,也就是沒殺過人的人:他不殺。這不是秘宮的規矩,而是他自己的規矩,南天神僧也奈他不何,所以在秘宮給他的每一道殺人的命令上,必附有被殺人的血債。
這就是楚天琪的個性,一個與眾不同的冷血殺手的個性!
手觸在燭火上,紙條騰起一股淡藍色的火焰。
紙條化成了灰燼,紙條上的字卻熨印在了他的心裡,他已接下了秘宮這道殺人的命令,剩下的只是行動。
他轉身走向香房外。
房外一人正走進來。
兩人同時一怔,腳步一頓。
來人正是那位紫衣女子!
驚愕只是短暫的剎那,兩人立即恢復平靜擦身而過。
一般淡淡的特殊的芬香鑽人楚天琪鼻孔,他禁不住全身陡地一震。
紫丁香!
這是一種屬落葉灌木或小喬木的花種,葉子卵圓形,花冠呈長筒形,花紫色或白色,有特殊的香味,多生在北方,也叫丁香花。
他從小就喜愛此花。據說師傅將他抱回秘宮時,他衣兜裡就插著丁香花,幾個月後,師傅命人將他翹到秘宮正殿泳浴更衣,正式收入秘宮,那支丁香花還在衣兜中,不過花已桔萎,花冠和枝葉已殘缺不全。
此後,師傅每天都給他送來新鮮的紫丁香,他在紫丁香的清香個成長。
十八年來,他看慣了紫丁香的花枝,嗅慣了紫丁香的香氣。他當上殺手之後,枯萎的紫丁香殘枝,使變成了他殺人後的標誌物。
紫衣女子是誰?
她為什麼會有紫丁香的芬香?
巧撞?偶合?抑或毫不相干?
在一連串的閃電似的思索中,他走到了香房門邊。
腳踏在門坎上頓了頓,沒再向前。
憑聽覺,憑經驗,憑敏感,他知道紫衣女子正在和老僧說話。
她也在向老僧求籤?
心念一動,頭微微一擺,竹笠緣內垂下一塊反光鏡來。這無頂竹笠製作得十分精巧,既能遮臉,又能利用藏在緣內的幾塊反光鏡,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到身後的情況。
他在反光鏡中,兀地捕捉到了一個可疑的鏡頭。
紫衣女子正將一物塞到老僧手中,那物光亮一閃,即沒入了老僧袖中。
極短瞬間的閃光,而且是在反光鏡中,但仍投能逃過楚天琪犀利的眼睛。
紫衣女子塞到老僧手中的是一顆夜明珠!
紫衣女子為什麼要送夜明珠給老僧?
他倆在做什麼交易?
他眼中精芒閃爍,眉頭擰成了一條疙瘩。
兩個婢女向香房走來。
他剋制住心中的好奇和衝動,低著頭走出門外。
他一聲不響地走過後寺坪、庭廊,穿出神殿。
竹緣下,他鐵青的臉上罩上一層嚴霜,他已作出了決定,一個大膽的、令人震驚的決定,今夜他就要弄清紫衣女子究竟是誰!
“呀——看刀!”
“呔——著!”
廟坪上喊聲震耳欲聾。
“噹噹噹當!”金鐵交鳴,刀劍撞擊,響徹雲霄。
所有的藝班、場子全都收了攤,兩簇人正圍著伍如珠和楊紅玉在廝殺。
這小丫頭不知又惹什麼禍了?
楚天琪眉頭微微一皺,忽又淺淺一笑:自己真怪,人家闖禍惹事與你有什麼相干?真是春風吹皺一池春水,關你什麼屁事!
他踏下臺階,放步向廟坪外走去。
嗖!歷風尖嘯,一支無羽袖箭從背後向他射來。混戰之中,箭可是沒長眼睛的。
刷!衣袖輕拂,箭頭猛墜,插入地內,深至箭柄。沒有真功夫,怎能在混戰場上勝似閒庭信步?
他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哎……師傅別走!快來幫徒兒一把!”楊紅玉尖聲嚷著,幾個縱步躍至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環眼四顧,這小丫頭的師傅是誰?
七、八個執刀大漢蜂湧掄至。
楊紅玉往楚天琪身後一躲,指著楚天琪道:“你們不問問我師傅是誰嗎?他就是我師傅,你們有本領就與我師傅比試比試!”
哈!自己成了小丫頭的師傅了!楚天琪沒想到楊紅玉居然會來這一手,頓時弄得啼笑皆非,認也不是,不認也不足,而且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楊紅玉搖頭擺腦地繼續說:“不是姑娘吹牛,和師傅比起來,你們都是些泥巴捏成的人,尿泡吹起的漢,師傅只須手這麼一擺,嘩啦啦,你們這些孬種就得通通趴下……”
“媽的!臭丫頭!”
“老子倒要看看你師傅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上!”
七、八把鋼刀交叉劈向楚天琪。
楚天琪不想惹事,但事卻偏偏找上身來,這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命中註定要發生的事,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他嘴唇一抿,身子一沉,就認了吧!
楊紅玉卻托地往後一跳,噗哧一笑,打個尖哨,掠向廟坪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伍如珠聽到哨聲,也暴喝一聲,搶開一條道,殺向坪外。
此時,鍾殿內湧出一群和尚,為首的是一位身披袈裟,手執禪杖,面目猙獰的中年寺僧。中年寺僧將禪杖在殿臺上一連三蹾,沉聲道:“做了他們!”
廟殿屋頂,坪場內外,突地冒出數十名身著青衣扎靠的刀手,分成三簇,撲向楊紅玉、伍如珠和楚天琪。
楚天琪不願殺人,剛才七十二手天罡指中,他只透三分功力,使了一招“拂花手”,將圍攻的七、八個漢子擊倒。他本欲立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象是從地裡冒出來的一個胖大和尚又帶著一群青衣漢,揮刀向他撲來。
他臉色一連數變。
他已看出青衣漢的武功,不僅比剛才的漢子要強得多,而且進攻的步伐,聯手的陣式,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這些青衣漢決不是普通幫派的人,一定大有來頭。
思索之間,青衣漢交疊的刀山,已朝他頭頂匝落!
他抿起嘴唇,壓低著頭,待刀山壓至頭頂,才一聲叱吒,如綻春雷,身形驟然躍起。
袖內閃出一道冷焰,噹噹噹當!刀山倏地被震散。有如放心蕩月,閃起萬點銀光。猶如一隻振翅鵬鳥,在銀光中衝向天空!
“呼!”一根禪杖橫空掃來。
楚天琪身在空中已無法變招,於是左掌突出,“啪”地一聲擊在禪杖上。
“咚!”胖大和尚雙腳落地晃著禪杖,連退數步,口中憤憤聲不絕。
楚天琪藉著禪杖之力,身子再度升高,飄向廟坪外。
“哎呀!”坪緣處,楊紅玉發出一聲惶急的尖叫。
在青衣漢的刀網下,楊紅玉已是香汗淋淋,只有招架之功,無有還手之力了。此時,一個矮個和尚又趕到,斜裡一刀,楊紅玉左臂衣袖頓時被削去一幅。
“呀——”楚大琪空中腰身一扭,變向飛向楊紅玉。
他自認俠義,豈能見死不救?
胖大和尚一聲高叫:“矮小三當心!”
矮個和尚聞言,左手向空中一揚,右手刀轉向楊紅玉背側。
空中揚起一團黑霧。
刀鋒在楊紅玉背部劃開一條血口。
噗!楚天琪一掌盪開黑霧,身子往下疾落。
刷!驀然間,又有一條人影從空中撲來。
楚天琪眼力極好,雖在黑霧裡,又是急切之間,他仍然看清楚了來人,不覺心撲通一跳,來人就是一路上暗中跟蹤著自己的那個神秘的中年漢。
管它三七二十一!他右臂一推,朝著中年漢“啪”地就是一掌。
中年漢象是和楚天琪同一心思,人剛靠近,掌亦擊出。
嘭!兩掌拍實,兩人身子往下一墜,與此同時,兩人的另一隻手同時摸過對方的腰囊。
兩人落到楊紅玉身旁。
楚大琪蹲身一個秋風掃葉,天罡指指風到處,青衣漢叫聲迭起,紛紛倒退丈外。
中年漢右手鋼刀一掃,將矮個和尚逼退,左手卻在楊紅玉頭頂上一按,頓時,楊紅玉長劍脫手,委頓於地。
“她怎麼啦?”楚天琪轉身扶住楊紅玉。
“她中毒了。”中年漢回答。
“中毒?”他似覺驚異,剛才的黑霧除了障眼外,他並未覺察出有毒。
“是昊無毒。”
“哦?”他雖不是個藥師,卻也是個辨毒高手,可從未聽說過這種毒物。
“呀——”吼叫聲中,矮和尚和青衣漢再次撲至。
楚天琪和中年漢護住楊紅玉,再次將對方擊退。
楚大琪暗中窺視,發現中年漢的刀法十分精妙,招式妙到毫顛,每招恰到好處,制敵而不傷人,功夫竟不在自己之下!
驚疑之際,中年漢道:“你先救姑娘走,三日後在西山魯公舊廟見。”
見鬼!為什麼要自己救姑娘走?楚天琪正準備回話。
中年漢又道:“快走!這幫人,你惹不起!”說罷,呼地一刀,又將湧上來的青衣漢逼退。
“為什麼?”楚天琪竹笠下的臉色倏變,心中傲氣頓發。血氣方剛,爭強好勝是年青人的共性,楚天琪也不例外。
中年漢臉上透出一絲狡黠的冷笑:“白虎幫的人,你惹得起?”
白虎幫?!楚無琪頓時膛目結舌。
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無畏殺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犢,但他在出宮時,曾接到不準招惹白虎幫的命令!
南天秘宮的每一個殺手,都接到過這樣的命令。
南天秘宮為什麼不敢招惹白虎幫?他不知道,但,他必須無條件地執行秘宮的命令。
“呀——”,“啊——”,坪場上激烈的廝殺中傳來幾聲厲叫。
中年漢沉聲道:“不管你與此事是否有關,咱們總不能見此不救?你帶姑娘走,我去救那醜婆娘!”話音未落,一聲暴喝,已向廝殺聲外衝去。
楚天琪不再猶豫。其實,此時楊紅玉已昏倒在他的懷中,他不可能再猶豫。中年漢把他逼上了懸崖,除了捨身跳崖之外,他已別無選擇。
一聲響遏雲霄的長嘯,右袖內的寬刃短刀泛出一溜窒人的螺旋似的冷芒。在一片斷金戛玉的金鐵交鳴聲中,楚天琪挾著楊紅玉直衝坪空!
嘯聲還在空中震盪,楚天琪和楊紅玉已在坪空消失。
胖大和尚和十餘名青衣漢捧著被削斷的禪杖和單刀,望著茫茫的天空,驚愕得張開路嘴半天合不攏來。
然而,驚愕的事還在繼續發生。
中年漢護住伍如珠,手中鋼刀盡力一磕,噹噹噹當,響聲震耳不絕,十餘把單刀一齊飛起在空中。
十餘名圍攻伍如珠的青衣漢,晃著身子連連倒退,其中竟有六、七人因無法穩住腳步,仰面例地。
神力,少有的通天神力!
伍如珠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問:“你……是誰?”
“朋友。”中年漢沉聲道:“你坐著別動,這裡由我來對付。”
刷刷刷!殿臺上的和尚簇擁著身被袈裟的中年寺僧,飛掠而至。
青衣漢立即閃退兩旁,和尚吳扇形展開將中年漢圍在核心。
場上的人群早已散開,都站在坪外和神殿臺階上觀看。
廟會年年都有人鬧事,但驚動得護殿神僧出面,那倒是第一回,所以看熱鬧的人特別多。人,誰不愛看個熱鬧?
中年漢跨前一步,挺胸卓立,氣定神朗,氣勢不同凡響。
中年寺僧鷹隼般的眼睛裡;冷電似的目芒盯著中年漢。
中年寺僧生得一臉漂白,眼珠子是白的,眉毛和八字鬍全是白的,鷹鉤鼻子下面,薄薄的一張長嘴巴也是白的,面目相當可憎,形如殭屍一般。他就是此次廟會的護殿神僧護法大師,白虎幫九羅漢中的白羅漢。
胖、矮兩和尚揮著斷禪杖和單刀趕來:“大師,就是這小子!做了他!”說罷,就欲搶前動手。
“退下!”白羅漢一聲冷喝,這聲音好似一座墳墓棺材裡傳出的,令人悚然。
胖、矮和尚聞言,立即退下,敲到兩旁和尚的隊列之中。
白羅漢袈裟袍袖一抖,合掌胸前,道:“壯士尊姓大名?”
中年漢不卑不亢,英氣內斂,垂下手中鋼刀,道:“請教法師大號?”他避而不答,詰口反問,意在反客為主。
白羅漢白眼珠一轉:“白玉寺天慧大師,此屆廟會護殿神僧。”報個假號,欲引蛇出洞。中年漢淡淡一笑:“長安泰祥綢緞店客商李慕然,此次江南販貨,路過此地。”以假對假,禮尚往來。
“壯士助人騷擾廟會,究竟意欲如何?”單刀直入,直搗黃龍。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坦誠相見,直言不諱。
“阿彌陀佛!這麼說是廟會的人欺辱你們了?”白羅漢白眉毛一挑,眼中精光畢露。
“這許多漢子圍殺一個小姑娘,難道不算是欺辱?”中年漢沉聲問。
白羅漢微微一怔,隨即道:“那小丫頭先挑金龍藝班場子,後又鬧五花幫神壇,就不該受到廟規懲罰?”
中年漢板著臉道:“在下親眼所見,小姑娘與金龍藝班金班主已經擺平了場上事,後在神壇,只因五花幫賣假藥,小姑娘失口喊破,遭到五花幫追殺,護殿神僧出殿,居然不問青紅皂白便對小姑娘痛施殺手,在下又豈能袖手旁觀,見此不救?”幾句話,字字挫鏘,句句在理。
白羅漢冷哼一聲道:“你想怎樣?”已經準備使強,便無須據理力爭,多費口舌。
“讓條道,我帶這女人走。”中年漢手朝伍如珠一指。
白羅漢又是一聲冷哼:“請閣下留下大名!”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麼?”
“那是假的。”
“難道大師的法號就是真的?”
白羅漢臉色微變,略一思忖道:“老衲白馬寺白慧大師。”
中年漢接口道:“也就是白虎堂九大羅漢中的老七,白羅漢崔畢傑。”
白羅漢崔華傑全身一抖,眼中閃過一道兇焰。中年漢居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簡直是太可怕了!
他向前橫跨一步,右手斜揚,這是準備動手的信號。
站成扇形的和尚同時跨前一步,包圍圈頓時縮小一圈。
“你究竟是誰?”崔畢傑一聲極低極冷的厲喝。
“京城天下第一捕快姜鐵成。”中年漢緩緩報出自己的名號,同時手伸人腰囊摸出了一物。
所有人的跟光都盯著了姜鐵成的手,那手中捏著的,一定是那塊今天下所有罪犯震恐的御印捕快金牌!
姜鐵成臉色微變,握住金牌助手指沒有鬆開。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崔華傑跟中光亮一閃:“姜捕快,為何不亮金牌?”
姜鐵成握著金牌,緩聲道:“在下從不輕易亮牌,亮牌便要捕人,白慧大師是否想要鬧出這個局面?”
此時,伍如珠運氣調息已畢,從地上彈起,朝著崔畢傑吼道:“你就是白虎幫助老七白羅漢?告訴你!咱家小姐沒事便罷,若有事,鵝風堡就找你姓崔的算帳!”
小姑娘是鵝風堡的小姐?糟!又是一個硬棒棒的對頭!
姜鐵成卻扭頭對伍如珠道:“小姐的事與白虎幫無關,待我們離開這裡之後,我自會將小姐的下落告訴你。”說罷,又扭回頭來,“白慧大師,這胳讓還是不讓?”
這位捕快難道真是路見不平,撥刀相助?
若是讓路,眾目睽睽之下,臉面往哪兒擱?
如不讓路,這兩個對頭卻又招惹不起!
白羅漢崔畢傑進退維谷,左右為難。
伍如珠用腳挑起地上一根鐵棍,對姜鐵成道:“姜捕快,與他們羅嗦什麼,闖出去!”
崔畢傑揚起手道:“姜捕快既然不肯亮金牌,就請亮寶刀讓我們瞧瞧,否則誰知道你這天下第一捕快是真還是假?”他知道姜鐵成最注重聲譽。
姜鐵成也不答話,將金牌送還腰囊,垂下的鋼刀往上一挑,手在刀柄上一拍,“叭!”
一聲輕響,眾人只覺眼前一亮,鋼刀一分為二,兩道眩目的寒芒已從姜鐵成手中射出。
寒芒一左一右從眾和尚的頭頂逝過,眾和尚的脖子不自覺地往下一縮。唯有崔畢傑挺身未動,但寒芒的冷氣和暗挾的風雷聲,已使他一陣心驚膽顫,頭額滲出一層冷汗。
寒芒飛回到姜鐵成手中,變成了兩柄青瑩剔透的薄背利刀。
“日月乾坤刀!”有識貨的發出一聲驚呼。
沒錯,此人是貨真價實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鐵成!
崔中傑袖袍一拂:“讓路!”姜鐵成露的這一手,已使他能向幫堂交差了。
當!雙刀合一,又變成了鋼刀。
“好刀!”
“好手法!”
“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捕快!”
全場內外,除了和尚、青衣漢之外,暴起一陣雷鳴般的喝采聲。
喝采聲中,姜鐵成和伍如珠緩步走向坪外。
伍如珠昂著頭,臉上帶著微笑,這是她第一次在喝采聲中穿過人群,也是第一次人群沒有逃散。此刻,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鐵成身上,忘卻了對她醜貌的恐懼。
姜鐵成陰沉著臉。剛才他並不是有意賣弄,為了避免殺生,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正在執行他的計劃,這僅僅是計劃的第一步。
不知楚天琪和鵝風堡的主人楊玉,會不會按他的計劃去做。
當天下第一捕快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偵破案情,緝拿元兇,不但需要卓越的武功,更需要的是超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