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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水微瀾知棹過

    金陵多水,倚長江,擁秦淮,又有玄武、燕雀、莫愁等湖星羅四方。林林總總的水,紛紛沓沓的情,最是勾人懷愫,消磨得金陵眾生個個也是柔情似水似水柔情。世外紛亂,此間卻是桃源,無處不見踏波盪舟的遊人,無處不聞恣意縱情的歡聲。十里煙月,六朝金粉承塞得胸波滿滿,於是乎心無旁騖,一江之隔的哀鴻餓殍,飢啼寒號,便可無納、不聞,倒也省卻了高談浮圖時的那一聲嗟嘆。

    喧繁之中,元寶樂不滋兒地信步而行,三片雪亮的銀光在他掌上倏高倏下,鏘鏘地響。織來織往的遊人見了他,都不由噫地一驚,趨而避之。元寶的笑眼更眯了幾分,掌中的銀光又高飛了些,那個鏘聲一疾,愈發悅耳,聽去分明便是錢,錢,錢

    老爺就是有錢。他衣上繡著錢,頭上頂著錢,掌裡頭還飛著錢,便這般旁若無人地過了白下寺,上了白下橋,一溜金風進了城東的白下亭。

    城東的白下亭,便在燕雀湖不遠,前有白下橋,後有白下寺,名為亭,實則是當時驛館。時人迎來送往,朝遊暮歸,都愛在白下一憩,便是李白也曾有小子別金陵,來時白下亭的慨嘆。是以這個地界兒,亭臺樓榭,妙語笙歌,過往遊人燕雀投梭,融融洽洽地織了一幅秋刀臥頸懶回頭的眾生相。

    元寶徑直上了驛館二樓,進了一處雅間。一眼便望見蜻蜓劍客兩兄弟正憑窗而坐。雅間本來還有空案,他偏偏朝那廂過了去,只聽西門青耿耿地道:大夥下了山,非到這裡閒逛,又不許同行,也不知是何用意。東郭亭便道:人多惹眼,化整為零也是對的,只是非到此地難道那姓鐘的奸賊,藏匿在此麼?

    聽到此間,元寶驀地道:在不在的,正主兒來了不就見分曉了麼。

    蜻蜓劍客駭了一跳!回頭看去,便都不是好臉色。元寶徑自而坐,嘻笑道:兩位好風雅呀,挑座兒也要挑個有景的到底是有門第的人,懂得受用。

    西門青不由擰著眉道了聲晦氣,又給東郭亭使個眼色,便要起身而去。元寶嘎嘎笑道:怕了麼,那便趕緊扯呼,也好叫老爺寬敞寬敞。

    西門青本都抬起了腰來,聽了這話又坐了回去,與東郭亭道:又沒得風,哪來這般大的口氣!當下兩兄弟直勾勾地瞪著元寶,他倆本只是眼睛大,這一發狠脖子也梗得老長,咄咄迫人,可便不像蜻蜓了,分明一雙待架而吵的鬥雞。

    元寶見狀,驀地把頭探了過去:比眼睛大麼,老爺可不怕!伸指撐起眼皮,直把那圓溜溜的眼珠扯出了一圈白來。蜻蜓劍客被他這鬼臉兒嚇了一跳,登時脖子便萎了。東郭亭恨得直搖頭:瘋子、瘋子,真真是個瘋子!

    元寶哈哈大笑:就瘋,就瘋,你們敢發飆,老爺就敢發瘋老爺這真瘋子,還怕你們這假聖人?直把個蜻蜓劍客氣得咬牙瞪眼,眉毛更是要飛上了天去,眼瞅著要拔劍而起,元寶卻望向窗外道:正主可是來了。

    只見白下橋上遠遠過來兩人,一個飄逸一個輕細,方下橋頭便迸起一陣歡聲:白哥哥快瞧,蒯先生在這兒說故事呢!

    蜻蜓劍客引頸望去,只見孫小真燕雀似的歡躍而來。亭前有個說銀字兒的攤子,正引著一群人在那裡聽書,她跑過去,伸手便捉住銀字兒那老頭的鬍子。老頭皮欹骨夭,瘦得病梅彷彿,哪裡經得起她這手腳,駭得避之不迭。白愛飛也過了來,亦不阻止,只將一雙幽然的眸子注落在孫小真身上,翼翼不去,恍如她一不小心,會化成小燕兒飛走了一般。

    西門青不由把眉頭擰了起來,道:這丫頭沒心沒肺,大仇在身,猶只知兒戲,忒無烈性。東郭亭亦是搖頭,元寶卻道:那要怎個烈法才好?哭爹喊娘跳河投井,還是整日哭喪個臉,人人欠你八萬吊也似?那就不是苦主,乃是債主了。

    登時又把兩人噎得夠嗆,東郭亭強笑道:倒彷彿你是這丫頭的知己話鋒一轉,與西門青道,那位白小哥,據說便是為這丫頭改了名字,我看他方是知己。

    西門青道:知道,他原叫白鷺飛,是從西塞山前白鷺飛這句詞中得名,多麼飄然,非得改成白愛飛,真是自甘墮落,欸。

    東郭亭道:你忘了她小字飛飛麼,應是從這來的,不過連號也改了,卻是卻是欸。

    他倆欸來欸去,聽得元寶直是心焦:卻是什麼,你快說呀。

    東郭亭不疾不徐地道:卻是叫做愛飛之心,永不落地聽聽,世間哪有這般長,又不通的字號!

    元寶不由沒了聲音,圓溜溜的瞳子瞪著窗外二人發呆,良久,竟是正色道:好一份痴心不死,若是叫老爺的娘子聽見了,非逼著老爺也把名兒改了不可。

    看他說得一本正經,西門青倒有些好笑:喲,你竟還有夫人?

    元寶把臉一擰:老爺一表人才,不行有夫人麼?

    西門青忍著笑,直欲說便是有,怕也是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東郭亭亦是心道:誰家女子瞎了眼,也不怕你把丈母孃也變賣了去雖都未說,卻是心領神會,於是相顧莞爾,只覺方才那股悶氣直去了大半。

    這時間,白愛飛已是施施然入亭,進了雅間,略略點頭便坐了過來。元寶瞟瞟他的白衫,便想起那句永不落地來,嘻笑道:快,快提起衣角來,不然沾了灰可就不美了。

    白愛飛一愕,只不懂他為何眉眼生花,於是笑道:十六兄竟會疼人,哪個女子若是嫁給了你,那才真美。

    元寶登時哈哈大笑,睨著蜻蜓劍客道:有人不識貨,卻也有識貨的。

    西門青也不理他,與白愛飛道:時不我待,請教白小哥,大叔叫我等來此,卻是何意?

    白愛飛看了看窗外,見孫小真仍好生生地與那說書老頭廝磨,似才定下心來,卻向元寶道:十六兄可還記得在鳳冢唱的那支歌子?

    元寶笑道:記得記得,不就是金陵有珏,流耀無方,白小哥要是愛聽,老爺不妨再獻獻醜。說著,砰地一拍案頭,便要起板開唱。

    白愛飛不由大駭,忙道:改日改日再聞十六兄佳音十六兄既然知道唱詞,想必知道金陵之珏,是怎麼回事了。

    元寶收回手來,摸了摸頭頂元寶:珏便是金陵雙玉,江湖上誰人不知?不世應龍孫玉叔,為雙玉之首他眼珠兒一轉,恍然道,大叔叫我們來此,是為了那另一玉?

    白愛飛登時撫掌而笑:十六兄機敏,一料即中。遙指窗外,列位且看那廂。

    只見亭下熙攘之外,瀚漫的一片湖水,波連渾闊,不見邊際。極目之處可見一條白影聳立水中,如樓似塔,卻又白花花的彷彿一座白銅礦山。除此,放眼清波再無餘物,竟是風止雲避,連泛舟的遊人也不見一個。

    西門青便不由奇道:偌大的湖,連魚也沒的一條,難道官府下了禁遊令麼?

    白愛飛聽了,不由一嘆:官府便是想禁,卻也難。唯獨這湖的主人說話,那可真是令行禁止,比聖旨還要管用。

    西門青狐疑道:我卻不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生地養的湖水還能有了主了驀然打了個激靈,驚聲道,白小哥說的主人,莫非是五方湖主玉鏡遲?素聞金陵有這一號人物,乃是江南第一大賈!

    白愛飛沉滯了片刻,方且嘆道:可不正是此人。你看眼前這燕雀湖是她的,玄武、莫愁、紫霞,連遠距金陵的石臼湖,那也是她的。大叔號龍,也只轄山陸,泱泱金陵之水,獨她佔了大半。金陵雙玉,金陵雙玉,那第二玉,說的便是她了

    西門青仍是將信將疑:便是有錢,還能把官家的湖水也買斷了?

    白愛飛卻道:這有什麼,便是朝廷也曾向五方湖主借過款項、支過銀錢,區區幾方湖水,擺著又不能換錢,賜給她卻只當抵了債,何樂而不為。

    聞聽這般手筆,便是蜻蜓劍客素來淡泊,也不由吞了吞口水,只覺額上濡汗涔涔。元寶更是在旁一拍大腿,咂舌道:乖乖龍地冬!老爺也算有錢,卻還有比老爺更有錢的人!不若老爺這便去拜個把子,也好沾沾光!

    第三章死水微瀾知棹過

    白愛飛微微冷笑,道:拜把子麼,恐怕這個頭不是那般好磕

    西門青也是冷笑,不齒道:有錢便了不起了?終是弗如大叔,德被天下,銀錢再多,又何足道哉。話到此,若有所思,又道,白小哥提及此人,不知與我等要辦的事何干。

    白愛飛放眼燕雀湖,沉吟許久,方道:只因鍾謨,此時便在湖中。

    西門青怔了怔,不由與東郭亭異口同聲道:好!我兄弟這便入湖,取那唐奸的頭來!說完方覺聲音委實大了些,趕忙瞥瞥窗外,只怕這滿懷鏗鏘會順著人言風語,傳進了那片湖水裡去。

    窗下倒是沒有聽窗根兒的,不過遠遠從橋上過來的人群,卻是陡地紮了他的眼睛。眺望之下,不由道:咦,那姓段的怎麼夥同了一票人來?

    原來是段無邪,與十五六人攜行而來,走在當間的一人,雄壯魁偉,玄衣如鐵,走起路來如嶽臨風,老遠便可聽他身上鏘鏘作響,仿似搖著鐵鐸而行。段無邪與他比肩,被十幾人簇擁而來。

    白愛飛業已望見,登時起身道:原來是趙爺,我去迎迎。倏然而去。

    西門青憑窗瞧了半晌,凝眉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淮北的好大膽趙香童。東郭亭在旁卻道:兄弟可錯了,人家已改號叫鐵膽孟嘗。據說此人的蟠龍棍法與掌上鐵膽皆有些斤兩,於淮北也算個人物。

    什麼人物,西門青怪眼一翻,不過一暴發戶,仰仗銀子養了些食客罷了。我倒奇怪那姓段的,這會子便攀上了高枝,莫非也要做了食客?

    正說間,人群已是進門,果見那玄衣漢子手裡臥著兩枚鐵膽,大如鵝卵,鏘鏘地在掌上打轉。

    而隨行的十幾人也都威猛剽悍,一水的烏衣,且每人腰間皆盤著鐵鏈,各有一斗大的鐵瓜垂在腰下,這般兵刃勢大力沉,軟硬兼備,卻也極難運用,可見都不是俗輩。這幹人時才也在孫玉叔的洞府中,不過那時雜在幾百號人裡,全沒此刻這般惹眼。

    各自落座,白愛飛引見寒暄後,與西門青道:賢昆仲或還不知,五絕的兩位魁首雪手杜裟、非我者斬宋斬,現都在趙爺門中。

    趙香童竟還謙遜,急得擺手道:可不敢這麼講,杜兄與宋兄肯賞臉,方客居敝府,什麼門不門的,不提也罷。

    蜻蜓劍客先是愕然,見他談吐大氣沉穩,倒還真不是一般的土豪,心中那點輕視便就不見。東郭亭於是道:杜裟、宋斬兩位高人我敬仰久矣,趙爺何不請出一見,也算了了區區心願。

    趙香童卻是凝聲道:並非在下不肯引見,只是宋、杜二位過幾日才能來到金陵,那時不妨請兩位一同到寒舍相聚。

    白愛飛在旁呵呵笑道:趙爺說得是,來日方長,還怕無緣得見?現下見了趙爺便等同見了杜、宋那兩位高人。

    蜻蜓劍客這時便都有些恍然,白愛飛這般恭謹抬愛,原還是為了那兩位高人,果然長袖善舞。不過趙香童一言兩語,便要請他們去寒舍,倒也不愧是孟嚐了。

    又敘了幾句閒話,白愛飛道:兩位方說入湖殺奸,足見義膽,只是鍾賊藏匿之地,實比閻羅殿還險惡百倍。提手一指,西門兄且看那湖中之物。

    西門青凝眼眺去,除了湖心那支似塔如峰的白影,再無餘物,便道:白小哥說的可是那柱白塔?

    白愛飛道:你看那是塔,實則卻是樓,樓高十重,通體用白銅修築,刀箭無摧雷火不畏,閻王老子的冥府固然刀山火海,若論堅固還要被比了下去。

    西門青眺那遠影,皺眉道:堅不可摧又怎樣,只須趁夜潛了進去,還愁取不了一顆首級?又或者,樓裡有眾多高手護著鍾謨那個奸賊?

    白愛飛只管搖頭:何須高手,此樓本身便是一大殺手,這十重樓,每一重皆有機關:個個竹、十面風、百張機、千鈞鎮、萬劍歸,再加上六月雪、火燒天、地滾雷、九子同心、玉石俱焚一共十處,一處發處處發,各般殺器大開,便有百條命也不足此樓一殺!

    他舒了口氣,方續道:最要命的,是這樓的機關運轉變幻無方,且無門無窗,若要登樓須先登頂,唯頂部方有一處入口。

    元寶聽到此間,不由脫口道:奶奶的!那豈不是成了煙囪麼!

    白愛飛冷笑一聲,道:可不正是煙囪這樓便有個雅號,稱訣去樓。人若入樓,好似失足落了煙囪,有來無回,自此便與那去字訣別!

    鏘!趙香童掌中的兩枚鐵膽不由抖了聲重響,似被那訣去二字嚇脫了魂殼。鏗鏗鏘鏘直響了許久,他方道:這般說,那樓裡便能住人,也是死人,處處機關,一觸即發,還有活人能站的地兒麼。

    白愛飛道:麻雀雖小尚且五臟俱全,何況是樓,玉鏡遲這般苦心經營,決不會只把訣去樓當個嚇人的擺設,內中自然有大乾坤。西門青不由插話道:難道這幢樓,也是那五方湖主的產業?

    白愛飛嘆道:不是她的,誰又拿得出這許多銀子,建出這等既能嚇人又能殺人,還能住人的怪樓來。人如其物,物如其主,都是金陵一大怪胎,唉。

    元寶聽了,便把瞳光滴溜溜地哂著他:聽你口氣熟悉得緊,莫非與那湖主有些交情,登過訣去樓嗎?

    白愛飛直是搖頭:小弟若是去過,還能好生生坐在這說話,那樓也就不叫訣去樓了,至於交情便如那樓,我怎高攀得起。

    元寶哈哈一笑,道:這便好,省得動起刀來下不去手。我看要殺那奸賊也簡單,登樓不易那就不登,咱們日夜候著,難道那姓鐘的還能一輩子不出樓了?只待他露頭,老爺便咔嚓一刀,然後抱著那玉碑回家,哈哈!說到爽快處,縱起了身來,扭腰摩拳,直奔著窗口使勁,彷彿他一個跟斗便能翻到那樓底下去。

    西門青直是皺眉,忙道:那唐奸怎會與五方湖主鉤扯在一處?

    白愛飛道:他暗地潛回金陵,必是為周室做馬前卒。你想五方湖主是何樣人物,若得此助,那可是傾天覆地。我雖不知玉鏡遲為何肯與他苟且,但若不速除了這個奸賊,只怕亡國便在眨眼!十六兄說得也在理,正合了大叔之意。請來諸位刺客翹楚,便是要做成一股奇兵,若能伺機殺了那個狗賊,也省了和五方湖主撕破臉皮。否則否則

    他欲言又止,不過西門青已明其意,試想金陵雙玉,一個江南大豪,一個江南大賈,倘若內鬥,只怕這金陵不待周室兵馬南下,便已分崩離析。西門青便道:若奇兵不得手又如何。

    白愛飛哼聲道:那便只好叫陣了,小可之頭,大叔之頭,加之山中那些江南豪俊,大好頭顱落在一處便是登樓之梯!

    西門青愕了愕,不由與東郭亭雙雙擊掌道:痛快!我兄弟這兩顆頭,也可算上一份!起身道,我二人不妨做個馬前卒,這便去探探那樓究竟怎生訣去!方要縱身出窗突聽那雅間的門砰的一聲,被一撞而開!

    但聽一人疾呼道:大夥可閃開了!猶不知是何人,卻看兩道碧慘慘的光芒,扯著一串嗡稜稜的聲音當空奪來!

    其中一道碧光,飛劍也似,直奔趙香童激射而去!他那些隨人反應極敏,幾個鐵瓜一同飛起,噹的一聲將碧光蕩了開去。哪知這般一彈,碧光飛得愈發迅疾,只聽叮咚鏗鏘,一條木幾、幾個銅壺便被那光剖成數爿!

    這雅間頓時亂作一團。只見室中青藍黑白碧,各色齊揚,直似大風捲了綾羅莊,彩練翻飛。

    蜻蜓劍客雙劍在手,一青一藍如蜻蜓點水,只不敢叫碧光近身;白愛飛亦將那柄斷指的匕首掣出,在周遭舞得雪片彷彿;那十幾個隨人烏油油的鐵瓜半飛半擋,卻是將趙香童團團護在中間段無邪本與他同案,於是便沾了光。

    這般七手八腳,兩道碧光猶自彈丸也似飛來擊去,噼裡啪啦,所過之處,落了一地殘瓷碎木。眾人亦不知是何物,驚魂之下也都忘了逃,卻驀地聽窗口有人開聲大叱:千金散盡還復來!

    第三章死水微瀾知棹過

    登時三片雪亮的銀光也雜糅進來,無分先後,噹噹噹當,竟然便將一道碧光困在當空。銀光團團飛舞,炫若銀盤,倏爾一片勢衰,飛燕還巢又飛了回去,只見元寶便坐在窗臺之上,提掌一抹,銀盤又舞於當空,你來我往,任那碧光左衝右突,卻如沒頭的蒼蠅亂撞,只逃不開三面銀盤之圍。

    元寶輕輕一縱,皮球也似蕩至當空,探手一捉,嘎嘎笑道:還不乖乖給老爺就範。倏然落地。只見指中拈著個一尺來長之物,中間圓圓如同一面小鼓,兩邊各鑲一片碧油油的劍刃,恍如一隻生了劍翼的蝙蝠,在掌上奇光流顫,刺人眉睫。

    元寶收了銀盤,只覺掌上這物猶自嗡嗡疾振,彷彿一不留神便要脫手而去,不由驚道:奶奶的!你還想逃麼方說了個逃字,只聽砰的一聲撞響,果真一道碧光奪路而逃,自窗口飛了出去。

    原來他這廂妙手擒劍,卻把其他人看呆了眼,分神之下便叫另一條碧光鑽了空子,被鐵瓜大力一磕,逃出了窗戶。這時眾人且算鬆了口氣,紛紛上前,便要看看元寶手上這個奇物,窗戶外面卻驟然響起一片驚聲,惶惶哄哄仿似遭了兵災一般。

    只一瞬,白愛飛與蜻蜓劍客便醒過味來,三人魚貫出窗,西門青急道:這東西飛出去,不知要害了多少性命。

    白愛飛卻是疾呼:飛飛!小心了!他足不沾地,驚鴻一般掠向孫小真聽書的所在。這時間,白下亭前已是亂了營,人潮四潰,驚呼起伏,也不知那飛劍究竟飛去了哪裡。不過孫小真倒還好端端地立在那個書攤前,直向白愛飛招手:白哥哥!白哥哥!我在這呢!

    白愛飛疾掠而至,一把將孫小真攬護於臂下。她猶不知發生何事,羞紅了臉地掙扎,白愛飛哪裡肯撒手,便要看看手裡的這隻小燕兒,有沒被風聲雨聲驚落了羽毛。遠處忽然叮叮咚咚,傳來一陣兵刃交接之聲,繼而便聽東郭亭呼聲入耳白小哥當心!

    原來蜻蜓劍客已是尋著了飛劍,運劍要將其斬落,卻不得法,那劍順勢朝白愛飛這廂激射而來!霎時嗡稜稜之聲到了腦後,白愛飛避之不及,疾掣匕首向後擲去但見一線白光,一聲疾響,匕首直釘在一棵樹上,飛劍亦不知是被匕首撞飛還是怎地,聲影頓杳。

    這時蜻蜓劍客及趙香童等人,陸續趕了過來,眾人茫然四顧,卻是不見了飛劍蹤跡,小心翼翼四下尋覓,再不聞劍聲,適才徹底把心都落在了肚裡。其中一人嘆道:可惜了,我費了半天勁,還指望能找出破除機關的法子,唉。

    這人一身灰衣,緊實裹體,油光隱隱恍若江豚之皮。西門青只覺音熟面生,不知是何人,白愛飛卻道:蕭兄這般說,難道是從訣去樓得來?那是非找見不可了。急忙引著眾人又四處搜尋,然而飛劍宛如飛去了九霄一般,就此無蹤。

    趙香童沉吟著道:好在十六兄那還捉了一支,倒也無妨。環首四顧,這時方發現,卻是不見了元老爺。

    白愛飛呼了幾聲,方見白下亭的雅間窗口露出個頭來道:外面消停了?老爺這手都麻了。說著話一縱而出,小心翼翼地過了來,又道,趕緊誰接一把,這東西震來震去,震得老爺骨頭都酥了

    眾人大眼瞪小眼,看著他指間那支嗡嗡疾顫的飛劍,一時竟無一人敢去接手。元寶登時惱了,劈手便朝地上擲去,罵道:怎麼?可著老爺一人兒禍禍嗎!哪知飛劍經地面一彈,又兜頭飛了回去!元寶大駭,霎時袖子裡搶出一輪金芒,鏗鏗鏘鏘,這才將飛劍斬落在地,戟指大罵道:混賬東西!老爺不發威你只當是老貓!一刀兩斷,看你還飛不飛!

    還待再斬,趙香童、白愛飛早搶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他架住,雙雙道:十六兄使不得!那個灰衣人上前一看,飛劍已是支離破碎爛豆腐也似,不由頓足道:壞了壞了!這可是徹底壞了

    元寶又不樂意了,也不管認不認得這人,操刀罵道:怎麼壞了?難道老爺被飛死了,那才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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