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园已经空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主人、仆人和客人没留下一个。
但是,黄福却没有走。
他将梅花园连同小荒山里的古墓穴一齐卖了,售价是五千两银子。
因为等这五千两银子,所以他在梅花园又呆了五天。
他之所以有胆量卖掉梅花园,是因为他知道慕容久酒已经死了。
他已背叛了主人,原因是为了钱。
他自命不凡,可又时乖命蹇,成不了大气,只好寄人篱下当个伺候人的下人。
他贪婪无厌,做梦也想发财,但却是两袖清风,整个积蓄还不到二十两银子。
因此,马公公看准了他,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便使他一夜之间出卖了主人。
他在奉命给蜡山清风观放信鸽的同时,也给马公公放出一只信鸽。
现在,这个梅花园的叛徒,正呆在前庄自己的卧房里。
床上搁着一只大包袱,梅花园中能搬得动的值钱的东西全在里面。
桌上搁着六千两银票和两百两银子。
他今天早上收到了卖主送来的五千两银票,另上两百两现银,是慕容久酒给他的遣散费。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饮着偷藏下来的一坛梅花酒,盯着桌上的银票和银子,哼着开心的小调。
发财了,终于发财了,多年来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回乡去,花五千两银子买个官儿,然后狠狠地捞上一把,建座庄园,娶上三妻四妾……
他仍笑着,沉醉在痴梦里。
他理智昏了,想要走却还没走,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人之祸根在忘乎所以。
“冬!”门被踢开,有人闯进房来。
“谁?”黄福喝声中跳起,顺手将桌上的银票抓起塞入怀中。
两个相貌丑陋,身着破挂小袄的流浪人出现在房中。
原来是两个流浪贼!黄福定下心来,冷冷一笑,并未把来人放在眼里。
黄福跟随慕容久酒多年,武功虽称不上精湛,却也能跻身于江湖一流好手的行列,所以他很有些自负。
“你们想干什么?”黄福冷声发问。
两个流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庄园已经卖了,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你们走吧。”黄福今天心情很好,不愿多惹事,从衣袖里摸出几点碎银子扔到两个流浪人的脚下。
“哈哈哈哈。”两个浪人发出一阵狂笑。
黄福脸色一沉,探手拔出床枕下的钢刀,沉声着:“难道你们还想要这两百两银子?别做梦了,快滚!”
笑声顿止。一个流浪跨前一步,伸出乌黑的双手,将满头的散发披到前额,张开暴着犬牙的大嘴,做了个鬼脸:“短命鬼,你真不认识我吗?”
黄福见到那狰狞可怖的面孔,心突兀一跳,不觉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另一个流浪人嘿嘿一笑,一双闪着冷光的眸子一翻,撩起短挂,露出一件花衫,怪声笑道:“你听说过鬼魔城吗”
黄福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响:“你俩是西域鬼魔城的人?”
“算你猜对啦。”露出花衫的流浪人道,“我是色鬼,他是厉鬼。”
黄福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心里凉透了底。
江湖上有句顺口溜:“宁进阎罗殿,不入鬼魔城,甘愿下油锅,不愿遇九魔。”
西域鬼魔城中,以九鬼魔这首疯鬼毕不凡武功最高,却以厉鬼熊宗和色鬼朱颜二人,最为凶恶。
“你们来梅……花园干……什么?”黄福声音有些抖。
色鬼朱颜道:“找你打听一个人。”
黄福闻言,立即道:“庄主慕容久酒已经回老家榆林了。”
厉鬼熊宗道:“我们不要你主人的下落,要问另一个人。”
黄福马上猜到了他俩问的谁,却装顾聋作哑地问道:“谁?”
熊宗咧嘴道:“丁不一”
“这我就不知道了。”黄福摇摇头。
他害怕马公公,所以不敢说出丁不一的去向。
朱颜怪声笑道:“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黄福暗自提起一口真气。
熊宗跨步向前:“让我来提醒你一下,你就会知道了。”
“呀!”黄福突然发动,左手一抖,袖内一支袖箭射向朱颜,右手中的钢刀随着腾起的身子劈向熊宗。
他决定舍弃床上的包袱和桌上的二百两银子,偷袭色、厉二鬼,夺路逃走。
他知道自己不是色、厉二鬼的对手,但自信自己能逃走。
所以铤而走险。
他没有低估色、厉二鬼,却过高地估计了自己。
熊宗黑手五指一抓,抓住劈来的钢刀刀刃,用力一折,钢刀“当”地一声断成两截。
朱颜右手指一弹,袖箭猛地一跳,转身射向黄福,随着“噗”地一声,射入黄福左腿膝盖。
黄福怪叫着栽倒在色、厉二鬼的脚下。
熊宗冷冰的五指扣住了黄的喉节。
朱颜低下头,一双闪着异光的眼睛看着黄福裸露的颈脖。
黄福没想到熊赤手能接钢刀,朱颜弹指能击暗器,此刻,只得低头认输。
他扁扁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丁不一去哪儿了,但你们要保证不杀我。”
“手下败将,不讲条件?”朱颜突地抓住黄福左膝益上的箭尾,往外一拔。
“啊!”黄福痛彻骨,发出一声惨号。
“说呀,”朱颜举起血淋淋的箭杆在黄福眼前一晃,“你要再不说,我就把它插入你的有膝盖里。”
黄咬紧了牙:“你俩不作保证,我死也不说!”
“好吧。”熊宗放开捏住他喉节的手指,“你把衣兜里的银票给我们。”
黄福蹬着脚立起身,将怀中将六千两银票掏出交给熊宗,现在,性命自然比银票要紧。
熊宗接过银票递给朱颜:“我们保证不杀你,你说吧,丁不一哪去了?”
朱颜一旁数着银票道:“你就不怕咱俩说话不算数?”
黄福微微一怔,随即道:“不会的,在下闻得西域鬼魔城九鬼魔虽然凶狠,但言出必行,从不食言。”
“嗯,有此一说。”朱颜点道。
“快说。”熊宗沉声喝道。
“丁不一和余小二,还有白如水,三人去崂山清风观了。”
黄福说完,跋着腿就往外走。
“嗤!”一声细响,一炸痛,黄福的身子像陀螺般旋转着,跌回到床沿旁,颈脖上五道深深的裂缝里,血向外喷溅。
黄福瞪圆了眼:“你们……不讲信……用。”
熊宗将满是鲜血的手指在胯上随便一擦,冷笑着道:“鬼魔虽然言出必行,从不食言,但咱厉、色二鬼却是例外。”
朱颜还在拨弄手中的银票说道:“咱俩对出卖主人的奴才,历来就是以牙还牙,从不讲什么信用。”
“你……”黄福喉咙里咕噜了几下,一口气接不来,双脚蹬,一命鸣乎。
熊宗擦着双手:“因果报应。”
朱颜将银票收入怀中:“罪有应得。”
熊宗抖抖衣襟:“速去崂山。”
朱颜扎起花衫:“事不宜迟。”
熊宗、朱颜转身出房。
须臾,梅花园外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
丁不一、白如水和余小二既不知慕容久酒已经遇害,也不知梅花院中的变故,所以三人的心情都格外的好。
丁不一经慕容久酒的指点,已知七邪剑的奥妙,对练剑充满了信心。
余小二铁头功已有小成,便大言不惭,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好汉。
白如水知道丁不一练剑已有希望,那股高兴劲自然不用说,只是她心中尚有一丝忧虑,身后的东厂侍卫都没了影儿。
但不知是怎么回事?
三人宿在织沟镇升生客栈。
织沟镇离诸城不一十里,三人宿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丁不一明日要绕道去趟老沙河小庄。
丁不一坦率地告诉白如水,他去老沙河小庄的目的,是为了找那个疯女子江春花的爷爷,一来解释望月楼的事,二来结识这位武功高强的老前辈。
余小二高兴得拍手直嚷,若能见到这一对疯爷女俩,一定很好玩的。
白如水想阻拦,却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颇是心事重重。
丁不一没有理由一定要去找疯女子江春花的,萍水相逢,分手也就罢了,至于结识那位武功高强的爷爷,则更是没有必要,还有五位七邪前辈在等着他去练剑。
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找江春花?
难道他又喜欢上了这个疯女人?
她心中像是压上了块巨石。
丁不一的确还有要见江春花的原因,他只不过是没说出来罢了。
江春花的脸形和眼神确实也很像白如水、苏小玉、小贞,如果是两个女子相象,还有其偶然性,天下事可谓是无奇不有,不过四个女子相象,这就一定不是碰巧的事了。
江春花、白如水、苏小玉和小贞,这四个女子这间究竟会有什么关系呢?
血缘关系?
特殊的外因或内在联系?
纯属偶然?
也许能从江春花的爷爷那里得到些什么解释或线索。
所以,丁不一坚持要绕道去老沙河小庄走一趟。
一个横卧在河畔东隅树荫中的小庄。
一条清彻见底的小河围绕庄流过。
河滩上绒绒砂在阳光中闪着金灿烂的光芒。
好一个优雅宁静的小庄。
丁不一想起了桃花园,屏息一声轻叹。
余小二啧啧两声,轻声道:“这地方怎么会出疯子女人?”
白如水没说话,心中在想:生在这山明水秀村庄中的姑娘,一定都很漂亮。
庄前路口,一颗偌大的老槐树。
树下坐着一位正在晒太阳的白老头。
三人走近前去。
丁不一向白发头拱手道:“请问老大爷这可是老沙河小庄?”
白发老头拎住项下自须道:“不错,这就是老沙河小庄。”
丁不一问道:“这庄中可有一位叫江春花的姑娘?”
“江春花?”自发老头皱起自眉毛,沉吟片刻道:“没听说过。”
丁不一一怔,难道是江春花在骗人?
余小二一旁道:“大哥,准是这老头不知道,咱们进庄去问。”
“哎,这位小后生。”白发老头满脸不高兴,噘着嘴道,“不是老头吹牛,老沙河小庄一共十六户人家,从老到小,没一人,老头不认识,没有一人,老头叫不出名字。”
丁下一躬身道:“老大爷,别见怪,这小毛孩没礼貌,我代他向您赔礼了。”
“哈哈,”白老头笑道:“没关系。”
余小二的小嘴翘得挨上了鼻尖,脸绷得紧紧的。
丁不一道:“我说的那姑娘是个疯女人,年纪大约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她和爷爷住在一起。”
自发老头拎着胡须的手突然一抖:“哦,我想起来了,以前这里曾经住过爷孙女两人,他们是流浪到这里来的,村里人可怜他俩就让他俩在村尾盖了间茅屋住下,村里人都不知道他俩的姓名,也不知他俩的来历,都管叫那爷爷做草药郎中。”
“草药郎中?”丁不一觉得有些奇怪。
白发老头道:“因为那人医术精明,村上的人病了,只须他一剂草药便是药到病除,他就靠采草药为附近乡民看病为生。”
“原来是这样。”丁不一心中释然。
余小二白如水都无心听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聊,侧转身把目光投向了村旁的树荫里。
丁不一继续和白发老头闲聊。
“草药郎中管叫孙女为春姑娘,如果没错的话,你说的江春花可能就是她,当时她只有十二、十三岁,的确长得很漂亮,村里人都叫她小美人。”白发老头说到“小美人”时,摇头晃肩还颇有几分得意。“后来怎么样?”丁不一追问道。
“后来……”白发老头瞧着丁不一顿了顿话锋道,“听说春姑娘病了,草药郎中停止了营业,没多久便带着春姑娘离开了这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丁不一沉默片刻道:“郎中先生离开这里有多久了?”
白发老头道:“大概有五、六年吧。”
“谢谢大爷。”丁不一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哎,公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白发老头双手攒起拳头。
“一点小意思,望大爷笑纳。”丁不一花银惯了,这一镀银子他毫无所谓。
不想,白发老头唬起脸道:“老汉虽然穷,却视钱财如粪土,富贵如浮云,当提知府大人下八人大轿,请我去作幕僚,我还不肯去呢,公子这么做,岂不是小看老汉了?”
丁不一看到白发老头的神情十分认真,不敢勉强,收回银锭,道:“恭敬不如从命,谢大爷,祝你长命百岁。”
“好小子。”白发老头道:“这模样眼前虽有魔难,日后自是前程无量,望好自为之。”
丁不一怔呆片刻:“告辞。”
丁不一转过身,身后不见了白如水的余小二。
咦,他二人哪去了?
树荫中,人影闪动。
丁不一弹身跃起,扑向树荫。
树荫林中,丁不一、白如水和余小二三人会合在一起。
丁不一道:“发现了什么?”
白如水摇摇头。
余小二道:“妈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见到。真怪!”
白如水阴沉着道:“我看见树荫中有人在窥看咱们,就马上和余小二赶去了,可奇怪,搜遍了整个树荫林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余小二道:“村荫这么小,两旁是开阔的河滩,他能躲哪里去?”
丁不一皱眉道:“水姐姐,你是不是看走了眼?”
白如水道:“不会的,凭我的功底,这么近的距离,决不会看走眼。”
余小二道:“会不会是那些东厂鹰犬?”
白如水道:“我想不是,东厂鹰犬就连薛宇红也没有这般好的功夫。”
“不管他是谁,咱们先回织沟镇吧。”丁不一摆了摆手。
白如水点点头道:“咱们一路上留着点神就是。”
余小二鼓起嘴唇:“哼,要是让小爷撞上,正好让他试试小爷的铁头功。”
三人出了树荫林,转程返回织沟镇。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发现任何追踪的人,也没发没现任何异样的动静。
不过,事情总觉得有些儿怪。
黄昏时分,丁不一和白如水、余小二回到了升生客栈。
三人要了一桌酒菜,在堂角里坐下。
余小二端起酒怀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丁不一举起酒筷子:“水姐姐,你说呢?”
白如水目光瞟过四周:“宿一夜,明早动身吧。”
余小二一口将酒饮尽:“我说除了再宿一夜外,没别的法子,难道大冷天还能赶夜路?”
丁不一横了他一眼:“算你有理。”
白如水在桌面上蹲蹲筷头:“快吃,快吃。”
三人正在说话,吃喝之间,店门外爆出一声大喝:“店家!”
那喝叫声又响又脆,又沉又重,似爆生声又似闷雷。
三人不觉一惊,扭头往门外看去。
店门外,走进两个相貌丑恶的流浪汉。
白如水看到好两人,心中悚然一惊,西域鬼魔城的色、厉二鬼怎么上这儿来了?
她悄声丁不一问道:“他们是谁?”
白如水低声道:“那个披散着头发的是鬼魔城的厉鬼熊宗,那个阴阳怪气内透花衣边的是色鬼朱颜。”
丁不一曾听爹爹提到过西域鬼魔城的九鬼魔,不禁心中暗自打了个寒噤。
余小二久在江湖之中怎以没听说过这两个鬼魔的恶名,不觉颤声道:“怎么会……是这两个鬼?在老沙河是……不是他们跟着咱们?”
白如水沉声道:“也许不是。”
她只是见过色、厉二鬼一面,但并末与他俩交过手,不知他俩的武功究竟如何,无法断定他俩是就是日间老沙河小庄树荫林中闪过的人影。
余小二面露惊恐之色道:“听说色、厉二鬼在鬼魔城九鬼魔中最为凶恶,常常活剥人皮、吃人心,喝人血,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白如水怕余小二招惹是非,故意吓唬他道:“是有这么回事,听说他俩最喜欢吃十三到十六岁少年的心,你可以小心。”
余小二心中害怕,悄悄地将板凳脚被桌脚绊住,一下歪倒,“哗啦!”一声,连人带凳摔倒在地。
“妈的!”熊宗一掌拍在桌上,“小二!”熊宗这一句叫骂,并不是骂余小二,而是骂店小二。
他嫌店小二上菜太慢,他们吃过饭还要急着赶夜路,去追丁不一呢。
余小二听得这一声叫骂,忙从地上爬起,合起双掌道:“色、厉二鬼大爷,对不起,在下余小二无心冒犯,望乞见谅。”
余小二?熊宗和朱颜眼中闪过两道灼灼的光亮,丑脸上放出一层异彩。
没错,眼前的三人正是丁不一、余小二和白如水!
本欲还要往前赶夜路,想不到竟在这客栈里遇上了。
此时,店家听得摔铁声,只道是堂中打架,急忙赶出来调解。
丁不一见到店家,即道:“店家,给这二位大爷备一桌好酒菜,由我付帐。”
丁不一的心思很简单,尽量息事,不去惹这二鬼,以免招惹麻烦。
熊宗和朱颜二人是江湖老手,也知此刻不是动手的时候,也不想打草惊蛇,便一齐拱手道:“不好意思,告扰了。”
人分别坐下,店家催着伙计赶快去备菜,堂中的顾客也各自重新坐下,一场风波,已告结束。
余小二捏着筷子的手直打哆嗦,低声问白如水:“水姐姐,该没事了吧。”
丁不一道:“瞧你吓得,还会有什么事?”
白如水悄声道:“我看情况有些不对,这色、厉二鬼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哦。”丁不一轻应一声,眼光斜里瞅向色、厉二鬼。
熊宗和朱颜正在喝酒,神情颇是高兴。两人侧过头,恰和丁不一的目光相遇。
熊宗咧嘴一笑。朱颜笑道做了个手势。
丁不一笑着对白如水道:“我看不像,他俩态度都很友好。”
“是啊,”余小二接口道:“咱们与鬼魔城无仇,河水不犯井水,他俩为什么要冲着咱们来?”
白如水忧郁地道:“总觉得不对劲。”
余小二瞪眼:“我说准没事。”
“好啦。”丁不一道:“今晚咱们小心点。”
吃过饭,丁不一、余小二和白如水返回客房。
丁不一和余小二的房在东头,两人合住一间房。
白如水的女宾房在西头,中间隔着一条走廊。
白如水在丁不一和余小二的房间里,一直坐到三更。
丁不一对她道:“水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回房歇息去吧,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白如水脸上露着一丝忧虑:“可我还是不放心。”
余小二伸臂打个哈欠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真是那色、厉二鬼来了,有小爷在,定要叫他二鬼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白如水道:“色、厉二鬼行走江湖,从来就是露宿街头,今日投宿在店中,一定有其目的。”
余小二从桌旁站起身:“你不睡觉,我可要睡了,你要真不放心,就留在这里和大哥睡一床。”
白如水不觉脸面一红。
丁不一道:“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白如水轻叹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两个纸包放在桌上道:“这是大幻迷魂粉,你俩捏在手中睡觉,若是色、厉二鬼来了,就将这药粉撒向他俩脸面,知道了吗?”
“知道了。”余小二抓过一包药粉,“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白如水瞧着丁不一:“千万小心,不要睡死了。”
丁不一被她真挚的关心感动,深情地看着她:“谢谢你。”
余小二跳上床铺,将小纸包往梳头下一塞,倒头便睡:“没事,不会有事……”
丁不一关上房门,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才吹灭蜡烛,捏着小纸包在床上躺下。白如水说的没错,还是小心些为妙,他不知不觉之中,已在逐渐成熟。
对面客房中,熊宗低声道:“熄灯了。”
朱颜蜷缩在窗户墙下“还早着呢,等那小子入睡后再动手吧。”
熊宗蹲下来:“侯登科肯出五万两银子要那小子身上的蜡丸,但不知那蜡丸中藏着什么宝贝?”
朱颜耸着肩道:“管它是什么宝贝,咱们是认银子,不认蜡丸。”
熊宗道:“不知那蜡丸在不在丁不一身上?”
朱颜嘿嘿怪笑道:“在也罢,不在也罢,只要侯登科说的是实话,咱们就能在丁小子身上找到蜡丸。”
熊宗点点头:“没人能在色、厉二鬼手下不开口的。”
“哎,”朱颜道,“记住,要把他们弄到后街的空房里才以动手。”
熊宗眨眨眼:“他们?老六,你又煞不住火气了?”
朱颜狠狠地吞了泡口水道:“那白帮主,我早就想……”
“嘘,”熊宗用手指压住唇沿,“别说话,养着点精神,待会好好地乐一乐。”
色、厉二鬼不再出声,缩在窗角下,耐心等候。
半个时辰后,熊宗和朱颜身穿夜行衣服,闪身掠出窗户。直奔丁不一的客房。
两人身手敏捷如灵猫,足下声息全无。
贴近窗台,打个手势,两人同时踮起脚将窗户格纸,用舌尖舔湿,戳个小洞。
房内鼾声雷动,猎物睡得正香。
朱颜眯眼瞧了片刻,便伸手去摸插在腰间的薰香竹筒。
接理说,像色厉二鬼这样的高手,本用不着用这种下三槛的迷魂薰香,但他俩的目的是劫人而不是杀人,而且劫了丁不一后,还要劫白如水,所以不能不借用色鬼朱颜垢偷香窃玉的薰香竹筒了。
朱颜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将头一缩,手摸到腰间,刹时,他脸色倏变,腰间的薰香竹筒不见了!
明明在出房前还检查过薰香竹筒,怎么会不见了呢?朱颜头额渗出一层冷汗。
熊宗打来手势:怎么回事?
朱颜只得回个手势:薰香竹筒不见了。
熊宗皱皱眉头,既然如此,就只有撬窗而入了,他的手伸向插着锯齿小刀的腰囊袋,突然,他全身一抖,腰囊袋里的锯齿小刀也不见了!
朱颜、熊宗二人,立即闪身,返回房中。
熊宗点燃了蜡烛,刹时,两人傻了眼。
熏香竹筒和锯齿小刀并排摆在桌子上。
两人凝视片刻,默然无声。
他俩知道遇上了绝世的高手。
能在他俩身上悄悄地偷走熏香竹筒和锯齿小刀,放回到房中桌上,而他俩却毫无知道,此人的武功自能称得上是绝世的高手!
朱颜手伸向桌面道:“这桩买卖做不成了。”
说话中,朱颜的手指在桌面上写道:“绕道去崂山。”
熊宗也将手伸向桌面道:“咱们放弃吧。”
他在桌面上写道:“以退为进,见机行事。”
朱颜和熊宗分别抓起熏香竹筒和锯齿小刀纳入腰间,背上床头上的简陋行装。
留下一锭银子在桌子上,两人掠窗逾墙而出。
熊宗和朱颜奔出镇口叉道,转身往南,朝往崂山相向的方向奔去,刹时,不见踪迹。
叉道口,路旁的石丛中缓缓站起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朝着熊宗和朱颜消失的方向,凝视处,冷然一笑。
他缓缓始起手,摘下脸上的蒙面布。一张瓦刀似的长脸,一双闪着绿光的三角眼,在月光下豁然显露。
原来是老太监马公公!
马公公自以为刚才在店内显露的一手轻功,已将鬼魔城的色、厉二鬼吓退,一切都照着他的安排在进行。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马公公再精明,也有失算的时候。
他低估了色、厉二鬼的心计。
崂山清风观发生的事,险些使他周详的计划败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