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多水,倚长江,拥秦淮,又有玄武、燕雀、莫愁等湖星罗四方。林林总总的水,纷纷沓沓的情,最是勾人怀愫,消磨得金陵众生个个也是柔情似水似水柔情。世外纷乱,此间却是桃源,无处不见踏波荡舟的游人,无处不闻恣意纵情的欢声。十里烟月,六朝金粉承塞得胸波满满,于是乎心无旁骛,一江之隔的哀鸿饿殍,饥啼寒号,便可无纳、不闻,倒也省却了高谈浮图时的那一声嗟叹。
喧繁之中,元宝乐不滋儿地信步而行,三片雪亮的银光在他掌上倏高倏下,锵锵地响。织来织往的游人见了他,都不由噫地一惊,趋而避之。元宝的笑眼更眯了几分,掌中的银光又高飞了些,那个锵声一疾,愈发悦耳,听去分明便是钱,钱,钱
老爷就是有钱。他衣上绣着钱,头上顶着钱,掌里头还飞着钱,便这般旁若无人地过了白下寺,上了白下桥,一溜金风进了城东的白下亭。
城东的白下亭,便在燕雀湖不远,前有白下桥,后有白下寺,名为亭,实则是当时驿馆。时人迎来送往,朝游暮归,都爱在白下一憩,便是李白也曾有小子别金陵,来时白下亭的慨叹。是以这个地界儿,亭台楼榭,妙语笙歌,过往游人燕雀投梭,融融洽洽地织了一幅秋刀卧颈懒回头的众生相。
元宝径直上了驿馆二楼,进了一处雅间。一眼便望见蜻蜓剑客两兄弟正凭窗而坐。雅间本来还有空案,他偏偏朝那厢过了去,只听西门青耿耿地道:大伙下了山,非到这里闲逛,又不许同行,也不知是何用意。东郭亭便道:人多惹眼,化整为零也是对的,只是非到此地难道那姓钟的奸贼,藏匿在此么?
听到此间,元宝蓦地道:在不在的,正主儿来了不就见分晓了么。
蜻蜓剑客骇了一跳!回头看去,便都不是好脸色。元宝径自而坐,嘻笑道:两位好风雅呀,挑座儿也要挑个有景的到底是有门第的人,懂得受用。
西门青不由拧着眉道了声晦气,又给东郭亭使个眼色,便要起身而去。元宝嘎嘎笑道:怕了么,那便赶紧扯呼,也好叫老爷宽敞宽敞。
西门青本都抬起了腰来,听了这话又坐了回去,与东郭亭道:又没得风,哪来这般大的口气!当下两兄弟直勾勾地瞪着元宝,他俩本只是眼睛大,这一发狠脖子也梗得老长,咄咄迫人,可便不像蜻蜓了,分明一双待架而吵的斗鸡。
元宝见状,蓦地把头探了过去:比眼睛大么,老爷可不怕!伸指撑起眼皮,直把那圆溜溜的眼珠扯出了一圈白来。蜻蜓剑客被他这鬼脸儿吓了一跳,登时脖子便萎了。东郭亭恨得直摇头:疯子、疯子,真真是个疯子!
元宝哈哈大笑:就疯,就疯,你们敢发飙,老爷就敢发疯老爷这真疯子,还怕你们这假圣人?直把个蜻蜓剑客气得咬牙瞪眼,眉毛更是要飞上了天去,眼瞅着要拔剑而起,元宝却望向窗外道:正主可是来了。
只见白下桥上远远过来两人,一个飘逸一个轻细,方下桥头便迸起一阵欢声:白哥哥快瞧,蒯先生在这儿说故事呢!
蜻蜓剑客引颈望去,只见孙小真燕雀似的欢跃而来。亭前有个说银字儿的摊子,正引着一群人在那里听书,她跑过去,伸手便捉住银字儿那老头的胡子。老头皮欹骨夭,瘦得病梅仿佛,哪里经得起她这手脚,骇得避之不迭。白爱飞也过了来,亦不阻止,只将一双幽然的眸子注落在孙小真身上,翼翼不去,恍如她一不小心,会化成小燕儿飞走了一般。
西门青不由把眉头拧了起来,道:这丫头没心没肺,大仇在身,犹只知儿戏,忒无烈性。东郭亭亦是摇头,元宝却道:那要怎个烈法才好?哭爹喊娘跳河投井,还是整日哭丧个脸,人人欠你八万吊也似?那就不是苦主,乃是债主了。
登时又把两人噎得够呛,东郭亭强笑道:倒仿佛你是这丫头的知己话锋一转,与西门青道,那位白小哥,据说便是为这丫头改了名字,我看他方是知己。
西门青道:知道,他原叫白鹭飞,是从西塞山前白鹭飞这句词中得名,多么飘然,非得改成白爱飞,真是自甘堕落,欸。
东郭亭道:你忘了她小字飞飞么,应是从这来的,不过连号也改了,却是却是欸。
他俩欸来欸去,听得元宝直是心焦:却是什么,你快说呀。
东郭亭不疾不徐地道:却是叫做爱飞之心,永不落地听听,世间哪有这般长,又不通的字号!
元宝不由没了声音,圆溜溜的瞳子瞪着窗外二人发呆,良久,竟是正色道:好一份痴心不死,若是叫老爷的娘子听见了,非逼着老爷也把名儿改了不可。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西门青倒有些好笑:哟,你竟还有夫人?
元宝把脸一拧:老爷一表人才,不行有夫人么?
西门青忍着笑,直欲说便是有,怕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东郭亭亦是心道:谁家女子瞎了眼,也不怕你把丈母娘也变卖了去虽都未说,却是心领神会,于是相顾莞尔,只觉方才那股闷气直去了大半。
这时间,白爱飞已是施施然入亭,进了雅间,略略点头便坐了过来。元宝瞟瞟他的白衫,便想起那句永不落地来,嘻笑道:快,快提起衣角来,不然沾了灰可就不美了。
白爱飞一愕,只不懂他为何眉眼生花,于是笑道:十六兄竟会疼人,哪个女子若是嫁给了你,那才真美。
元宝登时哈哈大笑,睨着蜻蜓剑客道:有人不识货,却也有识货的。
西门青也不理他,与白爱飞道:时不我待,请教白小哥,大叔叫我等来此,却是何意?
白爱飞看了看窗外,见孙小真仍好生生地与那说书老头厮磨,似才定下心来,却向元宝道:十六兄可还记得在凤冢唱的那支歌子?
元宝笑道:记得记得,不就是金陵有珏,流耀无方,白小哥要是爱听,老爷不妨再献献丑。说着,砰地一拍案头,便要起板开唱。
白爱飞不由大骇,忙道:改日改日再闻十六兄佳音十六兄既然知道唱词,想必知道金陵之珏,是怎么回事了。
元宝收回手来,摸了摸头顶元宝:珏便是金陵双玉,江湖上谁人不知?不世应龙孙玉叔,为双玉之首他眼珠儿一转,恍然道,大叔叫我们来此,是为了那另一玉?
白爱飞登时抚掌而笑:十六兄机敏,一料即中。遥指窗外,列位且看那厢。
只见亭下熙攘之外,瀚漫的一片湖水,波连浑阔,不见边际。极目之处可见一条白影耸立水中,如楼似塔,却又白花花的仿佛一座白铜矿山。除此,放眼清波再无余物,竟是风止云避,连泛舟的游人也不见一个。
西门青便不由奇道:偌大的湖,连鱼也没的一条,难道官府下了禁游令么?
白爱飞听了,不由一叹:官府便是想禁,却也难。唯独这湖的主人说话,那可真是令行禁止,比圣旨还要管用。
西门青狐疑道:我却不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生地养的湖水还能有了主了蓦然打了个激灵,惊声道,白小哥说的主人,莫非是五方湖主玉镜迟?素闻金陵有这一号人物,乃是江南第一大贾!
白爱飞沉滞了片刻,方且叹道:可不正是此人。你看眼前这燕雀湖是她的,玄武、莫愁、紫霞,连远距金陵的石臼湖,那也是她的。大叔号龙,也只辖山陆,泱泱金陵之水,独她占了大半。金陵双玉,金陵双玉,那第二玉,说的便是她了
西门青仍是将信将疑:便是有钱,还能把官家的湖水也买断了?
白爱飞却道:这有什么,便是朝廷也曾向五方湖主借过款项、支过银钱,区区几方湖水,摆着又不能换钱,赐给她却只当抵了债,何乐而不为。
闻听这般手笔,便是蜻蜓剑客素来淡泊,也不由吞了吞口水,只觉额上濡汗涔涔。元宝更是在旁一拍大腿,咂舌道:乖乖龙地冬!老爷也算有钱,却还有比老爷更有钱的人!不若老爷这便去拜个把子,也好沾沾光!
第三章死水微澜知棹过
白爱飞微微冷笑,道:拜把子么,恐怕这个头不是那般好磕
西门青也是冷笑,不齿道:有钱便了不起了?终是弗如大叔,德被天下,银钱再多,又何足道哉。话到此,若有所思,又道,白小哥提及此人,不知与我等要办的事何干。
白爱飞放眼燕雀湖,沉吟许久,方道:只因钟谟,此时便在湖中。
西门青怔了怔,不由与东郭亭异口同声道:好!我兄弟这便入湖,取那唐奸的头来!说完方觉声音委实大了些,赶忙瞥瞥窗外,只怕这满怀铿锵会顺着人言风语,传进了那片湖水里去。
窗下倒是没有听窗根儿的,不过远远从桥上过来的人群,却是陡地扎了他的眼睛。眺望之下,不由道:咦,那姓段的怎么伙同了一票人来?
原来是段无邪,与十五六人携行而来,走在当间的一人,雄壮魁伟,玄衣如铁,走起路来如岳临风,老远便可听他身上锵锵作响,仿似摇着铁铎而行。段无邪与他比肩,被十几人簇拥而来。
白爱飞业已望见,登时起身道:原来是赵爷,我去迎迎。倏然而去。
西门青凭窗瞧了半晌,凝眉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淮北的好大胆赵香童。东郭亭在旁却道:兄弟可错了,人家已改号叫铁胆孟尝。据说此人的蟠龙棍法与掌上铁胆皆有些斤两,于淮北也算个人物。
什么人物,西门青怪眼一翻,不过一暴发户,仰仗银子养了些食客罢了。我倒奇怪那姓段的,这会子便攀上了高枝,莫非也要做了食客?
正说间,人群已是进门,果见那玄衣汉子手里卧着两枚铁胆,大如鹅卵,锵锵地在掌上打转。
而随行的十几人也都威猛剽悍,一水的乌衣,且每人腰间皆盘着铁链,各有一斗大的铁瓜垂在腰下,这般兵刃势大力沉,软硬兼备,却也极难运用,可见都不是俗辈。这干人时才也在孙玉叔的洞府中,不过那时杂在几百号人里,全没此刻这般惹眼。
各自落座,白爱飞引见寒暄后,与西门青道:贤昆仲或还不知,五绝的两位魁首雪手杜裟、非我者斩宋斩,现都在赵爷门中。
赵香童竟还谦逊,急得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讲,杜兄与宋兄肯赏脸,方客居敝府,什么门不门的,不提也罢。
蜻蜓剑客先是愕然,见他谈吐大气沉稳,倒还真不是一般的土豪,心中那点轻视便就不见。东郭亭于是道:杜裟、宋斩两位高人我敬仰久矣,赵爷何不请出一见,也算了了区区心愿。
赵香童却是凝声道:并非在下不肯引见,只是宋、杜二位过几日才能来到金陵,那时不妨请两位一同到寒舍相聚。
白爱飞在旁呵呵笑道:赵爷说得是,来日方长,还怕无缘得见?现下见了赵爷便等同见了杜、宋那两位高人。
蜻蜓剑客这时便都有些恍然,白爱飞这般恭谨抬爱,原还是为了那两位高人,果然长袖善舞。不过赵香童一言两语,便要请他们去寒舍,倒也不愧是孟尝了。
又叙了几句闲话,白爱飞道:两位方说入湖杀奸,足见义胆,只是钟贼藏匿之地,实比阎罗殿还险恶百倍。提手一指,西门兄且看那湖中之物。
西门青凝眼眺去,除了湖心那支似塔如峰的白影,再无余物,便道:白小哥说的可是那柱白塔?
白爱飞道:你看那是塔,实则却是楼,楼高十重,通体用白铜修筑,刀箭无摧雷火不畏,阎王老子的冥府固然刀山火海,若论坚固还要被比了下去。
西门青眺那远影,皱眉道:坚不可摧又怎样,只须趁夜潜了进去,还愁取不了一颗首级?又或者,楼里有众多高手护着钟谟那个奸贼?
白爱飞只管摇头:何须高手,此楼本身便是一大杀手,这十重楼,每一重皆有机关:个个竹、十面风、百张机、千钧镇、万剑归,再加上六月雪、火烧天、地滚雷、九子同心、玉石俱焚一共十处,一处发处处发,各般杀器大开,便有百条命也不足此楼一杀!
他舒了口气,方续道:最要命的,是这楼的机关运转变幻无方,且无门无窗,若要登楼须先登顶,唯顶部方有一处入口。
元宝听到此间,不由脱口道:奶奶的!那岂不是成了烟囱么!
白爱飞冷笑一声,道:可不正是烟囱这楼便有个雅号,称诀去楼。人若入楼,好似失足落了烟囱,有来无回,自此便与那去字诀别!
锵!赵香童掌中的两枚铁胆不由抖了声重响,似被那诀去二字吓脱了魂壳。铿铿锵锵直响了许久,他方道:这般说,那楼里便能住人,也是死人,处处机关,一触即发,还有活人能站的地儿么。
白爱飞道:麻雀虽小尚且五脏俱全,何况是楼,玉镜迟这般苦心经营,决不会只把诀去楼当个吓人的摆设,内中自然有大乾坤。西门青不由插话道:难道这幢楼,也是那五方湖主的产业?
白爱飞叹道:不是她的,谁又拿得出这许多银子,建出这等既能吓人又能杀人,还能住人的怪楼来。人如其物,物如其主,都是金陵一大怪胎,唉。
元宝听了,便把瞳光滴溜溜地哂着他:听你口气熟悉得紧,莫非与那湖主有些交情,登过诀去楼吗?
白爱飞直是摇头:小弟若是去过,还能好生生坐在这说话,那楼也就不叫诀去楼了,至于交情便如那楼,我怎高攀得起。
元宝哈哈一笑,道:这便好,省得动起刀来下不去手。我看要杀那奸贼也简单,登楼不易那就不登,咱们日夜候着,难道那姓钟的还能一辈子不出楼了?只待他露头,老爷便咔嚓一刀,然后抱着那玉碑回家,哈哈!说到爽快处,纵起了身来,扭腰摩拳,直奔着窗口使劲,仿佛他一个跟斗便能翻到那楼底下去。
西门青直是皱眉,忙道:那唐奸怎会与五方湖主钩扯在一处?
白爱飞道:他暗地潜回金陵,必是为周室做马前卒。你想五方湖主是何样人物,若得此助,那可是倾天覆地。我虽不知玉镜迟为何肯与他苟且,但若不速除了这个奸贼,只怕亡国便在眨眼!十六兄说得也在理,正合了大叔之意。请来诸位刺客翘楚,便是要做成一股奇兵,若能伺机杀了那个狗贼,也省了和五方湖主撕破脸皮。否则否则
他欲言又止,不过西门青已明其意,试想金陵双玉,一个江南大豪,一个江南大贾,倘若内斗,只怕这金陵不待周室兵马南下,便已分崩离析。西门青便道:若奇兵不得手又如何。
白爱飞哼声道:那便只好叫阵了,小可之头,大叔之头,加之山中那些江南豪俊,大好头颅落在一处便是登楼之梯!
西门青愕了愕,不由与东郭亭双双击掌道:痛快!我兄弟这两颗头,也可算上一份!起身道,我二人不妨做个马前卒,这便去探探那楼究竟怎生诀去!方要纵身出窗突听那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一撞而开!
但听一人疾呼道:大伙可闪开了!犹不知是何人,却看两道碧惨惨的光芒,扯着一串嗡棱棱的声音当空夺来!
其中一道碧光,飞剑也似,直奔赵香童激射而去!他那些随人反应极敏,几个铁瓜一同飞起,当的一声将碧光荡了开去。哪知这般一弹,碧光飞得愈发迅疾,只听叮咚铿锵,一条木几、几个铜壶便被那光剖成数爿!
这雅间顿时乱作一团。只见室中青蓝黑白碧,各色齐扬,直似大风卷了绫罗庄,彩练翻飞。
蜻蜓剑客双剑在手,一青一蓝如蜻蜓点水,只不敢叫碧光近身;白爱飞亦将那柄断指的匕首掣出,在周遭舞得雪片仿佛;那十几个随人乌油油的铁瓜半飞半挡,却是将赵香童团团护在中间段无邪本与他同案,于是便沾了光。
这般七手八脚,两道碧光犹自弹丸也似飞来击去,噼里啪啦,所过之处,落了一地残瓷碎木。众人亦不知是何物,惊魂之下也都忘了逃,却蓦地听窗口有人开声大叱:千金散尽还复来!
第三章死水微澜知棹过
登时三片雪亮的银光也杂糅进来,无分先后,当当当当,竟然便将一道碧光困在当空。银光团团飞舞,炫若银盘,倏尔一片势衰,飞燕还巢又飞了回去,只见元宝便坐在窗台之上,提掌一抹,银盘又舞于当空,你来我往,任那碧光左冲右突,却如没头的苍蝇乱撞,只逃不开三面银盘之围。
元宝轻轻一纵,皮球也似荡至当空,探手一捉,嘎嘎笑道:还不乖乖给老爷就范。倏然落地。只见指中拈着个一尺来长之物,中间圆圆如同一面小鼓,两边各镶一片碧油油的剑刃,恍如一只生了剑翼的蝙蝠,在掌上奇光流颤,刺人眉睫。
元宝收了银盘,只觉掌上这物犹自嗡嗡疾振,仿佛一不留神便要脱手而去,不由惊道:奶奶的!你还想逃么方说了个逃字,只听砰的一声撞响,果真一道碧光夺路而逃,自窗口飞了出去。
原来他这厢妙手擒剑,却把其他人看呆了眼,分神之下便叫另一条碧光钻了空子,被铁瓜大力一磕,逃出了窗户。这时众人且算松了口气,纷纷上前,便要看看元宝手上这个奇物,窗户外面却骤然响起一片惊声,惶惶哄哄仿似遭了兵灾一般。
只一瞬,白爱飞与蜻蜓剑客便醒过味来,三人鱼贯出窗,西门青急道:这东西飞出去,不知要害了多少性命。
白爱飞却是疾呼:飞飞!小心了!他足不沾地,惊鸿一般掠向孙小真听书的所在。这时间,白下亭前已是乱了营,人潮四溃,惊呼起伏,也不知那飞剑究竟飞去了哪里。不过孙小真倒还好端端地立在那个书摊前,直向白爱飞招手:白哥哥!白哥哥!我在这呢!
白爱飞疾掠而至,一把将孙小真揽护于臂下。她犹不知发生何事,羞红了脸地挣扎,白爱飞哪里肯撒手,便要看看手里的这只小燕儿,有没被风声雨声惊落了羽毛。远处忽然叮叮咚咚,传来一阵兵刃交接之声,继而便听东郭亭呼声入耳白小哥当心!
原来蜻蜓剑客已是寻着了飞剑,运剑要将其斩落,却不得法,那剑顺势朝白爱飞这厢激射而来!霎时嗡棱棱之声到了脑后,白爱飞避之不及,疾掣匕首向后掷去但见一线白光,一声疾响,匕首直钉在一棵树上,飞剑亦不知是被匕首撞飞还是怎地,声影顿杳。
这时蜻蜓剑客及赵香童等人,陆续赶了过来,众人茫然四顾,却是不见了飞剑踪迹,小心翼翼四下寻觅,再不闻剑声,适才彻底把心都落在了肚里。其中一人叹道:可惜了,我费了半天劲,还指望能找出破除机关的法子,唉。
这人一身灰衣,紧实裹体,油光隐隐恍若江豚之皮。西门青只觉音熟面生,不知是何人,白爱飞却道:萧兄这般说,难道是从诀去楼得来?那是非找见不可了。急忙引着众人又四处搜寻,然而飞剑宛如飞去了九霄一般,就此无踪。
赵香童沉吟着道:好在十六兄那还捉了一支,倒也无妨。环首四顾,这时方发现,却是不见了元老爷。
白爱飞呼了几声,方见白下亭的雅间窗口露出个头来道:外面消停了?老爷这手都麻了。说着话一纵而出,小心翼翼地过了来,又道,赶紧谁接一把,这东西震来震去,震得老爷骨头都酥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看着他指间那支嗡嗡疾颤的飞剑,一时竟无一人敢去接手。元宝登时恼了,劈手便朝地上掷去,骂道:怎么?可着老爷一人儿祸祸吗!哪知飞剑经地面一弹,又兜头飞了回去!元宝大骇,霎时袖子里抢出一轮金芒,铿铿锵锵,这才将飞剑斩落在地,戟指大骂道:混账东西!老爷不发威你只当是老猫!一刀两断,看你还飞不飞!
还待再斩,赵香童、白爱飞早抢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他架住,双双道:十六兄使不得!那个灰衣人上前一看,飞剑已是支离破碎烂豆腐也似,不由顿足道:坏了坏了!这可是彻底坏了
元宝又不乐意了,也不管认不认得这人,操刀骂道:怎么坏了?难道老爷被飞死了,那才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