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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冷面烟酒仙

    人在马上,颠簸不稳,箭伤流血过多,他无暇包扎自己的伤口,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离回疆,回到关内,迎接危险中的老娘。假如不是为了唯一的老娘,他绝不会逃跑,一定与木尔真把情义恩怨搞得一清二楚。然而这念头却使他流血过多,本来并不严重的伤势因流血过多而加重。不知道奔跑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直到他眼冒金星,终于支持不住时,他终于人事不省地倒于半途之中。等他悠悠醒转时,只觉得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好像还有人。小王没有睁开眼睛,第一,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第二,他也不知道床边的人有没有敌意?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懒洋洋地提不起一丝力气,等于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在一个不可测的环境中,这太可怕了。倏听到床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道:“啊!他的眼皮在动了,爷爷,他终于有醒过来的迹象了。”接着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昏迷了三日三夜,再不醒过来,只怕离鬼门关不远了。”“爷爷,你是说他还有救?”“嘿!要不要救他,还得看他是什么来历。万一是坏蛋,不救还落个干脆。”小王不能再装了,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土炕上,也看到炕边坐着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大姑娘,也看到远处坐在长板凳上,拿着竹筒吸着旱烟的老头子。大姑娘的年龄仿佛周宝莲,却比宝莲秀气,尤其一双骨溜溜的大眼睛,灵活得像会说话。老头子的神态却冷峻得像霜露,脸上的皱纹象用刀刻上去的,充满了孤傲与冷漠。“啊!你终于醒啦!”大姑娘脸上充满了欢欣。小王点点头,虚弱地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二位又是谁?”老头子拿着旱烟筒,走到炕边,冷冷道:“你又是谁?咱们没问你的根底,你倒先问起咱们来了!”大姑娘转首道:“爷爷……不要这样凶巴巴的对待人家嘛!”她转过头来,对小王嫣然笑道:“这儿是灵泉镇外的毛儿村,我们是这儿的果农,你倒在咱们家门口,只剩下一口气,混身都是血,是爷爷替你上药包扎的,你可以安心休养,我叫雪儿,人家都叫我毛大姑,以后你就叫我毛大姑好了。”“谢谢你,谢谢爷爷。”小王道:“让我休息两三天,我就能起身告辞的。”老头子一哼,道:“不必多礼。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出来历,我也还没决定是否要收留你呢!”小王道:“我姓王,曾是玉门关的守城兵。”“嗯,难怪有点儿面熟。”老头儿道:“可是我倒要问清楚,你骑的是回族养的战马,身上又有箭伤,而昨天又有关中的江湖人物一路向人查探你的下落,这又是怎么回事?”小王道:“我是从吉布尔盟族逃出来的,听说他们要举兵入关,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毛大姑笑道:“听说他们起了内哄,互相杀伐,两败俱伤,吉布尔已变成了一片废墟荒地,幸好这样,不然咱们这儿的村子一定遭殃。”小王松了一口气,心中忖道:总算对艳红大姐有了交代,但是木大哥不知道如何了?想起木尔真,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老头子又道:“老弟,回族举兵,你偷了他们的马逃了出来,这番话还说得合情合理,但江湖朋友找你又是怎么回事?”“我……可能我的仇家太多了吧……”小王含含糊糊地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何方人马在找他。“不过我不会拖累你老人家的,等我恢复了体力,我立刻走。”老头子一哼,道:“你以为你的身子两三天就能好?别做梦了。”小王一怔,道:“我伤得很重?”老头子道:“伤是不重,可惜流血太多,忧郁积于心,气血两亏,若要恢复体力,至少要一个月。”小王一呆。毛大姑笑道:“我爷爷会治病,他的话不假,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住在这儿一定好得了,咱们既然救了你,一定救彻底,爷爷,你说是不是?”“小丫头,你专门揽是非。”老头子虽然在斥毛大姑,总算勉强同意:“现在让他尽量休息,咱们出去吧!”毛大姑对小王笑了笑道:“我去替你熬锅粥,你再睡一会儿吧!”说完跟着老头子走了出去。小王默然地闭上了眼睛,毛大姑的神情,使他不能不联想到周宝莲,好不容易乌鸦变成了凤凰,熬出了头,却死在自己的手中,这岂不太残忍,太没公理了。该死的钩子与驼子,是怎么安排的?他黯然叹息着,发觉凡是接近自己的女人,似乎每个人都会遭到厄运,艾梅影也是死在自己手中,接下来是珍珍,毒观音还断了手,这一切莫非都是自己的不祥,所带给她们的?想到这里,小王自己都有点恐惧起来。玉门关的马府,夜间的灯火愈来愈辉煌了。往昔虽然座上客常满,金樽酒不空,但现在更是门庭若市,车如流水马如龙。这明显的变化就起于王财神替代武财神之后。马武发觉魏公公的命令已不透过财神府而直接下达,使他感到愈来愈受重视,气势也随之高涨,不惜耗费重金,网罗江湖高手。他希望有一天,马府可以替代财神府,那就可以称尊江湖,威风八面,攀上人生另一层顶峰。自从勾结木尔真兴兵,他也跃跃欲动,预做里应外合的准备,却不知道木尔真已被小王四粒骰子,搞得族破人亡。这天夜里,大厅上灯火通明,他正与各方群雄谈笑风生,却见后院的一名侍女,急匆匆地走出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片刻,使得他神色立刻错愕不已,接着站起来,向满座的朋友抱拳告退,急匆匆地跟着侍女往里走。谁也不知道他后院发生了什么事?马武低头疾走,侍女报告,有个不速之客在后院的起居室等他,这会是谁呢?当他脚步跨入房中后,心中更加错愕。他想不到这位不速之客竟是关外的木尔真。“木大酋长,你怎么来的?莫非已兵临关外?”木尔真一脸杀气,手中的鞭子重重往桌上一击,冷冷道:“嘿!岂止兵临关外,我带了一百铁卫已进入关内。”马武吃了一惊,道:“我怎没接到消息?”木尔真双目炯炯注视着马武道:“我来问你一件事,向你要个人。”“什么事?什么人?”马武有点摸不着边际。木尔真道:“听说财神府换了财神?”“没错。”“听说新财神就是昔日玉门关的城丁小王?”“这点不清楚,我还没见过他。”马武有点惊疑。木尔真又用鞭子重重一击桌子道:“这点你不清楚,还有什么事能清楚?”马武脸色也沉下来了,冷冷道:“我只管大事,不管小事。”“我就是想跟你谈谈大事。”木尔真愠怒道:“你天天催我进兵,但你的顶头上司财神府的王财神却到我族地杀了我结盟的酋长,害得我族人尸横遍地,三千铁骑,只剩下了五百人,这是不是大事?”马武大吃一惊,道:“会有这种事?”“有没有这回事,你可以查询。”木尔真道:“我今夜来只为了一件事,我要你协助找小王,而且要活口。”马武想了一想,道:“好,只要他尚未入关,我就拦得住他。”木尔真站起来,道:“我要搞清楚你们在搞什么鬼,所以你要记住,一定要活口,我的人全住在西关城隍庙里,等你的消息。”马武没说话,因为事情虽可以办,责任却不能被人扣住,要捉活财神,终究不容易,何况听说财神爷那四粒骰子,粒粒要人的命。木尔真人已走到门口,见马武没有肯定的表示,似乎觉得不太满意,停步转身狠狠道:“马老哥,这件事,你告诉魏公公,你们要负起绝对的责任。”马武这才苦笑,道:“大酋长,事情我可以呈报上去,但是我可没责任,因为我管不了财神府,当然也管不了王财神。”“我不管这些。”木尔真冷冷道:“你们汉人诡诈多变,是一窝里的货,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绝对保证的。”“保证?”“嗯。”木尔真字字如铁道:“我虽只剩下五百铁骑,无力挥兵入关,但要踏平你这座马府,自信是足足有余的。十天之内,你交不出小王,就看看我怎么对你。”马武这才着急了,忙道:“大酋长,我一定帮忙找人,但是王财神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你的限期是否能宽一些?”“你要多久?”“一个月如何?”“好,不见人我不出关。”木尔真丢下这句话就走了,马武送走了像瘟神一样的木尔真,却见手下总管马文才急匆匆地进来,道:“大爷,魏公公有飞鸽传书。”“在哪儿?”马文才把一竹筒,双手呈上。马武拆开封口,取出纸卷,摊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两句命令:“追查财神,格杀勿论。”看了这两句话,马武头大如斗。木尔真要活的,魏公公却要死的,何去何从,伤透脑筋。不过他也想清楚一点,无论要死人或要活人,最要紧查到小王下落,于是他立刻返回前厅,开始调兵遣将。小王静静坐在茅屋中吃着香甜的小米粥。他清楚地记得,已在这儿寄居了十多天,伤势也渐渐有了起色。现在他反而不急了,因为他计算过,毒观音与艳红大姐上京去把娘接到玉门关,也要一两个月,所以他有充分的时间养好伤,唯有健康的身体,才是应付险恶的本钱。唯一令他不安的,倒是毛大姑。她正静静坐在他对面,看他喝粥,她的确很美,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浑圆的胸膛起伏着,面靥红得像五月的蔷薇,静静的望着小王,似已痴了。小王眼睛虽注视着碗里的粥,可是他的心灵可以清楚听到她的呼吸声,天地间虽充满了温暖与恬静,他的心灵却渐渐痛苦。往昔宝莲姑娘不也正是如此的对待过他,可是现在呢?美丽的事物往往都如昙花,换来的却是痛苦与不幸。他觉得绝不能重蹈覆辙,与其将来痛苦不安,不如现在就要预防,于是他也不管粥烫不烫,唏哩哗啦迅速吃完,才礼貌地道了谢,迅速站起来踱着方步。他维持着脸上的冷漠,与毛大姑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是感情上安全的距离,不用想也可以感觉得出来。毛大姑的脸色果然起了一丝不易发觉的变化,那是幽怨与失望的混合,不过她依然像往常一样,收拾着碗筷,边道:“你何不出去在院子里走走,也可以散散心,消消食,整天闷在屋里也会闷出病来的。”小王轻轻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走了出去。已是盛夏季节,小小的院落中,浓荫掩覆,眺望远山,一抹青黛,篱笆上的蔷薇盛开,的确令人精神一爽。小王漫步院中,看着一草一木,仿佛已经神游物外。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中听到毛大姑的娇笑声道:“你也喜欢花?”原来小王正站在一株茉莉花旁,他茫然的心神又被她唤了回来,只默然地点点头。这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敷衍。毛大姑笑道:“花不言语花解语,能欣赏花的人,一定有丰富的感情,但是你何以这么冷漠,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你一笔债!”小王心头微微震荡,冷冷道:“花既不语花解语,就因它能静静让人欣赏,才令人喜欢,假如它像人一样聒噪,我也会避得远远的。”毛大姑的神色霍然黯淡了下来,柔和的气氛也突然变僵硬了。小王的内心,可以清楚感觉到毛大姑的心灵受到了刺伤,可是他只有暗暗说着道歉。自己原不过萍踪寄旅,偶然停留的飞鸿,何苦又留下足印泥爪。毛大姑突然幽幽道:“难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无情?”篱笆外突然有人道:“他不但人无情,手也无情,不过躲得再远,也躲不过债主要债。”小王吃惊地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院落的木扉已经敞开,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他认识的,正是一只眼睛挂着眼罩,举止潇洒的“风流才子”唐寅,其余二个穿着灰衣,手执圆盾短剑的人,他却不识。不过既与唐寅在一起,不用说,一定也是来找麻烦的。毛大姑也吃惊地望着,问道:“你们来要什么债?”唐寅道:“血债。”“不错,血债自当血还。”小王沉声道:“但此地是我客居之所,希望三位不要连累了此地的主人与这位姑娘。”右边拿着盾剑的灰衣人嘿嘿笑道:“行,只要你跟咱们走,咱们绝不会牵连无辜,否则就说不得了。”小王道:“好,我跟你们走。”他一挥衣袖,就欲举步。唐寅脸色大变,手中折扇刷地张开,身形横移两步,恰好躲在另一灰衣人身后,惊叫道:“小心他的骰子。”这一叫,二名灰衣人立刻举起盾牌,护住脸部上身,只露出一对眼睛,道:“姓王的,你敢施诈。”其实这是小王门久养成的一种自然动作,他此刻手中哪还有骰子?就是有骰子,也没有真力发出。因为他刚才试运过太乙真气,始终凝聚不到三成,知道自己的伤势只不过刚好了一些而已。所谓虎死威不倒,为了不牵累毛大姑,他宁可咬着牙,接受面临的死亡,不肯输一口气。此刻,他笑一笑,道:“你们既然怕我的骰子,挥手就会断人魂,又何必找上门来?”那灰衣人哈哈大笑,道:“久仰财神骰子断人魂,可知道世上一物自有一物克?”小王道:“哦?不知道克我的人是谁?”唐寅阴笑道:“就是这两位费家兄弟,财神爷莫非没听到江湖上‘盾剑双绝’的名号,手中铁盾,不畏刀剑,绝地双剑,最是难防这句话?”费老大狂笑道:“除非你的骰子能击穿我的铁盾,否则,你最好乖乖就缚。”小王一叹道:“骰子的确击不穿铁盾,三位不必惊慌,我跟你们走就是。”费老二不禁大喜,道:“那就请吧!”小王正要走,却被毛大姑一把抓住,道:“你怎么能走?”小王不禁皱眉,他最怕毛大姑把他伤势说出来。只要隐瞒住这一点,对方三人必然有顾忌畏惧,他还有一丝脱身的希望,若说了出来,那连这丝希望都完了。他转头连连施眼色,希望毛大姑知道他心意,口中柔声道:“我已经受你照顾很久了,不能再拖累你们,所以不能不去。”毛大姑仿佛丝毫没有领悟到他意思,急急道:“你明知此去是死,为什么还要去?”小王苦笑道:“做人总要先为别人想想,何况只要我骰子出手,要我死可没有这么容易。”他一挣却没有挣脱,毛大姑把他的衣衫抓得更紧,急得脸色通红道:“什么骰子?你手中哪有骰子,就是有骰子,你伤势没好,哪有力气跟他赌?”她语气活脱脱象个不懂事的村姑,神态又纯真,却使得小王脸色大变,哭笑不得,几乎气昏过去。而唐寅与费家兄弟听了这番话,大感意外,相互对望了一眼,心中大喜。原来以往一见就令人心寒的王财神,现在已变成了纸老虎,刚才还着实吓了一跳。唐寅首先哈哈大笑道:“王财神,想不到你还会演戏,昔日毁目之仇,今天我要连本加利先要回来。”他这时知道小王没有抵抗力,潇洒地挥着折扇,就走了过来。毛大姑突然挡在小王面前,叱道:“站住!”唐寅怔了一怔,笑道:“大妹子,你最好不要插手,为他死划不来。”毛大姑道:“我不能不插手,你们不是叫他财神吗?”费二狞笑道:“不错,难道财神让你动了心?”毛大姑笑道:“是啊!财神爷不是很有钱吗?我怎么能让有钱的财神爷跑掉?”这话说得唐寅及费家兄弟哈哈大笑起来,小王暗暗一叹,忖道:“你又何苦?难道看不出他们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唐寅却哈哈笑道:“想不到你大妹子要钱不要命,也罢,让唐某来成全你!”折扇一收,身形一划,已向毛大姑当胸点去。他出招不但狠,而且带点轻佻,小王眼见毛大姑将要命丧扇下,拚命把她往后一拉。这一来,唐寅的折扇竟向小王胸前点到,就在这要命的刹那,倏见人影一花,唐寅这一招竟点在一根竹竿上,不但小王发呆,就是唐寅也吃了一惊,急忙收扇退身,停身一看,那根竹竿原来竟是根旱烟筒,一个脸上皱纹如刀的青布大褂老头子正眯着眼睛冷笑道:“你们也太大胆了,竟敢在我这里动手!”唐寅虽知道对方必定有点来历,却不信邪,冷冷道:“老头子,你是谁?难道亦想要管闲事?”毛爷爷道:“这里是我的家,你对我孙女儿无礼,还说我管闲事?”唐寅大笑道:“打了小的,出来个老的,正好一齐修理。”费氏兄弟却已脸色大变,费大急急道:“唐兄,鲁莽不得!”他急急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咱们兄弟见过老爷子,实在不知道此地是老爷子的仙居,失礼之处,请多包涵。”毛爷爷一哼,道:“难为你们两位还认识我老头子。”唐寅不由惊奇起来,道:“费老大,他是哪里的高人?”费大忙道:“唐兄,他就是上一榜的榜首‘冷面烟酒仙’毛酒翁。”唐寅神色一震,嘿嘿笑道:“原来同是排行榜上的同道,那就更不应该插手了。”毛酒翁冷冷道:“我老头子退隐江湖十余年,对什么事都不想插手,只要你们离开我老头子的地方,我什么都不管。”费大道:“有你老爷子这番话,那是最好不过了,但这个人我们不能不把他带走。”毛酒翁道:“你们想要他的命?”费二陪笑道:“王财神如今已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我们怎敢要他的命?”唐寅嘿嘿笑道:“不错,咱们若杀了他,不但你老爷子不会答应,就是差遣咱们来找他的人,也不会答应。”毛酒翁道:“哦?是谁派你们来的?”唐寅道:“是玉门关的马老哥。”毛酒翁哈哈笑道:“他算是什么东西,你们居然受这种人差遣,简直愈混愈不像人了。”费二道:“马武虽不是什么东西,可是他也是被人逼的,咱们兄弟不过凭江湖道义帮帮忙而已。”毛酒翁道:“哦?谁逼马武跑腿?”唐寅道:“木尔真,也就是王财神的好朋友木大哥。”小王心头大震,脱口道:“木大哥在哪儿?”费大道:“他正在关里的城隍庙里等你哩!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小王道:“我去。”费二油滑地笑道:“老爷子,他自己要去,该没话说了吧?”毛酒翁冷冷道:“我自始至终,有说过不让他去吗?”唐寅想了一想,笑道:“这倒没有。”费二大喜道:“这么说老爷子愿意让咱们把他带走啰?”“行。”毛酒翁点点头。毛大姑急急叫道:“爷爷……”毛酒翁转首冷冷道:“你少在这儿打岔,人家不愿意留,你难道也要强留?”毛大姑一呆!费大已倒拿剑柄,施了一礼,道:“老爷子今日盛情,咱们兄弟绝不会忘记的。”毛酒翁冷冷道:“不必了。”小王暗暗叹息一声,上前二步,对毛酒翁抱拳道:“未想到爷爷也是江湖前辈,救命之恩,就此一谢拜别。”毛酒翁嘿嘿笑道:“你想这么一走了之,可没这么容易。”小王一怔,他还没搞懂意思,毛酒翁已接下去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小王苦笑道:“原来爷爷是为这个,区区身上还有百余两银子在屋中,一并送给你,权充这几天来的餐宿费用。”毛酒翁道:“不够。”小王一怔,道:“不够?你要多少?”毛酒翁道:“除了吃饭睡觉,你没想想,你吃了多少帖药,还有我孙女儿当你特别护士,这些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一旁的毛大姑听了这番话,抿嘴想笑,但终于忍住。而唐寅及费家兄弟却急了,惟恐夜长梦多,唐寅已接口道:“毛老爷子,不够的我们负责。”毛酒翁眉毛一挑,冷冷道:“你负什么责?我老头子不管谁拿,总要看到银子才算数。”唐寅笑道:“金叶子可不可以?”毛酒翁脸上初露笑意,道:“那最好了,一两金子照官价,算九两八钱银子。”唐寅忙从怀中掏出一包金叶子,点也不点,双手送了过来,道:“这里是整整一百两金叶子,就算补充不足之数。”毛酒翁伸手接过,道:“不够。”唐寅一怔,道:“你究竟要多少?”毛酒翁道:“你们不是叫他财神吗?财神难道只有这点身价?”唐寅一呆!费家兄弟忙道:“老爷子,你就说个数目吧!”毛酒翁道:“若是普通救条命,我老头子至少也得收个万儿八千的,不过财神的身价不一样,所以……这样吧!算五十万两银子。”唐寅顿时变了脸色。这不是明明在刁难敲竹杠吗?他奶奶的,这老家伙究竟有多少本事?他吸了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已准备出手全力一击。费大慌忙上前嘻嘻笑道:“没问题没问题,王财神这笔银子一定付得出来,对有钱的人,不敲白不敲。”费二也道:“这个数目可以包在我兄弟身上……”毛酒翁不让他说下去,嘿嘿一笑,道:“那好,反正我老头子一向见钱眼开,什么时候看到五十万两现银,就什么时候放人,少一个子儿也不行。”“简直岂有……”唐寅还没把话说完,费大已拉了他一下,截口笑道:“就这样,咱们在这几天内一定把银子带来,老爷子你见钱交人。”毛酒翁呵呵笑道:“你们两位老弟倒是可人,那我老头子就坐候银子了,三位好走,恕我不远送了。”费大拉了唐寅就走,出了院子,走了一段距离,唐寅忍不住发牢骚了,道:“喂!二位老兄怎把那个老头子当成凶神恶煞,怕成这样子?”费大冷冷道:“你有没有听到过十余年前那次武林排行榜的故事?他只凭一口烟,烧死三个一流高手,一口酒喷得十余位争榜朋友重伤,连少林掌门人也吓得连忙送上当选金牌,宣布停止比赛,以免死伤的人更多,你老哥除非真不要命。”唐寅听得暗暗心惊,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悻悻道:“但咱们也不能让小王逃了。”费大笑道:“你没听说王财神受了伤吗?他逃不了的,何况那老酒鬼自傲得很,也绝不会逃,咱们快回去报信,至于要怎么抓,那是老马的事了,咱们何必一定要冒死拚命。”唐寅一想也对,立刻点点头道:“二位既这么说,就快赶一程吧!好歹我要把伤目的旧账要回来。”小王自己也知道,这次是死里逃生,向毛酒翁一揖到地道:“前辈大恩,不敢言谢……”毛酒翁挥挥旱烟筒道:“免了,想不到你竟是财神府的财神。”小王苦笑道:“晚辈也是被人赶鸭子上架,不过现在看来,我已变了穷财神,早已被人赶下了财神宝座,此事不提也罢。”“那木尔真呢?”毛酒翁道:“你跟他又有什么瓜葛?”小王摇摇头道:“一言难尽。”“我老头子也管不了这些闲事。”毛酒翁悠闲地打火点烟,道:“不过我问你,你刚才是真的要跟他们去吗?”小王道:“是。”毛大姑急急道:“我真搞不懂,你明知去了会死,为什么还要去?”小王抬头望着悠悠白云,叹道:“我自觉有愧于他,恩怨纠缠,难以分清,只有面对现实,纵然死了,也求心安。”毛大姑根本听不懂小王语中的含义,毛酒翁却点点头道:“你的心情我了解,能对心中愧咎的事,不逃避、不诿过,确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话。”小王恭敬地道:“爷爷请说。”毛酒翁道:“恩怨虽然要了,但也不必急在一时,等你的伤好了,再去一了百了,岂不更好。”小王叹息道:“只怕别人等不及。”毛酒翁大笑道:“他们会等的,就是等不及,要凑五十万两现银,也不是十天八天凑得齐的。小丫头,今天凭空赚了一百两金子,我老头子高兴得很,去把桌子搬出来,再把酿好的葡萄洒拿出来,我要跟这位穷财神好好喝上一杯!”毛大姑笑着一蹦一跳起走进屋子,片刻之间,已把桌子板凳搬了出来,酒与酒杯已经摆上。小王与毛酒翁相对而坐,毛大姑在旁添酒,一老二少,就在院中喝开了。“来,小老弟,我老头子为你的勇气,敬你一杯!”“多谢。”小王仰首一饮而尽,他觉得这酒入口七分甜味带得三分酸味,颇为香醇好喝。毛大姑又为两只酒杯添满了酒,毛酒翁又举杯道:“今天你为我带来了财气,我老头子可以一年不用做庄稼,值得干一杯,来,大家干一杯。”小王只能再喝干杯中酒,毛大姑已道:“爷爷,他身子还没好,这酒后劲大得很,这么喝会伤身的。”“小丫头,他撑得住,你替他操哪门子心,添酒,添酒,莫坏了我老头子的酒兴。”毛大姑糗着脸,只能再添酒,道:“爷爷……慢慢喝嘛!”“真是女大不中留。”毛酒翁瞪着小王道:“你看看,她好像是你老婆一样,喝两杯酒,就婆婆妈妈起来。”小王涨红了脸,不知是酒意上了脸,还是害羞,情不自禁低下头去。毛大姑不依道:“爷爷……您怎么可以这么取笑我……”毛酒翁哈哈笑道:“来,财神爷,喝酒喝酒,别听她聒噪,八字还没一撇,就东管西管,将来岂不跑到你头上撒尿了。”小王只有举杯喝酒,但绝不搭腔,他何尝不知道毛大姑的心意,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沾情网,因为曾答应要娶木尔真的妹妹萨美拉,在与木尔真没了断前,不能再惹无谓的麻烦。唉!此情唯有成追忆,他暗暗叹息着。这样左一杯,右一杯,毛酒翁的兴头似乎好极了,十多天来,小王看到他时,始终觉得他冷冰冰的,今天居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当然也只能奉陪。不知不觉中,已喝了十多杯,一大壶酒还没喝完,小王已醉倒桌上,脑海似沉似浮,已经不省人事。毛大姑埋怨道:“爷爷……您看看,他醉成这样子,他身子还没好,怎胜酒力。”毛酒翁叹道:“丫头,你到现在还不懂爷爷心意?”毛大姑一怔道:“什么心意?”毛酒翁道:“咱们要搬家啦!假如不灌醉他,他肯搬嘛?”毛大姑道:“为什么要搬家?”“唉!麻烦已经上门了,我老头子虽然不怕,但也是讨厌烦人的事情,若我所料不错,不出三日,那三个家伙一定会引来一大批狗屎,不搬行吗?”“爷爷,你跟他明说不就行了,何必要灌醉他。”毛酒翁呵呵笑道:“你啊,太年轻,还摸不着人的个性,但像这种小伙子,我老头子却见多了,宁死不屈,你要他逃,他绝对不会答应。”说到这里,微微一叹,道:“其实我老头子这一生中,又何曾逃过一次,但这次为了你,也只能逃一次罗,丫头,你难道还不感激我?”“嗯……爷爷……我不跟您讲了啦……”毛大姑虽然害羞忸怩,苹果般的脸上却充满了甜蜜的笑意。毛酒翁倏然叹道:“我老头子虽然能帮你忙,多留他几天,可不能留他一辈子,他再要走的时候,你可不能哭丧着脸给爷爷看。”毛大姑不禁低下了头。她知道小王一定会走的。这一走又不知道几时再重逢,可是她总想能留他多久,就留他多久,未来的,她不敢想,只有抓住现在,哪怕只能抓住一刹那,对她来说,就算是永恒。毛酒翁已站起来道:“我去把小毛驴拉出来,你进屋去收拾收拾,多带点米粮,趁天色还早,就上山吧!”唐寅与费家兄弟急急赶回玉门关马府。当马武得知小王有了下落,喜忧掺半。找到小王果然高兴,不过冷面酒翁却使他头更痛。他一面找人去通知木尔真,一面在正厅上大会群雄,许下了重赏,同时也希望木尔真也带人一齐去抓小王。于是百余骑人马立刻出发了,人多气势壮,在马武的心中,抓到王财神,自己替代财神的梦想,已指日可待。可惜他希望愈浓,失望愈快。不过三天,那些出发的高手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茅屋已空,根本没看到冷面酒翁与财神爷。然而木尔真已派人来催了,同时下了最后通牒,仅剩下二十天了,届时交不出小王,铁骑踏平马武的庄院。他奶奶的,财神出漏子,跟我有什么关系?马武牢骚满腹,却不敢去顶撞木尔真,只有飞鸽传书急报魏公公——扫描slqlzfOCR独家连载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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