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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日月堂

    劍簫雙絕殭屍驚魂,神燈乍出日月無光。”這句話指的是五個人。

    五個血手門的高手。

    “這世上只有他們五個人見過血手門主,當然,他們也沒看見過門主的真面目。世上唯一見過門主真面目的人,只有他自己。”笑笑這樣告訴西門殘月。

    “門主最相信的人就是他們五個?”西門殘月問笑笑。

    “他不相信任何人,這五人只不過是他最忠心的奴才。”笑笑道。

    “那位‘簫絕’是不是十分精通機關消息之術?”

    “不錯,他殺人很少親自動手,而是用他製造的木人和別人打鬥,從未有過敗績,這次卻敗在了你的手中。這五個人雖然作惡多端,但有一樣好處,敗在別人手裏後,一般不會再去找那人報復,所以你已經少了他這個對手。但其他的人同樣不可小覷。”

    “被派來殺我的十二個高手中,他們是最厲害的?”

    “不是。另外七個人的武功雖然不會比他們強多少,但比他們更難對付。”笑笑道。

    她接着解釋道:“因為另外那七個人,在我的資料裏,沒有任何記載。也許,他們就在你身邊,或者,是你非常熟悉的人。”

    西門殘月心一沉。

    他見過笑笑的那些資料,“劍簫雙絕”、“殭屍”和“日月神燈”這五個人都有詳細的記載。

    “在血手門的案卷裏,這七個人有個共同的稱呼,叫‘七絕殺’。”笑笑道。

    “要對付血手門主,首先必須殺掉他們十二個人。”西門殘月道。

    “但這些人是不容易對付的。你有沒有信心?”

    西門殘月笑了笑,道:“我根本沒想這個問題。”

    “那你想什麼?”

    “想喝酒。”

    説完這句話,西門殘月飄然離去。

    笑笑呆呆地站在那兒,跟木頭一樣。

    不知什麼時候,她身後出現了一個人,赫然是“千手書生”陳留耳。

    ***

    那輛無人駕馭的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下。西門殘月下了車。馬車又疾馳而去,西門殘月聽着那轔轔車聲漸漸遠去,心情非常複雜。忽然,一股似麝若蘭的香氣掠入鼻端,這香氣極為熟悉,接着他便看見兩個人站在他身邊。

    “可兒。”西門殘月驚喜地叫道。

    可兒嬌笑地望着他,她身旁的那老和尚則愛理不理地瞟了瞟他。

    “西門大哥,你怎麼出來這麼久?害得人家急死了。”可兒微嗔道。

    西門殘月笑道:“人家急死了,又不是你急,我幹嘛要回去?”

    可兒一跺腳,賭氣欲走。西門殘月慌忙拉住她,説了一大通好話。那和尚在一旁不陰不陽地道:“可兒,別聽他那些騙人的話,他這一出來,遇到的漂亮姑娘成千上萬,哪裏還記得你?”

    不用説,他就是西門殘月的好朋友不悟和尚。

    西門殘月衝他一瞪眼,道:“出家人應該六根清淨,你居然開口閉口‘姑娘’、‘姑娘’,真是丟盡我佛如來的臉。”

    不悟晃了晃腦袋,道:“老和尚法號不悟,自然無所謂了。”

    西門殘月忽然滿臉愁容道:“既然這樣,看來我房間裏那壇酒沒人喝囉!”

    不悟忙道:“有酒?那老和尚剛才説的話全都是放屁。走,快走。”

    三人來到西門殘月下榻的客棧。不悟抱着那壇酒,關進一個小房間裏大喝特喝去了。西門殘月和可兒待在另外一間房裏,靜靜地聽她訴説離別之苦。他心裏非常高興,始終面帶微笑。

    一個終年在江湖上飄泊的浪子,偶爾能聽到親人的聲音,的確是件幸福的事情。

    “你為什麼不待在聽月軒,跑到這兒來幹什麼?”西門殘月問道。儘管可兒一進門,就告訴了他,但他還是願意聽她再説一遍。

    “我想你,所以纏着和尚,讓他陪我來找你。這老和尚真讓我頭痛,臨來的時候,他非要我給他買三罈好酒讓他喝得醺醺大醉之後,才肯動身。”

    西門殘月微微一笑:“他一向都是很會敲竹槓的。”

    “可是他出門後,被我整得夠嗆,因為銀子在我手中,他沒錢買酒,只好望着酒鋪乾瞪眼。”可兒説罷忍不住咯咯笑個不停。

    “又在説老和尚的壞話了吧?”一陣酒氣飄入房裏,不悟和尚慢慢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西門殘月衝他笑道:“和尚,你喝夠了沒有?”

    不悟打了個酒嗝,道:“一罈酒哪能喝得夠?”

    “那我再去買十壇,醉死你這老和尚。”

    “醉死當然比毒死好。”

    西門殘月一驚,忙道:“毒死?老和尚,怎麼回事?”

    “那壇酒裏被人下了毒。”

    可兒驚叫道:“酒裏有毒?那你幹嘛還要喝?”

    不悟懶洋洋地道:“老和尚百毒不侵,又是解毒聖手,起初以為這毒並不厲害,再説這酒又是極品女兒紅,不喝掉豈不太可惜了,誰知酒倒進了肚子裏,才發現那毒厲害無比。”

    他頓了頓,又笑笑道:“和尚,你難道沒有辦法解這種毒?”

    不悟搖搖頭,道:“沒有,這種毒無色無味,即使用銀針試也未必能試出來,而且毒性是慢慢發作的。總之,老和尚完了,再也沒法喝酒了。”

    西門殘月沉吟片刻,道:“可兒,你在這兒看着和尚,我出去一下。”説着像一溜煙掠出了房門。

    那壇酒是西門殘月今天早上從客棧隔壁的王記酒鋪買的。那下毒人當然是血手門的人,他的目的顯然是想毒西門殘月,誰知酒被不悟和尚喝了。

    不悟和尚嗜酒如命,明明發現酒中有毒,卻捨不得倒掉,居然喝了個底朝天。

    不用説,那王記酒鋪一定有鬼。

    可惜當他掠進酒鋪時,裏面早已沒有一個活人了。

    他只好回到客棧,看見不悟在牀上閉目打坐,運功抗毒。可兒在屋裏走來走去,急得眼珠子直往下掉,見他回來,慌忙道:“西門大哥,怎麼樣?”

    西門殘月搖搖頭,臉色非常難看。

    可兒抽泣道:“那怎麼辦?難道真的眼睜睜看着和尚死麼?”

    西門殘月輕聲道:“別急,一定會有辦法的。”嘴裏雖然這樣説,但他心裏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不悟和尚頭頂冒出一股股熱氣騰騰的白霧。這白霧凝結在半空中,久久不散。不悟慢慢睜開眼睛,瞧瞧西門殘月,又看了看可兒,笑笑道:“老和尚從來沒看見可兒哭過,今天總算大開了眼界,真是有趣。”

    可兒小嘴一撇,道:“死和尚,臭和尚,酒鬼和尚,人家急得要死,你還笑話我。”

    不悟和尚笑道:“有什麼好急的?老和尚自然是要死的。老和尚死了,再投胎變作個小和尚,又和你玩,不是很好麼?”

    可兒被他説得哭笑不得。西門殘月湊到不悟和尚跟前,關切地問:“老和尚,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不悟和尚笑嘻嘻地搖搖頭道:“老和尚不成了,非死不可了。這種毒只有下毒者的獨門解藥才能解。”

    可兒道:“那我們快去找那傢伙。”

    西門殘月和不悟和尚對望一眼,都不説話。可兒道:“西門大哥,咱們快走吧。”

    不悟和尚道:“可兒,你連是誰下的毒都不知道,怎麼去找?”

    西門殘月沉吟道:“和尚,你難道再也想不出辦法來了?”

    不悟和尚道:“我剛才服了一顆‘還魂丹’,又運功減慢了毒性的擴散,估計還能活上六天,但六天之後,必死無疑。”

    西門殘月眼睛一亮。六天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也許能找到那下毒之人。他雙眉一舒,道:“和尚,江湖上能毒倒你這解毒高手的不多,依你看來,這下毒人會是誰?”

    不悟和尚不假思索地道:“西門殘月,你小子別去找什麼下毒人了。老和尚活了五十多歲,也該死了。你若還當老和尚是朋友,快去弄些酒來,讓老和尚喝個痛快。”

    可兒啐了他一口,衝西門殘月道:“西門大哥,別理他。咱們快點想辦法。”

    西門殘月望着不悟和尚,發現他的神色頗為古怪,不由得蹙眉沉思良久,忽又雙眉一軒,道:“和尚,你一定知道是誰下的毒。”

    不悟和尚道:“老和尚怎麼會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三十年前江湖上有兩個用毒的絕頂高手,他們是一對師兄弟,老大人稱百毒童子,老二外號毒手書生。他們雖是一師所授,但人品、性格等各方面俱不相同。百毒童子生性淡泊,待人温和,他用毒的目的是為了救人。而毒手書生心胸狹窄,性情暴烈,殘忍好殺,功力遜其師兄一籌,因此心懷怨恨,屢次暗害師兄,都被識破。後來這兩人都從江湖上消失。”

    不悟和尚嘆了口氣,道:“西門殘月,看來你知道的真不少。老和尚跟你做了多年朋友,卻從來沒打聽過你的身世,你……”

    “老和尚,我並不是想打聽你的身世,只是想……”

    “老和尚不管你怎樣,老和尚只希望你記住,百毒童子已經死了。”

    “但毒手書生知道你沒死,他絕不會放過你的。”

    “那老和尚就死一回又何妨?”

    “但他這次的目標是我,你只不過是代替我死的。”

    不悟和尚默然,臉上表情非常複雜,老半天才長嘆一聲,道:“西門殘月,看來和你交朋友,連死的自由都沒有。你説得不錯,老和尚正是中了毒手書生的獨門毒藥‘冰片粉’”

    “那你一定知道毒手書生的下落。”

    “日月堂。”

    ***

    日月堂在日月山。日月山離長安城兩百餘里。

    此刻,西門殘月和薛可兒坐在一輛奔馳的馬車上。這車雖然比不上笑笑那輛華麗,但速度絕不會比那輛慢多少。因為趕車的馬伕是把好手。

    西門殘月坐在車廂裏一聲不吭,可兒的嘴巴卻閒不住。

    想讓一個女人的嘴巴閉上,不會比要一隻公雞生蛋容易。不瞭解這一點的男人,絕對是讓女人討厭的男人。

    西門殘月當然不想讓可兒討厭自己,所以,無論可兒説什麼,他都老老實實地聽着。不管她問什麼問題,他也一五一十地回答。儘管他現在的心情不怎麼好。

    可兒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掛念着不悟和尚,所以問了不止一遍這種問題:“那個叫唐衣的人可不可靠?”

    “在我看來,這世上除了你和不悟和尚,他是最可靠的人。”

    “他的武功怎麼樣?如果有人來害老和尚怎麼辦?唐衣能不能應付得了?”

    “你放心,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你有沒有去過日月堂?”

    “沒有,我只知道日月堂在江湖上的勢力並不小,堂主慕容哭的武功獨步武林,他手下的高手雖然不是很多,但都非常厲害。”

    “老和尚説那毒手書生已易容,自稱灰衣人,加入了日月堂,你是不是有把握找到他,拿回解藥?”

    “可兒,你應該知道,我做許多事之前,都沒有多少把握,但後來每件事都做成了。”

    可兒點點頭。

    她剛欲再説什麼,馬車忽然停了,不由得一怔,西門殘月早已燕子穿簾一般,掠出了車廂。

    一副嶄新的棺材擺在路中央,擋住了馬車的去路。車伕見到棺材,駭得臉色發白,全身顫抖。當他看到棺材旁的一個人時,陡然感到一陣寒意。

    這個人的相貌其實很普通,但不知怎的,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塊冰。

    他手中的劍比冰更冷。

    劍光森厲燦亮。

    他目中迸射出的寒芒,比刀劍更利。

    西門殘月面色一沉,神色分外冷肅,緩緩道:“劍簫雙絕殭屍驚魂,神燈乍出日月無光。閣下想必是‘劍絕’。”

    這人點頭道:“看來你知道的並不少。”

    西門殘月道:“那位‘簫絕’呢?”

    “有我一個人對付你,就足夠了,用不着他幫忙。”

    “恐怕未必如此。你是擔心他來搶你的功勞吧。”

    這人並不否認。他冷冷道:“西門殘月,很久以前我就想找你。”

    “找我幹什麼?”

    “看看你的刀。”

    “刀並不好看。何況刀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看的。”

    “我明白,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刀究竟能不能殺死我。”

    “你如果想知道,現在不妨就出手。”

    “我的確要出手,但在出手之前,我想讓你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東西就在棺材裏面,你自己看吧。”

    西門殘月走了過去,掀開棺材蓋。可兒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棺材裏沒有人,連死人也沒有,只有一張死人的臉。

    那是世上最讓人恐怖的一張臉,彷彿從地獄裏冒出的幽靈。

    當西門殘月腦子裏冒出“殭屍”這兩個字時,那臉也四分五裂,血汁四處飛濺。

    “劍絕”冷冷道:“西門殘月,你想必知道他是誰的臉。”

    “殭屍。”

    “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難道是你?”

    “不錯,你知道為什麼嗎?”

    西門殘月搖搖頭。

    “因為他想殺你。”

    西門殘月不語。

    “我知道這世界上想殺你的人不少,但有這個資格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所以我殺了殭屍。”

    “劍絕”繼續道:“你也許根本不會相信,殭屍是我的同胞哥哥。但他現在被我殺了,身上的血被我喝了,肉也讓我吃了。”

    西門殘月的心一陣發冷。可兒聽到這話臉色煞白,直想吐。那位蜷縮成一團的車伕早已大嘔特嘔起來。

    他們都想不到這人的心為什麼那樣狠毒兇殘。

    “劍絕”笑了笑,道:“今天能會一會西門殘月的刀,我這輩子就算沒白活過。西門兄,出刀吧。”

    “好!”西門殘月一聲斷喝,倏忽出刀。

    自出道來,他很少先出手的,每次都是等對方出手以後,他才出手。而這次他卻先出手了。

    他不願讓這人多活片刻。

    但他根本沒想到,這人正是要他這樣。

    先出手的人,表面上搶到了先機,其實是吃了虧。

    因為一個人的武功,無論有多高,都必定有破綻,哪怕是最微小的破綻,有時都足以讓人喪命。

    所以,真正的高手都喜歡後發制人。

    後發制人,不僅可以找出對手的破綻,再乘隙進攻,而且可以把自己的破綻掩飾起來。

    ***

    白袍飄逸,一道藍芒幻起,迅疾有若電閃穿雲,飛星曳空,刀鋒旋起的急風,迫向“劍絕”。那刀光又如夕陽下光霞瀲灩的海水。

    “劍絕”冷哼一聲。

    同時出劍。

    燦麗雪亮的劍光騰空而起。這一劍刺出,就像黎明時雲遮霧繞的山顛,忽然升起一輪旭日。

    在西門殘月出手的那一剎那,他已看出了西門殘月的破綻。

    那破綻儘管微不足道,但在“劍絕”看來,已經足夠了。

    他完全可以利用那破綻殺死西門殘月。故而發出那一劍時,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因為他發現西門殘月的刀法並沒有傳説中的那麼好。

    只可惜他想錯了。

    西門殘月從來就沒有什麼固定的刀法。他的每一刀,都是隨意揮出,卻又厲害無比。

    在西門殘月看來,真正用刀的高手,應該是沒有刀法的。

    因為有刀法,出刀時就有了一個固定的模式,刀手反而成了刀法和刀的奴隸。

    只有以心馭刀,而不是依照刀法出刀,刀才有靈性,才能真正地有威力。

    這些道理凡是真正的高手,都應該懂得。

    “劍絕”無疑是位真正的高手,他自然懂得這些。只是他那一剎那心情太激動,因而忘了。

    所以他死了。

    藍芒倏沒,沒於“劍絕”的咽喉處。

    西門殘月一刀割破了他的喉管。西門殘月忽然心頭湧起一絲感嘆:如果這人的心不是那麼歹毒殘酷,説不定他可以成為自己的朋友。

    就在這短得來不及眨一下眼睛的時間裏,一道劍光,猝然悄無聲息地投向西門殘月。

    劍快得無以復加。

    劍法詭奇迷玄。一劍化三式,一式生九變,頓時漫空劍影飛舞劍氣縱橫。西門殘月全身都被籠罩在這一劍威力之下。

    西門殘月眉心肌膚已被劍鋒浸寒。

    可兒在那一刻驚得目瞪口呆,根本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

    她死也想不到,出劍者居然是那車伕。

    他的劍法居然比那“劍絕”高出數倍。

    西門殘月一震,出刀。

    這一刀根本不算快,也沒有絲毫詭奇莫測的變化。

    但那車伕見到這一刀後,立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發出的劍,無論多麼神妙靈動、快捷無儔,都比不上這一刀的威力。

    ***

    滿天劍光被擊碎。

    車伕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他的劍仍在手上,仍然完好無損。但他再也沒有勇氣舉起來了。

    西門殘月那一刀,不但擊碎了他的劍光,也擊毀了他的信心。

    西門殘月英華內斂,靜峙如山嶽,有若玉樹臨風。他的刀已還入袖中。

    “你早就知道我會偷襲你?”車伕問。

    西門殘月沒有否認。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車伕的手絕沒有你那麼白,也不可能有你的手那麼穩。”

    “你的觀察力實在厲害。任何微小的方面都不會逃過你的眼睛。”

    西門殘月笑了笑。

    他長年浪跡江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如果沒有一雙鋭利的眼睛,他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次了。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揭穿?”

    “我想看看你們到底想搞什麼鬼。”

    “你總算看到了。”“車伕”苦笑道。

    西門殘月道:“你才是真正的劍絕。”

    “車伕”點點頭,接着道:“江湖上有很多人説你不僅僅刀法蓋世無雙,現在我總算知道這話一點不假。但有一點我不明白。”

    “哪一點?”

    “你的刀法是怎麼練出來的?”

    西門殘月笑了笑。

    “你走吧,我不殺你。”

    “劍絕”半信半疑地看着西門殘月。

    “你真的肯讓我走?”

    “如果你不馬上走,説不定我會馬上改變主意的。”

    “為什麼?你為什麼放我走?”

    “難道你想殺我,我就非要殺你?如果你這樣認為,那你就錯了,因為我除非萬不得已,不然我是不會殺人的。更何況,我相信你再也不會拿劍殺人了。”

    “劍絕”定定地看了看西門殘月,然後走了。

    他終於明白西門殘月的刀法為什麼那麼好了。

    西門殘月的刀法不僅僅是練出來的。刀法的好壞,除了勤奮練習以外,還需要有博大、寬厚、仁慈、善良,永遠充滿愛的人格。

    ***

    黃昏,殘月霞亂飛,倦鳥返舊巢。

    氣勢奇峻的日月峯頂,屋宇重重,飛檐雕棟,迴廊曲折。這裏,就是日月堂總舵。半山腰一座玲瓏精緻的小亭中,兩個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位四十多歲,長得悍壯魁梧,劍眉星目,皮膚黝黑。另一人年紀稍輕,面如冠玉,潔白素淨。

    這兩人雖然是在下棋,但面罩寒霜。亭外,風動山林,隱然有聲。

    這聲音中似乎暗藴着濃濃殺機。

    西門殘月不由得暗暗惕凜。

    “二位兄台,在下西門殘月有事求見慕容堂主,相煩通報一聲。”西門殘月上前朝那兩人施禮道。

    那彪形大漢騰地站起來,冷哼一聲,道:“你這混蛋,我正要去找你,想不到你真的還敢來。”身形一展,掠出亭子,雙目怒視西門殘月。

    西門殘月一愣,還沒説話,站在身後的可兒忍不住,指着那大漢的鼻子道:“你這人好沒道理。西門大哥對你禮義有加,你卻氣勢洶洶。你想幹什麼?”

    “我想殺了他!”大漢大吼一聲,衣袂亂飄,身形已如鬼魅般掠起,左拳引蓄巨大內力,若旋風掃葉般砸向西門殘月面門。

    這一拳力大勢猛,足以將一頭大水牛打得筋斷骨折。而與此同時,他的右拳自左拳之下斜穿出去,無聲無息,卻後發先至,直搗西門殘月胸門。這一拳則涵藴了三種極陰極毒極柔的勁道。

    西門殘月見狀,心頭一凜。

    這大漢僅憑出手這招,就足以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山道狹窄,一邊是陡峭如削的懸崖,另一邊則是筆立的石峯。後面是可兒,所以西門殘月避無可避。

    拳風襲近。西門殘月如嶽峙雲停般屹立不動。不知什麼時候,他手中已拎了一根樹枝,上面還掛着幾片黃黃的枯葉。

    這大漢招式已然用老,拳鋒離西門殘月身子不過寸餘。

    西門殘月手中樹枝倏忽刺出,速度甚快,不守反攻,點向大漢七處要穴。

    大漢臉色劇變。他知道那樹枝看上去不堪一折,但若將真力貫注其上,與鋒鋭刀劍並無二致。

    這大漢武功確有過人之處。本來雙拳擊出,招式已老,無法換招,但他竟在毫末之間,生出電掣星飛的變化來,化解了西門殘月那一劍!大漢再攻。

    他一連間不容髮地攻出十七拳。

    一時拳影瀰漫,勢如鋪天蓋地,瀉向西門殘月。

    他的雙拳風格各異,左走陽剛凌厲一路,以威猛氣勢奪人,右拳所施招式無不靈便輕捷,力道至陰至柔。

    江湖上能同時施展兩套風格不同、招式各異武功的人不多。

    能接得下他的出手的無疑也很少。

    西門殘月沒有接。

    他已出“劍”。

    僅僅一“劍”。

    這一劍不但飄忽詭奇,又快如飆飛電馳,而且威力之強,勝過尋常高手刺一百劍。

    大漢倒抽一口氣,速退。

    他出手快,身法絕不慢。

    只可惜西門殘月比他更快。

    他還未反應過來,西門殘月的“劍”,早已刺中了他十二處穴道。

    奇怪的是,西門殘月“劍”上不含絲毫內力,因而“劍”尖只在大漢身上輕輕點了點,不然,他已經死過十二回了。

    大漢僵立當地,面色煞白。

    他是個性情豪邁爽朗的人,自然明白西門殘月對自己並無惡意,只片刻工夫,便恢復常態,衝西門殘月恭敬一禮,道:“閣下武功驚人,而且為人寬厚仁善,如果我沒有猜錯,閣下一定是西門殘月大俠。”

    西門殘月笑道:“我正是西門殘月,但絕非什麼大俠。”

    大漢正色道:“關於你的事,我早已耳熟能詳了。如果你都不能稱為大俠,那江湖中的大俠未免太少了。”

    西門殘月笑道:“你太客氣了。”

    那白淨漢子一直觀察着西門殘月的出手,此刻冷笑道:“西門大俠身手這麼好,不介意指教指教在下吧。”説罷一展身形,如鷹隼怒攫而至。那大漢慌忙擋住他,道:“四弟,你要幹什麼?”

    白淨漢子道:“三哥,你真是好糊塗,他沒殺你,你就相信他了麼?”

    大漢道:“他絕不是來殺大哥的。”

    白淨漢子怒道:“你怎麼能肯定?”

    大漢語塞。

    西門殘月意識到日月堂一定發生了重大變故,忙問道:“二位兄台,請問──”

    大漢嘆了口氣,道:“西門兄,你如果是來殺我大哥的,憑我們倆的身手,恐怕也擋不住你,唯有以死相拚一途。你若不是,就請回去吧。”

    西門殘月更覺蹊蹺,再三追問究竟。那大漢只好將日月堂所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

    ***

    日月堂堂主慕容哭半年前忽染怪症,將堂中一切悉數交給了三位拜把兄弟“小刀”霍絕、“絕户拳”於去病和“三劍斷腸”孫斷主持,倒未出過什麼亂子。

    但昨晚卻出了事。

    大事。

    有人居然悄悄闖上了日月峯頂,並殺死了當值巡夜的灰衣人和幾名兄弟。

    三人調集堂中高手捉拿那人,卻讓他給跑了。臨走,他揚言今日再來取慕容堂主性命。

    這條麻石小道是通往山頂的必由之路,經商議,由於去病和孫斷守衞半山亭,其餘人在山頂總壇保護慕容堂主。

    這大漢就是“絕户拳”於去病。白淨漢子是“三劍斷腸”孫斷。

    於去病嘆道:“日月堂弟子在江湖上殺人無數,自然仇人不少,但所殺之人無一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也許是老天爺不滿意我們這種以殺制殺的做法,讓我們遭此劫數。”

    西門殘月此時心涼如冰,他原打算找到灰衣人後,想辦法從他那兒拿到解藥,沒想到他居然昨晚死於非命。可兒更是滿面愁容。

    忽然,西門殘月心裏閃過一道靈光:如果灰衣人也就是毒手書生,昨晚被人殺了,那他怎麼可能今天又跑到長安去下毒。

    灰衣人是真死還是假死?

    如果他真的被人殺了,一定是兇手帶走了他的獨門毒藥“冰片粉”,那這裏必定會留下什麼線索。也許根據這一線索,可以找到那兇手。

    西門殘月心頭又燃起了希望。

    他衝於去病道:“於兄,可否讓我拜訪一下慕容堂主?”

    於去病臉上頗有難色,道:“這個……我家大哥有病在身,恐怕多有不便。”

    西門殘月道:“我對慕容堂主仰慕已久,我既然知道了他有病,更應該探視。”

    於去病望了望孫斷,孫斷沉吟道:“西門大俠盛情,我們感激不盡,不過……”

    西門殘月笑道:“如果二位信不過我,怕我對慕容堂主不利,這樣吧,我這位朋友交給孫兄權作人質,你該放心了吧。”

    可兒一聽,老大的不高興,正欲開口,卻見西門殘月衝她一個勁地使眼色,只好把話嚥了下去。

    孫斷自忖此舉甚妙,便答道:“那我們豈不是太失禮了?不過請放心,我一定好好款待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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