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雪瓶正惊疑问,豹二太太忽又向她投来似嗔非嗔、似笑非笑、令人难以捉摸的一眼。春雪瓶也不知为什么,竟被她那眼瞬得脸上不禁晕红起来。
豹二太太随即指着春雪瓶对她干女儿说道:“我就把春姑娘交给你了。你陪着她去给那姓赵的妞儿量量身腰,别让她走了,我还有话要问她。”豹二太太吩咐已毕,才又向那矮个儿丫环一挥手,说道:“走,带路下楼,让我见见那姓铁的小子去。”
矮个儿丫环搀扶着豹二太太走出客厅,下楼去了。
春雪瓶见时机已到,一心想到救出赵姑娘要紧,只好把心里的惊疑暂搁一边,镇下神来,跟随着豹二太太那干女儿走出客厅,绕过走廊,向楼角那间小屋走去。
一直伺候在客厅门前的丫环大翠,也在豹二太太那干女儿的示意下,跟在春雪瓶的身后走来。
春雪瓶跟随那女人进了小屋,见一位身材苗条、眉目清秀的姑娘木然坐在床上。她捻起头来闪着一双含惊带怨的眼光看了那女人和春雪瓶一眼,迅即又低下头去低低地啜泣起来。春雪瓶看到她那满脸的泪痕,蓬松的鬓发,以及她那在啜泣中微微颤动着的身子,不由突然想起了在天山树林里被狂风暴雨吹打下来的那朵朵落花,她对这孤立无依、楚楚可怜的姑娘不禁更加同情起来。豹二太太那干女儿已走到那姑娘身边,她伸出手去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说道:“哭甚么,这儿难道不比你那穷窝好!看,干娘叫人给你剪裁衣服来了。你要知趣些,不要不识抬举。我昨晚已对你说过了,再这么哭哭啼啼的,惹恼了干娘,就把你舍给妓院去。”
赵窈哽咽着:“我只求见我爹娘一面,死也心甘。我是不会依从你们的!”
豹二太太那干女儿正要发作,春雪瓶还不等她开口,忙抢步上前,一举手把那女人推得远远的,随即对赵窈说道:“赵姑娘,我是天山春雪瓶,是特来救你出去的。”
豹二太太那干女儿大张着一双惊惶的眼睛,站在屋角发愣。她已被春雪瓶那猛然的一推弄得晕头转向,竟不知在这一瞬间,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门口的大翠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她只怔了一怔,随即一边向那女人高呼:“姑奶奶快来捉住这姑娘”,一边向春雪瓶扑来。春雪瓶一伸手擒住她的右腕,顺势一扭,将她右手反剪过来,只稍稍用力一扣,大翠便感锥心般的疼痛,以致痛得只能在喉咙里哀吟,叫不出声来。春雪瓶在她耳边厉声说道:“你敢出声吼叫,我便废了你这只臂膀!”
大翠连声哀求道:“我不敢,我不敢!姑娘快放手,疼死我了!”
春雪瓶刚松手,臀见豹二太太那干女儿已偷身溜到了门口,正要奔出门去,春雪瓶早已闪到她的身后,一把揪住她的颈项,用手指往她腰上一点,那女人便一声不哼地瘫倒在地上去了。正在这时,春雪瓶忽又听到楼下花厅里传来一声怒吼,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姓铁的,你一再与我祁连山寨作对,这番又来寻衅,就休怪我冯元霸无情无义了!”紧接着便是刀剑碰击声、瓷器破碎和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春雪瓶已无暇去察听下面的详情动静,忙拉起赵窈,急匆匆地对她说道:“你别害怕,快随我来,我送你出去。”
春雪瓶携着赵窈出了小屋,绕过走廊,来到楼口,见下面庭园里到处闪动着人影,三三两两手握钢刀的汉子,正从四面八方向楼下花厅扑来。赵窈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她哆嗦着对春雪瓶说道:“我们逃得出去吗?他们这么多人,别连累了你啊!”
春雪瓶不慌不忙地:“别害怕,有我在!我岂把这些狐群放在眼里!”
赵窈仍然胆战惊心地说道:“就是出了院子也难逃离肃州,童游击也在这院里。”
春雪瓶一边拉着她向楼下走去,一边又对她说道:“有艾弥尔叔叔在外面接你。出了院子他自有办法,你尽管放心随他前去,这儿有我断后,我不会让他们追来的。”春雪瓶说着已下完楼梯来到花厅外面走廊,她透过窗格向厅里望去,见十来条汉子正围着一位体形彪壮的少年厮杀。少年正挥舞着一柄剑,左拦右刺,前格后拨,斗得十分猛勇,也斗得十分险恶。春雪瓶一眼就从那少年的背影上认出他正是自己适才猜想中的铁芳来了。春雪瓶不由停下步来,闪在楼梯后面,暗暗注视着厅里的那场恶斗。这时,厅里的人都在助战、呼喝,谁也没有留意到她和赵窈的行动。春雪瓶瞥见豹二太太站在厅角,挥动着双手,力竭声嘶地呼喊着:“元霸别打啦,看在为娘的份上,别打啦。停下手来有话好说!”
冯元霸圆瞪双眼,挥舞着一条竹节钢鞭,劈头盖脑地向铁芳打去。他一边猛挥猛打,一边回声应道:“娘,你别再护着这小子啦!他帮着姓德的损了我那么多弟兄,今天我非把他打成肉酱不可!”
铁芳迎战十余条慻猛异常的汉子,脚下又被满地横着倒着的桌椅绊来绊去,渐渐地,他的剑法已乱,还手亦已湿得吃力了。春雪瓶心里十分着急,很想冲进厅去助他一臂,奈何身边赵窈也须她护着,她只好握紧双拳,隔着花窗暗暗替他使劲。突然间,春雪瓶瞥见站在冯元霸身后的一条汉子,操起一张圆凳,趁铁芳后顾未防,猛然向他掷来,铁芳慌忙用剑去挑,剑尖竟深深的锲入圆凳,被牢牢的钉上了。铁芳忙用力甩了两甩,剑仍未拔出,他只好挑着沉重的圆凳去招架从四面砍来的刀刃。冯元霸趁他举剑沉迟之机,抢步上前,连连挥鞭向他头上、腰间、腿下三路打去。铁芳已是顾上无力顾下不及,被逼得连连后退。后面几条汉子又一齐举刀朝他后背搠去。正在这一发千钧险恶万分之际,春雪瓶早已取出弩弓,一抬手,三支短箭穿过窗格,两支直端端的插到正举刀搠向铁芳后背那两条汉子的右臂上,一支穿进冯元霸的右手腕里。顿时间,只听花厅里发出三声凄厉的嚎叫,三人手里的兵器都一齐随声附落地上。花厅里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十余条汉子脸色骤变,一个个一瞬前还懔猛得有如煞星下界的汉子,竞突然好似狭路遇虎一般,惊恐得声息全无。冯元霸左手紧护右腕,惊惶四顾,不知箭从何来。花厅里的骤然凝静,揪紧了每个人的心,一种阴森恐怖的气
氛笼罩了整个庭院,三支神秘的短箭,竟使那些飞扬跋扈的汉子都惊恐得缩下身来。
铁芳脸上露出惊讶和欣喜的神色,举目四顾,意在找寻那放箭相助、把他从危急中解救出来的恩人。
这突然的静寂,人们感觉虽长,却毕竟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刚从城外驰马归来的童游击,已闻讯提刀带着四名军校,一路呼喝着向花厅奔来。花厅里的那些汉子,又在这位军爷的抖擞精神振奋下,鼓起勇气,重又舞动手里的兵器向铁芳逼来。铁芳早已拔剑脱凳,他也在三支短箭的激励下,精神倍增,挺剑迎敌。花厅
里又是刀光剑影杀成一团。
春雪瓶见铁芳暂时占着上风,便忙携着赵窈从楼梯后而走了出来,跨过栏干,穿入庭径,直向后门走去。她在快要走近后门时,忽见两个正在院里巡逻的护院,一个手执柳叶单刀,一个手持包铜齐眉木棍,向她斜截过来,拦住她的去路。那手持木棍的护院将棍一横,冲着春雪瓶问道:“你是什么人?你要把这小妞带到哪儿去?”
春雪瓶一扬眉:“我是天山春雪瓶,专管世间不平事,来救这姑娘出院的。”
持棍汉子眼一愣:“你胆子真不小,竟敢趁火打劫到冯大寨主院里来了!赶快乖乖随我回楼见二太太去,看她如何发落!”
春雪瓶冷冷地喝道:“快闪开!休来自讨苦吃!”
持棍汉子见春雪瓶两手空空,又是个满身秀气的姑娘,便将木棍交与握刀汉子,嬉皮涎脸,斜瞅着春雪瓶说道:“你不走,我就只有来抱你回去了。”他随即伸出双臂向春雪瓶腰问搂来。春雪瓶等他扑近身时,猛然一个风摆柳,推开那汉子双臂,趁他刚转过身来,又闪电般向他耳门劈去一掌,只见那汉子眼一翻便栽倒地下不动了。握刀那汉子傻了眼,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急忙丢开木棍,举刀向春雪瓶砍来。春雪瓶还不等他刀落,闪身上前,一伸手托住他的右腕,随即用力一一扣,只听一声脆响,那汉子的腕骨已被折断,刀也落到春雪瓶手里来了。那汉子疼得连哼带叫,急忙向后退去。春雪瓶也不去追,只举起刀来指着他厉声说道:“我要杀你比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听着:今后若再助纣为虐欺压善良百姓,我定饶不了你!”
那汉子一面连连应声,一面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才猛一转身鼠窜而去。
春雪瓶见四下已无人影,这才转过身来牵着赵窈向前画后门走去。二人来到后门门前,见门紧闭着,门上锁着一把生满黄锈的大铁锁,看去好似已有许久未曾开过的了。赵窈望着大铁锁,不禁齐叫道:“天啦,这如何是好!”
春雪瓶回头一笑:“这算什么!”随即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大铁锁,运力一扭,只听“嚓”的一声,手指般粗的锁干便折断了。春雪瓶打开后门,探身一望,见艾弥尔躲在附近一株大树后面,也正探出头来焦急地向这边张望。大白马悠闲地站在树旁。
艾弥尔一见春雪瓶,急忙跑了过来,问道:“得手了?”
春雪瓶点点头。躲在她身后的赵窈听到艾弥尔的声音,这才跨出门来,一下扑到艾弥尔的肩上,便不禁呜呜地啜泣起来。
艾弥尔一边安慰着赵窈,一边对春雪瓶说道:“我听院里斗得凶恶正在替你担心呢!”
春雪瓶:“那不是我,是一个姓铁的少年不知为了何事,和院里的人打起来了。”
艾弥尔不由一怔:“姓铁的少年?!”
春雪瓶:“就是曾经在玛纳斯附近帮助罗大伯的那人。”
艾弥尔:“啊,是他!我也曾多次听你罗大伯说起过他来。”
春雪瓶向院里看了看,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这里不便久留,艾弥尔叔叔还是快带着赵姑娘离去为好。”
艾弥尔:“你呢?你也快走吧!马在那儿。”
春雪瓶笑了笑:“我还要回身去助那姓铁的一臂呢!”她随即又补充了句,“就因他也曾帮助过罗大伯来。”
艾弥尔:“也好。望姑娘多加小心,咱们只有回西疆再见面了。”他正要带赵窈离去,不想赵窈却突然转过身来,向着春零瓶双膝一跪,说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我赵窈只有朝夕给你顶礼烧香来相报了。”
春雪瓶忙一把将她扶起,瞅着她含笑说道:“我不是神也不是佛,哪受得起你顶礼烧香!要谢,你还是多多感谢你艾弥尔叔叔吧!是他要我来救你的。”
艾弥尔带着赵窈直向巷子深处去去。春雪瓶守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二人已穿过巷子才返身进院,掩好后门,匆匆向楼房花厅奔去。
花厅里,铁芳背负厅壁,挥舞着手中宝剑,仍在和一群群轮番攻来的汉子争斗。几个受了伤的庄客、护院,还有一名军校,有的退到厅角正在包裹伤口;有的坐在地上咒骂、呻吟。冯元霸手腕上仍带着那支短箭,站在花厅中央,一边指挥着那些轮番进击的庄客、护院;一边不断破口大骂一些胆怯不前的汉子。童游击满脸杀气地提刀站在花厅门前,好似在堵住铁芳去路,又好似在等待进击时机。春雪瓶躲在走廊柱后,早已把厅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她也在等待一个前去助战的时机。一会儿,春雪瓶忽然瞥见一名军校急匆匆地从那边走廊上跑来,他一只手里拿着两张弓,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囊箭。军校一直跑到花厅门前,将一张弓交给了童游击。春雪瓶不觉吃了一惊,知道他二人是阴图趁铁芳不防,要向他暗放冷箭了。她不禁暗骂了一声“小人!”也随即从袋里取出弩弓,等他二人动手。童游击取弓在手,便和军校各从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搭箭上弦,举起弓来,正要开弓向铁芳射去,春雪瓶还不等他二人拉满弓弦,一扬手,两支短箭几乎是同时插到二人的左肩臂上。只听童游击和那军校一声呼叫,弦上的箭一齐斜飞出去,一支箭钉到厅壁墙上,一支箭却刺进豹二太太的腿里去了。花厅里突然又沉寂下来,只听到豹二太太的哭骂声和嚎叫声。春雪瓶随即从廊柱后面闪出身来,迈步进厅,直向铁芳走去。铁芳抬头一见是她,不由一声惊呼:“啊,原来是你!”
几个惊呆了的庄客,逡巡片刻,忽然大喝一声,便一齐扑了上来。铁芳也急忙挥剑上前,准备护住赤手空拳的春雪瓶。春雪瓶却对他说了声:“你且歇息!”她话音刚落,便向那几条汉子迎了上去,只见她左手一晃,右手随出,一个偷天换日,便将一名庄客的钢刀夺过手来。她刀一到手,便如霹雳凌空,只几个闪电惊雷,早已砍翻一个,刺倒一双,吓得剩下的两三名庄客急忙退缩一旁,再也无人敢上前一步了。春雪瓶环顾厅里那些被吓得面面相觑的汉子,说道:“豹二太太说你们都是饭袋,果然名不虚传!”她一仰头,不禁发出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铁芳趁众人已被春雪瓶镇住之机,忙走到豹二太太面前,用剑指着她急切地说道:“我来并不是想要伤害你,只要你实话对我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母亲是何人?她老人家现又在何处?”
豹二太太仰起面来,眼里满含着委屈和怨恨的神情,数数落落地说道:“你来问我,我问谁去?我也正在四处寻她哩!我要找她还我女儿来。”
铁芳急得一跺脚,说道:“你当时做那亏心事时,难道也没有打听打听她是谁吗?”。
豹二太太听到“亏心”二字便有些气馁了,她低下眉来小声说道:“当时事出偶然,做也做得匆忙,走也走得紧迫,哪里还有功夫去打听她的底细。只知她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女人。”
铁芳还想仔细问问,春彗瓶前来催他赶忙离丌这儿。豹二太太一见春雪瓶,便挣扎着从地上俯过身来抱她双脚。春雪瓶急忙退后一步,喝道:“你想干什么?”
豹二太太像疯了似的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不能走,不能走!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要和你说。我一定要把事情并个水落石出!”
铁芳听豹二太太说得莫头莫尾,摸不清她和春雪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愣在那儿,只闪着一双惊诧而又显得困惑的眼睛,在她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豹二太太忽又把脸转向铁芳,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切地问道:“你二人可是一路来的?”
铁芳弄不清她问这话的意思,只摇了摇头,没应声。
豹二太太伸手指着春雪瓶,又对他说道:“我把这姑娘留下来,等把事情真相弄清后,兴许就能帮你找到你母亲了。”
铁芳听了感到莫名其妙,如坠五里雾中;春雪瓶则是哭笑不得,喜怒皆非。
豹二太太见铁芳和春雪瓶都不答话,猛又回过头去对站在厅角的冯元霸说道:“元霸,叫人看住这姑娘,千万别让她走了!”
冯元霸悻悻地说道:“两个都跑不了啦!大门已锁,军营的官兵亦就快到了。”
铁芳不觉吃了一惊,一挺手中宝剑,指着冯元霸说道:“那就只好烦你送一送了!”他正要逼上前去,春雪瓶却抢步闪到铁芳身前,一扬眉,向冯元霸睥睨一视,又顾视着铁芳说道:“何须自找累赘!这又不是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我就要破给他们看看!走,咱们就闯闯去!”她冷冷地环视了下站在花厅四壁那些护院、庄客,便昂首迈步向厅外走太。铁芳提着宝剑紧紧跟随在她身后。那些早已被吓得落魂丧胆的汉子,一个个谁也不敢上前阻拦,谁也不敢张个声势,只眼睁睁望着他二人从容不迫地走出花厅去了。
春雪瓶出了花厅,j敷游击,正斜靠在栏干上呻吟,一名军校正给他裹扎伤口。春雪瓶指着他说道:“赵和的女儿是我救走的,与赵和无关;你臂上的箭也是我放的,也不关别人的事。你要找就来找我好了。我是天山春雪瓶,你记好!”
春雪瓶出了走廊,不走大门,却引着铁芳商向后门走去。庭院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后门也还是虚掩着。二人毫不费事地便出了大院。铁芳一眼瞥见了拴在大树身旁的大白马,不由十分惊佩地说道:“姑娘真心细!把马拴到这儿来,就易于脱身了。”
春雪瓶:“你的马呢?”
铁芳:“我把它寄拴在东城门外的一家马栈里了。”
春雪瓶一笑:“你也心细,那样更易脱身。”
铁芳腼腆地一笑:“哪里!我是怕事情闹大惊动官兵,骑着马出城就不便了。”
春雪瓶略一沉吟:“冯元霸可能已经派人报了军营,趁官兵未来,你不妨先骑着我这白马驰出城去,就在东廊道旁等我,我随后就来。”
铁芳:“‘临难勿苟免”这才是大丈夫应有的义烈行为!哪能这么自顾!还是姑娘上马先行。”
春雪瓶见他那么文绉绉地咬字,似乎与他那又愣又壮的模样很不相称,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行事要机变,你比我招眼。”
铁芳:“处事也要讲道义,你是女流。”。
春雪瓶奈他不得,只好嗔了他一眼,说道:“好啦,咱们就一同走吧,别老是见面就争吵。”她随即从树上解下缰绳,牵着大白马向那头巷口走去。铁芳跟在她身后故意放慢脚步,和她拉开二十来步距离。春雪瓶也停下步来,回头瞅着他问道:“你腿上是否受伤?”
铁芳愣了愣:“没有。一点也没伤着。”
春雪瓶一笑:“那为何跟不上我?”
铁芳的脸一一下赧了起来,嗫嚅道:“街上人多。”
春雪瓶摇摇头,只轻轻嘀咕了声“真酸腐!”便又牵着马向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巷口,绕过前街又走了片刻,前面不远便是东门。春雪瓶远远望去,见城门口人来人去,既未见有官兵把守,也未有巡哨盘查,她才放心地向城门走去。出了城门,行了不到一里,道旁出现一家墙上写着“韦家马栈”四个大粉字的小院。
这时,一直远远跟在她身后的铁芳,忽然加快脚步赶上前来,指着那小院说道:“我的马就寄拴在这家马栈里,请姑娘稍候片刻,我去把马牵来。”
春雪瓶立候道旁,适才在豹二太太院内她所看到的和听到的许多可疑的情景,突又一团团一片片的飘进她的心头:豹二太太见到自己时那显得异样惊奇的神色,她何以竟能猜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铁芳怎么会去帮助德老前辈?又在什么地方杀伤了冯元霸手下许多山贼?他又为何去向豹二太太追问他母亲的下落?……春雪瓶正在迷团中苦索端绪,铁芳已牵马向她走来。她只好立即锁住繁乱的神思,瞅着已来到她面前的铁芳问道:“是并马而行彼此叙叙,还是各自赶路若不相识?”
铁芳难为情地笑了笑:“我正想和姑娘叙叙,还是同行的好。”
春雪瓶略带点儿讥刺地:“这驿道外来往的人也多呀!”
铁芳不知如何对答,愣在那儿,脸又不禁微微红了起来。
春雪瓶瞅着他,蓦然吐出一串清脆的笑声,说道:“那就上马叙叙吧,还站着下干什么!”
二人跨上马鞍,并马向东缓缓驰去。铁芳对春雪瓶适才在他危急时暗中放箭相助之事说了一番钦佩和感谢的话语之后,又问起她因何也在豹二太太院里。春雪瓶这才将赵窈如何被童游击强骗到手,如何送给豹二太太,她又如何进院救出赵窈之事,一一告诉了铁芳。春雪瓶最后又说道:“我没想到这院里却又遇上了你,
这也真巧!”
铁芳随即说道:“正是这次巧遇,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天救我和德秀峰前辈的那七支弩箭也是姑娘放的。”
春雪瓶惊异得张大了眼,一下勒紧手里的马缰,说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铁芳也忙停下马来,回头望着春雪瓶,得意地笑了笑:“怎么,你还想瞒我?!我已经识出你用的那种弩箭来了。”
春雪瓶更感诧讶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铁芳仍一个劲地说道:“我也是现在才明白,那天你不愿露面却是冲着我来的。你与那德前辈的一家本来就很交好,兴许你正是为了护送他们才暗暗随在他们后面的。只因我也插身到他们中间去了,你才不露面的。”
春雪瓶有些情急了:“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德老前辈一家在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曾暗中放箭救助过他们!你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铁芳见春雪瓶说得认真,也不禁惊讶起来。他愣了片刻,才自语般地说道:“真的不是姑娘所为?那么,那天放箭相助的人又是谁呢?”
春雪瓶已经急得有些不耐了:“你别老在是谁不是谁是绕来绕去!快把事情的全部始末说出来。”
铁芳:“说来话长,这马上也不便细讲。”他向驿道两旁看看,指着讨来河畔一丝柳林说道,“我们到林里坐坐,谈起话来也就方便多了。”
春雪瓶:“那就快去吧!”她一一拨马便向柳林驰去。铁芳赶到时,她已拴好马,坐在一块青草茂密的地上。铁芳把马拴好,和她对面坐下,这才细细地将他在三天前如何在祁连山谷口遇上冯元霸率领着一帮山贼拦路截杀德秀峰一家,他又如何上前相助的事,一一讲了出来:
三天前,铁芳再度单骑闯入祁连山”去找豹二太太追问他母亲的下落。他行至一处谷口,见前面山路陡滑,马行不便,他正踌躇间,忽瞥见谷内靠崖处有一人家,铁芳心里一动,想将坐马暂时寄养在那户人家家里;便牵着马向谷里走去。他来到那户人家门前,出来见他的是一位年老的猎户。铁芳说明来意,老猎户便忙将他让进屋里,问饥送水,态度十分诚厚,情意也极殷勤。闲谈中,老猎户问他上山何事?铁芳亦坦然以去寻豹二太太相告。老猎户告诉他说:豹二太太不在山上,她早已于入夏时便住到肃州.城里去了。
铁芳急于赶回肃州,便忙起身告辞。老猎户在送他出屋时才问他道:“公子与那豹二太太是亲戚还是旧好?”
铁芳说道:“我与她毫无瓜葛,是为了寻人才来找她的。”
老猎户这才又对他说道:“既然如此,公子可要小心!连日来黑山熊那无恶不作的儿子冯元霸,带着一帮山贼隐在这谷口近旁一带的树林里,我虽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但从他们那杀气腾腾的神色来看,一定是又要造罪作恶了。兴许还是一桩大罪大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