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苍穹远,低头牧草长。牧草如海浪,远近皆牛羊。这就是吉布尔盟旗的塞外风光。一排排的帐篷,不时看到头上裹着白巾的健儿,骑在马上驰骋,在平时,这是许多人向往的人间乐土。那与世无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岂不也跟神仙生活一样。现在却完全改变了,自从木尔真宣布备战以来,金戈之声,到处可闻,往日游牧的健儿,都披上了盔甲,手中的马鞭绳圈,已被刀枪所代替。骑兵步兵,每天在广大的野地里操练,那一波又一波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往日的欢笑已经不见,回回姑娘的歌声也已隐没,只有夜间的风声,在鬼哭神号。木尔真的三千铁甲,就等着其他各族的兵马会合,准备发动攻势,长驱入关。其实他并不喜欢战争,可是他深恶痛绝那些贪官污吏,他两个妹妹进关游玩,险些被拉去当宫女,更触怒了他,变成了长久积忿的导火线。何况还有魏公公的利诱,加上马武不时煽火勾搭。小王骑着马走进这块绿地后,几乎不相信这是旧游之地。他记得曾有一次,受木尔真邀请来此。那时,穿梭于帐篷之间,不时可以听到回族姑娘的情歌,对面相逢时,那些姑娘头顶上有时顶着果篮,新鲜的葡萄,圆圆的哈蜜瓜,都会送过来,那对蓝色深邃的眼珠,含情脉脉,含羞而笑的神态,使你无法拒绝,不接受都不行。可是现在碰到的都是横眉怒目的骑士,金戈铁马交鸣之声,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为什么世间的变化,会这么巨大呢?小王兴起无穷的感叹。他正在寻找木尔真的帐篷,突然感到寒风刺耳,一柄长刀已架在脖子后面,耳中听到一声厉喝:“汉子,你在找什么?”“奸细!奸细!”是另一个人的喊叫。小王在马上动也没动,开口道:“我找木大哥,木尔真。”长刀收了回去,两匹健马把小王一夹,左边的回回已喝道:“随我来!”驰骋过一段旷垠的草原,在一片树林掩映中,可以看到三个圆顶的蒙古包,品字形的矗立在一条溪流畔。蒙古包前,有四五十人分成三堆,围着三堆烈火,正在烤乳羊。小王刚下了马,就见那数十个人的目光一齐射了过来,每对目光,都充满了仇恨与怒火。若这数十对目光是数十把刀,小王早已粉身碎骨,体无完肤了。一名回回已跑到中间的蒙古包里去通报,木尔真低着头出来了。他一见小王,高兴的跑过来,双臂牢牢的抱住小王,激动地道:“好兄弟,你怎么想到来看望我的,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小王的心却在往下沉,看到木尔真像往昔一样的热情,他怎么能表明,此来是想杀他的。他木然领受了这份痛苦的友情,却见木尔真搭着小王的肩膀,边走边道:“大家来见见我这位好兄弟小王。汉人都不是好东西,但只有他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刚才所有仇恨的目光都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炽烈的友情,数十人齐都起立高呼:“是木尔真的兄弟,就是咱们的兄弟,欢迎你加入食肉式。”有的手中短刀还叉着肉,就这样挥舞着,洒得旁人一身汤汁,又笑又叫地闹着。塞外的民族,就是这么单纯。把朋友与仇恨分得清清楚楚,喜怒完全表现在脸上,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小王高举双手,表示着友善,跟着木尔真走进了蒙古包,厚厚的毡子上,坐着四五个女子。有的头上插着花,有的头上戴着帽子,也正在吃肉,一见小王进来,皆做了一个跪的姿势,表示迎接。想不到有这么多女孩子,小王有点不好意思了,木尔真却爽朗地笑道:“这三个是我妻妾,你不是见过吗,怎么不认识了?那两位是我妹妹。”小王怎会不认识,只有一一见礼。“珍珍,萨美拉,你们去拿肉跟酒来,我要好好与小王喝一杯!”他两个妹妹笑嘻嘻地走出蒙古包。小王似也被他的热情气氛所感染,笑道:“木大哥,你还是老模样,豪爽如昔。”木尔真大笑道:“兄弟,这世上什么事都会变化,今日天晴,明天下雨,只有咱们的交情不变的。”交情真的不变吗?小王的心情又低沉下来。珍珍拿着酒,萨美拉端着一个金盘,盘里是一条烤得香气四溢的羊腿,还插着一把刀,一齐端到小王面前,含情脉脉地跪在一旁,为他斟酒,为他切肉。木尔真自己手中早巳端着酒壶,道:“好兄弟,庆祝咱们重逢,喝!”仰首咕噜噜,一口气就喝掉了半壶。小王只能喝,香烈的葡萄酒,进口却是满口苦涩。他勉强喝完一杯酒,沉声道:“木大哥,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好,好,好,兄弟,天大的事等喝完了酒再谈。”木尔真的豪兴一发,万事不管。小王知道他脾气,只能喝酒。等到第一壶喝完,珍珍奉上第二壶的时候,木尔真才笑道:“你母亲大人还好吗?”“托福。”“你可知道,自那天我带着妹妹出关后,隔不了几天,我曾去找过你。”小王一怔道:“哦?大哥有什么事要找我?”木尔真道:“一来向你老娘请个安,带几件羔羊皮衣,让她老人家御御寒,二来也感谢你那天放了我一马……”小王内心有一份激动,呐呐道:“大哥,我早就忘了。”木尔真大笑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给别人的恩惠,你从不记得,可是人家对你的好处,你却永远放在心里。”小王心里一阵刺痛,愧疚得低下头去,他不想再喝,却不能不以喝酒来掩饰不安。木尔真继续笑道:“所以我对我两个妹妹说,若要嫁人,就要嫁兄弟你这样的汉子,一生才会幸福,害得我妹妹天天缠着我要找你,而你却不做城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王偷偷瞄着两旁的珍珍与萨美拉,却见二人眼波中深情款款,欲语还羞的表情,已经流露无遗。双方目光一接触,小王像遭到电殛一般,心灵震抖,大为不安,他仿佛已看到了炽热的火花。那是少女心中的恋火,可是自己怎么能接收呢?木尔真似乎看到他的窘态,又在哈哈大笑了。“好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别别扭扭,比咱们回族姑娘都害臊,这点我不满意。”“哥,你不要笑小王哥好不好?”珍珍在向木尔真求情了。萨美拉也道:“大哥再说下去,王哥恐怕连酒都不敢喝了。”“哈哈哈!好,不说,不说,好兄弟,来,喝酒,我今天总算对两位妹妹有所交待了,干杯!”小王只能喝。就这样,在木尔真殷殷相劝,在他的热情与笑声中,小王终于烂醉不醒。他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喝下去的,直到他醒转时,才发现自己已躺在柔软舒适的毛被里。蒙古包中已点上了灯火。由于酒喝得太多,小王有点畏光,更感到头痛。当他想要起来的时候,伸手倏然触及光溜滑腻的皮肤。他大吃一惊,转首一看,这才发觉,睡在毛被里的不止一个,而是三个。左边是萨美拉。右边是珍珍。两个人身上连一根线也没有,而自己也是一样,赤裸裸地三个睡在一起。小王心头怦怦乱跳,不禁失色。再笨的男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绝不应该发生,现在却发生了,他心乱如麻,想找衣衫。他一动,萨美拉与珍珍也醒了,六目相对,小王窘羞愧疚交加,珍珍与萨美拉吃吃娇笑了。珍珍道:“小王哥,现在刚刚入夜,你起来干嘛?”萨美拉更是钻入他怀中,吃吃笑道:“你怎么比女孩子还会脸红,哪像汉子!”小王忙推开她,板下了脸,道:“这怎么可以,谁教你们的?……”“这种事还要人教?……”珍珍笑道:“咱们姊妹心甘情愿的,小王哥,你好像在生气,是不是不愿意?”萨美拉却叹道:“小王哥,我知道咱们姊妹配不上你,但大漠儿女,纯情坦白,敢爱敢恨,不会虚情假意,假如你能娶我们为妻,我们当然高兴,假如你不喜欢,我们也无怨言,至少我们爱过了,你说是不是?”“唉!我不是这意思……”小王一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事实已是事实,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匆匆起身,急急穿好衣服,道:“你们睡你们的,我到帐外去透一口气。”说完,人已钻出帐外。珍珍怔怔道:“妹妹,我们要不要跟出去?”萨美拉笑道:“让他自己想一想也好,咱们姊妹也不比别的女人丑,不信他会不喜欢……”大漠入夜,气温骤降,星稀月明,风寒如刀。胡笳之声,此起彼落,把静肃的夜色,暗暗凝聚成肃杀之气,隐隐托出兵凶刀危之象。小王负手伫立溪畔,望着玲淙流水,心里既懊恼又晕乱,觉得饮酒误事,莫此为甚。但在当时,又却不过木尔真热烈的友情。现在,又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难题呢?是保全友情,放弃任务,黯然回关呢?还是大义灭亲,非杀之才能消弭大患?心里的矛盾,在炽烈交战着,正左右为难,身后却响起一声朗笑:“兄弟,风劲严寒,你跑出来干嘛?”小王霍然转身,定神一看,却见木尔真穿着羊皮大袄,全身武装地走来,接下去道:“我夜巡营地回来,见你孤单单地站着,莫非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不,招待得太周到了。”小王的话声有点僵硬:“连你妹妹都可以陪侍,我消受不了。”木尔真哈哈笑道:“好兄弟,她们是仰慕你已太久了,难免情窦初开,情不自禁,你肯接受就接受,不肯接受只怪她们福薄,我这个大哥绝对中立,不会干涉。”“我……”小王又难以启齿了。大漠儿女的豪放,他虽然知道,自己却无法用大漠的标准来衡量这件事,中原汉人的礼教标准,终究不同,他也无法摆脱礼教的观念。木尔真却叹息一声,接下去道:“其实你也不必放在心中,情之一字,只在男女双方的感受,并非第三者能插入的,所以一切顺乎自然,你不必放在心上。”小王长叹一声,道:“木大哥,多年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是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木尔真笑道:“好,你说。”小王道:“我求你放弃兴兵作乱,入侵关内。”木尔真道:“好兄弟,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只有这件事不能。”“大哥,你难道不想想兵凶战危,有多少人会跟着遭殃?”小王道:“我这样的恳求,不但是为了关内的百姓,也是想到了你的族人。”木尔真叹道:“晚了,各族至迟明晚就到,我岂可虎头蛇尾,让其他部落耻笑,再说现在朝廷的官吏也该死,他们哪能让老百姓过过好日子。”小王道:“坏的是有,好的也不少,大哥,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木尔真脸色低沉下来,道:“好兄弟,我也求你一件事。”“请说。”“我们只叙兄弟之情,休论军国大事。”“大哥,难道你执迷不悟,非要蛮干到底?”小王忿忿道:“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不能。”木尔真回答得斩钉截铁:“箭已在弦,不能不发。”他倏又缓和了脸色道:“从明天起,大哥我或许已没有时间陪你了,让我两位妹妹招待你,你如肯听大哥的话,就留在此地,与我妹妹一齐生活,不然就多玩几天,等我率领大军出发入关后,再回去,现在你回帐篷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说完话,转身就走。小王矛盾的意念始终在心中翻腾,终于他鼓足了勇气,大喝道:“大哥!”木尔真转过身来,道:“还有什么事?”小王强按着内心的痛苦,道:“大哥,你可知道我风尘仆仆,专程出关来到此地,为的是什么?”木尔真目光如炬,怔怔望着小王,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小王自己说下去。“我来的目的,就是要杀你。”小王终于说出了内心经过痛苦挣扎的真话。他本以为对方纵不有所反应行动,也会惊愕,岂知木尔真听了,反而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小王怔怔望着他,急急叫道:“我说的是真话。”木尔真笑道:“我知道。”小王一怔道:“你早已知道了?”木尔真道:“你人还未到,我就知道了。”小王立刻被激怒了,厉声道:“既早已知道,为何不开始就揭穿,却仍如此热情招待我?”木尔真道:“因为我知道你性格忠义,不会杀我,也不忍心杀我。”小王道:“不错,但是你若不听我忠告,我仍要杀你的。”木尔真依然含笑地道:“真的吗?”小王沉声道:“我一向言出必行。”“行,不过我要听听,你要如何杀我?”“我要与你单独决斗。”木尔真想了一想,道:“不必急着说,今夜你想一想,明天我会跟你见面,好好谈一谈。”说完转身离去,转眼消失在另一座帐篷中。小王倏然感觉到自己彻底的失败了。刚才鼓足勇气,才说出了心中的话,若能坚持到底,或许还有意志执行任务。如今一再犹豫,一再矛盾,他不知道明天自己是不是有这份坚定的决心?是不是能下得了手?——苍天!假如真有神明,你能不能赐我勇气,给我力量!小王仰天在心中呐喊。友情与残酷的现实,使他痛苦到了绝顶,几乎在绝望中挣扎。难道这就是人生的考验?他瑟索在寒风里,倏感到说不出的孤寂。原野在漆黑的苍穹下,像无底的黑洞,像要把生命吞噬进去。一生中,他从来没有恐惧过,当初单身进入财神府,打入黑牢,处于死亡边缘,他也没有恐惧的感觉,而现在,他真正感到了恐惧。与其说对明天的恐惧,不如说这份恐惧感出于他自己本身,恐惧自己太软弱,恐惧这份难以磨灭的友情。他希望能暂时逃避现实,走回自己的帐篷。帐篷内依然点着明亮的灯火,一张矮几畔端坐着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小王却心头一震,呆住了。那女子既不是萨美拉,也不是珍珍,竟是毒观音。这实在太出意外。“你……怎么来的?”毒观音微微一笑,道:“恐怕你有危险,所以跟艳红大姐商量后才追来此地,难道不欢迎?”她的笑容有三分揶揄,话中却有七分醋劲。小王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危险……”“你当然好得很,睡觉还有小姑娘作陪,一个不够而且是两个,早知道你这么风流,有这种艳遇,我与艳红大姐根本不必为你担心。”小王见矮几上还摆着一碗羊肉馍馍,上面还冒着热气,一定是两姊妹为自己准备的宵夜,但她们人呢?他目光急急一转,却见珍珍与萨美拉仍蜷曲于羊皮之下,却连呼吸声都没有,不禁骇然道:“她们怎么啦?你有没有伤害她们?”“唷!想不到你这么关心她们,莫非还在迷恋这段桃花运?”毒观音冷笑道:“不错,我杀了一个,留一个,在龙潭虎穴中,我不得不留个人质,否则早已让她们都去见阎王。”小王脸色大变,厉声道:“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先问过我?”毒观音道:“你人不在,我怎么问?她们见了我要叫喊,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在敌营之中,杀人岂非也是你来此的目的?”她口气不让啥人,态度上毫不让,气得小王几乎吐血,顿足顿得脸都绿了,颤声道:“你坏了我的事……你……”毒观音冷冷道:“你若心痛,还有一个我就再杀……”“住口!”小王凄厉地道:“你该死……”看到他脸色如此凄苦,毒观音才发觉自己不该再刺激他,怔怔道:“我千里迢迢来帮你,为什么该死?”小王道:“你知道她们是谁吗?”“是谁?”“就是回回酋长木大哥的胞妹,她们天真善良,而且我正在劝木大哥消弭这场兵劫,你到这儿就瞎搅一通,不但坏了我的大事,而且叫我向木大哥如何交代?”“原来如此。”毒观音道:“你一口一声木大哥,莫非就忘了艳红大姐和我?你处处护着这两个回回姑娘,是不是要背叛艳红大姐,忘了此行的任务就是要杀木尔真?”小王道:“我要杀木大哥,也要用我的方法,光明正大的决斗,怎可以残杀他无辜的妹妹,你实在该死!”连说两次该死,毒观音也有点恼了,冷冷道:“我真的是该死?”“不错,小王口中说该死,你就该死!”这次当然不是小王说的,话声竟在帐篷门口,而且还是个女人。小王吃惊地闪身一看,还没有看清那女人是谁,却见一道彩虹在灯火下,已向毒观音飞去。等到他看清进来的竟是血娘子时,毒观音已发出惊叫之声,转头目光瞬处,毒观音急促之间,一掌向那飞旋在头顶上的彩虹击去。她却不知道那是血娘子平时戴在头上的发环,是件武林之中独一无二的兵器,秘称“血滴子”,厉害无比。那飞旋之势,一经掌力激荡,非但没有挡开,却加速了它的旋转力量,竟套落在毒观音的右手上,只听到咔喳一声脆响,血滴子飞旋而回,毒观音一只手齐腕而断,惨叫一声,血流如注,立刻昏厥踣地。血娘子把发环接在手中一抖,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已抖落地上,冷冷道:“王财神,我替你惩罚她滥杀无辜,并带来魏公公的信,你看了就知道,假如没别的事,我先告退了。”取出一封信函,轻飘飘摔向小王,人已退出帐篷之外。这些变化,原来瞬息之间,使得小王心慌意乱,措手不及。在恩怨是非重重纠缠下,他已无心去多想,先扑到毒观音身边,扶她坐起,为她运气止血,把她断手包扎好。再去看珍珍与萨美拉,珍珍浑身发黑,不知中了什么毒,早已气绝死亡,而萨美拉被点了昏穴,赤裸裸地睡在被褥之中。这种尴尬的情况,使他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幸好帐内的惨变,还没有惊动帐外,而毒观音已悠悠醒转,小王忙又到毒观音身边,看到她脸无血色的凄惨表情,不由一叹,道:“你现在感到怎么样?”知觉苏醒,断腕之痛却使她抱着手,咬牙咧齿,厉声道:“那贱人呢?”小王沉声道:“你不用问别人,先顾自己的伤势要紧。”“我死不了的。”毒观音恨恨道:“你怎么会放她走?难道你认识她?”小王道:“不错,她是魏公公的手下,此时此刻,我实在不方便杀她,惊动了木尔真,你我都要倒霉。”毒观音一呆。她从未见过小王这么软弱。她却不知小王此刻的心情,恩仇纠缠,还解不开心中矛盾的结,又如何去应付遽变。只见小王道:“你实在不该来的。”这句话使得毒观音掉下了眼泪,伤心已极。她噙着泪水,幽怨地说:“你有没有良心?大家都为你泄露了行踪,担心得要命,所以才一路追来帮你……”小王气也不是,欲哭无泪,冷冷道:“你帮我也不该帮成这样子,你知道那两位姑娘是谁吗?她们就是这儿头头木尔真的妹妹,我正凭着以前的情份,力劝他休兵罢战,现在你却杀了他妹妹,岂不是愈帮愈忙?”毒观音一愣,这时她也感到事态严重。小王接下去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下的是什么毒,珍珍她还有没有救?”毒观音道:“我这百蛊之毒,中人无救,现在就是给她解药,也来不及了。”小王道:“你伤势还能不能支持?”毒观音道:“能。”小王道:“那你先走,此地一切由我来应付,”毒观音一怔说道:“你怎么应付?为什么不一齐走?”小王摆摆头,道:“我有我的责任,留在此地,并不一定会死,可是你却死定了。”毒观音一哼道:“我就不信,咱们两个要活一齐活,要死一齐死,纵令木尔真千军万马,碰上我一身都是毒物,也要,他们远避三舍。”小王脸色倏变成了铁板,沉声道:“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毒观音道:“我是想帮你啊!我怎么能一个人溜?”“我有我的打算。”小王话声象钉板:“你在此地,对我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到底走不走?”毒观音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这才幽幽道:“那你要多保重。”小王铁青着脸点点头,毒观音怀着一肚子的辛酸,捧着断手站起来,方走出一步,突见帐篷一撩,一个包着头,高大魁梧的回回走了进来。她不禁一呆,小王却已脸色大变。进来的人正是木尔真。“据报你这儿有惊叫声,所以我来看看,原来你还有朋友探访……”说到这里,倏见地上血淋淋的断手,毒观音捧着断腕,不由惊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难道发生过打斗?”小王一时之间,正不知如何回答,木尔真目光一扫,又神色微变,道:“我两个妹妹呢?”小王这时已知道无法隐瞒了,转首对毒观音道:“你先去把萨美拉弄醒,交给木大哥。”毒观音在小王严肃的目光下,只能过去为萨美拉穿好衣服,解了她的昏穴。萨美拉睁开眼睛一见毒观音,立刻惊慌地叫了起来。木尔真大声道:“妹妹,大哥在这儿。”萨美拉急急向木尔真跑去,在木尔真怀中放声大哭,道:“大哥,姊姊死了……”木尔真神色大变,厉声道:“怎么死的?”毒观音道:“杀她的是我,你要报仇,冲着我来……”小王急急道:“大哥,这中间有误会,珍珍中了毒,一切责任由我负担,大哥可以惩罚我。”木尔真狂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你我枉自结交了一场,好,好,好……从此恩断义绝!”他在狂笑悲愤的语声中,拥着萨美拉退出帐篷,在外面叱喝道:“来人哪!把这里围住,若有人冲出来,格杀无赦!”“是。”有人响亮地回答。毒观音幽幽地抱怨道:“小王哥,这么一来,咱们象困在笼中的鸟,完全失去了凭借。”小王颓然坐在地上,望着跳跃的灯火,不言不语。他心中的感触太复杂,尤其感情及道义上的纠缠,使他几乎不敢面对木尔真。多年相交,一旦成仇,几乎要自相残杀,在心理上自然形成不能接受的压力。毒观音看到他木然而茫茫的表情,突然也觉悟了,她深深后悔跟艳红争风吃醋,抢着来这一趟,假如来的是艳红,局面一定不会如此之糟。想到这里,她不禁幽幽问道:“小王哥,现在该怎么办?”小王到此刻才转过神来,苦笑道:“你不必担心我的问题,倒是你的安危,使我放心不下。”毒观音微微一哼,道:“我虽受了伤,但自保绝不成问题,普天之下,能不怕我下毒的,还没有几个。”她亦是江湖儿女,言下不禁又露出豪情。小王叹息一声,道:“那你就休息一下吧!要不要我为你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毒观音点点头,痛苦地笑了一笑道:“小王哥,你真好。”突然冒出这句话,使得小王一怔,毒观音又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处处为别人着想,难怪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小王苦笑,却默然为毒观音上药重新包扎起来。毒观音看着自己的伤口,又问道:“那女人是谁?竟有这么厉害的兵器,你难道与她也有瓜葛?”小王道:“她是魏公公派在各地的高手之一,人称血娘子,我杀了她两个同伙,想不到她也追到了这里。”毒观音道:“那你以后碰到她,就要小心她发出的兵器,那旋转的力量,不能以力去碰,只能闪避。”小王点点头,已为她重新包扎好。毒观音轻声道:“谢谢你。”小王叹道:“你何必谢我,不论怎么说,你是关心我而追来的,所有一切的后果,自有我承担。”毒观音道:“难怪艳红姐肯为你死,我现在才知道你对女人的魅力,今天就是你叫我去死,我也愿意,绝无怨言。”小王只有苦笑。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魅力,何况现在,魅力并不能解决当前的难题。毒观音又道:“血娘子刚才送来的那封信,你为什么不去拿来看看?”小王一阵慌乱,几乎已忘了那封信,经毒观音提出,才仿佛想了起来,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了信也要休息了,明天必定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毒观音点点头,走到柔软的毛褥上躺了下来。信摊在矮几上,一笔草字,在灯火下,每个字像一根针,刺得小王热血沸腾,脸色发青,几乎要发狂。王财神阁下如见:上次刺杀行动,误中太子妃与其母,东窗事发,太子殿下震怒,已下令有司缉拿,令堂也因此遭累,希请注意自己安危,余不赘言,知名不具。难道自己杀了宝莲姑娘与周大婶?明明叫毒观音通知了菊儿,与钩子、驼子通了消息,怎么不作预防?莫非钩子、驼子也有什么计谋,根本未作预防安排?小王搞不清其中复杂微妙的关键,愈想愈气,心也愈往下沉,尤其母亲的安危,使他忧心如焚。好个驼子与钩子,我小王饶不了你……毒观音虽已躺下了,可是不免还在注意小王的动静,见他脸色发青地呆呆坐着,不由坐起来问道:“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信上有什么坏消息?”小王转首注视着她,道:“你的伤势支持得了吗?”毒观音一听他突然问出这句话,就知道他必定有要紧的事要人帮忙了,当下微微一笑,道:“不要说断了一只手,就是两只手都断了,也难不倒我毒观音的。”小王道:“好,我求你即刻赶回去,告诉艳红姐,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把我母亲从京城里救出来。”毒观音精神一振,低声问道:“就是这件事?”小王语声如铁道:“就是这件事,让苟二爷跟你们一齐,财神府不必管了,接了我娘,立刻到玉门关外我老家,我自会去会合。”“好。”毒观音毫不犹豫地又起身穿扎利落:“可是外面的人,不知有多少?”“外面的人由我出去引开他们。”小王收起了矮几上的信纸,撕成片片,咬牙过去抱起珍珍的尸身,就钻出了帐篷。天色漆黑,大地静寂,可是帐外却围着不少回族武士,一个个刀出鞘,如临大敌。小王人一出现,这些武士立刻紧张地围了上来,他目光一扫,前前后后,有十几个,其中一个好像是头头,挺身叱道:“你出来干什么?”小王沉声道:“人死入土为安,我此刻要埋葬你们公主的尸体。”这种情况似出乎他们意外,愕然不知应对。小王厉声道:“你们还不过来帮忙?”那头头道:“你想把大公主埋在哪里?”小王目光一扫道:“就埋在你站的地方好了,此地面临溪水,应该是处佳穴,就请你们代为挖个墓穴。”说着,人已向前走去。这些武士似乎顾忌小王抱着的尸体,竟没有人敢出手阻挡,那头头道:“咱们要先通知族长,你得等一等。”小王道:“你可以去通知,但是我却不能等,埋葬死人,应该可以得到允许的。”他走到对方站立的地点,原是一棵树下,转过身来,目光一扫,果见包围的武士,都被吸引过来,于是放下了尸体,道:“你们不帮忙,至少也该借些挖土的工具给我。”没有人敢答应,也没有人敢动。因为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包围帐篷,监视小王。小王目光一转,道:“各位既不肯借,我只有自己来做了。”他飞身而起,折了一段粗大的树枝,运起太乙真气,以手为刀,削起树干来,只见他手腕飞处,木屑纷飞,竟把周围的回族武士看得发呆。一柄木铲刚刚削好,只听到一声大喝道:“小王,夜半三更,你在搞什么花招?”说话的正是木尔真,他从另一个帐篷中走出来。小王道:“我只想亲手把珍珍埋了,祈祷她能早点安息,升入天堂。”他知道回族人士很讲究死后能入天堂这套迷信。木尔真哈哈一笑,目光一扫,道:“还有一位姑娘呢?”小王垂首道:“她走了。”木尔真脸色一变,叱喝道:“快进帐搜!”那些武士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执刀冲进帐篷,旋又冲了出来,道:“报告族长,人已不在了。”“饭桶!你们都是一些饭桶!”木尔真气得破口大骂,他旋对小王道:“我本已相信你的话,这是一件误会,可是现在,你竟敢用狡计放了凶手,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天让我瞎了眼睛。”小王混身轻颤,叹道:“木大哥,我知道我再怎么说,你也不肯相信,但愿这一切罪过,都由我来承担。”木尔真厉声道:“我妹妹已冷冰冰的躺在你脚下,你要怎么赎罪?”小王抬头以坚定的语气道:“死者已矣,生者尚存,无论生死,只要大哥你允许,我都愿娶之为妻,生者终身奉养,死者供奉灵位,一年四季,香火不熄,表示我对大哥与珍珍的歉疚之意。”木尔真沉思片刻道:“你真能做到?”小王斩钉截铁道:“言出无悔。”“好,但有一个附带条件。”“大哥请说。”“你要留在此地,为我妹妹守墓三年。”小王道:“可以,但大哥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你不能率兵入关,散了各族人马,和平相处。”木尔真冷笑道:“假如我不答应呢?”小王道:“我同样可以为珍珍守墓三年,但不是现在。”木尔真厉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小王道:“大哥若为了珍珍之死杀我,我愿束手就戮,但为了阻你率兵入关,我非打消你的打仗念头不可。”“好,好,好。”木尔真狂笑道:“我倒要看你一个人,如何阻挡我的千军万马。”小王沉声道:“明日一早,就请大哥看看我的本事。现在我要为珍珍挖墓了。”木尔真倏然问道:“你不想逃走?”小王坚毅地道:“是非与责任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要走?现在你就是请我走,我也不会走。”木尔真皱眉道:“你不过是一名城丁,现在又不干了,究竟有什么责任?”小王振声道:“我也是汉氏百姓,兵祸一起,生灵涂炭,为了不使千千万万家庭毁于兵燹,我当然要尽一份责任。”“好,我就看你明天的手段。”木尔真道:“你自己的生死也就在明天那一刻分晓,弟兄们,撤围去睡觉,这儿不用看守了。”这道命令大出这些武士意外,就连小王也感到惊奇。那名头头急急道:“那他怎么办?莫非……”他吞吞吐吐地还没把话说完,木尔真已冷冷道:“他若要逃,你们几个未必能拦得住,他说不逃,一定不会走,我信得过他。”小王心中暗暗佩服木尔真的心胸与目光。相交贵在知心,木尔真纵是仇敌,也不失为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所有的武士都离开了。天地之间,更加寂寞。小王屹立于深沉寂寞的夜色之中,面对孤坟,益发显得苍凉而孤独。他的心灵依然在挣扎,他似乎有满腹心事,向墓中的珍珍喃喃倾诉。活人或有许多误会,俗传灵魂都能洞悉一切,他希望死去的珍珍能宽恕毒观音的莽撞,能宽恕自己的罪过。但是墓中的珍珍,能听得到他的倾诉吗?小王就如木头一般屹立在墓旁,直待天明,他希望天上的露水,也能洗涤他的灵魂。这不但是为了珍珍,也是为了周大婶母女。当曙光初现,大地复苏的时候。广阔无垠的草原倏响起如雷的战鼓之声。如亘古化石一般的小王蓦地惊醒,他已感到成功失败,生死存亡的时刻,已将来临。面对千军万马的回满兵将,他觉得应该把自己整理一下,无论生死,他要把堂堂正正的胸怀表现出来,不能让忧伤挫折了锐气。毒观音趁武士们移开注意力之际,划破帐篷,疾速潜逃。她不愧是聪明人,走的时候,摸走了一只装水的羊皮囊袋,悄悄走到溪旁,吹鼓起皮囊,跳入溪水中,借着皮囊的浮力,顺流而下。因为来的时候,她已注意到溪水的流向,正好经过玉门关附近,所以借水遁能保持一部分体力。断腕经过上药,虽然已把血凝住不痛了,但心底的伤痕却没丝毫平复。好强的个性,使她觉得手断在血娘子的“血滴子”上是莫大的耻辱,再碰上她,非要好好的报复不可。在溪水中载沉载浮,到天色微微露晓,估计流了几十里路,已出了木尔真的势力范围,毒观音才起身上岸,找寻一些枯枝残木,希望生把火,先把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烤干,再行赶路。这才发觉少了一只手,非常不方便,但是她还是咬了牙关,把火生了起来,脱了衣服,开始烘干。等她刚刚弄干,费力穿好衣服,挂上了百毒宝囊,倏听前后面有异啸之声接近,急急回首一望,只见一道彩虹旋飞袭至,正是那不见血光不回头的厉害兵器“血滴子”。毒观音不由大惊失色,她绝未料到血娘子竟会追踪而至,仰身倒窜,向一杨树下奔去。由于第一次惨痛的经验,她知道这种怪异的兵器绝不能出力挡,只有闪避。可是血滴子却像长了眼睛一般,紧跟着她后面飞,人动气流,就是这股力量的牵引,血滴子才能紧追不舍。不但如此,毒观音刚窜到树下,血滴子已化一为二,其外还有母环脱出,分两个方向交叉袭到。毒观音生平还是第一次碰上这般诡奇的暗器,但她早已有了计较,身形冲天而起,就躲在绵密的枝叶中。她知道唯有利用树枝,才能挡住血滴子的旋转特性,果然不错,两道彩虹交叉擦过树干,急势变慢,倏然飞了回去,这时毒观音居高临下,才看到血娘子一身红衣,站在三丈之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毒观音气极反而在树上格格笑道:“血娘子,昨夜你要了我一只手,今天又想要什么?”“我想要你一条命。”血娘子叱道:“有种就下树,大名鼎鼎的毒观音别像老鼠一样,躲在树上,见不得人。”毒观音格格笑道:“我如果是老鼠,你一定是偷腥的猫。”血娘子走上两步道:“你胡扯些什么?莫非还想逃走不成?”毒观音道:“我现在不想逃,只想警告你,别追小王追得太紧,他对我说过,对你一点胃口也没有。”“呸!”血娘子火冒三丈:“我对他也没一点胃口,可不像你,把他当成宝。”毒观音格格笑道:“真的?那你干嘛老远追去送什么情书?”“放屁!那是魏公公的信,什么狗屁情书!”血娘子也听得迷迷糊糊起来,因为她没有看过信的内容,自然不知道其中写的是什么,但是她绝料想不到毒观音在拖延时间,施展她的拿手绝活,放毒。毒观音道:“原来如此,既然是替魏公公送信,你我又没深仇大恨,为什么非杀我不可?”血娘子冷笑道:“魏公公秘命,凡是王财神的同党,一律格杀,毒观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逃不了的。”她一边说话,一边却移动脚步,张望树上的空隙,准备再发血滴子。可是毒观音精得像狐狸,说一句话就转移一个地方,始终以繁密的枝叶遮住身形,此刻格格笑道:“血娘子,你也太天真了,我毒观音若这么容易死,岂不早死了,倒是你一条命,已在我手中,你知不知道?”血娘子一怔,冷笑道:“人不敢下树,靠两张嘴皮子难道能杀人?”毒观音格格大笑道:“不错,别人没这种本事,我就有这种本事,若你不信,你就静心想想,大腿上或者裤裆里,是不是有点痒痒?”血娘子怔了一怔,低头一看,不禁跳了起来,原来她看到脚边地上聚着一大堆蚂蚁,都往裤管里钻,大腿与裤裆里果然痒痒的,而且痒的感觉愈来愈剧烈。她有天天洗澡的习惯,刚才还以为昨夜没有洗澡的关系,此刻才发觉不对劲。荒林野地,有蚂蚁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些蚂蚁通身碧绿,头大如珠,看了令人汗毛矗立,混身会起鸡皮疙瘩。她这时脸色都变绿了,叱道:“毒观音,你敢施诡计!”手中的血滴子已朝树上挥去。彩虹一闪,旋飞而起,打在树上,噗噗一声,竟砍在树干枝杈上,震着落叶满天飞舞。落叶中毒观音已泻落树下,现身笑道:“等你发现老娘施毒,就已来不及了,我这碧珠血蚁已经钻入你下体,不但会吸尽你的精血,而且还能让你死前痛痛快快的,像跟男人上了床一样,慢慢你就可以知道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了。”她这么一说,血娘子果然混身扭动起来,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直钻心底,她想不动也不行。就在呻吟之中,血娘子整个身躯软软地瘫在地上,她拚命用手去抓,想拍落那些恐怖的蚂蚁,然而隔着裤子,竟忍不住把裤子扯得稀烂,于是她呻吟得更响了,那种声音几乎与男人在床上做爱,并没有什么两样。毒观音格格笑道:“老娘昨夜没防备,着了你的道儿,断了一只手,你以为能吃定老娘,门儿都没有,再等一时三刻,你就会化成一滩脓血,现在就好好享受吧!”她说完,身形掠起,又往关内飞奔。此刻晨曦已褪,彩霞万道。吉布尔盟旗的绿草原野上,刀戟如林,一堆一堆的步骑马队,排成方形阵势,映着朝阳,寒光万道,杀气蒸腾。在司令台上,已高高架起帐篷,木尔真威武不凡地居中,左边是金族两名酋长。高大粗壮,穿着兽皮盔甲,光看那两张长满胡子的铜盆脸,就令人胆寒。右边是女真族的酋长,头盔上都插着狐狸尾巴,横眉怒目,一副不杀人心里不痛快的模样。当他们看到满山遍野,望不到尽头的三族雄师时,齐都举手高呼:“三族同盟,攻战必胜!”于是这两句口号,响彻原野,连刚刚露脸的阳光也躲到云堆里去了。木尔真挥挥手,呼叫声立刻静止了下来,只有偶然响起马蹄踢地的声音。木尔真目光向两旁雁行排列的铁卫骑士喝道:“传小王!”“是。”四名骑士策马转向奔去。其他两族酋长齐都神色错愕,搞不懂小王是何许人也,竟使得木尔真在校阅队伍,行军出发之前,郑重其事的传召这个人。正猜疑间,只见四名铁卫骑着马,夹着一个人慢慢向将台走了过来。这个人自然是小王,看他一身麻色衣衫,虽然整洁,却与普通汉子没什么两样。及至走到将台之前,两族酋长才感觉到小王不高不矮,虽与一般汉民没什么不同,可是他那双微红的眼睛却有如闪电一般,有一种慑服人的力量,脸上的表情沉重而坚毅,仿佛拧性一发,九牛也拉不住。等小王站定,四名卫士退开,木尔真已指着小王对两旁的酋长道:“此人本是我的好兄弟,在玉门关当守城兵,昨日来此,居然要阻止咱们出兵,各位盟主,现在我要给他一个机会,看他有什么能耐,用什么方法,能阻止我们大军出发?”这番话说完,四位酋长仰天大笑起来。一个守城兵,单人匹马,居然敢口出狂言,阻挡大军,这岂不是小丑跳梁,变成了大笑话!四位酋长这一笑,引得木尔真也开始笑了起来。于是两旁雁行排列的铁衣卫士也笑了,接着满山遍野的士兵也跟着哄然大笑。他们站得远,虽然不知道台上闹的是什么,但主将在大笑,他们觉得跟着笑是错不了的。于是笑声雷动,像春雷乍起,响遍了大地。对小王来说,这阵惊心动魄的笑声,不但不是欢欣,而是代表了一份藐视,一份屈辱。屹立在台前的小王也笑了。是冷笑。笑容初展,他的手已接连挥出。白光连闪,木尔真方始一惊,他两旁女真族与金族酋长突然发出短促的惨叫,双手都捂着喉咙,脸容开始扭曲。那是惊惧中掺杂着不信的表情。有的冲出一两步,跌倒在台下,鲜血如箭一般飞溅而出,有的原地转了半个圈子倒下。只有一个叫了一声:“刺客!”仰天翻倒。这情况变化得太快了,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远处的士兵看到这种情况,齐都睁大了眼睛,呆了。如春雷般的笑声,倏然中止,每个人的喉咙中像卡了一枚鸡蛋,发不出声来。小王手腕一翻,两指还夹着一粒骰子,朝木尔真亮了一亮,冷冷道:“这一颗本来是为你准备的,但是我还是下不了手,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欠你的太多,给你的太少。”木尔真愕然相对,没有说话。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小王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动手就杀了四名同盟的酋长,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小王又接下去说道:“但是大哥你不要低估我的决心,任何事,我既说了,就要做到,纵然是千军万马,刀斧加身,我一样要阻止你。”两旁的铁卫这时才如梦初醒,发觉情况严重,有的已策马欲动,准备冲过来。小王目光一扫,厉声叱道:“不准动,谁敢动一动,木大哥就会跟那四位一样,死在当场,不信就试试。”这番话他是用回语说的,虽然不标准,但足可使这些卫士听懂。想动的人果然不敢动了。木尔真冷笑道:“你真的能杀我?”小王话声象钉子一般,一字一字道:“不错,无论你怎么躲,我都有自信,杀得了你,你应该知道,我这手骰子练到现在,至少也有五六年了,所以你不要逼我,叫一个人下马,把马送过来。”木尔真被小王的目光震慑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与自己徜徉酒肆,喝醉了勾肩搭背的小王。他已不像一个城丁,而像屹立于天地之间,巍巍巨神。这时他才明显地感觉到,太轻估了他,造成这种局面,而这局面,连自己都找上了麻烦,不知道如何去收拾。“给他马!”木尔真在震慑下,只有服从小王的意思。一名卫士下马,一拍马屁股,一匹马蹄声得得向小王走来。小王从容上马,对木尔真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等我自己的事一完,我立刻来迎娶令妹,终身照顾她,至死不渝,假如你不答应,届时我也愿在你面前俯首认罪,任你处置。”说完,一抖缰绳,放开四蹄,疾奔而逝。这时木尔真才大喝一声道:“放箭!”数十张弓箭立刻扬起,弓满弦,弦声齐响,数十支箭像雨一般,向渐渐远去的小王飞射而去。小王防到有这一招,催马疾驰,可惜还是中了两支箭,一在左臂,一在后心,不过距离已远,箭伤不深,但仍痛得他咬牙咧嘴,落荒而走——扫描slqlzfOCR独家连载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