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澈没有料到,蛮横且粗野的阴灵灵竟有这样一位温文尔稚,年轻貌美的母亲。
阴香姬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她相貌端庄,衣着华丽,眉若翠黛,唇若点朱.肤若脂腻,虽只略施粉黛,却已香艳照人。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二十六七岁年纪,和阴灵灵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很难相信她说是阴灵灵的母亲。
在她的两侧,一直到大厅前分两列排着一十八张交椅,椅上坐着一十八位妇人。这些人年龄差别很大,形貌各异有的美若天仙,有的丑如鬼魅,穿金挂银,拥红族绿,把这一座大厅装点得分外妖娆。
这些妇人的身边,或立或伏,均有两三位膘悍男子在侧,这些人虽然也是丑俊不均,可一个个两侧太阳穴微微外突,一看便知虽身怀绝技之人。
在这些人的身后,站着两排的卫士,个个利刃出鞘,目不斜视,戒备森严,无论有事无事,天天如此。里面的一圈是一群红衣女子,年龄至多不过二十一二,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个个妖艳欲滴,人人手持一把剑,在这些红衣女子的外面,是一圈黑衣男人,年龄的差异较那些女子略微大些,但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一上个虎背熊腰,人人手持—把快刀。
这厅里也有百十余人,却一个个屏息静气,莫说大声喧哗说笑,连小声嘀咕、交头接耳的也没有一个。当阴香姬说话的时候,人们更是噤若寒蝉,屋里静得掉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使得俏眉丽目的阴香姬在无形中显出了那一种威严。阴灵灵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将雷泽澈如何打死了她的狗,她又如何制服了雷泽澈,让他代替闪电的事前前后事细细地讲了一遍。阴香姬认真地听着,眼睛一直盯着雷泽澈的身上,含笑看看他。
阴灵灵讲完了,早有侍女搬过了一张椅子,让她坐在了阴香姬的身边。阴灵灵招招手,雷泽澈听话地爬以了她的身。厅上的人见他在地上爬行,没有一个人感觉好笑,均无声地看着他。
从雷泽澈所在的地方到阴灵灵的身边也不过就十数步远,可这十数步对于雷泽澈来说,却比走几里路还要艰难,他本是一个堂堂男儿,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地爬行,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可他现在脖上带着那个项圈,就如同阴灵灵手中的一个玩偶,若是不想拼了一死,就只好忍受这个屈辱了。他不想死,他还有—件大事未了,他的大师姐现在还在雪山上,生死未卜,为了她,他也要活下去。
雷泽澈爬到了阴灵灵的身边,在她的脚下伏了下来。
阴灵灵也未料到雷泽澈会如此听话,很高兴地拍拍他的脖颈:“闪电,乖……”
阴香姬笑着看看雷泽澈,道:“灵灵,这就是你说的闪电么?”
阴灵灵道:“娘,你看我这闪电比先前的那只如何?”
阴香姬道:“我女儿的眼力,自然是不错的。闪电,过来……”雷泽澈看看她,坐在原地未动。
阴灵灵拍了他一下,道:“闪电,没听见我娘在叫你吧?去,快去!”
雷泽澈不情愿地爬到了阴灵灵的身边。
他忽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不由地抽了抽鼻子。
阴香姬伸出手来,抬起了雷泽澈的头,端详着道:“嗯,果然不错。灵灵,你将闪电留在我这里,叫我玩几天吧。”
阴灵灵大惊,叫道:“娘……”起身便要抢过来。
阴香姬伸手拦住她,阴灵灵挣了几挣,不能向前挪动半分,只好停了下来,嘟着嘴道:“娘,今天说什么,这个闪电我也是不借给你的啦。娘也不要贪心不足,这山寨中的狗,稍顺眼些的哪条不是你先玩过的?我就弄来这么一条,娘还要和我争,怎么说你也是我娘嘛,就让我这一次不行么?”
阴香姬用手指点了一下阴灵灵的额头道:“小气鬼,娘就和你商量这么点小事。就值得你急皮躁脸的了?罢了,这闪电娘也不要了,只是我看他可不是一个像表面上那么听话的人,我倒真是怕你摆弄不了他。你可要当心了。”
阴灵灵一听,大喜过望,道:“我知道啦!从哼哈谷到这里,也非一日路程,我都能将他带了来,到了这粱山上,娘还怕他一口跑了么?”
阴香姬道:“好吧,你要舍不得,就带他走吧。只是你现在不过十七岁,娘着你养这样的—条狗还嫌早些。”
阴灵灵道:“娘哪,我慢慢地养嘛,我长他也长,你还怕我养不好他么?”
阴香姬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方才说,那玉寒到过哼哈谷么?”
阴灵灵道:“就是啦,闪电亲眼见的嘛,他的妻子还让那玉寒掳走了呢!”
阴香姬道:“你们大家听着,告诉外边各自的眼线,叫他们多留心这件事,一有消息,立即报我知道。”
堂上堂下齐地应了一声。
阴香姬道:“泰山派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座下的一个尼姑打扮的人站了起来,道:“回禀帮主,泰山派那里小尼已亲自去过了,他们不肯归顺。”
阴香姬道:“这些人也真是,怎么就不见棺材不落泪么?灵空,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一个月之内,或降或杀,你给我弄了一个详细的方略来。这泰山派在咱们的眼皮下,不拔了他,早晚也是—个心腹之患。”
灵空应着,坐了下去。
阴香姬道:“别人还有什么事么?”
众人无声。
防香姬道:“既无事,列位请回吧。”
那些人听了她这一句话,齐齐站了起来,仍是悄无声息,鱼贯而出,不大功夫、除了那些卫士,均走了个干干净净。
雷泽澈在厅上蹲坐着,见那些男子大多和他一样,跟在那些妇人的身后爬行,心里不觉暗暗吃惊。看来,那些男人也是和他—样被人制服,给人当狗玩的了。着他们一个个身手都当不错,对那些妇人却卑恭有加,足见那些妇人也都均非等闲之辈了。
在—个小小的粱山上,竟聚集着如此众多的武林高手,纵使—个个无声无息,在那空气中,也杀气腾腾了。
阴香姬拍拍雷泽澈的脸,看着阴灵灵道:“灵灵,这个闪电,你真地不肯借给我玩两天么?”
阴灵灵道:“娘,我说不借就不借啦,怎么还没完没了地缠人。”
阴香姬笑道:“好好,不借便不借,你快把他带走,不要让娘一会儿改了主意,抢了你的。”
阴灵灵道:“娘,还有一事你没有答应我呢。”
阴香姬道:“什么事?”
阴灵灵道:“我答应闪电,要把他的妻子从玉寒的手上抢回来,娘须帮我出个主意。”
阴香姬看看雷泽澈,道:“你这孩子,真要把他的那个抢回来么……”
阴灵灵道:“哎,你说话要算数嘛。”
阴香姬道:“灵灵,这个事以后再说吧。”
阴灵灵道:‘不嘛,我要娘现在就答复我。”
阴香姬道:“你叫我如何答复你呢?灵灵,你也知道的,娘在这山上,一言九鼎,决无虚言。现在对天涯邪尊和这玉寒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你叫娘空口说白话么?这件事,娘给你放在心上就是了。”
阴灵灵哀求道:“娘……”
阴香姬道:“灵灵,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连娘说的话也不听了?看来,都是这个闪电把你弄成了这样,你不是真地喜欢上他了吧?你听娘的话,乖乖地将闪电领回去,再多说话,娘可要将闪电留下了。”
阴灵灵一把搂过雷泽澈的头道:“不要,好啦,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就娘那么娇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我多说—句话都不行了。”
阴香姬道;“娘这么傲还不是为了你么?日后在这山寨上,你还怕没有说谎的时候么?快走吧!”
阴灵灵不再多说,领着雷泽澈走了出去。
阴香姬的眼睛—直盯在雷泽澈的身上,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直到阴灵灵带他拐了个弯,不见了,她才收回眼神,重重地叹了口气。
阴灵灵的小院在半山腰中。
这里简直是—个狗的世界。
阴灵灵带着雷泽澈刚一跨进小院,就被这群唁唁吠叫的狗包围了。这些狗个个雄壮异常,大的可赶上一头小牛,小的也身长三尺左右,二十来条狗团团围住他们,摇头摆尾向阴灵灵的身上蹭着。
雷泽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健壮的狗聚在一起,他感觉这比一群长相凶恶的人聚在一起还可怕,不由地往阴灵灵的身边靠了靠。
阴灵灵满面春风,不时地俯下身来拍拍这条摸摸那条,嘴里亲切地跟它们说着话:“雷公,不许闹……太监,我就看不上你这副模样,……皇上,我看你还往我身上扑……”
她从腰间解下那条软鞭,喝道:“都站好了!”
那些狗听到她的口令,立即停止了喧闹,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
阴灵灵拍拍雷泽澈,道:“你们听着,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新朋友,这是闪电。”
那群狗都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扭过头来看看雷泽澈。
—条长毛狗突然哀叫了一声。
阴灵灵招招手道:“乌云,你过来吧。”
那个长着一身长毛,浑身油黑的狗走了过来。
阴灵灵拍拍它道:“乌云,抱歉得很,我没有照顾好闪电,它让人打死了。”
乌云听了阴灵灵的话,竟真地像哭一样地呜呜地叫了起来。
那些狗跟它十样哀号了起来。
阴灵灵的眼圈竟然也红了起来。
雷泽澈在一边看着,心里突然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觉得那些狗在看他的眼神里,都闪着幽幽狠狠的光,好像马上就要扑上来,把他撕碎—样。
他往阴灵灵的身后站了站。
阴灵灵回头看看他,调皮地—笑,道:“乌云,你们想知道杀死闪电的是谁。”
乌云靠在阴灵灵的身边,呜呜地叫道,显然是听懂了主人的话。那些狗也一起低声呜叫起来。
阴灵灵道:“我告诉你们,他叫雷泽澈,你们可记住了?”雷泽澈听了,大吃一惊,本能地要往一边跑,阴灵灵格格笑着拉住了他,道:“闪电,你干什么?”
雷择澈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改名叫闪电了。那些狗就是再聪明,也不会知道他就是雷泽澈的。
可他仍惊魂未定,躲在阴灵灵的身后不敢走出来。
阴灵灵看了他一眼,故意吓他道:“乌云,你们记住那仇人的名字了么?他叫泽澈呀!”
那些狗一听那雷泽澈的名字,顿时狂吠起来。
几十条狗一起叫起来,声如雷啸,雷泽澈心头一阵阵颤栗。
阴灵灵看他的脸色发白,知道这一下把他吓得不轻,心里憋不住暗笑,她一把拉过雷泽澈,将他推到前面来,对那群狗道:“你们记着,他是闪电,来,你们都认识认识他。皇上,你先来。”
被叫做皇上的卷毛狗走了过来,象征性地在雷泽澈的脚下闻了闻,摇了摇尾巴。
其它的狗也依次走了过来,与皇上一样,闻了闻雷泽澈摇了摇尾巴,算是认识他了。
只有乌云不动,直到阴灵灵拿鞭子吓它,它本情愿地走到雷泽澈的脚下,尾巴尖稍徵动了动,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雷泽澈觉得乌云就是在摇尾巴的时候,看他的眼神也是恶毒的,充满了不信任。
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一条狗。
乌云转身要走了,雷泽澈叫了一声:“乌云……”
乌云停下了。
雷泽澈本来想说一然道歉的话,可一看乌云那恶狠狠的眼神,他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壮着胆子拍了拍它,乌云向前操着脖颈,低声呜叫着,显得很不友好。
雷泽澈被它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乌云斜眼看看阴灵灵,阴灵灵对它瞪起了眼睛:“乌云,不得无理!”
乌云斜睨了雷泽澈一眼,转身走了。
阴灵灵挥挥手,道:“皇上,你领大家走吧,这里没事了。”
皇上听话地转过身,“汪”地叫了一声,领头向院门口跑去,哪些狗都跟着它跑了。只有乌云神情恹恹地,一步步地往外挪着。
阴灵灵看着它,叹了一口气,道:“唉,乌云也很够可怜的了。着它的那个模样,瞎,怎么活着的比死了的还难受呢?”
雷泽澈低下了头,不吭声,他的心里,也叫乌云闹得有点不大舒服。
院中的侍女早站成了一排,在门口迎接阴灵灵,见她和狗亲近完了,这才欢笑着迎了上来。
阴灵灵道:“闪电,来认识一下。这些都是我的姐妹,那个穿粉衣的是荷花,是她们这一帮的头。以后我要是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尽管找她好了。这是翠芯、这是蓝芯、这是粉芯,这是绿芯……”
白芯、翠芯—伙向雷泽澈点着头。
绿芯道:“小姐,这就是闪电么?紫芯方才来,说小姐领来的狗比她们哪个院的都是好,现在我可相信这话真的了。”她俯下身,对雷泽澈道:“喂,你饿不饿?”
雷泽澈想起了阻灵灵在湖边的吩咐,不敢随便答话,掉过头看着她。
阴灵灵道:“对了,闪电,我忘了和你说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和人一样说话,也可以站起来在这院内走动,但要是有外人,可就不许了。”
白芯道:“小姐,这能行么?按帮主定下的规矩,所有的狗都不许站起来,叫帮主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阴灵灵道:“在咱们这个小院里自然是咱们说了算,有些个规矩,该改也得改一改了。你们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呢?”
白芯笑道:“小姐说得也是。”
她转过头来,对众人吩咐着:“你们听着,谁若是露了风声,可当心你们的皮了。”
白芯道:“小姐,这个闪电可归谁管呢?把他交给我吧。”
粉芯道:“为什么要交给你?闪电原来是归我管的,这一个理所当然应该归我管么!”
翠芯道:“你那里原来也不少,这闪电给了你,你不是更多了么?”
蓝芯道:“倒是绿芯那里少一只,绿芯这一个你收不收吧。”
绿芯低头看看雷泽澈,脸红了红,道:“大家也不要争了,都在一个院里,谁管还不是一样?况且我看他毕竟和别的狗不同,又不要理毛,又不要收拾狗圈,放在哪里,也是个省事的呢。”
众人听了她的话,转眼瞅瞅雷泽澈,都觉好笑,嘻嘻哈哈地笑顾起来。
阴灵灵笑得弯了腰,她捶打着绿芯道:“好一个绿芯,你说得极有道理,这闪电既然这么省事,也就不用交给你们照料了,我自己来管吧。”
众姊妹听她如此说,谁也不敢争了,乖乖地看她将雷泽澈领进了屋。两人进了屋,白芯送上了茶,阴灵灵道:“白芯,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白芯应着,抿嘴一笑,轻轻地掩上门,退了出去。
阴灵灵道:“白芯,你当心着点,来人了先知会我一声。”
白芯在外应着:“知道了,小姐,这等事还用你吩咐么?你就在那里好好管管闪电吧。”
阴灵灵脸一红,骂道:“小妮子,你是让我惯得越来越不像话了,等哪天犯在我手上,我要剥你的皮!”
白芯道:“行了啦,我的大小姐,你要剥我的皮,什么时候剥了,还要等我犯在你的手里么?”
她转身轻轻地飘了出去,雷泽澈听到在门口道:“翠芯,今天是我当班吧?你带着皇上把住门口人来了先通知我一声,可不要让一个人闯进来。”
阴灵灵羞涩一笑,道:“这妮子,将来怕她不会大欺主么!”
雷泽澈一声不吭,在地上伏着。
阴灵灵道:“哎,你,屋里没人了,你也可以起来了。来,坐在这椅上,喝杯茶吧,这么大半天,想必你也是渴坏了。”雷泽澈依旧不吭声。
阴灵灵道:“你怎么了,听不懂我的话了么?难不成还叫我抱你上来么?你这么重,我可是抱不动。”
雷泽澈站起来,坐到了桌边.他也真是渴坏了,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阴灵灵道:“你看你。倒是慢—点嘛,你这哪里是在喝茶,倒像是在牛饮了。”
雷泽澈喝于一杯茶,将杯子放在了桌上,自己蹴到椅子上半蹲半坐地坐了下来。
阴灵灵道:“你这是什么坐法?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雷泽澈看看她,不吭也不动。
阴灵灵道:“喂,我在和你说话呢。”
雷泽澈看着也,仍不吭声。
阴灵灵眼珠转了转,道:“噢,我明白了,你在和我生气是吧?好哇,你乐意当狗呢,我成全你,白芯,白芯!”
白芯听到她的叫声,跑了进来,道:“小姐,什么事?”
阴灵灵道:“你把闪电牵到圈里去。”
白芯看看阴灵灵,又看看雷泽澈道:“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阴灵灵道:“什么真的假的,我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好了,今天怎么这么罗嗦!”
白芯道:“是。”她上前拍拍雷泽澈,道:“喂,走吧,你不会当真叫我用绳子拴了你走吧?”
雷泽澈瞪了阴灵灵—眼,果然跳下了地,跟在了白芯的后面。
阴灵灵道:“对了,他不是顶闪电的位子么?你把他和乌云圈在一起好了。”
雷泽澈一惊,抬眼看了看她,可他现在不想开口说话,如果他向阴灵灵求饶,那就更让人看不起了。
白芯眼珠一转,显然已经明白小姐的意思,道:“是啦,小姐。”
她转身向外走去。
雷泽澈在原地迟疑一下。
白芯回身道:“喂,闪电,你怎么了?你要是后悔了呢,和小姐求个饶,小姐最大量的人,她不会太难为你的。”
雷泽澈转眼看看阴灵灵,她眼看着天,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泽澈心中暗暗生气道:“哼,你想叫我讨饶么?我就不如你的愿!本来我在她眼里是一条狗了,要是那样一来,我不是连条狗都不如了么?小丫头,你欠我的债,总有叫加倍还的时候。”
他猛地一甩头,跟着白芯走了。
在门外,他听到后面“乒”的一声,阴灵灵在屋里将茶碗摔了。
白芯领雷泽澈出来,小声道:“你这个人也是太不懂事,你在这里,就要听小姐的话,你得罪了她,还不是自讨苦吃?”
雷泽澈道:“你说得是轻松,你像我这样在地上爬着走一遍,就知道你们的小姐是如何地可恶了。”
白芯道:“这有什么?有些人还是一派掌门呢!那又怎么?到我们这梁山上来?”
雷泽澈道:“你们用的手段么!”
白芯道:“这你可说错了。手段就是手段,什么叫好手段,什么又是坏手段呢!都是为了打败别人,取胜罢了,有什么好坏?你用刀杀了一个人的用掌打死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和用毒毒死—个人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条人命么?现在世人都尊崇少林武功,难道用少林武功杀了人就等于没杀么?”
雷泽澈一时倒答不上来了。
白芯道:“你听我说,小姐对你是够客气的了。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山上那些个男人有几个有你这样好福气的?他们在那里,可是比狗还不如了,但却一个个比狗还得忠诚,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芯道:“你不是这粱山上的人,可你是粱山上的狗,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了。要不然,说不定哪天真把我们的大小姐惹恼了,发起小姐脾气来,当真在你的身上也栽下一颗药丸,到那时,你要就和那些个男人一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不听话也不行了。”
雷泽澈道:“药丸?什么药丸?”
白芯道:“药可是好药,叫做‘随心所欲宝丹’,我想你是不是来—颗尝尝吧?”二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狗圈。
院里的狗并不是散放的。因为散放的狗容易懒散,而且的人多了,也容易丧失警觉,因此会狗的人大多把它们圈起来,每天按时训练,这样的狗,在用着它的时候,才会精力充沛,迅猛异常。
狗圈修得非常漂亮,里面宽敞干净,异味比寻常的狗圈小得多,对于狗来说,的确是够优厚的了。
可对人来说,这里就显得太狭窄了。
白芯打开门,将雷泽澈领进小院,小院里面还有五小院,她将雷泽澈领到第四间,开了铁门,道:“喂,进去吧。”
那狗圈只半人高,好在雷泽澈一直在地上爬,倒也不觉怎么费力,连腰也未弯就进去了。
白芯道:“闪电,你好好在里面呆着,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地叫,管理狗舍的老陆会招呼你的。”
她意味深长地对他笑笑,伸手锁上了门转走了。
雷泽澈这才发现,里面有八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在盯着他。
他畏惧地往门边挪了挪。
—条黑影一闪,乌云已经先他一步堵在了门口。
他现在连退路也没有了。
其实就想他到了门边也还是一样,那门已经被白芯堵住了。
绿芯和翠芯一起笑了起来。
粉芯道:“好么,你又来编排我!”
蓝芯道:“怎么是我编排你.这可是大家都亲眼见的!”
绿芯看了着地上的食盆,“咦”了一声,道:“这是闪电食么?他怎么一点也未动呢,该不是叫别的狗抢吃了吧?”
粉芯道:“绿芯,你这是什么话?我粉芯训出的狗,会那么没规矩么?别说这些食足够它们吃的,就是饿上三天,它们也不会往别的盆里插上一嘴的。”
蓝芯道:“也是,咱们养的狗,还从来没有乱吃食的毛病。”
绿芯点点头,道:“粉芯,我随便问问罢了,我是看他口中饭也没吃觉得奇怪呢。”
蓝芯道:“奇怪呢,还是心疼呢?”
绿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道:“蓝芯,你怎么总是这样乱闹?当心明日练功时我收拾你。”
蓝芯忙道:“哎哎,我说错了还不行么?你大人不见小人怪,千万别往心里去,妹子这厢有礼了。”
粉芯道:“该,就得绿芯这么治你,绿芯,你别听她油嘴滑舌的,明天该收拾她,照旧!”二人笑着跑了。
翠芯道:“这两个疯子见了面就咬,这样下去,我看不要养狗,她们也变成了狗了。”
绿芯淡淡地一笑,看看雷泽澈道:“闪电,你在这里不大好受吧?”
雷择澈回头看看,那些狗都在盯着他,不敢乱说,道:“还好。”
绿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又何必如此呢?你既然自己应了给人当狗,为的就是存下这一条命罢了。除了这条命,还争什么呢?甘心当狗,就要像狗一样地听话,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想不明白么?”
翠芯道:“绿芯,我们走吧,这种东西,和他说什么呢?我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绿芯道:“翠芯,你不要如此说,你莫非没看到他颈上带着项圈么?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翠芯道:“什么苦衷,还不是惜那一条命么?不过是—个死,怎么就降服了这么多的人?岂不知这世上还有士可杀不可侮这一句话么?”
绿芯道:“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这一条命对个人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他若果真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呢?谁在人间都难免有难了未了之事,放不下这一颗狠心自然也是有的。”
雷泽澈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地低下了头,连鼻子也有些酸酸的了。
翠民间道:“罢了,一条狗罢了,我们管他干什么?走吧。”
绿芯看雷泽澈,还想说什么,翠芯却不容她再耽搁下去,拉着她走了。
院门哐当一声又锁上了。
院让一响,几条狗立即变了样,又向雷泽澈挤了过来,把他逼到墙角里。
夜深了,几条狗围着雷泽澈,睡了。
雷泽澈却睡不着。
他修炼的功法,本己到了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地步了,可一入人世,那些个人的烦恼却都冒了出来。
他想起这一天中所受的屈辱,真想一头撞在墙上死了算了。
可他不能死。他和若薰自小在一起长大,他没有替他报仇已经是辜负了她了,在她生死不明的时候,他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不是更对不起她了么?无论如何,若薰都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忽然格外思念起她来。他现在也闹不清,自己和若薰之间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自从他那一笑把若薰吓跑以后,他觉得自己原来对若薰的那种强烈的情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是后来他将若薰搂在怀里的时候,他也觉得在二人的中间有一层无形的东西在暗中隔断着他们,使他们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地亲近了。
他甚至觉出若薰也和他是一样的感觉,甚至比他还要强烈,当两个人在—起的时候,她在无意之中甚至表现也了一种厌恶,虽然她很快地就遮掩过去,可在无意间地这种厌恶是瞒不过对方的,只是大家都不想说,或都不愿把它挑明罢了。
他知道若薰想利用他。可他并不怪她,从道理上讲,即使他们不是这种夫妻关系,他也有一百条理由帮助她报仇。
她的仇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仇。
可他下不了手。
尽管他心里明明白白,知道要哼哈双妖就是自己的仇人,可他就是恨不起他们来,总也下不了狠心亲手杀了他们。
他们对他实在太好了。
他下不了决心,大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哼哈双妖从来没有瞒着他,从小就告诉是他的杀父仇人。
那时候,他还不懂事,不知道仇恨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可在他懂事以后,这件事因为在心中搁得年头太多,已不有那么强烈了。
他的心中实际上只剩了一个复仇的道理,仇恨已经很淡薄了。
他又练成了那样一种无悲无喜,或者说悲喜交加的功法,这使得他的心里更加糊涂了。什么事颠过来想想是对的,倒过去想想也是对的,下一个决心就更难了。
其实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要找若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再看那玉寒—眼。不过这是他意识深处的事,别说他现在没有意识到,就是有人当面给他指出来,他也会大吃一惊,矢口否认的。
他和她毕竟只见过一次面。可这一面却让他终身难忘。
雷泽澈想来想去,渐渐也有些困乏了,他想练练功,抵制疲劳,可那些狗警觉得很。雷泽澈—动,它们就醒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他。
对付闪电的时候,他就领教过这些狗的功夫了。如果在外面,他自然不至于惧怕它们,可这狗圈里这么低矮,他在这里就远没有那些狗灵活了,况且他又不能运功,想要败它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忍受了这么多屈辱才活了下来,可不想将这一条命丧在几要恶狗的嘴里,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忍受的那些个屈辱岂不是毫无意义了么?他想起了绿芯的话,也想了粉芯的话,也觉得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再和阴灵灵斗下去是—件毫无意义的事了。
他想明天就去找她,宁愿向他低头,也要从这个狗圈里出去。
他闭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下。
凭感觉他觉了一种危险正无声地向着自己逼进着。
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乌云已经无声地挪到了他的跟前,张开大口,正悄悄地向他的脖子上凑过来。
他吓得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