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留人睡,好梦也总是易醒的。
玉娇龙早已从沉迷中清醒过来,又回复了她那娴静中总是带有的几分矜持;罗小虎仍然精神抖擞,不时向林外张望,察看着周围的动静;春雪瓶亦已醒了多时,正一面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一面不时偷眼向她母亲和罗大伯望去。
林外日已西斜。玉娇龙和罗小虎谁也没有说话。他二人心里也都明白:绕过这片山岗,离乌苏便已不远,分道的时刻已快到来,
后会已难有期。因此,谁也不催促起程,都想把这难得的相聚多留片刻。尽管各自都充满依依之情,各自都怀着惜别之意,但由于立命安身之所各自不同,心性志趣所求各异,前途未卜,休戚难料,尚难共宿一林,也不容同栖一枝。
春雪瓶不耐沉闷,试探问道:“时已不早,今晚到何处宿去?”
罗小虎:“我把你母女送到乌苏城外,你母女可到城里舒舒适适住上一夜再走。”
玉娇龙:“我是不想再进乌苏的了。”
春雪瓶:“你呢,罗大伯?你是直奔塔城,还是先回乌伦古湖去?”
罗小虎:“我今夜再赶去看看布达旺老爹,明日便起程去塔城,然后再回乌伦古湖。”
玉娇龙:“布达旺老爹!他现在何处?”
春雪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一片草原上。那儿可僻静,他那小小的帐篷也安谧,住着令人舒服极了!”
玉骄龙诧讶地:“你见过布达旺老爹?!”
春雪瓶:“见过,就是在我误射了罗大伯的那天,我还在他那小帐篷里住过一夜呢!”她略一沉思,又说:“布达旺老爷爷把他那小帐篷称做‘破窝’,说我又回到那‘破窝’里去了。罗大伯也说你曾在那帐篷里安过身,你真带着我在那小帐篷里住过吗?”
玉娇龙点了点头。
春雪瓶:“那么,布达旺老爷爷果然也算是母亲和我的亲人了!”
玉娇龙又被春雪瓶这期切的话语,引起了她对那小帐蓬和布达旺老爹的恋念,她的心又呼唤着。她不禁一往深情地说道:“是的。他确是母亲和你的亲人!啊,还有那小帐篷,那也算是母亲的家,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母亲的家了。”
春雪瓶从母亲那迷惘的神情里,感到她有些异常,有些失态。她这种异态和失态的神情,这几天在她身上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
春雪瓶只是因惑不解,不知道母亲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这不仪春雪瓶感到困惑不解,甚至连她母亲自己也是难以弄个明白的。春雪瓶举眼向罗大伯望去,见罗大伯已经站起身作好了起程的准备。她心里一动,忙又对母亲说道:“那小帐篷既然也算是母亲的家,何不趁此回家去看看!”随即她又补了一句,“反正你
也不愿去乌苏。”
玉娇龙略一犹豫,随即说道:“也好,看看布达旺老爹去!我已有多年没见过他了。”
罗小虎显得分外高兴,立即牵过马来,兴冲冲地说道:“我们立即起程,天黑就可赶到那里了。”
三人上马出林,穿过涧谷,插过驿道,一直向北驰去。
太阳刚刚落土,三人便已来到布达旺老爹的小帐篷前。罗小虎见老爹不在,知他牧羊尚未归来,便拨转马头寻找老爹去了。玉娇龙下马来到帐篷前站立,举目细审,见帐篷已旧破,四壁补满钉疤,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十九年前她和罗小虎曾经住过的小帐篷,也是十六年前她带着小雪瓶曾经栖居过的窝!触景生情,往事历历又不断在她眼前闪现:神秘,惊奇,魂魄,心摇,神伤……十九年前发生在这小帐篷里的一切,至今想来,犹令她感到迷惘、沉醉,感到羞怯、惊心!正是在这小帐篷里度过的一夜,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可是在她的回忆中是那么充满温暖与新奇的小帐篷,而今却已变得这般破旧,这般潦落!玉娇龙睹物生悲,不觉泛起阵阵难禁的哀思。她手抚篷帐不由得暗暗念了一句:“犹物如此。人何以堪!”随即又转过身来对春雪瓶说道:“那目你说母亲未老,定是讨我欢心,母亲已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春雪瓶诧讶地:“母亲怎又问起这事来了?!”
玉娇龙指着帐篷说道:“这帐篷才经十九年风风雨雨,便已变得如此破旧,何况母亲还是血肉之躯,当已是老态龙钟的了。”
春雪瓶:“人怎和物比!说母亲未变就是未变,母亲再不相信,还可问问布达旺老爷爷去!”
母女二人正说着,罗小虎跟在布达旺老爹后面向帐篷走来。
春雪瓶忙跑上前去,亲亲热热地叫了声:“老爷爷!”又说道,“我母亲看望老爹来了。”
玉娇龙也忙走到老爹面前,躬身施礼,说道:“给老爹请安!我来看老爹来了。”
布达旺老爹只凝神注目打量着玉娇龙,久久没有开口。
玉娇龙略感疑讶地:“怎么,老爹认不出来我啦?我是春龙呀!”
布达旺老爹这才爽朗地一笑,说道:“怎会认不出来!我还在老远就已认出你来了。使我惊奇的是:十多年不见,竞丝毫未变,还是从前那个模样,那般神情,我也明知你是,一见却又迷惑起来,心里直发愣,一时竟不敢相认了。”
玉娇龙被老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抿嘴直笑,竟不知该如何说了。布达旺老爹仍注视着她,显得有些为难地说道:“叫我如何称呼你才好呢?按说你女儿都已这么大,不该再称你姑娘了,可你却还是姑娘般的模样,我就还是称姑娘吧!”
布达旺老爹这几句话,引得罗小虎和春雪瓶都笑了起来。大家又叙谈了几句,布达旺老爹才忙将他三人请进帐篷,让他们坐定以后,他又忙着张罗晚饭去了。
春雪瓶趁布达旺老爹刚转身走出帐门之际,伸手拉了拉她母亲衣袖,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如何?女儿该没骗你!该不是在讨你欢心!”
玉娇龙不禁灿然一笑,嗔了一声:“你这丫头!”
春雪瓶掩住口哧哧地笑个不停。
罗小虎虽不知她母女在说些什么,也不解春雪瓶为何发笑,但她也被和谐的气氛所感染,也咧开大嘴跟着笑了起来。
玉娇龙被他二人笑得满面春辉,羞红了脸。
小帐篷里荡漾起欢波,充满了和美。春雪瓶不觉轻轻进出了一句:“啊,这兴许就是天伦之乐!”
一会儿,布达旺老爹端着一木盘饭菜进帐来了,盘里盛有马腊肠、烤山芋,还有糯米饭团,都是热腾腾香喷喷的。老爹将饭菜摆好,说道:“这些食物都是乌都奈送来的,你们一路辛苦,就好好地屹一顿吧!”
玉娇龙:“乌都奈也住在这儿?”
布达旺老爹:“他不放心小虎,还一直等着他呢。”
罗小虎:“他这时可在那边林里?”
布达旺老爹:“昨晚半夜动身到梁巢父铺里取药去了,白天不便行动,要今晚半夜才能回来。”
玉娇龙隐感忧虑地:“乌苏军营官兵是否常出巡逻?”
布达旺老爹:“若在平时也不常出,偶尔出外巡逻,也只形同过场一般,自十天前他们在车排子附近发现了小虎行踪,随后又在乌苏城郊的野地上被小虎和雪瓶打伤几人,军营里就如临大敌一般,巡骑四出,盘查也紧了。特别是在通向塔城和乌伦古湖的路上,更是哨卡重重,戒备森严。乌都奈昨夜去梁巢父处,一来是为取药,
二来也是去探风声。那姚游击手下官兵多是他驻塔城时的旧部,认得你的相貌,你务须小心才是。”
罗小虎:“姚游击和他的那些官兵,过去不在我的眼里,现在我又有了宝马宝刀,就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玉娇龙:“关羽大意失荆州,你应以为戒,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好。”
罗小虎不再吭声了。
帐篷里适才那种欢乐和美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一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又在隐隐地滋长起来。春雪瓶感到有些扫兴,说道:“任他巡得那般紧,查得如何严,既然二十余骑外寇都从他们眼皮下窜过来了,我就不信罗大伯从他们面前闯不过去!”
春雪瓶这几句话好像一阵风,吹散了愁云,吹来了爽意。布达旺老爹随即一拍手,说道:“说得有道理!大家还是快吃饭吧,休要为几个巡逻败了我们的胃口!”
帐篷里又浸满了欢快,大家也各取所好,津津有味地吃着;各随所喜,情意切切地谈着。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布达旺老爹起身点亮油灯,随即又送一壶茶来。那茶壶是一只绿色陶瓷茶壶,壶肚上绘着一朵白色的雪莲,这更加使茶壶显得精美雅致。玉娇龙刚一人目,便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急忙将茶壶握在手中,抚摸着,把玩着。这是一只她多么熟悉的壶啊!十九年前她寄宿在达美的小木屋里时,达美就是用这只壶装着最好的奶茶款待她,十六年前她带着雪瓶和达美住在这个小帐篷里的那些好日子,每日三餐,她喝的奶茶都是从这只壶里倒出来的。许多年来,已经淡忘了的而本来又是十分熟悉的旧物,蓦然映入眼帘,使她感到分外欣喜,眷眷之情也不禁油然而生,睹物思人,也更加勾起了她对达美的恋念,玉娇龙放下茶壶,抬头向布达旺老爹问道:“老爹,达美现在何处?她一向可好?”
布达旺老爹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起来,他沉默片刻,才凄然说道:“她走了!已经离开我们了!”
玉娇龙已看出老爹神情有异,心里往下沉,忙又回头向罗小虎探望去,见罗小虎低下头,眼里的光突然黯淡,神色也变得凄楚起来。玉娇龙更是吃了一惊,忙又向罗小虎问道:“达美究竟怎样啦?莫非她已遭到什么不幸?”
罗小虎:“达美已经不在人世,死去已经三年了!”他那已变得沙哑的声音里呛着眼泪。
玉娇龙突然感到全身一阵发冷,眼里迷糊起来。她强抑住哽咽,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罗小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说道:“达美她全是为我而死的!死得真惨,也真冤!”他摆摆头,甩掉已经涌出眼来的泪水.,又继续说道:“那已是三年前的事啦:敌寇四百余骑。入境来犯,在乌尔禾一带大肆掳掠,我闻报后便率领二百余骑弟兄前往迎击,在白碱滩把他们截住,经过两个时辰的浴血奋战,杀死杀伤他们八十余骑,夺回了被他们抢去的牛羊马匹,他们剩下的三百余骑已是溃不成队,狼狈逃去。弟兄们都以为他们退回自己的境内去了,不料他们却穿过沙漠,又窜到昌吉附近一带去了。他们在那里围场劫部,奸淫烧杀无所不作。受害的牧民百姓到昌吉军营报警求救,军营里的统兵官儿不但按兵不出,听其荼毒,反而将那股入侵的寇骑说成马贼,要各部自行联防剿捕。牧民百姓无奈,只好派人前来向我求援。我又率领着弟兄们驰去迎击,在米泉东郊又将他们截住。寇骑一见我们便乱成一团,在弟兄们一阵冲杀下,又丢下几十具尸体,只剩下二百余骑残兵伤马向沙漠逃去。我们还生擒了他两名头目,并从他二人身上搜出绶带铜章和一些公
文谍报,证明他们的确是犯境入侵的敌寇,决非邻部窜人的游骑。我将两名敌俘交与当地千户,要给他昌吉营军营送去,一来洗雪我弟兄蒙受的污辱,二来也让他们知戒省醒。不想军营那些官儿对我竟比对敌寇还更加切齿!他趁着由此而得知了我的行踪之机,连夜倾营出动,伏在米泉北面的一片树林里,乘我弟兄返回鸟伦古湖打从那里经过时,突然向我们袭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片树林树大林密,我们在马上施展不开,官兵们却躲在树后,又是枪挑,又是放箭,使我们顾此失彼四面受敌。我一面奋力拼杀,一面喝令弟兄们向林外退去。官兵们认出我了,便集中兵力向我抄围过来。我正在和两名扑上前来的千总拼杀,那个一直躲在一株大树后面的统兵儿,偷偷一一箭向我背后射来。不料已被一直跟随在我身旁的达美瞥见,她见危势已迫,为了求我,使迅即纵身离鞍向我扑来。我得救了,那只向我后心飞来的利箭却插进了达美的后背,又从后背直透前胸。我心里_一急,奋力砍翻了那两名千总,跳下马来扶起达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望着我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我算是得救了,达美那双眼睛却永远闭上了!‘‘
罗小虎的话音断了。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哽咽,只听从他喉咙里发出阵阵奇怪的音响,似喘息,又似呼鲁声,听来不是笑声,也不是饮泣,是带血的悲和恨!
玉娇龙听得已是悲痛难禁,又如置身梦里。她想起达美过去对她的情和义,她深为自己过去未能更好的珍视那些情和义而伤痛,而惋惜,而憾疚万分。她追忆着达美过去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她那纯晶得使人难忘的心性,对她的死更感哀悼伤神。她黯然祈祷,愿达美魂归天上,永享安宁。同时,达美的死也使她感到不寒而栗,心里受到极大的震撼!那就是,朝廷的官兵、她父亲曾经统领过的将士,竟会纵寇为虐,甚至做出这等违情悖理,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她对此,心里真比达美之死还更感到痛心。猛然间,玉娇龙似乎感到她隐埋心里的那块安身之命之地在下沉,在崩溃。
她不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便无声地抽泣起来,她是在哭达美,也是在哭那些官兵。
春雪瓶边抹眼泪边对罗小虎说道:“当时我若在你身边,我准不会让那一箭得逞!不会让它伤了你,也不容它射到我身上来。”
春雪瓶说的话虽无人应声,但却也使正陷入深深哀痛的其余三人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布达旺老爹趁机说道:“好啦,大家都为达美流了泪,这情意达美已领受,她也会含笑九泉。我们还是来谈点别的吧!”
玉娇龙与罗小虎这才拭去泪水,又和老爹谈起一些西疆各部最近发生的事情来。帐篷里又慢慢地升起团聚时应有的那种欢欣的气氛。
四人谈着谈着,忽见帐上悬灯灯花大结,帐外碧空斗转星移,夜已经深了。布达旺老爹这才站起身来,对玉娇龙和春雪瓶说道:
“这帐篷虽已破旧,可也是你母女曾经住过的窝,今晚就将就着住一夜吧!”他又转身对罗小虎说道:“灌木丛中那个秘密窝就让给你和乌都奈了。”
罗小虎:“你呢,老爹?”
布达旺老爹:“我到草原上去和羊群一块过,冻不了我的。”
罗小虎:“今夜有霜,哪能让老爹去露宿。我体壮,就在这帐旁搭过布幔就行了,老爹还是住到那个秘密窝里去了吧。一会儿乌都奈兄弟回来时,还请老爹告诉他,要准备好行装,明晨天不亮,便随我起程去塔城。”
布达旺老爹犹豫了下,随即说了声:“也好。”便退出帐篷去了。
罗小虎走到内壁处抱起一包卷好的布幔和皮毯,回头啾着玉
娇龙说道:“我仍像十九年前在东边草原上那样,也在这旁扯个幔,给你防狼。”
玉娇龙深情地一笑:“果真有狼来,我也会出来助助你的。”
罗小虎:“你可别再去摔破老爹的水罐!”他随即朗声一笑便向帐外走去,刚走到帐门前,忽又回过头来,双目炯炯有神地凝视着玉娇龙,说道:“我等你回来,你别再自误!”然后才一掀门跨出帐外去了。
春雪瓶在一旁听得没头没脑,一点也弄不清她母亲和罗大伯说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她一嘟嘴,暗暗嘀咕道:“他二人兴许是在打哑谜。”
春雪瓶这十多天来一直在奔驰,她已有好多天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一倒上毯,很快就沉沉睡过去。半夜里,她被帐篷外刮起的一阵风惊醒过来,蓦然掠过心头的一个感觉便是母亲已不在她的身旁。她心里一诧,忙坐起来身来,正凝神听间,忽从帐门隙里吹来一缕寒风,顿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伸手去枕边一摸,发觉貂氅已经不见,她这才突然明白过来,不由暗暗一笑,心想,母亲定是担心罗大伯露宿受凉,给他送貂氅去了。她才重又睡下,静静等待着母亲归来。黑夜漫漫,等待总是难耐的。帐内一片漆黑,帐外是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吹来阵阵寒风。把篷幔吹得扑扑作响。
春雪瓶已转侧多番,仍不见帐门掀动,渐渐地她又蒙蒙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忽又被一丝轻微的响声惊醒,她睁眼凝神:似觉有一身影已来到身旁,她知道,这是母亲回帐来了。春雪瓶一动不动,似仍在熟睡一般。母亲轻轻掀开被毯,紧挨着她睡了下来,随即伸过臂来轻轻地将她搂住,就像往日在天山夜眠遇到寒风袭来
一般。那一偎一搂,包含了母亲那无限的温存与慈爱。春雪瓶正默默承受着母亲送来的柔情,突然感到有些异样:母亲刚从帐外来,体肤竟是那么灼热,母亲偎着过来的脸也烧得滚滚发烫。她不禁心里一惊:母亲该不是病了?!她正想启口相问,忽觉母亲胸前微微一抖,她感到这不是寒战,也不是气喘,是强抑下的伤悲在抽咽。春雪瓶将已被母亲额鬓偎贴着的脸颊向母亲腮边移去,顿感湿润润地,这是泪水!母亲在无声地哭泣。她心里已经明白,也伸出双臂紧紧搂住母亲。帐外依然静静悄悄,母女二人默默相偎着等待天明。
第二天清早,玉娇龙母女刚刚起来不久,布达旺老爹便已将早饭送来。母女二人匆匆过吃过,便辞了老爹,准备登程。临行时,玉娇龙见系在帐旁的一匹牧马又老又瘦,便将春雪瓶平时所骑的那匹黄骠马送给了老爹。老爹也不称谢,只举手抚胸,对玉娇龙虔诚祝愿道:“草地一年一绿,人一生只有一春,望大姑娘勿作茧自缚,苦了自己,也误了他人!”
母女二人别过布达旺老爹,纵马绕过乌苏,来到西关路口,面前是两条道路:一条向北,经车排子通向塔城;一条向西,经古尔图通向艾比湖。玉娇龙立马岔路口前,北望凝思,神驰片刻,忽对春雪瓶说道:“不知何故,我老觉心里忡忡,为你罗大伯此行感到不安。”
春雪瓶:“我量乌苏官兵也奈何他不得!此时他定已驰过车排子了。”
玉娇龙:“我担心的不是乌苏,是塔城。德秀峰既然到了那里,军营侦骑,各衙耳目都将云集塔城,察探动静,境外奸寇亦定混迹其中,你罗大伯乃是众矢之的,认得他的人也多,他势单力孤,我为此深怀忧虑,惟恐他有失。”
春雪瓶:“不是还有乌都奈叔叔也在他身边!?”
玉娇龙:“乌都奈有多大能耐,能保得你罗大伯平安!”她瞅着春雪瓶沉吟片刻,才又说道:“要是乌都奈也能有你这般本领,我就放心了。”
春雪瓶听母亲这样一说,心里才猛然明白过来,忙说道:“让我赶去如何?我定能保得罗大伯平安离开塔城。”
玉娇龙:“这样也好,母亲也就放心了。”她又凝思一会,说道:“你去只能暗中助他,切勿让人知你和他相识;在那德秀峰等人面前,切勿谈出我来,你要切记,切记!”
春雪瓶:“母亲的话我都记下。只是还想让我把母亲送到艾比湖后我再赶去,不然,我也是不放心的。”
春雪瓶笑了笑:“母亲单人独刀也曾纵横万_里,那时哪有你来!你只管放心去吧!这儿离艾比湖也只一昼夜路,我只需明晨便可到达,你无须再为此延误。”
春雪瓶见母亲显得这般急切,也就不冉多说,随即告别母亲,拨转马头,纵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