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園已經空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主人、僕人和客人沒留下一個。
但是,黃福卻沒有走。
他將梅花園連同小荒山裏的古墓穴一齊賣了,售價是五千兩銀子。
因為等這五千兩銀子,所以他在梅花園又呆了五天。
他之所以有膽量賣掉梅花園,是因為他知道慕容久酒已經死了。
他已背叛了主人,原因是為了錢。
他自命不凡,可又時乖命蹇,成不了大氣,只好寄人籬下當個伺候人的下人。
他貪婪無厭,做夢也想發財,但卻是兩袖清風,整個積蓄還不到二十兩銀子。
因此,馬公公看準了他,一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便使他一夜之間出賣了主人。
他在奉命給蠟山清風觀放信鴿的同時,也給馬公公放出一隻信鴿。
現在,這個梅花園的叛徒,正呆在前莊自己的卧房裏。
牀上擱着一隻大包袱,梅花園中能搬得動的值錢的東西全在裏面。
桌上擱着六千兩銀票和兩百兩銀子。
他今天早上收到了賣主送來的五千兩銀票,另上兩百兩現銀,是慕容久酒給他的遣散費。
他翹着二郎腿,坐在桌旁,飲着偷藏下來的一罈梅花酒,盯着桌上的銀票和銀子,哼着開心的小調。
發財了,終於發財了,多年來的夢想變成了現實。
回鄉去,花五千兩銀子買個官兒,然後狠狠地撈上一把,建座莊園,娶上三妻四妾……
他仍笑着,沉醉在痴夢裏。
他理智昏了,想要走卻還沒走,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人之禍根在忘乎所以。
“冬!”門被踢開,有人闖進房來。
“誰?”黃福喝聲中跳起,順手將桌上的銀票抓起塞入懷中。
兩個相貌醜陋,身着破掛小襖的流浪人出現在房中。
原來是兩個流浪賊!黃福定下心來,冷冷一笑,並未把來人放在眼裏。
黃福跟隨慕容久酒多年,武功雖稱不上精湛,卻也能躋身於江湖一流好手的行列,所以他很有些自負。
“你們想幹什麼?”黃福冷聲發問。
兩個流浪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説話。
“這莊園已經賣了,裏面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你們走吧。”黃福今天心情很好,不願多惹事,從衣袖裏摸出幾點碎銀子扔到兩個流浪人的腳下。
“哈哈哈哈。”兩個浪人發出一陣狂笑。
黃福臉色一沉,探手拔出牀枕下的鋼刀,沉聲着:“難道你們還想要這兩百兩銀子?別做夢了,快滾!”
笑聲頓止。一個流浪跨前一步,伸出烏黑的雙手,將滿頭的散發披到前額,張開暴着犬牙的大嘴,做了個鬼臉:“短命鬼,你真不認識我嗎?”
黃福見到那猙獰可怖的面孔,心突兀一跳,不覺問道:“你們究竟是誰?”
另一個流浪人嘿嘿一笑,一雙閃着冷光的眸子一翻,撩起短掛,露出一件花衫,怪聲笑道:“你聽説過鬼魔城嗎”
黃福只覺得腦袋“嗡”地一響:“你倆是西域鬼魔城的人?”
“算你猜對啦。”露出花衫的流浪人道,“我是色鬼,他是厲鬼。”
黃福如同掉進了冰窖裏,心裏涼透了底。
江湖上有句順口溜:“寧進閻羅殿,不入鬼魔城,甘願下油鍋,不願遇九魔。”
西域鬼魔城中,以九鬼魔這首瘋鬼畢不凡武功最高,卻以厲鬼熊宗和色鬼朱顏二人,最為兇惡。
“你們來梅……花園幹……什麼?”黃福聲音有些抖。
色鬼朱顏道:“找你打聽一個人。”
黃福聞言,立即道:“莊主慕容久酒已經回老家榆林了。”
厲鬼熊宗道:“我們不要你主人的下落,要問另一個人。”
黃福馬上猜到了他倆問的誰,卻裝顧聾作啞地問道:“誰?”
熊宗咧嘴道:“丁不一”
“這我就不知道了。”黃福搖搖頭。
他害怕馬公公,所以不敢説出丁不一的去向。
朱顏怪聲笑道:“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黃福暗自提起一口真氣。
熊宗跨步向前:“讓我來提醒你一下,你就會知道了。”
“呀!”黃福突然發動,左手一抖,袖內一支袖箭射向朱顏,右手中的鋼刀隨着騰起的身子劈向熊宗。
他決定捨棄牀上的包袱和桌上的二百兩銀子,偷襲色、厲二鬼,奪路逃走。
他知道自己不是色、厲二鬼的對手,但自信自己能逃走。
所以鋌而走險。
他沒有低估色、厲二鬼,卻過高地估計了自己。
熊宗黑手五指一抓,抓住劈來的鋼刀刀刃,用力一折,鋼刀“當”地一聲斷成兩截。
朱顏右手指一彈,袖箭猛地一跳,轉身射向黃福,隨着“噗”地一聲,射入黃福左腿膝蓋。
黃福怪叫着栽倒在色、厲二鬼的腳下。
熊宗冷冰的五指扣住了黃的喉節。
朱顏低下頭,一雙閃着異光的眼睛看着黃福裸露的頸脖。
黃福沒想到熊赤手能接鋼刀,朱顏彈指能擊暗器,此刻,只得低頭認輸。
他扁扁嘴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丁不一去哪兒了,但你們要保證不殺我。”
“手下敗將,不講條件?”朱顏突地抓住黃福左膝益上的箭尾,往外一拔。
“啊!”黃福痛徹骨,發出一聲慘號。
“説呀,”朱顏舉起血淋淋的箭桿在黃福眼前一晃,“你要再不説,我就把它插入你的有膝蓋裏。”
黃咬緊了牙:“你倆不作保證,我死也不説!”
“好吧。”熊宗放開捏住他喉節的手指,“你把衣兜裏的銀票給我們。”
黃福蹬着腳立起身,將懷中將六千兩銀票掏出交給熊宗,現在,性命自然比銀票要緊。
熊宗接過銀票遞給朱顏:“我們保證不殺你,你説吧,丁不一哪去了?”
朱顏一旁數着銀票道:“你就不怕咱倆説話不算數?”
黃福微微一怔,隨即道:“不會的,在下聞得西域鬼魔城九鬼魔雖然兇狠,但言出必行,從不食言。”
“嗯,有此一説。”朱顏點道。
“快説。”熊宗沉聲喝道。
“丁不一和餘小二,還有白如水,三人去嶗山清風觀了。”
黃福説完,跋着腿就往外走。
“嗤!”一聲細響,一炸痛,黃福的身子像陀螺般旋轉着,跌回到牀沿旁,頸脖上五道深深的裂縫裏,血向外噴濺。
黃福瞪圓了眼:“你們……不講信……用。”
熊宗將滿是鮮血的手指在胯上隨便一擦,冷笑着道:“鬼魔雖然言出必行,從不食言,但咱厲、色二鬼卻是例外。”
朱顏還在撥弄手中的銀票説道:“咱倆對出賣主人的奴才,歷來就是以牙還牙,從不講什麼信用。”
“你……”黃福喉嚨裏咕嚕了幾下,一口氣接不來,雙腳蹬,一命鳴乎。
熊宗擦着雙手:“因果報應。”
朱顏將銀票收入懷中:“罪有應得。”
熊宗抖抖衣襟:“速去嶗山。”
朱顏紮起花衫:“事不宜遲。”
熊宗、朱顏轉身出房。
須臾,梅花園外響起了急驟的馬蹄聲。
丁不一、白如水和餘小二既不知慕容久酒已經遇害,也不知梅花院中的變故,所以三人的心情都格外的好。
丁不一經慕容久酒的指點,已知七邪劍的奧妙,對練劍充滿了信心。
餘小二鐵頭功已有小成,便大言不慚,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英雄好漢。
白如水知道丁不一練劍已有希望,那股高興勁自然不用説,只是她心中尚有一絲憂慮,身後的東廠侍衞都沒了影兒。
但不知是怎麼回事?
三人宿在織溝鎮升生客棧。
織溝鎮離諸城不一十里,三人宿在這裏的原因,是因為丁不一明日要繞道去趟老沙河小莊。
丁不一坦率地告訴白如水,他去老沙河小莊的目的,是為了找那個瘋女子江春花的爺爺,一來解釋望月樓的事,二來結識這位武功高強的老前輩。
餘小二高興得拍手直嚷,若能見到這一對瘋爺女倆,一定很好玩的。
白如水想阻攔,卻又有幾分不好意思,頗是心事重重。
丁不一沒有理由一定要去找瘋女子江春花的,萍水相逢,分手也就罷了,至於結識那位武功高強的爺爺,則更是沒有必要,還有五位七邪前輩在等着他去練劍。
他為什麼一定要去找江春花?
難道他又喜歡上了這個瘋女人?
她心中像是壓上了塊巨石。
丁不一的確還有要見江春花的原因,他只不過是沒説出來罷了。
江春花的臉形和眼神確實也很像白如水、蘇小玉、小貞,如果是兩個女子相象,還有其偶然性,天下事可謂是無奇不有,不過四個女子相象,這就一定不是碰巧的事了。
江春花、白如水、蘇小玉和小貞,這四個女子這間究竟會有什麼關係呢?
血緣關係?
特殊的外因或內在聯繫?
純屬偶然?
也許能從江春花的爺爺那裏得到些什麼解釋或線索。
所以,丁不一堅持要繞道去老沙河小莊走一趟。
一個橫卧在河畔東隅樹蔭中的小莊。
一條清徹見底的小河圍繞莊流過。
河灘上絨絨砂在陽光中閃着金燦爛的光芒。
好一個優雅寧靜的小莊。
丁不一想起了桃花園,屏息一聲輕嘆。
餘小二嘖嘖兩聲,輕聲道:“這地方怎麼會出瘋子女人?”
白如水沒説話,心中在想:生在這山明水秀村莊中的姑娘,一定都很漂亮。
莊前路口,一顆偌大的老槐樹。
樹下坐着一位正在曬太陽的白老頭。
三人走近前去。
丁不一向白髮頭拱手道:“請問老大爺這可是老沙河小莊?”
白髮老頭拎住項下自須道:“不錯,這就是老沙河小莊。”
丁不一問道:“這莊中可有一位叫江春花的姑娘?”
“江春花?”自發老頭皺起自眉毛,沉吟片刻道:“沒聽説過。”
丁不一一怔,難道是江春花在騙人?
餘小二一旁道:“大哥,準是這老頭不知道,咱們進莊去問。”
“哎,這位小後生。”白髮老頭滿臉不高興,噘着嘴道,“不是老頭吹牛,老沙河小莊一共十六户人家,從老到小,沒一人,老頭不認識,沒有一人,老頭叫不出名字。”
丁下一躬身道:“老大爺,別見怪,這小毛孩沒禮貌,我代他向您賠禮了。”
“哈哈,”白老頭笑道:“沒關係。”
餘小二的小嘴翹得捱上了鼻尖,臉繃得緊緊的。
丁不一道:“我説的那姑娘是個瘋女人,年紀大約二十出頭,長得很漂亮,她和爺爺住在一起。”
自發老頭拎着鬍鬚的手突然一抖:“哦,我想起來了,以前這裏曾經住過爺孫女兩人,他們是流浪到這裏來的,村裏人可憐他倆就讓他倆在村尾蓋了間茅屋住下,村裏人都不知道他倆的姓名,也不知他倆的來歷,都管叫那爺爺做草藥郎中。”
“草藥郎中?”丁不一覺得有些奇怪。
白髮老頭道:“因為那人醫術精明,村上的人病了,只須他一劑草藥便是藥到病除,他就靠採草藥為附近鄉民看病為生。”
“原來是這樣。”丁不一心中釋然。
餘小二白如水都無心聽這些無關緊要的閒聊,側轉身把目光投向了村旁的樹蔭裏。
丁不一繼續和白髮老頭閒聊。
“草藥郎中管叫孫女為春姑娘,如果沒錯的話,你説的江春花可能就是她,當時她只有十二、十三歲,的確長得很漂亮,村裏人都叫她小美人。”白髮老頭説到“小美人”時,搖頭晃肩還頗有幾分得意。“後來怎麼樣?”丁不一追問道。
“後來……”白髮老頭瞧着丁不一頓了頓話鋒道,“聽説春姑娘病了,草藥郎中停止了營業,沒多久便帶着春姑娘離開了這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也沒有聽到過他們的消息。”
丁不一沉默片刻道:“郎中先生離開這裏有多久了?”
白髮老頭道:“大概有五、六年吧。”
“謝謝大爺。”丁不一從衣袖中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
“哎,公子爺,這是什麼意思?”白髮老頭雙手攢起拳頭。
“一點小意思,望大爺笑納。”丁不一花銀慣了,這一鍍銀子他毫無所謂。
不想,白髮老頭唬起臉道:“老漢雖然窮,卻視錢財如糞土,富貴如浮雲,當提知府大人下八人大轎,請我去作幕僚,我還不肯去呢,公子這麼做,豈不是小看老漢了?”
丁不一看到白髮老頭的神情十分認真,不敢勉強,收回銀錠,道:“恭敬不如從命,謝大爺,祝你長命百歲。”
“好小子。”白髮老頭道:“這模樣眼前雖有魔難,日後自是前程無量,望好自為之。”
丁不一怔呆片刻:“告辭。”
丁不一轉過身,身後不見了白如水的餘小二。
咦,他二人哪去了?
樹蔭中,人影閃動。
丁不一彈身躍起,撲向樹蔭。
樹蔭林中,丁不一、白如水和餘小二三人會合在一起。
丁不一道:“發現了什麼?”
白如水搖搖頭。
餘小二道:“媽的,連個鬼影子也沒有見到。真怪!”
白如水陰沉着道:“我看見樹蔭中有人在窺看咱們,就馬上和餘小二趕去了,可奇怪,搜遍了整個樹蔭林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餘小二道:“村蔭這麼小,兩旁是開闊的河灘,他能躲哪裏去?”
丁不一皺眉道:“水姐姐,你是不是看走了眼?”
白如水道:“不會的,憑我的功底,這麼近的距離,決不會看走眼。”
餘小二道:“會不會是那些東廠鷹犬?”
白如水道:“我想不是,東廠鷹犬就連薛宇紅也沒有這般好的功夫。”
“不管他是誰,咱們先回織溝鎮吧。”丁不一擺了擺手。
白如水點點頭道:“咱們一路上留着點神就是。”
餘小二鼓起嘴唇:“哼,要是讓小爺撞上,正好讓他試試小爺的鐵頭功。”
三人出了樹蔭林,轉程返回織溝鎮。
一路上風平浪靜,沒發現任何追蹤的人,也沒發沒現任何異樣的動靜。
不過,事情總覺得有些兒怪。
黃昏時分,丁不一和白如水、餘小二回到了升生客棧。
三人要了一桌酒菜,在堂角里坐下。
餘小二端起酒懷道:“大哥,咱們怎麼辦?”
丁不一舉起酒筷子:“水姐姐,你説呢?”
白如水目光瞟過四周:“宿一夜,明早動身吧。”
餘小二一口將酒飲盡:“我説除了再宿一夜外,沒別的法子,難道大冷天還能趕夜路?”
丁不一橫了他一眼:“算你有理。”
白如水在桌面上蹲蹲筷頭:“快吃,快吃。”
三人正在説話,吃喝之間,店門外爆出一聲大喝:“店家!”
那喝叫聲又響又脆,又沉又重,似爆生聲又似悶雷。
三人不覺一驚,扭頭往門外看去。
店門外,走進兩個相貌醜惡的流浪漢。
白如水看到好兩人,心中悚然一驚,西域鬼魔城的色、厲二鬼怎麼上這兒來了?
她悄聲丁不一問道:“他們是誰?”
白如水低聲道:“那個披散着頭髮的是鬼魔城的厲鬼熊宗,那個陰陽怪氣內透花衣邊的是色鬼朱顏。”
丁不一曾聽爹爹提到過西域鬼魔城的九鬼魔,不禁心中暗自打了個寒噤。
餘小二久在江湖之中怎以沒聽説過這兩個鬼魔的惡名,不覺顫聲道:“怎麼會……是這兩個鬼?在老沙河是……不是他們跟着咱們?”
白如水沉聲道:“也許不是。”
她只是見過色、厲二鬼一面,但並末與他倆交過手,不知他倆的武功究竟如何,無法斷定他倆是就是日間老沙河小莊樹蔭林中閃過的人影。
餘小二面露驚恐之色道:“聽説色、厲二鬼在鬼魔城九鬼魔中最為兇惡,常常活剝人皮、吃人心,喝人血,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白如水怕餘小二招惹是非,故意嚇唬他道:“是有這麼回事,聽説他倆最喜歡吃十三到十六歲少年的心,你可以小心。”
餘小二心中害怕,悄悄地將板凳腳被桌腳絆住,一下歪倒,“嘩啦!”一聲,連人帶凳摔倒在地。
“媽的!”熊宗一掌拍在桌上,“小二!”熊宗這一句叫罵,並不是罵餘小二,而是罵店小二。
他嫌店小二上菜太慢,他們吃過飯還要急着趕夜路,去追丁不一呢。
餘小二聽得這一聲叫罵,忙從地上爬起,合起雙掌道:“色、厲二鬼大爺,對不起,在下餘小二無心冒犯,望乞見諒。”
餘小二?熊宗和朱顏眼中閃過兩道灼灼的光亮,醜臉上放出一層異彩。
沒錯,眼前的三人正是丁不一、餘小二和白如水!
本欲還要往前趕夜路,想不到竟在這客棧裏遇上了。
此時,店家聽得摔鐵聲,只道是堂中打架,急忙趕出來調解。
丁不一見到店家,即道:“店家,給這二位大爺備一桌好酒菜,由我付帳。”
丁不一的心思很簡單,儘量息事,不去惹這二鬼,以免招惹麻煩。
熊宗和朱顏二人是江湖老手,也知此刻不是動手的時候,也不想打草驚蛇,便一齊拱手道:“不好意思,告擾了。”
人分別坐下,店家催着夥計趕快去備菜,堂中的顧客也各自重新坐下,一場風波,已告結束。
餘小二捏着筷子的手直打哆嗦,低聲問白如水:“水姐姐,該沒事了吧。”
丁不一道:“瞧你嚇得,還會有什麼事?”
白如水悄聲道:“我看情況有些不對,這色、厲二鬼像是衝着咱們來的。”
“哦。”丁不一輕應一聲,眼光斜裏瞅向色、厲二鬼。
熊宗和朱顏正在喝酒,神情頗是高興。兩人側過頭,恰和丁不一的目光相遇。
熊宗咧嘴一笑。朱顏笑道做了個手勢。
丁不一笑着對白如水道:“我看不像,他倆態度都很友好。”
“是啊,”餘小二接口道:“咱們與鬼魔城無仇,河水不犯井水,他倆為什麼要衝着咱們來?”
白如水憂鬱地道:“總覺得不對勁。”
餘小二瞪眼:“我説準沒事。”
“好啦。”丁不一道:“今晚咱們小心點。”
吃過飯,丁不一、餘小二和白如水返回客房。
丁不一和餘小二的房在東頭,兩人合住一間房。
白如水的女賓房在西頭,中間隔着一條走廊。
白如水在丁不一和餘小二的房間裏,一直坐到三更。
丁不一對她道:“水姐姐,不會有事的,你回房歇息去吧,咱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白如水臉上露着一絲憂慮:“可我還是不放心。”
餘小二伸臂打個哈欠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真是那色、厲二鬼來了,有小爺在,定要叫他二鬼直着進來,橫着出去。”
白如水道:“色、厲二鬼行走江湖,從來就是露宿街頭,今日投宿在店中,一定有其目的。”
餘小二從桌旁站起身:“你不睡覺,我可要睡了,你要真不放心,就留在這裏和大哥睡一牀。”
白如水不覺臉面一紅。
丁不一道:“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白如水輕嘆口氣,從衣袖裏掏出兩個紙包放在桌上道:“這是大幻迷魂粉,你倆捏在手中睡覺,若是色、厲二鬼來了,就將這藥粉撒向他倆臉面,知道了嗎?”
“知道了。”餘小二抓過一包藥粉,“現在可以睡覺了吧?”
白如水瞧着丁不一:“千萬小心,不要睡死了。”
丁不一被她真摯的關心感動,深情地看着她:“謝謝你。”
餘小二跳上牀鋪,將小紙包往梳頭下一塞,倒頭便睡:“沒事,不會有事……”
丁不一關上房門,又檢查了一遍窗户,才吹滅蠟燭,捏着小紙包在牀上躺下。白如水説的沒錯,還是小心些為妙,他不知不覺之中,已在逐漸成熟。
對面客房中,熊宗低聲道:“熄燈了。”
朱顏蜷縮在窗户牆下“還早着呢,等那小子入睡後再動手吧。”
熊宗蹲下來:“侯登科肯出五萬兩銀子要那小子身上的蠟丸,但不知那蠟丸中藏着什麼寶貝?”
朱顏聳着肩道:“管它是什麼寶貝,咱們是認銀子,不認蠟丸。”
熊宗道:“不知那蠟丸在不在丁不一身上?”
朱顏嘿嘿怪笑道:“在也罷,不在也罷,只要侯登科説的是實話,咱們就能在丁小子身上找到蠟丸。”
熊宗點點頭:“沒人能在色、厲二鬼手下不開口的。”
“哎,”朱顏道,“記住,要把他們弄到后街的空房裏才以動手。”
熊宗眨眨眼:“他們?老六,你又煞不住火氣了?”
朱顏狠狠地吞了泡口水道:“那白幫主,我早就想……”
“噓,”熊宗用手指壓住唇沿,“別説話,養着點精神,待會好好地樂一樂。”
色、厲二鬼不再出聲,縮在窗角下,耐心等候。
半個時辰後,熊宗和朱顏身穿夜行衣服,閃身掠出窗户。直奔丁不一的客房。
兩人身手敏捷如靈貓,足下聲息全無。
貼近窗台,打個手勢,兩人同時踮起腳將窗户格紙,用舌尖舔濕,戳個小洞。
房內鼾聲雷動,獵物睡得正香。
朱顏眯眼瞧了片刻,便伸手去摸插在腰間的薰香竹筒。
接理説,像色厲二鬼這樣的高手,本用不着用這種下三檻的迷魂薰香,但他倆的目的是劫人而不是殺人,而且劫了丁不一後,還要劫白如水,所以不能不借用色鬼朱顏垢偷香竊玉的薰香竹筒了。
朱顏只覺一陣冷風吹過,將頭一縮,手摸到腰間,剎時,他臉色倏變,腰間的薰香竹筒不見了!
明明在出房前還檢查過薰香竹筒,怎麼會不見了呢?朱顏頭額滲出一層冷汗。
熊宗打來手勢:怎麼回事?
朱顏只得回個手勢:薰香竹筒不見了。
熊宗皺皺眉頭,既然如此,就只有撬窗而入了,他的手伸向插着鋸齒小刀的腰囊袋,突然,他全身一抖,腰囊袋裏的鋸齒小刀也不見了!
朱顏、熊宗二人,立即閃身,返回房中。
熊宗點燃了蠟燭,剎時,兩人傻了眼。
薰香竹筒和鋸齒小刀並排擺在桌子上。
兩人凝視片刻,默然無聲。
他倆知道遇上了絕世的高手。
能在他倆身上悄悄地偷走薰香竹筒和鋸齒小刀,放回到房中桌上,而他倆卻毫無知道,此人的武功自能稱得上是絕世的高手!
朱顏手伸向桌面道:“這樁買賣做不成了。”
説話中,朱顏的手指在桌面上寫道:“繞道去嶗山。”
熊宗也將手伸向桌面道:“咱們放棄吧。”
他在桌面上寫道:“以退為進,見機行事。”
朱顏和熊宗分別抓起薰香竹筒和鋸齒小刀納入腰間,背上牀頭上的簡陋行裝。
留下一錠銀子在桌子上,兩人掠窗逾牆而出。
熊宗和朱顏奔出鎮口叉道,轉身往南,朝往嶗山相向的方向奔去,剎時,不見蹤跡。
叉道口,路旁的石叢中緩緩站起一個蒙面人。
蒙面人朝着熊宗和朱顏消失的方向,凝視處,冷然一笑。
他緩緩始起手,摘下臉上的蒙面布。一張瓦刀似的長臉,一雙閃着綠光的三角眼,在月光下豁然顯露。
原來是老太監馬公公!
馬公公自以為剛才在店內顯露的一手輕功,已將鬼魔城的色、厲二鬼嚇退,一切都照着他的安排在進行。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馬公公再精明,也有失算的時候。
他低估了色、厲二鬼的心計。
嶗山清風觀發生的事,險些使他周詳的計劃敗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