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箫双绝僵尸惊魂,神灯乍出日月无光。”这句话指的是五个人。
五个血手门的高手。
“这世上只有他们五个人见过血手门主,当然,他们也没看见过门主的真面目。世上唯一见过门主真面目的人,只有他自己。”笑笑这样告诉西门残月。
“门主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们五个?”西门残月问笑笑。
“他不相信任何人,这五人只不过是他最忠心的奴才。”笑笑道。
“那位‘箫绝’是不是十分精通机关消息之术?”
“不错,他杀人很少亲自动手,而是用他制造的木人和别人打斗,从未有过败绩,这次却败在了你的手中。这五个人虽然作恶多端,但有一样好处,败在别人手里后,一般不会再去找那人报复,所以你已经少了他这个对手。但其他的人同样不可小觑。”
“被派来杀我的十二个高手中,他们是最厉害的?”
“不是。另外七个人的武功虽然不会比他们强多少,但比他们更难对付。”笑笑道。
她接着解释道:“因为另外那七个人,在我的资料里,没有任何记载。也许,他们就在你身边,或者,是你非常熟悉的人。”
西门残月心一沉。
他见过笑笑的那些资料,“剑箫双绝”、“僵尸”和“日月神灯”这五个人都有详细的记载。
“在血手门的案卷里,这七个人有个共同的称呼,叫‘七绝杀’。”笑笑道。
“要对付血手门主,首先必须杀掉他们十二个人。”西门残月道。
“但这些人是不容易对付的。你有没有信心?”
西门残月笑了笑,道:“我根本没想这个问题。”
“那你想什么?”
“想喝酒。”
说完这句话,西门残月飘然离去。
笑笑呆呆地站在那儿,跟木头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出现了一个人,赫然是“千手书生”陈留耳。
***
那辆无人驾驭的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西门残月下了车。马车又疾驰而去,西门残月听着那辚辚车声渐渐远去,心情非常复杂。忽然,一股似麝若兰的香气掠入鼻端,这香气极为熟悉,接着他便看见两个人站在他身边。
“可儿。”西门残月惊喜地叫道。
可儿娇笑地望着他,她身旁的那老和尚则爱理不理地瞟了瞟他。
“西门大哥,你怎么出来这么久?害得人家急死了。”可儿微嗔道。
西门残月笑道:“人家急死了,又不是你急,我干嘛要回去?”
可儿一跺脚,赌气欲走。西门残月慌忙拉住她,说了一大通好话。那和尚在一旁不阴不阳地道:“可儿,别听他那些骗人的话,他这一出来,遇到的漂亮姑娘成千上万,哪里还记得你?”
不用说,他就是西门残月的好朋友不悟和尚。
西门残月冲他一瞪眼,道:“出家人应该六根清净,你居然开口闭口‘姑娘’、‘姑娘’,真是丢尽我佛如来的脸。”
不悟晃了晃脑袋,道:“老和尚法号不悟,自然无所谓了。”
西门残月忽然满脸愁容道:“既然这样,看来我房间里那坛酒没人喝啰!”
不悟忙道:“有酒?那老和尚刚才说的话全都是放屁。走,快走。”
三人来到西门残月下榻的客栈。不悟抱着那坛酒,关进一个小房间里大喝特喝去了。西门残月和可儿待在另外一间房里,静静地听她诉说离别之苦。他心里非常高兴,始终面带微笑。
一个终年在江湖上飘泊的浪子,偶尔能听到亲人的声音,的确是件幸福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待在听月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西门残月问道。尽管可儿一进门,就告诉了他,但他还是愿意听她再说一遍。
“我想你,所以缠着和尚,让他陪我来找你。这老和尚真让我头痛,临来的时候,他非要我给他买三坛好酒让他喝得醺醺大醉之后,才肯动身。”
西门残月微微一笑:“他一向都是很会敲竹杠的。”
“可是他出门后,被我整得够呛,因为银子在我手中,他没钱买酒,只好望着酒铺干瞪眼。”可儿说罢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又在说老和尚的坏话了吧?”一阵酒气飘入房里,不悟和尚慢慢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西门残月冲他笑道:“和尚,你喝够了没有?”
不悟打了个酒嗝,道:“一坛酒哪能喝得够?”
“那我再去买十坛,醉死你这老和尚。”
“醉死当然比毒死好。”
西门残月一惊,忙道:“毒死?老和尚,怎么回事?”
“那坛酒里被人下了毒。”
可儿惊叫道:“酒里有毒?那你干嘛还要喝?”
不悟懒洋洋地道:“老和尚百毒不侵,又是解毒圣手,起初以为这毒并不厉害,再说这酒又是极品女儿红,不喝掉岂不太可惜了,谁知酒倒进了肚子里,才发现那毒厉害无比。”
他顿了顿,又笑笑道:“和尚,你难道没有办法解这种毒?”
不悟摇摇头,道:“没有,这种毒无色无味,即使用银针试也未必能试出来,而且毒性是慢慢发作的。总之,老和尚完了,再也没法喝酒了。”
西门残月沉吟片刻,道:“可儿,你在这儿看着和尚,我出去一下。”说着像一溜烟掠出了房门。
那坛酒是西门残月今天早上从客栈隔壁的王记酒铺买的。那下毒人当然是血手门的人,他的目的显然是想毒西门残月,谁知酒被不悟和尚喝了。
不悟和尚嗜酒如命,明明发现酒中有毒,却舍不得倒掉,居然喝了个底朝天。
不用说,那王记酒铺一定有鬼。
可惜当他掠进酒铺时,里面早已没有一个活人了。
他只好回到客栈,看见不悟在床上闭目打坐,运功抗毒。可儿在屋里走来走去,急得眼珠子直往下掉,见他回来,慌忙道:“西门大哥,怎么样?”
西门残月摇摇头,脸色非常难看。
可儿抽泣道:“那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和尚死么?”
西门残月轻声道:“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不悟和尚头顶冒出一股股热气腾腾的白雾。这白雾凝结在半空中,久久不散。不悟慢慢睁开眼睛,瞧瞧西门残月,又看了看可儿,笑笑道:“老和尚从来没看见可儿哭过,今天总算大开了眼界,真是有趣。”
可儿小嘴一撇,道:“死和尚,臭和尚,酒鬼和尚,人家急得要死,你还笑话我。”
不悟和尚笑道:“有什么好急的?老和尚自然是要死的。老和尚死了,再投胎变作个小和尚,又和你玩,不是很好么?”
可儿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西门残月凑到不悟和尚跟前,关切地问:“老和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不悟和尚笑嘻嘻地摇摇头道:“老和尚不成了,非死不可了。这种毒只有下毒者的独门解药才能解。”
可儿道:“那我们快去找那家伙。”
西门残月和不悟和尚对望一眼,都不说话。可儿道:“西门大哥,咱们快走吧。”
不悟和尚道:“可儿,你连是谁下的毒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西门残月沉吟道:“和尚,你难道再也想不出办法来了?”
不悟和尚道:“我刚才服了一颗‘还魂丹’,又运功减慢了毒性的扩散,估计还能活上六天,但六天之后,必死无疑。”
西门残月眼睛一亮。六天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也许能找到那下毒之人。他双眉一舒,道:“和尚,江湖上能毒倒你这解毒高手的不多,依你看来,这下毒人会是谁?”
不悟和尚不假思索地道:“西门残月,你小子别去找什么下毒人了。老和尚活了五十多岁,也该死了。你若还当老和尚是朋友,快去弄些酒来,让老和尚喝个痛快。”
可儿啐了他一口,冲西门残月道:“西门大哥,别理他。咱们快点想办法。”
西门残月望着不悟和尚,发现他的神色颇为古怪,不由得蹙眉沉思良久,忽又双眉一轩,道:“和尚,你一定知道是谁下的毒。”
不悟和尚道:“老和尚怎么会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两个用毒的绝顶高手,他们是一对师兄弟,老大人称百毒童子,老二外号毒手书生。他们虽是一师所授,但人品、性格等各方面俱不相同。百毒童子生性淡泊,待人温和,他用毒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毒手书生心胸狭窄,性情暴烈,残忍好杀,功力逊其师兄一筹,因此心怀怨恨,屡次暗害师兄,都被识破。后来这两人都从江湖上消失。”
不悟和尚叹了口气,道:“西门残月,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老和尚跟你做了多年朋友,却从来没打听过你的身世,你……”
“老和尚,我并不是想打听你的身世,只是想……”
“老和尚不管你怎样,老和尚只希望你记住,百毒童子已经死了。”
“但毒手书生知道你没死,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那老和尚就死一回又何妨?”
“但他这次的目标是我,你只不过是代替我死的。”
不悟和尚默然,脸上表情非常复杂,老半天才长叹一声,道:“西门残月,看来和你交朋友,连死的自由都没有。你说得不错,老和尚正是中了毒手书生的独门毒药‘冰片粉’”
“那你一定知道毒手书生的下落。”
“日月堂。”
***
日月堂在日月山。日月山离长安城两百余里。
此刻,西门残月和薛可儿坐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这车虽然比不上笑笑那辆华丽,但速度绝不会比那辆慢多少。因为赶车的马夫是把好手。
西门残月坐在车厢里一声不吭,可儿的嘴巴却闲不住。
想让一个女人的嘴巴闭上,不会比要一只公鸡生蛋容易。不了解这一点的男人,绝对是让女人讨厌的男人。
西门残月当然不想让可儿讨厌自己,所以,无论可儿说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听着。不管她问什么问题,他也一五一十地回答。尽管他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
可儿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挂念着不悟和尚,所以问了不止一遍这种问题:“那个叫唐衣的人可不可靠?”
“在我看来,这世上除了你和不悟和尚,他是最可靠的人。”
“他的武功怎么样?如果有人来害老和尚怎么办?唐衣能不能应付得了?”
“你放心,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你有没有去过日月堂?”
“没有,我只知道日月堂在江湖上的势力并不小,堂主慕容哭的武功独步武林,他手下的高手虽然不是很多,但都非常厉害。”
“老和尚说那毒手书生已易容,自称灰衣人,加入了日月堂,你是不是有把握找到他,拿回解药?”
“可儿,你应该知道,我做许多事之前,都没有多少把握,但后来每件事都做成了。”
可儿点点头。
她刚欲再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不由得一怔,西门残月早已燕子穿帘一般,掠出了车厢。
一副崭新的棺材摆在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夫见到棺材,骇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当他看到棺材旁的一个人时,陡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人的相貌其实很普通,但不知怎的,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块冰。
他手中的剑比冰更冷。
剑光森厉灿亮。
他目中迸射出的寒芒,比刀剑更利。
西门残月面色一沉,神色分外冷肃,缓缓道:“剑箫双绝僵尸惊魂,神灯乍出日月无光。阁下想必是‘剑绝’。”
这人点头道:“看来你知道的并不少。”
西门残月道:“那位‘箫绝’呢?”
“有我一个人对付你,就足够了,用不着他帮忙。”
“恐怕未必如此。你是担心他来抢你的功劳吧。”
这人并不否认。他冷冷道:“西门残月,很久以前我就想找你。”
“找我干什么?”
“看看你的刀。”
“刀并不好看。何况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
“我明白,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刀究竟能不能杀死我。”
“你如果想知道,现在不妨就出手。”
“我的确要出手,但在出手之前,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东西就在棺材里面,你自己看吧。”
西门残月走了过去,掀开棺材盖。可儿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棺材里没有人,连死人也没有,只有一张死人的脸。
那是世上最让人恐怖的一张脸,仿佛从地狱里冒出的幽灵。
当西门残月脑子里冒出“僵尸”这两个字时,那脸也四分五裂,血汁四处飞溅。
“剑绝”冷冷道:“西门残月,你想必知道他是谁的脸。”
“僵尸。”
“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难道是你?”
“不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西门残月摇摇头。
“因为他想杀你。”
西门残月不语。
“我知道这世界上想杀你的人不少,但有这个资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所以我杀了僵尸。”
“剑绝”继续道:“你也许根本不会相信,僵尸是我的同胞哥哥。但他现在被我杀了,身上的血被我喝了,肉也让我吃了。”
西门残月的心一阵发冷。可儿听到这话脸色煞白,直想吐。那位蜷缩成一团的车夫早已大呕特呕起来。
他们都想不到这人的心为什么那样狠毒凶残。
“剑绝”笑了笑,道:“今天能会一会西门残月的刀,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过。西门兄,出刀吧。”
“好!”西门残月一声断喝,倏忽出刀。
自出道来,他很少先出手的,每次都是等对方出手以后,他才出手。而这次他却先出手了。
他不愿让这人多活片刻。
但他根本没想到,这人正是要他这样。
先出手的人,表面上抢到了先机,其实是吃了亏。
因为一个人的武功,无论有多高,都必定有破绽,哪怕是最微小的破绽,有时都足以让人丧命。
所以,真正的高手都喜欢后发制人。
后发制人,不仅可以找出对手的破绽,再乘隙进攻,而且可以把自己的破绽掩饰起来。
***
白袍飘逸,一道蓝芒幻起,迅疾有若电闪穿云,飞星曳空,刀锋旋起的急风,迫向“剑绝”。那刀光又如夕阳下光霞潋滟的海水。
“剑绝”冷哼一声。
同时出剑。
灿丽雪亮的剑光腾空而起。这一剑刺出,就像黎明时云遮雾绕的山颠,忽然升起一轮旭日。
在西门残月出手的那一刹那,他已看出了西门残月的破绽。
那破绽尽管微不足道,但在“剑绝”看来,已经足够了。
他完全可以利用那破绽杀死西门残月。故而发出那一剑时,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因为他发现西门残月的刀法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
只可惜他想错了。
西门残月从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刀法。他的每一刀,都是随意挥出,却又厉害无比。
在西门残月看来,真正用刀的高手,应该是没有刀法的。
因为有刀法,出刀时就有了一个固定的模式,刀手反而成了刀法和刀的奴隶。
只有以心驭刀,而不是依照刀法出刀,刀才有灵性,才能真正地有威力。
这些道理凡是真正的高手,都应该懂得。
“剑绝”无疑是位真正的高手,他自然懂得这些。只是他那一刹那心情太激动,因而忘了。
所以他死了。
蓝芒倏没,没于“剑绝”的咽喉处。
西门残月一刀割破了他的喉管。西门残月忽然心头涌起一丝感叹:如果这人的心不是那么歹毒残酷,说不定他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
就在这短得来不及眨一下眼睛的时间里,一道剑光,猝然悄无声息地投向西门残月。
剑快得无以复加。
剑法诡奇迷玄。一剑化三式,一式生九变,顿时漫空剑影飞舞剑气纵横。西门残月全身都被笼罩在这一剑威力之下。
西门残月眉心肌肤已被剑锋浸寒。
可儿在那一刻惊得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她死也想不到,出剑者居然是那车夫。
他的剑法居然比那“剑绝”高出数倍。
西门残月一震,出刀。
这一刀根本不算快,也没有丝毫诡奇莫测的变化。
但那车夫见到这一刀后,立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发出的剑,无论多么神妙灵动、快捷无俦,都比不上这一刀的威力。
***
满天剑光被击碎。
车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他的剑仍在手上,仍然完好无损。但他再也没有勇气举起来了。
西门残月那一刀,不但击碎了他的剑光,也击毁了他的信心。
西门残月英华内敛,静峙如山岳,有若玉树临风。他的刀已还入袖中。
“你早就知道我会偷袭你?”车夫问。
西门残月没有否认。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车夫的手绝没有你那么白,也不可能有你的手那么稳。”
“你的观察力实在厉害。任何微小的方面都不会逃过你的眼睛。”
西门残月笑了笑。
他长年浪迹江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如果没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揭穿?”
“我想看看你们到底想搞什么鬼。”
“你总算看到了。”“车夫”苦笑道。
西门残月道:“你才是真正的剑绝。”
“车夫”点点头,接着道:“江湖上有很多人说你不仅仅刀法盖世无双,现在我总算知道这话一点不假。但有一点我不明白。”
“哪一点?”
“你的刀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西门残月笑了笑。
“你走吧,我不杀你。”
“剑绝”半信半疑地看着西门残月。
“你真的肯让我走?”
“如果你不马上走,说不定我会马上改变主意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放我走?”
“难道你想杀我,我就非要杀你?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你就错了,因为我除非万不得已,不然我是不会杀人的。更何况,我相信你再也不会拿剑杀人了。”
“剑绝”定定地看了看西门残月,然后走了。
他终于明白西门残月的刀法为什么那么好了。
西门残月的刀法不仅仅是练出来的。刀法的好坏,除了勤奋练习以外,还需要有博大、宽厚、仁慈、善良,永远充满爱的人格。
***
黄昏,残月霞乱飞,倦鸟返旧巢。
气势奇峻的日月峰顶,屋宇重重,飞檐雕栋,回廊曲折。这里,就是日月堂总舵。半山腰一座玲珑精致的小亭中,两个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位四十多岁,长得悍壮魁梧,剑眉星目,皮肤黝黑。另一人年纪稍轻,面如冠玉,洁白素净。
这两人虽然是在下棋,但面罩寒霜。亭外,风动山林,隐然有声。
这声音中似乎暗蕴着浓浓杀机。
西门残月不由得暗暗惕凛。
“二位兄台,在下西门残月有事求见慕容堂主,相烦通报一声。”西门残月上前朝那两人施礼道。
那彪形大汉腾地站起来,冷哼一声,道:“你这混蛋,我正要去找你,想不到你真的还敢来。”身形一展,掠出亭子,双目怒视西门残月。
西门残月一愣,还没说话,站在身后的可儿忍不住,指着那大汉的鼻子道:“你这人好没道理。西门大哥对你礼义有加,你却气势汹汹。你想干什么?”
“我想杀了他!”大汉大吼一声,衣袂乱飘,身形已如鬼魅般掠起,左拳引蓄巨大内力,若旋风扫叶般砸向西门残月面门。
这一拳力大势猛,足以将一头大水牛打得筋断骨折。而与此同时,他的右拳自左拳之下斜穿出去,无声无息,却后发先至,直捣西门残月胸门。这一拳则涵蕴了三种极阴极毒极柔的劲道。
西门残月见状,心头一凛。
这大汉仅凭出手这招,就足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山道狭窄,一边是陡峭如削的悬崖,另一边则是笔立的石峰。后面是可儿,所以西门残月避无可避。
拳风袭近。西门残月如岳峙云停般屹立不动。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中已拎了一根树枝,上面还挂着几片黄黄的枯叶。
这大汉招式已然用老,拳锋离西门残月身子不过寸余。
西门残月手中树枝倏忽刺出,速度甚快,不守反攻,点向大汉七处要穴。
大汉脸色剧变。他知道那树枝看上去不堪一折,但若将真力贯注其上,与锋锐刀剑并无二致。
这大汉武功确有过人之处。本来双拳击出,招式已老,无法换招,但他竟在毫末之间,生出电掣星飞的变化来,化解了西门残月那一剑!大汉再攻。
他一连间不容发地攻出十七拳。
一时拳影弥漫,势如铺天盖地,泻向西门残月。
他的双拳风格各异,左走阳刚凌厉一路,以威猛气势夺人,右拳所施招式无不灵便轻捷,力道至阴至柔。
江湖上能同时施展两套风格不同、招式各异武功的人不多。
能接得下他的出手的无疑也很少。
西门残月没有接。
他已出“剑”。
仅仅一“剑”。
这一剑不但飘忽诡奇,又快如飙飞电驰,而且威力之强,胜过寻常高手刺一百剑。
大汉倒抽一口气,速退。
他出手快,身法绝不慢。
只可惜西门残月比他更快。
他还未反应过来,西门残月的“剑”,早已刺中了他十二处穴道。
奇怪的是,西门残月“剑”上不含丝毫内力,因而“剑”尖只在大汉身上轻轻点了点,不然,他已经死过十二回了。
大汉僵立当地,面色煞白。
他是个性情豪迈爽朗的人,自然明白西门残月对自己并无恶意,只片刻工夫,便恢复常态,冲西门残月恭敬一礼,道:“阁下武功惊人,而且为人宽厚仁善,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一定是西门残月大侠。”
西门残月笑道:“我正是西门残月,但绝非什么大侠。”
大汉正色道:“关于你的事,我早已耳熟能详了。如果你都不能称为大侠,那江湖中的大侠未免太少了。”
西门残月笑道:“你太客气了。”
那白净汉子一直观察着西门残月的出手,此刻冷笑道:“西门大侠身手这么好,不介意指教指教在下吧。”说罢一展身形,如鹰隼怒攫而至。那大汉慌忙挡住他,道:“四弟,你要干什么?”
白净汉子道:“三哥,你真是好糊涂,他没杀你,你就相信他了么?”
大汉道:“他绝不是来杀大哥的。”
白净汉子怒道:“你怎么能肯定?”
大汉语塞。
西门残月意识到日月堂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忙问道:“二位兄台,请问──”
大汉叹了口气,道:“西门兄,你如果是来杀我大哥的,凭我们俩的身手,恐怕也挡不住你,唯有以死相拚一途。你若不是,就请回去吧。”
西门残月更觉蹊跷,再三追问究竟。那大汉只好将日月堂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
日月堂堂主慕容哭半年前忽染怪症,将堂中一切悉数交给了三位拜把兄弟“小刀”霍绝、“绝户拳”于去病和“三剑断肠”孙断主持,倒未出过什么乱子。
但昨晚却出了事。
大事。
有人居然悄悄闯上了日月峰顶,并杀死了当值巡夜的灰衣人和几名兄弟。
三人调集堂中高手捉拿那人,却让他给跑了。临走,他扬言今日再来取慕容堂主性命。
这条麻石小道是通往山顶的必由之路,经商议,由于去病和孙断守卫半山亭,其余人在山顶总坛保护慕容堂主。
这大汉就是“绝户拳”于去病。白净汉子是“三剑断肠”孙断。
于去病叹道:“日月堂弟子在江湖上杀人无数,自然仇人不少,但所杀之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许是老天爷不满意我们这种以杀制杀的做法,让我们遭此劫数。”
西门残月此时心凉如冰,他原打算找到灰衣人后,想办法从他那儿拿到解药,没想到他居然昨晚死于非命。可儿更是满面愁容。
忽然,西门残月心里闪过一道灵光:如果灰衣人也就是毒手书生,昨晚被人杀了,那他怎么可能今天又跑到长安去下毒。
灰衣人是真死还是假死?
如果他真的被人杀了,一定是凶手带走了他的独门毒药“冰片粉”,那这里必定会留下什么线索。也许根据这一线索,可以找到那凶手。
西门残月心头又燃起了希望。
他冲于去病道:“于兄,可否让我拜访一下慕容堂主?”
于去病脸上颇有难色,道:“这个……我家大哥有病在身,恐怕多有不便。”
西门残月道:“我对慕容堂主仰慕已久,我既然知道了他有病,更应该探视。”
于去病望了望孙断,孙断沉吟道:“西门大侠盛情,我们感激不尽,不过……”
西门残月笑道:“如果二位信不过我,怕我对慕容堂主不利,这样吧,我这位朋友交给孙兄权作人质,你该放心了吧。”
可儿一听,老大的不高兴,正欲开口,却见西门残月冲她一个劲地使眼色,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孙断自忖此举甚妙,便答道:“那我们岂不是太失礼了?不过请放心,我一定好好款待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