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澈沒有料到,蠻橫且粗野的陰靈靈竟有這樣一位温文爾稚,年輕貌美的母親。
陰香姬端坐在大廳正中的太師椅上,她相貌端莊,衣着華麗,眉若翠黛,唇若點朱.膚若脂膩,雖只略施粉黛,卻已香豔照人。看上去也不過就是二十六七歲年紀,和陰靈靈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很難相信她説是陰靈靈的母親。
在她的兩側,一直到大廳前分兩列排着一十八張交椅,椅上坐着一十八位婦人。這些人年齡差別很大,形貌各異有的美若天仙,有的醜如鬼魅,穿金掛銀,擁紅族綠,把這一座大廳裝點得分外妖嬈。
這些婦人的身邊,或立或伏,均有兩三位膘悍男子在側,這些人雖然也是醜俊不均,可一個個兩側太陽穴微微外突,一看便知雖身懷絕技之人。
在這些人的身後,站着兩排的衞士,個個利刃出鞘,目不斜視,戒備森嚴,無論有事無事,天天如此。裏面的一圈是一羣紅衣女子,年齡至多不過二十一二,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個個妖豔欲滴,人人手持一把劍,在這些紅衣女子的外面,是一圈黑衣男人,年齡的差異較那些女子略微大些,但最大的也不過四十歲左右,一上個虎背熊腰,人人手持—把快刀。
這廳裏也有百十餘人,卻一個個屏息靜氣,莫説大聲喧譁説笑,連小聲嘀咕、交頭接耳的也沒有一個。當陰香姬説話的時候,人們更是噤若寒蟬,屋裏靜得掉針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就使得俏眉麗目的陰香姬在無形中顯出了那一種威嚴。陰靈靈像一隻小鳥,嘰嘰喳喳地將雷澤澈如何打死了她的狗,她又如何制服了雷澤澈,讓他代替閃電的事前前後事細細地講了一遍。陰香姬認真地聽着,眼睛一直盯着雷澤澈的身上,含笑看看他。
陰靈靈講完了,早有侍女搬過了一張椅子,讓她坐在了陰香姬的身邊。陰靈靈招招手,雷澤澈聽話地爬以了她的身。廳上的人見他在地上爬行,沒有一個人感覺好笑,均無聲地看着他。
從雷澤澈所在的地方到陰靈靈的身邊也不過就十數步遠,可這十數步對於雷澤澈來説,卻比走幾里路還要艱難,他本是一個堂堂男兒,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他在地上像一條狗一樣地爬行,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可他現在脖上帶着那個項圈,就如同陰靈靈手中的一個玩偶,若是不想拼了一死,就只好忍受這個屈辱了。他不想死,他還有—件大事未了,他的大師姐現在還在雪山上,生死未卜,為了她,他也要活下去。
雷澤澈爬到了陰靈靈的身邊,在她的腳下伏了下來。
陰靈靈也未料到雷澤澈會如此聽話,很高興地拍拍他的脖頸:“閃電,乖……”
陰香姬笑着看看雷澤澈,道:“靈靈,這就是你説的閃電麼?”
陰靈靈道:“娘,你看我這閃電比先前的那隻如何?”
陰香姬道:“我女兒的眼力,自然是不錯的。閃電,過來……”雷澤澈看看她,坐在原地未動。
陰靈靈拍了他一下,道:“閃電,沒聽見我娘在叫你吧?去,快去!”
雷澤澈不情願地爬到了陰靈靈的身邊。
他忽然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氣,不由地抽了抽鼻子。
陰香姬伸出手來,抬起了雷澤澈的頭,端詳着道:“嗯,果然不錯。靈靈,你將閃電留在我這裏,叫我玩幾天吧。”
陰靈靈大驚,叫道:“娘……”起身便要搶過來。
陰香姬伸手攔住她,陰靈靈掙了幾掙,不能向前挪動半分,只好停了下來,嘟着嘴道:“娘,今天説什麼,這個閃電我也是不借給你的啦。娘也不要貪心不足,這山寨中的狗,稍順眼些的哪條不是你先玩過的?我就弄來這麼一條,娘還要和我爭,怎麼説你也是我娘嘛,就讓我這一次不行麼?”
陰香姬用手指點了一下陰靈靈的額頭道:“小氣鬼,娘就和你商量這麼點小事。就值得你急皮躁臉的了?罷了,這閃電娘也不要了,只是我看他可不是一個像表面上那麼聽話的人,我倒真是怕你擺弄不了他。你可要當心了。”
陰靈靈一聽,大喜過望,道:“我知道啦!從哼哈谷到這裏,也非一日路程,我都能將他帶了來,到了這粱山上,娘還怕他一口跑了麼?”
陰香姬道:“好吧,你要捨不得,就帶他走吧。只是你現在不過十七歲,娘着你養這樣的—條狗還嫌早些。”
陰靈靈道:“娘哪,我慢慢地養嘛,我長他也長,你還怕我養不好他麼?”
陰香姬點點頭。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你方才説,那玉寒到過哼哈谷麼?”
陰靈靈道:“就是啦,閃電親眼見的嘛,他的妻子還讓那玉寒擄走了呢!”
陰香姬道:“你們大家聽着,告訴外邊各自的眼線,叫他們多留心這件事,一有消息,立即報我知道。”
堂上堂下齊地應了一聲。
陰香姬道:“泰山派那裏有什麼消息麼?”
座下的一個尼姑打扮的人站了起來,道:“回稟幫主,泰山派那裏小尼已親自去過了,他們不肯歸順。”
陰香姬道:“這些人也真是,怎麼就不見棺材不落淚麼?靈空,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一個月之內,或降或殺,你給我弄了一個詳細的方略來。這泰山派在咱們的眼皮下,不拔了他,早晚也是—個心腹之患。”
靈空應着,坐了下去。
陰香姬道:“別人還有什麼事麼?”
眾人無聲。
防香姬道:“既無事,列位請回吧。”
那些人聽了她這一句話,齊齊站了起來,仍是悄無聲息,魚貫而出,不大功夫、除了那些衞士,均走了個乾乾淨淨。
雷澤澈在廳上蹲坐着,見那些男子大多和他一樣,跟在那些婦人的身後爬行,心裏不覺暗暗吃驚。看來,那些男人也是和他—樣被人制服,給人當狗玩的了。着他們一個個身手都當不錯,對那些婦人卻卑恭有加,足見那些婦人也都均非等閒之輩了。
在—個小小的粱山上,竟聚集着如此眾多的武林高手,縱使—個個無聲無息,在那空氣中,也殺氣騰騰了。
陰香姬拍拍雷澤澈的臉,看着陰靈靈道:“靈靈,這個閃電,你真地不肯借給我玩兩天麼?”
陰靈靈道:“娘,我説不借就不借啦,怎麼還沒完沒了地纏人。”
陰香姬笑道:“好好,不借便不借,你快把他帶走,不要讓娘一會兒改了主意,搶了你的。”
陰靈靈道:“娘,還有一事你沒有答應我呢。”
陰香姬道:“什麼事?”
陰靈靈道:“我答應閃電,要把他的妻子從玉寒的手上搶回來,娘須幫我出個主意。”
陰香姬看看雷澤澈,道:“你這孩子,真要把他的那個搶回來麼……”
陰靈靈道:“哎,你説話要算數嘛。”
陰香姬道:“靈靈,這個事以後再説吧。”
陰靈靈道:‘不嘛,我要娘現在就答覆我。”
陰香姬道:“你叫我如何答覆你呢?靈靈,你也知道的,娘在這山上,一言九鼎,決無虛言。現在對天涯邪尊和這玉寒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你叫娘空口説白話麼?這件事,娘給你放在心上就是了。”
陰靈靈哀求道:“娘……”
陰香姬道:“靈靈,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連娘説的話也不聽了?看來,都是這個閃電把你弄成了這樣,你不是真地喜歡上他了吧?你聽孃的話,乖乖地將閃電領回去,再多説話,娘可要將閃電留下了。”
陰靈靈一把摟過雷澤澈的頭道:“不要,好啦,我不説了還不行麼?就娘那麼嬌橫,説一是一,説二是二的,我多説—句話都不行了。”
陰香姬道;“娘這麼傲還不是為了你麼?日後在這山寨上,你還怕沒有説謊的時候麼?快走吧!”
陰靈靈不再多説,領着雷澤澈走了出去。
陰香姬的眼睛—直盯在雷澤澈的身上,戀戀不捨地看着他。直到陰靈靈帶他拐了個彎,不見了,她才收回眼神,重重地嘆了口氣。
陰靈靈的小院在半山腰中。
這裏簡直是—個狗的世界。
陰靈靈帶着雷澤澈剛一跨進小院,就被這羣唁唁吠叫的狗包圍了。這些狗個個雄壯異常,大的可趕上一頭小牛,小的也身長三尺左右,二十來條狗團團圍住他們,搖頭擺尾向陰靈靈的身上蹭着。
雷澤澈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健壯的狗聚在一起,他感覺這比一羣長相兇惡的人聚在一起還可怕,不由地往陰靈靈的身邊靠了靠。
陰靈靈滿面春風,不時地俯下身來拍拍這條摸摸那條,嘴裏親切地跟它們説着話:“雷公,不許鬧……太監,我就看不上你這副模樣,……皇上,我看你還往我身上撲……”
她從腰間解下那條軟鞭,喝道:“都站好了!”
那些狗聽到她的口令,立即停止了喧鬧,整整齊齊地站成了一排。
陰靈靈拍拍雷澤澈,道:“你們聽着,我給你們介紹一個新朋友,這是閃電。”
那羣狗都像聽懂了她的話一樣,扭過頭來看看雷澤澈。
—條長毛狗突然哀叫了一聲。
陰靈靈招招手道:“烏雲,你過來吧。”
那個長着一身長毛,渾身油黑的狗走了過來。
陰靈靈拍拍它道:“烏雲,抱歉得很,我沒有照顧好閃電,它讓人打死了。”
烏雲聽了陰靈靈的話,竟真地像哭一樣地嗚嗚地叫了起來。
那些狗跟它十樣哀號了起來。
陰靈靈的眼圈竟然也紅了起來。
雷澤澈在一邊看着,心裏突然生起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他覺得那些狗在看他的眼神里,都閃着幽幽狠狠的光,好像馬上就要撲上來,把他撕碎—樣。
他往陰靈靈的身後站了站。
陰靈靈回頭看看他,調皮地—笑,道:“烏雲,你們想知道殺死閃電的是誰。”
烏雲靠在陰靈靈的身邊,嗚嗚地叫道,顯然是聽懂了主人的話。那些狗也一起低聲嗚叫起來。
陰靈靈道:“我告訴你們,他叫雷澤澈,你們可記住了?”雷澤澈聽了,大吃一驚,本能地要往一邊跑,陰靈靈格格笑着拉住了他,道:“閃電,你幹什麼?”
雷擇澈這才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改名叫閃電了。那些狗就是再聰明,也不會知道他就是雷澤澈的。
可他仍驚魂未定,躲在陰靈靈的身後不敢走出來。
陰靈靈看了他一眼,故意嚇他道:“烏雲,你們記住那仇人的名字了麼?他叫澤澈呀!”
那些狗一聽那雷澤澈的名字,頓時狂吠起來。
幾十條狗一起叫起來,聲如雷嘯,雷澤澈心頭一陣陣顫慄。
陰靈靈看他的臉色發白,知道這一下把他嚇得不輕,心裏憋不住暗笑,她一把拉過雷澤澈,將他推到前面來,對那羣狗道:“你們記着,他是閃電,來,你們都認識認識他。皇上,你先來。”
被叫做皇上的捲毛狗走了過來,象徵性地在雷澤澈的腳下聞了聞,搖了搖尾巴。
其它的狗也依次走了過來,與皇上一樣,聞了聞雷澤澈搖了搖尾巴,算是認識他了。
只有烏雲不動,直到陰靈靈拿鞭子嚇它,它本情願地走到雷澤澈的腳下,尾巴尖稍徵動了動,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雷澤澈覺得烏雲就是在搖尾巴的時候,看他的眼神也是惡毒的,充滿了不信任。
他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這一條狗。
烏雲轉身要走了,雷澤澈叫了一聲:“烏雲……”
烏雲停下了。
雷澤澈本來想説一然道歉的話,可一看烏雲那惡狠狠的眼神,他又把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只是壯着膽子拍了拍它,烏雲向前操着脖頸,低聲嗚叫着,顯得很不友好。
雷澤澈被它嚇得趕緊縮回了手。
烏雲斜眼看看陰靈靈,陰靈靈對它瞪起了眼睛:“烏雲,不得無理!”
烏雲斜睨了雷澤澈一眼,轉身走了。
陰靈靈揮揮手,道:“皇上,你領大家走吧,這裏沒事了。”
皇上聽話地轉過身,“汪”地叫了一聲,領頭向院門口跑去,哪些狗都跟着它跑了。只有烏雲神情懨懨地,一步步地往外挪着。
陰靈靈看着它,嘆了一口氣,道:“唉,烏雲也很夠可憐的了。着它的那個模樣,瞎,怎麼活着的比死了的還難受呢?”
雷澤澈低下了頭,不吭聲,他的心裏,也叫烏雲鬧得有點不大舒服。
院中的侍女早站成了一排,在門口迎接陰靈靈,見她和狗親近完了,這才歡笑着迎了上來。
陰靈靈道:“閃電,來認識一下。這些都是我的姐妹,那個穿粉衣的是荷花,是她們這一幫的頭。以後我要是不在的時候,你有什麼事儘管找她好了。這是翠芯、這是藍芯、這是粉芯,這是綠芯……”
白芯、翠芯—夥向雷澤澈點着頭。
綠芯道:“小姐,這就是閃電麼?紫芯方才來,説小姐領來的狗比她們哪個院的都是好,現在我可相信這話真的了。”她俯下身,對雷澤澈道:“喂,你餓不餓?”
雷澤澈想起了阻靈靈在湖邊的吩咐,不敢隨便答話,掉過頭看着她。
陰靈靈道:“對了,閃電,我忘了和你説了。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你可和人一樣説話,也可以站起來在這院內走動,但要是有外人,可就不許了。”
白芯道:“小姐,這能行麼?按幫主定下的規矩,所有的狗都不許站起來,叫幫主知道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陰靈靈道:“在咱們這個小院裏自然是咱們説了算,有些個規矩,該改也得改一改了。你們不説,我不説,誰能知道呢?”
白芯笑道:“小姐説得也是。”
她轉過頭來,對眾人吩咐着:“你們聽着,誰若是露了風聲,可當心你們的皮了。”
白芯道:“小姐,這個閃電可歸誰管呢?把他交給我吧。”
粉芯道:“為什麼要交給你?閃電原來是歸我管的,這一個理所當然應該歸我管麼!”
翠芯道:“你那裏原來也不少,這閃電給了你,你不是更多了麼?”
藍芯道:“倒是綠芯那裏少一隻,綠芯這一個你收不收吧。”
綠芯低頭看看雷澤澈,臉紅了紅,道:“大家也不要爭了,都在一個院裏,誰管還不是一樣?況且我看他畢竟和別的狗不同,又不要理毛,又不要收拾狗圈,放在哪裏,也是個省事的呢。”
眾人聽了她的話,轉眼瞅瞅雷澤澈,都覺好笑,嘻嘻哈哈地笑顧起來。
陰靈靈笑得彎了腰,她捶打着綠芯道:“好一個綠芯,你説得極有道理,這閃電既然這麼省事,也就不用交給你們照料了,我自己來管吧。”
眾姊妹聽她如此説,誰也不敢爭了,乖乖地看她將雷澤澈領進了屋。兩人進了屋,白芯送上了茶,陰靈靈道:“白芯,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白芯應着,抿嘴一笑,輕輕地掩上門,退了出去。
陰靈靈道:“白芯,你當心着點,來人了先知會我一聲。”
白芯在外應着:“知道了,小姐,這等事還用你吩咐麼?你就在那裏好好管管閃電吧。”
陰靈靈臉一紅,罵道:“小妮子,你是讓我慣得越來越不像話了,等哪天犯在我手上,我要剝你的皮!”
白芯道:“行了啦,我的大小姐,你要剝我的皮,什麼時候剝了,還要等我犯在你的手裏麼?”
她轉身輕輕地飄了出去,雷澤澈聽到在門口道:“翠芯,今天是我當班吧?你帶着皇上把住門口人來了先通知我一聲,可不要讓一個人闖進來。”
陰靈靈羞澀一笑,道:“這妮子,將來怕她不會大欺主麼!”
雷澤澈一聲不吭,在地上伏着。
陰靈靈道:“哎,你,屋裏沒人了,你也可以起來了。來,坐在這椅上,喝杯茶吧,這麼大半天,想必你也是渴壞了。”雷澤澈依舊不吭聲。
陰靈靈道:“你怎麼了,聽不懂我的話了麼?難不成還叫我抱你上來麼?你這麼重,我可是抱不動。”
雷澤澈站起來,坐到了桌邊.他也真是渴壞了,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陰靈靈道:“你看你。倒是慢—點嘛,你這哪裏是在喝茶,倒像是在牛飲了。”
雷澤澈喝於一杯茶,將杯子放在了桌上,自己蹴到椅子上半蹲半坐地坐了下來。
陰靈靈道:“你這是什麼坐法?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雷澤澈看看她,不吭也不動。
陰靈靈道:“喂,我在和你説話呢。”
雷澤澈看着也,仍不吭聲。
陰靈靈眼珠轉了轉,道:“噢,我明白了,你在和我生氣是吧?好哇,你樂意當狗呢,我成全你,白芯,白芯!”
白芯聽到她的叫聲,跑了進來,道:“小姐,什麼事?”
陰靈靈道:“你把閃電牽到圈裏去。”
白芯看看陰靈靈,又看看雷澤澈道:“小姐,你説的是真的?”
陰靈靈道:“什麼真的假的,我叫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好了,今天怎麼這麼羅嗦!”
白芯道:“是。”她上前拍拍雷澤澈,道:“喂,走吧,你不會當真叫我用繩子拴了你走吧?”
雷澤澈瞪了陰靈靈—眼,果然跳下了地,跟在了白芯的後面。
陰靈靈道:“對了,他不是頂閃電的位子麼?你把他和烏雲圈在一起好了。”
雷澤澈一驚,抬眼看了看她,可他現在不想開口説話,如果他向陰靈靈求饒,那就更讓人看不起了。
白芯眼珠一轉,顯然已經明白小姐的意思,道:“是啦,小姐。”
她轉身向外走去。
雷澤澈在原地遲疑一下。
白芯回身道:“喂,閃電,你怎麼了?你要是後悔了呢,和小姐求個饒,小姐最大量的人,她不會太難為你的。”
雷澤澈轉眼看看陰靈靈,她眼看着天,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澤澈心中暗暗生氣道:“哼,你想叫我討饒麼?我就不如你的願!本來我在她眼裏是一條狗了,要是那樣一來,我不是連條狗都不如了麼?小丫頭,你欠我的債,總有叫加倍還的時候。”
他猛地一甩頭,跟着白芯走了。
在門外,他聽到後面“乒”的一聲,陰靈靈在屋裏將茶碗摔了。
白芯領雷澤澈出來,小聲道:“你這個人也是太不懂事,你在這裏,就要聽小姐的話,你得罪了她,還不是自討苦吃?”
雷澤澈道:“你説得是輕鬆,你像我這樣在地上爬着走一遍,就知道你們的小姐是如何地可惡了。”
白芯道:“這有什麼?有些人還是一派掌門呢!那又怎麼?到我們這梁山上來?”
雷澤澈道:“你們用的手段麼!”
白芯道:“這你可説錯了。手段就是手段,什麼叫好手段,什麼又是壞手段呢!都是為了打敗別人,取勝罷了,有什麼好壞?你用刀殺了一個人的用掌打死一個人有什麼區別?和用毒毒死—個人又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一條人命麼?現在世人都尊崇少林武功,難道用少林武功殺了人就等於沒殺麼?”
雷澤澈一時倒答不上來了。
白芯道:“你聽我説,小姐對你是夠客氣的了。以後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山上那些個男人有幾個有你這樣好福氣的?他們在那裏,可是比狗還不如了,但卻一個個比狗還得忠誠,你知道為什麼嗎?”
白芯道:“你不是這粱山上的人,可你是粱山上的狗,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忘了。要不然,説不定哪天真把我們的大小姐惹惱了,發起小姐脾氣來,當真在你的身上也栽下一顆藥丸,到那時,你要就和那些個男人一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不聽話也不行了。”
雷澤澈道:“藥丸?什麼藥丸?”
白芯道:“藥可是好藥,叫做‘隨心所欲寶丹’,我想你是不是來—顆嚐嚐吧?”二人説話的功夫,已經到了狗圈。
院裏的狗並不是散放的。因為散放的狗容易懶散,而且的人多了,也容易喪失警覺,因此會狗的人大多把它們圈起來,每天按時訓練,這樣的狗,在用着它的時候,才會精力充沛,迅猛異常。
狗圈修得非常漂亮,裏面寬敞乾淨,異味比尋常的狗圈小得多,對於狗來説,的確是夠優厚的了。
可對人來説,這裏就顯得太狹窄了。
白芯打開門,將雷澤澈領進小院,小院裏面還有五小院,她將雷澤澈領到第四間,開了鐵門,道:“喂,進去吧。”
那狗圈只半人高,好在雷澤澈一直在地上爬,倒也不覺怎麼費力,連腰也未彎就進去了。
白芯道:“閃電,你好好在裏面待著,如果有什麼事,你就大聲地叫,管理狗舍的老陸會招呼你的。”
她意味深長地對他笑笑,伸手鎖上了門轉走了。
雷澤澈這才發現,裏面有八隻閃着綠光的眼睛在盯着他。
他畏懼地往門邊挪了挪。
—條黑影一閃,烏雲已經先他一步堵在了門口。
他現在連退路也沒有了。
其實就想他到了門邊也還是一樣,那門已經被白芯堵住了。
綠芯和翠芯一起笑了起來。
粉芯道:“好麼,你又來編排我!”
藍芯道:“怎麼是我編排你.這可是大家都親眼見的!”
綠芯看了着地上的食盆,“咦”了一聲,道:“這是閃電食麼?他怎麼一點也未動呢,該不是叫別的狗搶吃了吧?”
粉芯道:“綠芯,你這是什麼話?我粉芯訓出的狗,會那麼沒規矩麼?別説這些食足夠它們吃的,就是餓上三天,它們也不會往別的盆裏插上一嘴的。”
藍芯道:“也是,咱們養的狗,還從來沒有亂吃食的毛病。”
綠芯點點頭,道:“粉芯,我隨便問問罷了,我是看他口中飯也沒吃覺得奇怪呢。”
藍芯道:“奇怪呢,還是心疼呢?”
綠芯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道:“藍芯,你怎麼總是這樣亂鬧?當心明日練功時我收拾你。”
藍芯忙道:“哎哎,我説錯了還不行麼?你大人不見小人怪,千萬別往心裏去,妹子這廂有禮了。”
粉芯道:“該,就得綠芯這麼治你,綠芯,你別聽她油嘴滑舌的,明天該收拾她,照舊!”二人笑着跑了。
翠芯道:“這兩個瘋子見了面就咬,這樣下去,我看不要養狗,她們也變成了狗了。”
綠芯淡淡地一笑,看看雷澤澈道:“閃電,你在這裏不大好受吧?”
雷擇澈回頭看看,那些狗都在盯着他,不敢亂説,道:“還好。”
綠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你又何必如此呢?你既然自己應了給人當狗,為的就是存下這一條命罷了。除了這條命,還爭什麼呢?甘心當狗,就要像狗一樣地聽話,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想不明白麼?”
翠芯道:“綠芯,我們走吧,這種東西,和他説什麼呢?我連看也不願看他一眼。”
綠芯道:“翠芯,你不要如此説,你莫非沒看到他頸上帶着項圈麼?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翠芯道:“什麼苦衷,還不是惜那一條命麼?不過是—個死,怎麼就降服了這麼多的人?豈不知這世上還有士可殺不可侮這一句話麼?”
綠芯道:“話也不能説得那麼絕對。這一條命對個人來説,自然算不得什麼,可他若果真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呢?誰在人間都難免有難了未了之事,放不下這一顆狠心自然也是有的。”
雷澤澈被她説中了心事,不由地低下了頭,連鼻子也有些酸酸的了。
翠民間道:“罷了,一條狗罷了,我們管他幹什麼?走吧。”
綠芯看雷澤澈,還想説什麼,翠芯卻不容她再耽擱下去,拉着她走了。
院門哐噹一聲又鎖上了。
院讓一響,幾條狗立即變了樣,又向雷澤澈擠了過來,把他逼到牆角里。
夜深了,幾條狗圍着雷澤澈,睡了。
雷澤澈卻睡不着。
他修煉的功法,本己到了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的地步了,可一入人世,那些個人的煩惱卻都冒了出來。
他想起這一天中所受的屈辱,真想一頭撞在牆上死了算了。
可他不能死。他和若薰自小在一起長大,他沒有替他報仇已經是辜負了她了,在她生死不明的時候,他就這樣一走了之,那不是更對不起她了麼?無論如何,若薰都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他忽然格外思念起她來。他現在也鬧不清,自己和若薰之間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自從他那一笑把若薰嚇跑以後,他覺得自己原來對若薰的那種強烈的情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是後來他將若薰摟在懷裏的時候,他也覺得在二人的中間有一層無形的東西在暗中隔斷着他們,使他們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地親近了。
他甚至覺出若薰也和他是一樣的感覺,甚至比他還要強烈,當兩個人在—起的時候,她在無意之中甚至表現也了一種厭惡,雖然她很快地就遮掩過去,可在無意間地這種厭惡是瞞不過對方的,只是大家都不想説,或都不願把它挑明罷了。
他知道若薰想利用他。可他並不怪她,從道理上講,即使他們不是這種夫妻關係,他也有一百條理由幫助她報仇。
她的仇實際上也是他自己的仇。
可他下不了手。
儘管他心裏明明白白,知道要哼哈雙妖就是自己的仇人,可他就是恨不起他們來,總也下不了狠心親手殺了他們。
他們對他實在太好了。
他下不了決心,大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哼哈雙妖從來沒有瞞着他,從小就告訴是他的殺父仇人。
那時候,他還不懂事,不知道仇恨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可在他懂事以後,這件事因為在心中擱得年頭太多,已不有那麼強烈了。
他的心中實際上只剩了一個復仇的道理,仇恨已經很淡薄了。
他又練成了那樣一種無悲無喜,或者説悲喜交加的功法,這使得他的心裏更加糊塗了。什麼事顛過來想想是對的,倒過去想想也是對的,下一個決心就更難了。
其實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要找若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再看那玉寒—眼。不過這是他意識深處的事,別説他現在沒有意識到,就是有人當面給他指出來,他也會大吃一驚,矢口否認的。
他和她畢竟只見過一次面。可這一面卻讓他終身難忘。
雷澤澈想來想去,漸漸也有些睏乏了,他想練練功,抵制疲勞,可那些狗警覺得很。雷澤澈—動,它們就醒了過來,瞪着眼睛看着他。
對付閃電的時候,他就領教過這些狗的功夫了。如果在外面,他自然不至於懼怕它們,可這狗圈裏這麼低矮,他在這裏就遠沒有那些狗靈活了,況且他又不能運功,想要敗它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忍受了這麼多屈辱才活了下來,可不想將這一條命喪在幾要惡狗的嘴裏,要是那樣的話,自己忍受的那些個屈辱豈不是毫無意義了麼?他想起了綠芯的話,也想了粉芯的話,也覺得自己到了這個地步,再和陰靈靈鬥下去是—件毫無意義的事了。
他想明天就去找她,寧願向他低頭,也要從這個狗圈裏出去。
他閉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下。
憑感覺他覺了一種危險正無聲地向着自己逼進着。
他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烏雲已經無聲地挪到了他的跟前,張開大口,正悄悄地向他的脖子上湊過來。
他嚇得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