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躯未动,那缕细如蚊鸣的声音,又响在耳畔道:“不必想见咱老人家,后会有期。”
旋即声息杳然。
可是,古玉琪却不死心,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自己的房间,把包袱背好,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放在桌上,晃身激射而出,直向郊外飞驰。
一出三里沟,即是祟山峻岭,岗峦起伏。
空山寂寂,万籁无声,天寒地冻,堕捐裂肤。漫说是没有人影,就是山獐野兔,也畏惧寒冷,蜷曲在窝里取暖,不敢走出半步,何况是有灵性的人呢?谁还有那样的兴趣在夜间赶路。
除非古玉琪是例外。
他一面急驰,一面随时向四周注意,希望能赶上不辞而别的“倩妹妹”,以便向她解说。
同时,并搜寻以“传音入密”的神功与他说话的老人。
可是,这两个人都如鸿雁冥冥,踪影不见。正行之间,突见前面有一条黑影,疾如流星般地向他激射而来,口中连连喊道:“救命救命。”
古玉琪当即向旁边一让,拢眸睇视,见是一个朱唇玉面,身材纤弱的俊秀少年,跑得气喘吁吁,道:“公子,有阴阳怪叟胡作非为,被在下发现,想要除掉,可是,其武功高强,快请公……”
声音未落,只听见一个媚声媚气的人截住他道:“小娃子,赶快跟我回去,使你终生受用不尽。”
古玉琪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身着男装,而面貌却又像女人的面貌,年龄约在四旬左右,瞪着一双秀眸,直看那个适才奔来的少年。
双方只在稍微一顿之间。
那“阴阳怪叟”,身形一晃,口中“哧”地笑道:“你两个我都喜欢。”
左手抓向古玉琪,右手抓向那个少年。
古玉琪这两天由于别人嫁祸于他,更因“倩妹妹”的误会,负气出走,一口怨气正无发泄之处,一声清啸,响彻云霄,厉叱道:“老魔头,接招!”
话声中,他忽然想起在“玉泉寺”,玄静禅师所传授的一招“目送天地”绝技。
他立即身躯一躬,双掌连错,功贯两臂,运集了八成禅功真力,刹那间,掌影横飞,劲气阴柔。
双掌一出,只听得一声娇呼“哎呀!”一声叫唤,“阴阳怪叟”疾奔而去,几个纵跃,已消失了踪影。
古玉琪在无意中想起这一招“目送天地”,可是施展出来后,却又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想不起来。他呆呆地怔立着,万想不到这一招竟会如此凌厉,毋怪玄静禅师会耗费了二十余年才悟解出来。
他仔细的回忆,不知适才是如何击中了“阴阳怪叟”,可是愈想愈糊涂,竟半点印象也没有。
良久,那个少年见他呆立着不说话,遂躬身一揖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才惊醒了古玉琪,忙也回敬一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吾辈行道江湖份内之事,兄台太过客气了,尚未请教吾兄贵姓?”
那少年一双潭水似的秀眸一翻,向古玉琪瞥了一眼,说道:“小……小弟贱姓伍润风,兄台贵姓?”
古玉琪也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那少年双眸倏地射出异样光彩,对着古玉琪上上下下地详细看了一遍,面上现出无限激动地说道:“敢情,古兄就是前天只身挑破五煞堡古大侠?”
古玉琪听人家如此称呼,感到十分难为情,忙道:“小弟正是,但不知伍兄在何处听说?”
伍润风含笑道:“就在第二天古兄的大名已传遍秦、豫两地,恐怕这两天来,武林中人物莫不知晓了,不过……。”
他的话声倏顿,一双俊眸向古玉琪看去。
古玉琪见他说话吞吐,心下有点犯疑,他也未虑及人家是否有难言之隐,遂毫不考虑地问道:“伍兄,不过什么?敬请赐教。”
伍润风略微犹豫了一下,终究含笑说道:“古兄得罪了青衣帮,今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古玉琪哈哈大笑道:“多谢伍兄关爱,青衣帮为害武林,人人得而诛之,小弟顺天行事,只知义之所在,对本身之安然,倒无关紧要。”
伍润风闻言,俊面微红,旋即又恢复正常。
古玉琪并未注意,接着又道:“伍兄怎的会与阴阳怪叟这个老魔头发生冲突?”
伍润风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但见古玉琪一双神眸炯炯发光,一直盯视着自己的面孔,他不由得玉面又红起来,只得强摄住跳动的心房简略地说出来。
原来“阴阳怪叟”乃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人,遇男则女,遇女则男,其年岁已逾花甲,练得一身绝顶武功。由于其精于探阴补阳,吸阳补阴,是以,江湖上黑白两道人物,均对其恨之入骨。
但其武功过于精绝,每次围剿,均被其潜逃。
他也十分机警,知道众怒难犯,遂隐于深山,二十余年,并未出现江湖,潜心修炼绝技。
所谓静极思动,他忽然又想起采补之事,如果利用阴阳两性,继续施展采补之术,对修为方面,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于是,立即离山,重施故技,掳劫少年男女,回山受用。因之,附近之少年男女失踪者,已有十几个。
这天晚上,“阴阳怪叟”复又外出,恰好被伍润风发现,遂暗掇在后面,迨至发现其纵进一所宅院,掳劫一位少女,他顿时大怒,即出手扑击。
但终因武功相差悬殊,不敌败退,直向山区奔驰。
那“阴阳怪叟”见拦截自己的是一个俊美少年,却抛弃了那个少女,舍命追赶,意图将伍润风抓住,带回洞内,作为禁脔。
正巧碰见了古玉琪砸了一掌,铩羽而归。
当下,古玉琪听伍润风述说,接住问道:“伍兄,你可知道老魔头隐迹之所?”
伍润风点头道:“就在这崤山的回峰谷内。”
古玉琪顿时豪兴大发,要剪除此獠,为地方除害,遂道:“伍兄,我们干脆去挑了他的窝,省得留下他荼毒少年男女。”
说着,伸手抓住润风手腕,向前飞驰。
伍润风被他抓住手腕,心里“噗噗”乱跳,但却又感到无比的舒畅,是以,紧傍在他的身旁,随同飞奔。约有两盏热茶的时间,峰回路转,前面豁然开朗,发现一座幽谷,谷底陡壁上有一座洞府,上面横写四个古篆:“消魂洞天”。
古玉琪见状,悄声说道:“伍兄,敢情这就是奉魔头的洞穴,我们……”
声音未落,突闻洞内传出一声阴阳怪气的笑声,道:“小娃子,少停老夫就出去接你们。”
旋即,声音不闻。
伍润风闻言,附着古玉琪的耳朵,轻轻说道:“古兄,我们要不要进去?”。
古玉琪侠肝义胆,不虞有变,立即点头道:“伍兄请在外面把风,待小弟进内。”
说着,身形疾速,已纵进洞门口,同时,他已运起“无形罡气”护身,以防“阴阳怪叟”暗中偷袭。
岂料,他刚踏进洞门,忽闻一股异香扑鼻,好闻至极,他不由己地深深呼吸了一口,全身感到无比的舒畅。
他蓦地一震,暗叫一声:“不好,敢情这是老怪在洞内所放出的迷药,不要着了这个色魔的陷阱……。”
忖思着,当即要闭住呼吸,可是,为时已晚。
一阵天旋地转,竟自摔倒在洞门中,而不省人事。
就在他倒地的刹那间——
伍润风身形一晃,已纵近他的身形,躬身探手从古玉琪的怀中掏出了那把九幽洞穴的钥匙。
他立即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张小笺,将小纸卷包起来。放在古玉琪怀内,这些动作,都是在幌上之间。就在他刚刚做完这些事情之时——
洞内疾射出一条身影,正是“阴阳怪叟”,他一见伍润风手中拿着一把小铁锤,立即媚笑道:“我们总算不负使命得到了。”跟着,双眉峰紧皱,道:“怎的‘九幽秀帕’不见?”
伍润风接道:“他全身都找遍了,恐怕已被别人得去?我们快回去,不要担搁在此了,你把你的洞门关好。”
“阴阳怪叟”伸手在右壁上轻轻一按,“隆隆”之声顿起,竟自动从石墙内推出一扇门来,将洞口遮掩得天衣无缝。那“阴阳怪叟”却又媚声媚气地道:“这小子也不能留下他,如果醒转,是我们帮里的一大祸害。”
说着,双眸陡现杀气,那一张阴阳怪气的脸上,陡地泛上一片红晕,举掌向晕迷中的古玉琪怀头上砸过去。
伍润风接一声喝斥,道:“住手,帮主并未命你杀人,旨在夺取钥匙,你敢随便滥杀无辜辜,快走!”
“阴阳怪叟”似乎对伍润风十分惧怕,很快地缩回手来,跟随伍润风,电闪雷奔似地沿着深谷向前飞驰。霎时,已踪影不见。
瑞雪纷飞,寒风厉啸,天色渐现曙光。
被迷药晕倒的古玉琪,依然呼吸均匀地躺在距离消魂洞天约有一丈余远的一块大石旁。
他的身上,已盖了一层积雪。
终于,他慢慢地醒转过来,睁开双眸,向四周一望,谷底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陪伴着他的只有大雪、寒风。
他顿时想起,自己要铲除“阴阳怪叟”为武林去一大害,在行近洞口时,闻到一阵异香,即昏迷不省人事。
他坐在当地,略微一运真气,感到身体并无异样之处,站起身来,走近“消魂洞天”前面,却见石门紧闭。
暗叫一声:“不好,伍润风一定被老怪攫去了。”
当即运集全身功力,向石门砸了一掌。
“轰”的一声大响,他自己反而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右臂也被震得有点酸痛,可是,石门完好如故。
古玉琪担心伍润风的安危,从衣襟底下撤出“冷泉”剑,功贯右臂,挥动神剑向石门劈削。
一时石屑横飞,烟尘敝目。
有顿饭时间,他已劈出一个方圆尺余的洞口。
身形一侧,轻轻地纵进,以丹田真气,大喝一声道:“老怪,小爷要叫你逃出手去,誓不为人。”
在他的意思,是先喝一声,使老怪在措不及防中,不会将伍润风藏起来,同时,如果他正在采补时,也不会被其吸尽元阳,最低敢度可留下性命。
岂料,他喝声方毕,只有洞内的回音不绝于耳。
他急得一颗心就要跑进口腔。于是一面严加戒备,一面向内急进。
迨至走到洞底,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他到处巡视了一下,发现一个小暗门,伸手打开,使他骇然一跳,不由己地向后连退两步。
原来里面墙壁上,挂得满满地男女下体,似是都用药水浸过,如同生长在人身上一样。
古玉琪暗恨老怪作孽,这些男女的下体,不下数百几十个,看来,老怪所戮杀的少年男女,真不胜计。
他不忍目睹,将石门关上,又在别处巡视了一下,发现床榻底下,有一个尺余长的木匣。
遂躬身提出,打开石匣盖子一看,里面尽是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不知老怪从何处劫取而来。
内中还有一个约寸余长的扁平小银盒,雕花镂刻,巧夺天工,小银盒上有一暗钮,他轻轻一按,盒盖乍开,顿时射出一缕碧绿光华,全洞陡然生辉。
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颗鸽卵般大的珠子,色呈碧绿,蒙蒙射出清辉,端在手中有一种特别清凉之感。
银盒盖上,却又刻两个蝇头古篆“辟火”。古玉琪将盒盖合上,双眸一翻,自语道:“老怪之物,取之非道,小爷就来一个顺手牵羊,人格也无所谓有亏。”
说毕,就将银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袋内。
他又将其余的金银珠宝,完全放在自己的包袱中,斜肩背起,利剑一挥,将洞内的床帐、桌椅毁掉,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老怪物,小爷看看你今后还能在此作孽不成?”转身纵出洞外,沿着谷底向前飞驰。
他一面奔驰,一面暗忖,敢情这老怪物可能另有隐情,不然的话,他将伍润风弄到何处去了。
心里暗暗痛恨自己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儿,以致失去了一个江湖朋友,但愿他会平安无事。
他不辨方向地盲目奔驰着。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形,他的心里一阵喜悦,脚下加快,口中高声叫道:“倩妹妹,愚兄有几句话要向你解释。”
但是那条身影,快似电闪,一闪而没。
古玉琪暗忖:“难道会认错了人,绝对不会错的。”
他将轻功施展到极限,要赶上看看,倒底是否?
然而,奔至那条身影出现之所,早巳踪影不见,就是地上的脚印,也未留下一个。
原因是雪大风狂,前脚留下印子,后面就被狂风吹起的积雪全部淹没。
但古玉琪并不灰心,依然继续向前追赶,口中连叫:“倩妹妹,倩妹妹……。”
声音是那么凄厉,那么的哀伤。
可是,那个隐身之人听见,银牙紧咬,暗道:“你不用假惺惺,姑娘却不受欺骗。我要看看你能横行到几时,你这个淫贼,即是千刀万剐,也难以解却死去的姊妹们之痛恨。”
她知道他的轻功卓绝,恐怕被其追上,只得隐身在一个雪窖中,待他过去以后,这才如幽灵般地暗掇后面。
古玉琪边奔边喊,只有空谷回音,却无人答应。
他伤心地喃喃自语道:“倩妹妹只听传言,就误认古玉琪是那卑污下流之人,未免对事情太过武断了。我古玉琪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无愧于心,自下山十余天来,虽未作轰动江湖之事,但也没有作出对江湖不利之事。”
话声甫毕,陡闻一声冷“哼!”道:“你还跑得了,这里就是你埋骨之所。”
古玉琪闻言一怔,当即停步,抬头向前睇视,却见面前五丈余处,有二、三十个人,僧俗家,男女老幼,色色俱全,个个都是面带煞气,手中擎着明晃晃的刀剑。
内中有一个三旬左右的男人,突然拔刀一指道:“不错,就是这个小子,我在柳林堡看见过。”
跟着,又有一个面形丑陋的少年接道:“就是他,在下在吴枫镇会见过他一面,该镇父老那样地热情招待,他竟然夜半奸杀少女,不辞而别。”
那少年带着满脸阴险的笑容,紧接着,一阵雷动似地喝声:“小杂种,今天我叫你随着那些含冤死去的少女到阎罗殿前去替她们偿命吧!”
说着,就有人要挺剑而上。
内中有一个花甲老道,身披鹤氅,颔下三绺长髯,双眸神光外射,咄咄逼人,他将手一挥,道:“慢着,我们侠义道不能以众凌寡,叫他死,也要死得心服口服,贫道现承推戴,我们就要按照江湖规矩行为,哪位先出手会会这个心狠手辣的败类?”
立即就有一个满面于思的中年和尚,面带无比的狠毒,纵身而出,跳进场中,将长剑一挥,厉叱道:“小杂种,玉泉寺与你无冤无仇,竟在太华山葫芦谷内毒毙本门徒众十四个人,你纳命来吧!”
声落人动,长剑一抖发出“嗡嗡”之声,直刺向古玉琪胸前。古玉琪一听,这是哪来的事情,自己何曾将玉泉寺的徒众毒毙,这不是血口喷人吗,他不能背上这一口黑锅,脚下横移,躲过对方刺来的剑势,忙道:“在下……。”
他仅仅说了“在下”两字,那和尚厉吼截住道:“小杂种,要你到地下去说吧!”
长剑如游龙戏水,白虹贯天,着着指向要害。
古玉琪一再要解释,可是被对方厉啸声截住,而且,对方也不容许他有张口解释的机会。
古玉琪不愿与正派人士结怨,当即以丹田真气,吐出一缕悠长,直冲霄汉的长啸,历久不绝。他的啸声乍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耳鼓“嗡嗡”作响,有的内功较弱者,一阵气血翻涌,当场摔倒者有十几个人之多。
与他对敌的和尚,被啸声震得长剑“当”的一声,坠落在当地,双手掩耳,呆呆地立在场中。古玉琪见有机可乘,就想要施展轻功绝技离开,希望日后有机会再向武林中人解释,此事与自己无干。
讵料,他还未抬脚,已从人群中“嗖嗖”地纵出三个人来,同样的都是使用的三柄长剑,异口同声地喝道:“小杂种,你为我们华山派死去的徒众偿命吧!”
三个人分三方面挥剑而上,分向古玉琪上、中、下三盘狠狠地刺劈!
古玉琪这时也不免被他们激得有点恼火,脚下已展开“三光错综步”,晃身已躲过势如奔雷似的三柄利剑,口中冷“哼!”一声道:“号称为天下武林道的英雄豪杰,竟也是一些不辨是非,不明情理,只听传言,不察真相,血口喷人,诬良为盗,今天倒要好好领教,各大门派的绝技。”
说着,脚下“三光错综步”加紧,刹那间,蓝影纵横,风声“呼呼”,掌影翻飞,一阵“劈啪”连响。
那三个人施出了全身武功,竟然对付不了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接二连三的都挨了几个清脆的耳刮子,直打得眼前金星乱冒。
古玉琪不愿耗费时间,一声喝道:“松手!”
三个人同时感到一股奇大无比的吸力,长剑脱手飞出,“当当当”三声,已坠落在地上。
他们哪里还有脸面立在场中,双眸射出无比的狠毒,瞥了古玉琪一眼,有两个转身就钻向人群中,内中有一个却稍微停留了一下,沉声说道:“华山派与你势不两立!”
说着,也转身而去。
古玉琪紧接着说道:“在下与华山派,自感无冤无仇,可是贵派处处拦截,却不言明事实原委,使在下实在不明何意?若长此下去,一味地恃势凌人,可莫怪小爷出手惩戒。”
古玉琪说罢,向前睇视,却见原来三十多个武林豪客,其内功浅薄的,被自己的啸声而震倒十余个,已经觅地调息去了。
剩下还有二十余人,个个怒目相向,他知道今天是不能善罢干休了,心里也有点惊惧,因为他毕竟是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有双拳难敌四手之忧。
陡地——从人群走出两个人来,年约五十余岁,同样的都是面带阴狠之色,内中一个矮肥个儿的沉声说道:“咱们‘黄山二叟’,既不是为了替那被你奸杀的少女报仇,也不是为华山派雪耻,只是闻听你在柳林堡单掌震毙‘塞外双枭’之一,想来定然有点造诣,咱们适逢其会,想趁此时领教一下。”
这个人的话声一出,顿时身后群雄窃窃私议。
原来这“黄山二叟”,早在三十余年以前,即名噪江湖。这两个人,矮胖者,名“烟硝毒弹”韦厚,另一个中等身材的名叫“中州一狼”陶坤,由于二人臭味相投,一起居住在黄山,是以,江湖人士暗中称其为“黄山二怪”。两人一向作事,都是心狠手辣,因之,江湖上所有侠义人士恨之入骨,但他两人,无论对付仇敌,或者劫掠抢夺,都是同进同退。
因此,几十年来相处,被两人研究了一本联手合击的战术。这一绝着,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正道人物,丧生在他们手上。
现在,这“黄山二怪”,竟不请同来,因此,场中所有的高手,希望他俩与当前之小淫贼打得两败俱伤,才是大快人心之事。
古玉琪对“黄山二叟”这个名字,未曾听师父与师叔说过,无法断定其为善为恶?不过,从其面色上可以看出并非善类。
他见对方说话,尚还和善,故也不便疾言厉色,同时他也尊敬对方年龄老大,遂拱拱手说道:“二位老前辈,不知如何打法?”
“烟硝毒弹”韦厚,接口道:“咱们二人,向来是齐进齐退,不管对方是一个,或者是十个、二十个,都是一样的两个人,如果你惧怕,就举掌自尽,省得被他们乱刀分尸。”
说着,伸手向身后群雄指了一指,又道:“这样,也省得咱们与你结下一段阴阳恩怨,叫你含冤九泉之下,哈哈哈……”
古玉琪听他愈说愈不像话,已里已在冒火,但他的表面上装出毫不生气的样子,一阵“哈哈”狂笑道:“好大的口气,在此刻来说,小爷还不想死,因为我还有很多的事情待办,所以要留下这条小命。”
一直未说话的“中州一狼”陶坤,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立时须眉直竖,其声如豺的难听,说道:“小子,你亮出兵刃吧!”
古玉琪道:“先空手接你们几招看看再说。”
“黄山二怪”大喝一声道:“你有多大本事?敢藐视黄山二叟,哼!”
“哼”声甫落,二人乍分复合,同时,掌风飒飒,一攻上盘,一攻下盘,至于中盘,二人双掌同时指向要害。
古玉琪不敢轻敌,他仗着“三光错综步”绝技,已从两人的掌风臂影中穿出,他故意要激怒二人,于是,嘻嘻笑道:“老甲鱼,小爷在你们身后哪!”
二怪身躯陡转,向左右一分,围攻合击。
但古玉琪之“三光错综步”何等利落,就在他们左右一分之时:已从空隙中滑出。同时,他的双臂,已运集了八成以上的禅功真力,向前猛推出一股绵绵阴柔而带有香味的掌风,向两人背后打去。
二怪对面相扑,就想一下子将古玉琪夹攻成肉饼,不想对方身形太快,已然滑出,两人就要收掌,陡觉身后有一股无比的膨涨之力,将二人逼得对面聚拢。
还算他们应变迅速,立时施展“千斤坠”功夫,才算稳住身躯,未能当场出丑。否则,势非互相击伤不可。这一下,可也恼火了二怪,连连厉啸,刺耳难听。
遂运集了全身功力,展开平生绝学,狠攻猛扑。
然而,古玉琪脚下步法奇诡莫测,只见人影弥漫,在四周晃动,漫说是击中,就是连衣角也未摸到。二怪杀机陡起,倏地向两面分开。
那“烟硝毒弹”韦厚,就在退后之时,已将“烟硝毒弹”摸在手中,一声厉啸,就要抖手放出。
古玉琪的一双神眸何等锐利,他已看清韦厚探手革囊,已知其必定要掏什么暗器,是以,不待他抬手的机会,已自双手猛推出禅功真气,如同波翻浪涌,滚滚而出。
陡地——“轰隆”一声暴响,刹那间,烟尘横飞,血雨遍洒。
这个一生以毒弹害人的魔头,竟死在自己的毒弹下。
也就在这时,场中烟尘随风四散。
突然有人高声喝道:“快抢上风头,不要吸着烟尘。”场中一阵大乱,纷纷逃窜。
古玉琪一见,暗叫一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声清啸,施展开“长空流光”绝顶超乘轻功,身在一缕蓝烟中霎时,已失去了踪影。
就在古玉琪走后的不大时间,场中烟尘已散,群雄这才看清,不但古玉琪已不见了踪影,就是剩下的“黄山二怪”之一的“中州一狼”陶坤也不知去向。
群雄发一声喊,就要追赶,却被那个道人拦住道:“各位施主,依贫道看,这个古姓少年,满面诚朴之色,绝不像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同时,我听他说话的声音,似有无限的委曲,这内中可能另有隐情。我们不妨多方探听,多方注意其行动,如果是真的,再进行围捕,不要冤枉了好人,诸位意思如何?”说话之老道,乃是峨嵋派紫阳道长。
他的话声刚落,突然有一个丑陋少年,越众而出,说道:“这还有什么冤不冤枉,我在吴枫镇时,看得清清楚楚,他夤夜偷人民宅,奸杀少女,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道长尽可率同诸位前辈,将淫贼除掉才是。”
紫阳道长是一个老于江湖,而且,功臻化境,一生阅人多矣,他见当前少年面容奇丑,双眸斜而不正,嘴角微现阴险笑容,于是问道:“小兄弟,既然亲眼目睹,当时为什么不出手将其制住,反而任其潜逃?这样,岂不是有意放纵淫贼?”
那少年一时语塞,口中却嗫嚅着:“这……这……”
他的双眸一翻,当即微笑道:“我耳闻其武功高绝,自知非敌,又恐贸然出手,有打草惊蛇之虑,故而眼睁睁地看着他逸去。”
紫阳道长面色倏沉,冷笑道:“小兄弟与他向未谋面,更未动手过招,因何知道并非对手?小兄弟既然身为侠义道中人,就应该明白大丈夫只知义之所在,至于生死非所计也……。”
丑少年不待他的话说完,双眸一翻,截住道:“此非斗口舌之所,你们惧怕淫贼,小爷不惧怕,后会有期。”说完,一声震耳长啸,转身飞驰而去。
紫阳道长冷“嘿”一声道:“好狡猾的小子。”
遂即高声向群雄说道:“诸位英雄,对贫道的浅见,不知有无意见?”
群雄轰雷似地应道:“但凭道长卓裁。”
紫阳道长又道:“那么,我们现在多方注意古姓少年的行动,倘若真如传言,立即散发绿林帖,谅他也难以逃出手去。”群雄齐声应诺。
于是,分别散去,山谷中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就在群雄离去的不大时间,山谷中又出现了一个朱唇玉面的少年书生,他双眉紧蹙,似有无限的心事,口中喃喃自语道:“那位道长说的话确实对,他如真是那样的人,难道我能逃出他的手掌,人家对自己恩重如山,而自己仅仅听到几句传言,便心生猜疑,实在要不得。”
自语着,倏然双脚一跺道:“我要找他,我要找他。”
他的话声刚落,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冰冷的话音道:“你要找谁?”
少年书生尚未转过头来,顿感全身一阵酥麻,就此人事不省。
后面原来是一位身穿玄衣,约四旬左右的妇人,她伸手一抄,将少年书生将倒未倒的身躯抄住,道:“好一个秉赋奇佳的孩子。”
她将少年书生挟在腋下,身躯一晃,已消失了踪影。
大雪纷飞,刹时已将谷底所有的脚印掩住。
※※※
在冬季,乡下的人都是吃两餐饭,饭后,全家人围坐炉旁取暖。
这时,崤山山麓的一座“临山驿镇”内的一所小饭馆里当中的一张大圆桌上,有一个身穿一袭破旧烂棉衣的小叫化子。
他的脸上是一层油腻,虽然如此,仍然掩饰不了他那俊秀的轮廓,他正在低头进食。其他的座位上,也都坐满了酒客,在浅斟低酌。
那堂倌正瞪着一双怪眼,恶狠狠地睇注着小叫化,好像怕他偷跑似的,准备必要时出手抓住。这个小叫化是谁呢?正是白天在山谷内被各大门派,邀截的古玉琪。
他逃出后,感到荆棘遍途,顿时想起,何不化装一下,省却不少的麻烦,这样,自己可以暗暗访察嫁祸之人,也可以躲过武林人物的监视。
于是,他走到一个农家,买了一套破衣,化装成小叫化子模样,一路急驰,来到临山驿镇进食。
他正低头进食,忽然斜对面的一张座桌,有一位五旬余的老人,将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自语道:“造孽,造孽,江湖上怎的会出现了这样心狠手辣的败类。女孩子与你何仇何恨?强奸后还要杀死。唉!世风不古,人心日非。”
古玉琪听得心头一震,不由抬头看向那位老人。
只见老人面色红润,两太阳穴凸起很高,双眸精光闪烁,显示其内功根基深厚,只听他又说道:“这小子,如果碰到老夫手里,不将他剁为肉酱,难慰九泉之下含冤而死的女孩子们。”
他端起酒杯“咕嘟”一声,喝下了一大口,似是要藉酒把愤怒吞下肚去。
陡地——从外面走进三个身穿青衣的大汉,内中一个,大声呼喝道:“瞎了眼的狗杂种,大爷们来此连座位也不准备,惹得爷们发火,给你们挑了,看你们还开得成开不成?”
那堂倌顾不得看守小叫化子,立时哈腰道:“小的这就给诸位大爷找座啦!”
说着,转头四顾,但是,几张座桌完全占满了客人,只有古玉琪的那张大圆桌,仅有他一个人。堂倌正要上前叫古玉琪挪到别的桌位。
突然,另一个青衣大汉,已经纵到,举起蒲扇般的大手,对着古玉琪的颈子就砸下,口中骂道:“小要饭的你好大的胆子,敢占爷们的座位。”眼看巨掌堪堪落下。
古玉琪装作无限惧怕的样子,向侧一歪,跌倒地上,恰好躲过了对方劲疾的掌势,任谁也难看出他是有意躲过。
跟着,他爬起身来,瞪着一双大眼,傻愣愣地看向青衣大汉。
那青衣大汉又举起巨掌,没头没脑地砸去。
但古玉琪双手抱头,身躯略向下一蹲,又轻轻躲过。
这一下,可恼火了青衣大汉,顿时一声大喝道:“看你这副穷相,也学人一样吃馆子,大爷发发慈悲,宰了你这个王八羔子,省得到处讨饭。”说着,双掌攒动,就要扑向古玉琪。
在电光石火瞬间,突地一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欺人,难道人家没钱就进不得饭馆,接招!”
说话之人,正是老者,举掌之间,已将青衣大汉震退三步余远。旋即转身对古玉琪,说道:“小弟弟,可曾伤着么?”古玉琪连忙摇头称谢。
就在这时,那三个青衣人同声暴喝道:“老匹夫,你这是找死!”
话声甫落,三人挥拳齐上。
老人哈哈朗笑道:“杀不尽的青衣帮孽障,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说着,挥掌相迎。一阵“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酒客,几曾见过打架,都吓得逃之夭夭了。
老人一招“横扫千军”,只听“哎呀”连声叫唤,三个青衣人“噗嗵!噗嗵!噗嗵!”跌出门外,抱头鼠窜而去。
这时,古玉琪趋前躬身,说道:“多谢老伯伯救命之恩。”
老人伸手拦住,温和地道:“小兄弟,不要客气,见义勇为乃江湖人本色,我看你年岁不大,何不找一个地方作佣工,也免得乞讨过活。”
古玉琪接道:“人海茫茫,举目无亲,又到何处谋生?”
说着,装出无限痛苦的样子。
那老者对古玉琪上下端详了一阵,道:“如果你对乞讨生涯厌烦的话,就随老夫到镖局里充当一名杂工,不知你意下如何?”
古玉琪立即对老者拜下去道:“多谢提拔,敢问老前辈贵姓高名?”
老者十分慈祥地将古玉琪拉起,说道;“老夫承蒙江湖朋友爱戴,称为‘铁手金刀’萧逖周,在洛宁开设一家‘长风镖局’,最近失了一票镖银,为数虽然不多,但事关镖局的名誉,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探听镖银的落处。”
古玉琪自不便继续诘问,躬立在一旁。
老人说着,招手叫过茶房,令其算清所有打毁的家俱,照价赔偿,即偕同古玉琪连夜向洛宁进发。
就在当晚二更天,抵达洛宁。
刚进入城门,“铁手金刀”萧逖周,一声呼叫道:“不好,小兄弟慢走,敢情镖局有事!”
说着,不待古玉琪回答,身形一纵,早窜出五丈余远,如飞而去。
古玉琪一怔,急忙循其飞奔而去方向一看,前面浓烟漫天,人声鼎沸,而且,有喊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他不由得暗道:“敢情,这是奸人所纵之火。”
感念之间,立即纵进一条小巷,将破烂衣服脱掉,换上原来的服装,又从包袱内找了一块黑布,将头脸蒙住,展开身形,驰向浓烟之处。
他纵上屋脊,只见火影中,一群青衣人,个个持着明晃晃的刀剑,在往来追杀着镖客与佣仆。
一片哀嚎之声,不忍听闻。
古玉琪见状,怒气上升,一声清啸,身形如同电光石火般快捷,已飘落在那些惨无人道的青衣匪徒中。
他右手施展“穿花拂柳铁袖神功”绝技,左手则施展“坎离拂穴”中之最高绝学:“弹指拂穴”。
只听一阵凄厉惨吼,断肢折臂,遍地皆是。
陡地——一声寒冰似的冷笑,响在门前广场上道:“铁手金刀,今天叫你这长风镖局,变成焦土。”
跟着,一声厉吼,道:“老夫与你们拼了,你们这些江湖败类,为鬼为蜮,夤夜纵火杀人……。”
声音未落,只听“劈啪”“轰隆”之声传来。
显然是双方在愤怒中,互拼掌力。
古玉琪听得正是“铁手金刀”萧逖周的声音。
他不再犹豫,双手十指齐挥,弹出数缕劲疾无匹的锐风,已将围困自己的五个青衣人点中死穴,顿时到鬼门关报到去了。
他正想前往驰援萧逖周之时。
忽闻后院有妇女惨叫,当即身形晃动,如同幽灵一般地越屋而过,却见几个青衣人正在掳劫妇女。
内有有一个身材纤巧,生得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被两个青衣人逼得节节后退。古玉琪见状,暴喝道:“孽障,小爷统通打发你们回去吧!”
声落人动,两声惨嗥,紧紧逼住少女的两个青衣帮徒众,双双走上阎罗殿找他们的伙伴去了。
旋即,又是双掌连挥,几声惨嚎,又了帐了好几个,有几个腿快的已越屋而逃。
这时,那个少女,瞪着一双秀眸,看向蒙面人。
蓦地——她似乎想起一件事,转身跃上屋脊,向前院奔去。
古玉琪也不停留久待,纵上屋脊,四处眺望。
这时,镖客与院丁们,都在忙着扑灭火势。
古玉琪远远地看见,“铁手金刀”萧逖周,正与一个身穿白衫、头戴白帽,面色惨白得无一丝血色的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古玉琪一见这个怪人,顿时想起,自己在秦陇交界之桥头镇救治义兄“冲天剑客”康符之时,曾有一个白衣人偷袭,恰好被欧阳师叔援救,未受其害。
敢情,此人就是击伤义兄之怪人。
他立即运集了丹田真气,贸然地一声厉喝遭:“老魔头,记得桥头镇树林旁之事否?小爷今夜要替义兄报一掌之仇。”
他说话的声音,故意改变,因恐萧老镖头听出。
白衣人听得似乎一怔,一声刺耳厉啸,掌势倏变,急如狂风骤雨,翻江倒海,直向萧老镖头致命处打去。陡地——城外也传来一声厉啸,响彻云霄。
白衣人闻听啸声,一掌逼退萧老镖头,喝道:“老匹夫,改日领教,弟兄们,退!”
那些站在四周的青衣帮徒众,立即随同白衣人纵出院墙,一阵风似地不见踪影。
古玉琪随后追赶,忽闻萧老镖头,喊道:“是哪位高人,请留贵步一叙,藉报救援之恩。”
古玉琪逼音成线,接道:“后会有期。”
说完,身形疾递,直向城外追赶而去。
但是,由于他起步较晚,前行之青衣帮众,早已踪影不见。可是,他心有不甘,脚下加紧急驰。前面,一片荒林阻路,古玉琪艺高胆大,晃身纵入。
岂料,他刚入林内,蓦闻,四周传来森森冷笑,却不见人影,古玉琪只感到全身毛发悚然。
他停住身躯,倏地四面狂风暴雨,夹杂着一片鬼器神号的怪声,这种声音,使得他悚然一惊,暗叫:“不好,敢情是师父所说的‘地府人魔’还在人世,若真是他,连师父都要惧怕他三分……”
忖思未已,一阵无与伦比的奇寒掌风,从身侧扑来。
古玉琪要想躲避,但为时已晚,幸亏他预先默运“无形罡气”护身,寒风着体,只感到一阵气血翻涌,眼前金星直冒。
旋即,闻听一声阴冷的笑声道:“这就是你葬身之所。”
声落,已从侧面飘然出现了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白袍,双眸凹陷,面相惨绿,如同鬼魅似的怪人,伸手抓向已经身负重伤的古玉琪。
古玉琪连人家的面目都未见到,即被对方的掌风击伤,其武功之高绝,真是已达不可思议之境地。他虽然身负重伤,但灵智未失。
瞥眼间,发现怪人伸手抓向自己,立时强提一口真气,施展“三光错综”绝技,轻轻滑脱其掌势之外。他哪敢久待,展开轻功绝技,疾驰而去。
他的一颗心,吓得“噗嗵!噗嗵”跳动不已。一阵疾驰,他已有点支撑不住,听听后面并无追踪之声,才慢下脚步,忽闻后面又是一声厉啸传来。
古玉琪一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省人事。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发觉自己躺卧在雪窖中,全身虚弱无力。可是,又不能在此久待,只得勉力向前爬行。
他跌跌撞撞走了约有里许,发现有一座倾圯的山神庙。也顾不得凶险,一头钻进庙内,准备运功疗伤。刚刚坐好,忽闻有衣袂带风之声。
古玉琪暗暗叫道:“完了!完了!”但求生之念,在他的心中直线上升。
转头四望,却见当中有一尊巨大的山神塑像。他不顾一切地爬在山神像后面,隐好身躯,屏息静气地向外张望。晃眼问,却见一个身穿黑衣,面罩黑巾的女郎,黑巾上面有两个孔隙,露出一双秀眸,左右睇视。
那女郎正要回身向外面走去,突然,外面又有衣袂飘风之声,她似乎很急,要寻找藏身之所。一眼瞥见山神塑像,竟毫不犹豫地跃上来。一见先有人在此,赫然一惊。
迨至看清古玉琪后,连忙摇手,示意不要作声。
这个女郎十分大方,紧挨在古玉琪的身旁坐下,山神像恰好将他们两人挡得形迹不露。古玉琪迨她坐下后,闻到一阵阵处女幽香。同时,他在暗暗忖思:“她的身形,似乎在何处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忖思未已,门前风声飒然,现出一条人影。
古玉琪凝眸睇视,见是“皮猴乞圣”徐元。
他一见大喜,刚想张口招呼,忽见徐元双眉紧皱,喃喃自语道;“怎的还没有来?”
话声甫落,蓦闻远处传来一阵幽雅的乐声。不多时间,已行进山神庙内。
古玉琪向外偷窥,却见前面四个妙龄女郎,手捧宝剑,再后面则是八个女郎,手拿笙管箫钹,正奏着一曲十分悦耳的音乐。这十二个女郎,分列庙门两旁。陡地——
一条红影一闪,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飘落在庙门前,高声说道:“娘娘驾到,徐元跪接!”
“皮猴乞圣”徐元闻言,双眸倏睁,射出了两缕炯炯神光,面色显现苍白,又似乎有些惧怕,稍作犹豫,终究屈膝跪下,轻声说道:“徐元……。”
语声稍顿,似乎下定决心,继续说道:“迎接师妹驾到。”
这时,隐身山神塑像后面的古玉琪,只觉眼睛一花,一阵香风过处,现出一个身穿玄衣玄裳,外罩玄色披风,年约二旬余的女人,自外面飘然而入。
从其身形看,这个女人之轻功,已达凌空虚渡之境地,她这一现身,徐元伏地一拜,立即挺身而起。
他看了女人一眼,轻声说道:“师妹,愚兄接得师妹灵鸽传书,即连夜赶奔前来,师妹到底深明大义,以往错怪之处,尚请原谅。”
那女人秀眉一挑,倏地樱唇绽放,“咯咯咯”一阵大笑之后,粉颊陡变,满脸煞气,说道:“徐元,我现在是掌门人,有哪一点不明大义?竟敢信口开河,你就知道我不敢制裁你?”
徐元为人虽然介于正邪之间,但在江湖上并无大恶,他平时对投契之人,也十分诙谐,放荡不羁。这时,见玄衣女人声色俱厉,即双手抱拳,恭谨地说道:“愚兄不敢,请师妹多多原谅。”
玄衣女人冷“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现在我以掌门身份命令你,在三个月内,将‘九幽绣帕’找到,我自会派人来取。”
“皮猴乞圣”徐元接道:“这条绣帕,原先是在一个后辈手里,不想被荆山双追魂偷盗而去。可是,荆山双追魂已因此而身负重伤,绣帕被别人夺去,甚至他俩连人家的形貌、姓名也不知道,所以师妹现在要叫愚兄寻找,何异大海捞针。”
接道:“师妹,我现在要求你一件事,不知可肯答应?”
玄衣女人媚眸一翻,接道:“你说!”
“皮猴乞圣”徐元道:“绣帕之事,愚兄当尽力寻找,能否找到,无法臆断,愚兄请求师妹,那红玉令符,你已保管了十余年,尚请交还愚兄,以慰九泉之……。”
他的话声未完,玄衣女人“咯咯”一阵脆笑道:“你想得倒很天真,这个东西,十余年来,我真把它视同自己的生命,天下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我当初为一点错误,就被逐出师门,朝思暮想,希冀得到,总算得到手中,岂能轻易地送给你?”
她探手入怀,即掏出一块约五寸长,三寸宽,红光四射,晶莹透明的红王,擎在掌心,道:“这不是,只要你有本事寻得九幽绣帕,我就把它还给你,否则,我即以此令符,取你的脑袋。”
“皮猴乞圣”徐元一见红玉,双眸陡射神光,跃跃欲试,要前往夺取,可是,又似乎有所畏惧。玄衣女人,纤掌一合,又收回怀中,冷笑道:“多让你一点时间,六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双方在此交换。”
说着,纤手一挥,道:“走!”
刹那间,乐声复起,渐去渐远,玄衣女人已踪影不见。
“皮猴乞圣”徐元,晃身奔出,也消失在夜色中。
这时,古玉琪与那个黑衣蒙面女郎,隐身神像后,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出,因为偷听人家秘密,乃是江湖大忌,倘若被人家发现,即是亲如父子,也不容留得活命。
这些事情,古玉琪当然很明了。是以玄衣女人走后,他仍不敢招呼徐元。
他现在急于调息运功,也顾不得身旁黑衣蒙面女郎,立即从怀中掏出“大道续命丹”吞了一颗,遂瞑眸端坐,全神运功。
那黑衣蒙面女郎轻声道:“公子,敢情你负伤了?”
古玉琪听她的话声,如同出谷黄莺,他蓦地想起这人声音,好像在何处听见,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他为了要澄神定虑疗伤,自不便再想黑衣蒙面女郎之来龙去脉,是以,立即摒除杂念,加紧运功。那个女郎似乎对古玉琪十分关心。
她见古玉琪不理会自己,略微犹豫了一下,旋即坐在旁边,伸出纤掌抵住古玉琪背后“灵台”大穴,一股热流滚滚流入。
一个时辰过后,蒙面女郎倏地缩回手去,已是娇喘吁吁,紧倚在墙上休息。
正在这时,蓦地——
一阵风声飒然,“皮猴乞圣”徐元,已立在破烂神案前面,双眸射出两缕腾腾杀气,声音低沉地道:“哪位高人暗藏在神像后面,请快出来吧!本门之事现被尔等所悉,按照江湖规例,即请自绝,省得老化子动手。”
他的话声甫落,身形后飘,蓄势以待。
这时,古玉琪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地,自无法动身。
那黑衣蒙面少女,只急得纤手乱搓,她恐怕老化子贸然出手,银牙一咬,疾射而出,远远地敛衽一礼道:“老前辈,晚辈不是有意来此偷听,而是比老前辈先来此一步,我为我的一位兄弟疗治伤疾,尚请原谅。”
“皮猴乞圣”徐元,对她的话并不理会,依然怒气腾腾,紧盯住神像后面吼道:“还有一个,快出来,难道要老化子动手?”
恰在这时,外面倏地传来鬼哭神嚎之声,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皮猴乞圣”徐元面色陡变,当即冷“哼”一声,身形略晃,如同弩箭离弦,激射而出!刹那间,外面的鬼声凄厉,刺耳难听!
那黑衣蒙面少女吓得娇躯抖颤,纵上神像后面,轻声说道:“公子,公子,快离开此地,外面的鬼叫声,好像是传说中的地府人魔出现江湖,如果是他,那就糟了!”
她虽然急得芳心乱跳,但古玉琪依然纹丝不动。
所谓“人急智生”,她倏地出手点中古玉琪的晕穴。
这样,他在晕迷昏睡中,既不会惊扰他运功,也不会走火入魔。
旋即伸手一抄,将古玉琪平端在怀中,娇躯一跃,已从倒塌的墙壁上飞纵而出,向前急奔。约有顿饭时间,发现一座幽暗的古洞。
她怀抱古玉琪正要纵进洞中,突地,一条银灰色身形,急遽地从洞里纵出,横身挡在黑衣蒙面女郎身边。
灰影身形一现,却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
这少年眸珠一转,抢前一步,双手前拱,一揖到地,语声凄凉地说道:“姑娘,在下之拜兄不知在何处负伤?被何人所伤?承蒙相救,没齿难忘。”
蒙面女郎闻言一怔,旋见少年面色沉痛,状极悲哀的样子,她感到十分局促不安,当即说道:“令拜兄究竟被何人所伤,我不大清楚,适才在那边的山神庙内见他隐身在山神像后面,因我听见有鬼哭的声音,恐怕是‘地府人魔’出现江湖,所以将他带来此地,现在交给你,快替他解开晕穴,以便让他运功疗伤。”
说着,伸手将古玉琪递过去。
那少年又连声称谢,才双手平端接过古玉琪,说道:“姑娘,他醒来后,定当转告,以报救命之恩。”
黑衣蒙面姑娘,道:“拯人于危,乃我辈份内之事,少侠,后会有期。”
她自不便在此逗留,娇躯疾转,势若流星,向前疾奔,眨眼问已消失了踪影。
那少年见黑衣蒙面女郎走后,立刻发出得意的狞笑,低头看看昏睡中的古玉琪,喃喃自语道:“你总算也有落到小爷手里之时,嘿!”
说着,双眸射煞,他刚要将古玉琪丢下深壑。
陡地——
他的眉峰一蹙,暗道:“说不定她还会回来!”
旋即身形一展,直向山巅上奔去。
他走后不多时,果然那个黑衣蒙面女郎,如飞而至,驰至洞口,犹豫了一下,终于娇声呼道:“少侠,不知令拜兄的伤势如何?”
但却无人答应,只有空谷回音,历久不绝。
原来那少女奔驰了一程,忽感不对,暗道:“几次遇见他,始终是一个人,怎的会突然出来了一个结义的兄弟,莫不是他的仇人不成?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
她想至此,哪敢稍顿,将轻功施展到极限,向来路奔驰。
当下,她喊了几声,见无人答应,竟不顾危险,向洞内奔进,里面空荡荡地,哪里有什么人影。
她这一急非同小可,转身继续向来时路上奔去。
这时,她已确定那个少年绝不是他的结义兄弟,不然的话,哪里会有这样的凑巧,碰在一起,而且,又事出偶然,在这深冬寒夜,他会躲在荒洞内。
想着,银牙紧咬,暗恨这一个少年。
且说那个少年,正是掳劫阮寒霜的文中惠,竟被一个老婆婆砸了一掌,强提一口真气,慌不择路地奔来此地。
他在这个洞内,调息了一天多的时间,总算是恢复原状,他的心里已恨上了古玉琪。
决心要找机会把古玉琪除掉,方泄心头之恨。
这天晚上,他已完全复原,由于肚子有点饥饿,准备外出寻找食物,并顺便打探古玉琪的下落。
他正好走至洞口,恰见一个黑衣蒙面女郎,双手平端着一个少年书生,他仔细一睇,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冤家对头。
古今以来,为情而仇杀的不可屈指可数,这文中惠是因古玉琪在江湖上出现,以致将阮寒霜的一颗芳心夺去,他岂有不恨之理。
可是,他却未仔细想想自己本身的卑劣行为,本来阮寒霜乃是一张洁白的白纸,她根本就分辨不出正邪,原先只以为文中惠是一个大门派的徒弟。是以,不虞有邪恶之事发生,决心跟随他到江湖上看看。
讵料,文中惠是面秀心邪的小坏蛋,乍离六盘山,就想染指,尚幸阮姑娘发现得早,这才免于失身。
当下,文中惠一见仇人,顿时计上心来,托言古玉琪乃是他的拜兄,竟轻轻易易地谎骗了黑衣蒙面女郎。
他一路纵跃,眨眼间,已纵至山巅。
这文中惠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当即想出整治古玉琪的办法,他要叫他受尽折磨而死,才心甘情愿。
他将古玉琪放在地上,首先伸手点中他的麻穴,旋即又替他解开晕穴,自己则立在旁边,露出满脸的狞笑,在等待着古玉琪醒转。
不多时,古玉琪长长地吐了口气,已由浑入清,双眸倏睁,要看看黑衣姑娘是否还在身旁。
岂料,双眸落处,意外地发现满脸狞笑的文中惠立在身前,双眸不眨地凝注着自己。
他正想涌身跳起,突感自己的全身酸麻,而且,真气不继,他暗暗地惊奇,自己怎么会来到此地?同时,武功似也未恢复原状。
莫不是那个黑衣蒙面女郎出卖自己?不由得怒火大冒,咬牙切齿。蓦地,又想起这一个熟悉的身影,暗道:“小爷今日若能逃得活命,如不将你碎尸万断,难解心头之恨,终南老人与你何恨?竟趁他身负重伤之时,施放暗器玫瑰镖,即此一点,江湖上也容不得你这一个心狠手辣的贱女人。”
忖思未已,那文中惠一声哈哈大笑道:“古玉琪,你可曾想到会落在小爷的手里?”
古玉琪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小爷现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听便,不必多话,算我命该如此,要怎么样?你就出手吧!不过……。”
“不过”什么?他却未说下去。
文中惠紧接住沉声道:“不过什么,说下去。”
古玉琪知道在这人迹罕至荒山野领,绝无人搭救,遂将心一横,骂道:“文中惠,你出身江湖九大门派之武当派,想不到竟是下三滥的败类,现在,我只求你一件,希望你给小爷一个痛快。”
文中惠一声“嘿!”道:“没有那么,容易,小爷要叫你尝尝武当派搜筋绝脉的滋味,然后……”
说着,伸手指向深邃不可测的幽壑,狞笑道:“把你丢到这个深壑里,叫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霜妹妹了!嘿嘿,告诉你,你的霜妹妹已被‘冷面婆子’劫走,这一辈子,你再莫想了。”
古玉琪闻言,目眦皆裂地道:“冷面婆子住在什么地方,你怎会知道?”
文中惠似乎十分得意的道:“你已经是要死的人,告诉你也无妨,据闻她住在阿尔金山的晶晶谷内,你将来很可以驾得旋风前去看看,哈哈哈……。”
笑声甫落,双眸陡射凶光,伸手就要抓向古玉琪的肘臂,要施展武当派绝技“搜筋绝脉”手法。
古玉琪被他点中麻穴,动弹不得,他见文中惠之形状,已知其杀机已起,但他为了拖延时间,希望会不期而然会有人来此。是以,轻声说道:“文兄,且慢,现在小弟已成网中之鱼,绝逃不出你的手掌,在我未死之前,总想能多知道一点阮姑娘之事,即是九泉之下,于心也安。”
文中惠倏地缩回手来,道:“小杂种,快说。”
古玉琪瞥了他一眼,暗道:“这小子,满面杀气,看来武当派也是有名无实,怎的会收这样的徒弟,武林浩劫势所难免,正应在这败类的身上。”
于是,他说道;“文兄怎的会知道是‘冷面婆子’将阮姑娘掳去?尚请赐告一二,在下九泉之下,也当铭感。”
文中惠冷冷地道:“小爷本来在岩穴中将阮寒霜制住,正想将她挟往别处时,想不到那个老虔婆,竟挡在门口,若非小爷反应灵敏,真要吃她个大亏。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安心地死了吧?”
古玉琪紧接住道:“像文兄这样出身大派,武功高绝,竟会吃瘪在那个老虔婆手里,太令人惋惜,如果文兄能高抬贵手,小弟倒愿意有朝一日,如果碰见冷面婆子,替你报仇。”
文中惠一声冷“嘿”道:“小杂种,不用套交情,小爷不吃这一套。明白地告诉你,假如你活在人间一天,我就一天得不到阮寒霜,所以你还是早死得好,至于报仇与否?那是我自己的
事,倒用不着你操心,没有话了吧?现在该尝尝武当派的搜筋绝脉手法了吧!”
说着,双眸煞气毕现,食、中二指,犹若利箭般地指向古玉琪的“脉腕”穴。
古玉琪听他的话声,这才明白了他对自己怀恨的原因,竟是起因在“霜妹妹”的身上。
这件事情,未免太冤枉了,自己对“霜妹妹”何曾有过什么爱的表示,只是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看待,想不到这小子,从中吃起飞醋来。
至此,古玉琪也不愿与他多说,只有闭目等死!
岂料,等了一会,不见动静。
不由心生怀疑,睁眼睇视,却见文中惠满面惊惧之色,向四外眺望,似在搜寻着什么东西!
古玉琪见状说道:“文兄,请莫犹豫,动手吧!”
文中惠倏地转身接道:“不用慌,我这就伺候你。”
食、中二指如戟,又疾快地点向古玉琪脉腕穴。
岂料,他的手指距离还不到二寸之时,倏地又缩回手去,再次向后面望去,双眸射出狠毒的神光。
口中却喃喃地骂道:“王八羔子鳖杂种,小爷遇见了不鬼不成?我倒不怕鬼怪,待我整治了这个小子,再去捉鬼!”
他的口里,虽然如此说着,心中却有点害怕。
原因是连续两次,他的手指就要触向古玉琪的“脉腕”穴时,感到身后有一股劲捷的锐风,向自己背后的“灵台”大穴奔来。
但在自己收回手时,那股锐风,并未着体,即消散于无形,他转头环视,山巅除自己与古琪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这股锐风,如果是人打出来的,其武功可以说是抵达超凡人圣的境界,原因是可以收发自如,随心所欲。
如果是人,为什么连半点踪影也没有?难道人间真有鬼怪不成?这是不可能的,世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看见鬼的。
至于风的来源,很可能是大自然之风力。
文中惠如此一想,胆气陡壮,转身对古玉琪狞笑道:“古玉琪,小爷这搜筋绝脉手法,可叫唤不出声,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身上试验,嘿嘿嘿……。”
狞笑声未落,又戳向古玉琪的脉腕穴。
在电光石火之瞬间,陡地——
有人嘻嘻笑道:“武当派的搜筋绝脉手法,不见得高明,咱这‘闭穴闷气’,恐怕你还未听到,咱‘黑老戆’叫你尝尝如何?这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文中惠闻言,哪还顾得伤人,忙不迭地横纵出五尺。
在他横纵的当间,另一条黑影如鬼魅似地已飘落在古玉琪身边,伸手已替他解开麻穴,说道:“小兄弟,你调息你的,咱黑老戆要会会这武当门的绝技。”
这时,文中惠已经看清,来人乃是一个年约三旬余,身高不满四尺,穿着一袭破烂不堪的黑色齐膝棉袍,面色如同锅底,满脸带有傻里傻气的戆笑,瞪着一双迟滞的眼睛,看向文中惠。
那文中惠一见,顿时喊叫一声:“敢情你是雪山老人的徒弟‘黑老戆’是不?”
那人嘻嘻笑道:“你真会猜,咱这一副像貌就告诉了你。”
文中惠心头一震,不加思索地叫道:“后会有期。”
身形疾递,要往山下奔去。
“黑老戆”厉声叫道:“回来!咱们的事还没完!”
说着,伸手虚空一抓。
文中惠“嗖”的一声,已撒出背后长剑。
顺手一抖,剑出三朵剑花,分心向黑老戆刺去。
“黑老戆”嘻嘻一笑,道:“你这破铜烂铁,也敢在咱大老黑面前耍,还是快收拾起来,不要替你们武当派丢人现眼了。”
但文中惠哪里肯听,牙根一咬,厉吼道;“黑鬼,小爷劈了你,再去找你那老鬼师父算账。”
说着,招出“滚汤泼雪”剑锋“嗡嗡”有声。
“黑老戆”面戆人不戆,一声叫道:“我的妈,你这一着简直是小孩子把式。”
他手一弹,“铮!”的一声,文中惠手中剑,如同纸鸢似地凌空而起,直飞落向旁边的万丈幽壑内。
文中惠已是心胆俱裂,但他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顿时灵机一动,伸手向远处招呼道:“老前辈,这黑鬼施技凌人!”
“黑老戆”不知是计,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人影,他才知道受骗,迨至回头,那文中惠早已奔出十数丈以外。
他一声喝叱道:“小子,跑不了你。”
如水桶似的身躯一晃了晃,就要追赶,但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喃喃地道:“便宜你这小子。”
说着,已慢步踱回古玉琪身边。
恰在这时,古玉琪已功行圆满,双眸倏睁,挺身而起,对着“黑老戆”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大德不言谢,容后衔环以报。”
“黑老戆”眯着一双小眼,上上下下对古玉琪端详了一阵,嘻笑道:“咱老黑可不会你这一套文质彬彬,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古玉琪对救命恩人,毫不隐讳地将师门及名字说出,又道:“敢问恩兄贵姓?”
黑老戆为人诚朴无欺,如实地说出了自己是一个无姓无名的人,由于其生得太黑,面带戆像,因之,师父遂替他取名黑老戆。
其师父,即是驰誉江湖数十年的“雪山老人”,他此次离山,乃是奉命寻找师妹“花间俏燕”郁绮云。
由于师妹郁绮云,曾隐约听及师父说起父母被仇人杀害,立时偷偷下山,要寻找仇人,为双亲报仇。
雪山老人恐其少不更事,同时也知道她的亲仇,乃是一个武功了得的大魔头,遂打发“黑老戆”下山寻找,俟机报仇。
当下,“黑老戆”说完,突地想起一件事,说道:“咱想起了,令师与家师乃是方外契友,我们岂不是一家人?古师弟,你如果发现郁师妹,务必叫她返山,省得师父挂念。”
古玉其也兴奋地说道:“师兄,以后还请多多请教,小弟如果碰见郁师妹,定必劝其返山不误。师兄现在预备到何处去?”
“黑老戆”道:“咱准备向晋冀一行,看看师妹是否到了那一带!”
说着,不待古玉琪回答,转身说道:“师弟,前途珍重,后会有期。”
身形连晃,向山壑内驰去。
古玉琪暗笑这个人确实有点戆气,像这样行走江湖,在待人接物方面,最容易得罪人家。
不过,他却戆得爽直,值得人喜爱,同时,武功高绝,非一般武林人物之敌手,这是他的长处。
古玉琪见“黑老戆”走后,也是一声清啸,将满胆怨气吐出,施展开“长空流光”绝学轻功,沿着陡峻的山峰向前疾驰。
他一面奔驰一面暗暗忖思:“真想不到文中惠对自己之仇视,乃是起因于霜妹妹,看来女人之为害,实在太可怕了!不过,自己对霜妹妹何曾有半点非份之想,而文中惠竟不问好坏地要置自己于死地,其手段未免过于卑鄙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到阿尔金山救出霜妹妹再说,至于日后的事,就非所计了。”
他想着,全力奔驰,准备找到镇甸,置办一点干粮,赴阿尔金山晶晶谷搭救霜妹妹。
月色入暮,他来到“龙场铺”。
摇摇晃晃地走进镇来,远远地望见一家客店,招牌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隆安栈”。
他慢慢地踱了过去,店伙远远地笑着脸迎上来,哈腰道:“公子,天色黑了,前行数十里,再无镇甸,本店乃是这附近最有名的客店,不信,公子请进一看,便知小的所言不虚。”
古玉琪点点头,走进客店,道:“店家,给我找一间清静客房。”
店伙诺诺连声,头前带路,走至后面一座小院落,三间小屋,里面确也收拾得窗明几净,窗外有一枝腊梅,正是芬芳浓郁,清香宜人。
古玉琪感到这间上房十分满意,遂吩咐店伙准备饮食,端来房中食用。
那店伙哈腰道:“公子,由前院厨房到后院,路程稍远一点,如果将菜肴端来,恐怕太凉,还是请公子到前面饭座饮食,热气腾腾吃下比较暖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古玉琪一听店伙说得有理,当即卸下包袱,反闩房门,随同店伙,走至前面饭座,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他一边品茗,一边游目四望,只见座中客已有十之八、九,竟有好几个身穿青衣的人物,都是横眉竖眼,满脸凶像。
不由得暗忖:“青衣帮总坛,恐怕就在这附近,可要小心一点。”
忖思之间,店伙端着盘子,笑容满面道:“公子请趁热吃,身体会立时暖过来。”
这时,饭座内闹哄哄的,尤其是那几个青衣帮的人,更是如疯如狂地猜拳豁令,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令人看着有点气愤。
突然,响起一声暴喝,道:“混账,瞎眼的狗娘贼,敢招呼到大爷身上!”
紧接着“啪!”的一声大响,古玉琪临桌上猛地站起来一个粗眉大眼、满脸横肉,身着青衣的大汉。
他这一拍桌子,震得碗盘乱飞,转头向同桌的几个人说道:“妈的,大爷身上的金子会不翼而飞!”
旋即转头朝着柜台吼道:“王八掌柜的,你给我滚过来,今天若不给大爷将金子找回来,就把你这家店给翻过。”
柜台后,慢慢地踱出一个剽悍的中年汉子,走到那张桌子旁边,躬身一揖,和缓地说道:“贵客在小店失掉金银,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请拿点证据出来瞧瞧。”
同桌另一个青衣人,“啪”的一声,吼道:“大爷还讹你不成?”
那中年账房淡淡一笑,说道:“朋友,在江湖上跑,招子放亮一点,别说你身上带的一点金子,就是堆集成山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先时发话的青衣大汉,环眼圆瞪,一声暴喝道:“如此说很好,你马上赔……。”
声音未落,突然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将暴喝之声压下去道:“掌柜的,算账,!”
这个沙哑的声音,显然是以丹田之力发出的。
古玉琪及所有的酒客,不由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身着竹青衣齐膝棉袍老人,手上拈着一锭十足赤金大元宝,嘻嘻笑道:“咱老人家吃酒付钱,可不能像人家一样,还敢大言不惭地讹赖店家,真是乌龟当道,江湖上要大乱了。”
古玉琪一见老人,顿时想起前几天在朱山庄时,他不是也在那里吃酒吗,这位老人家的脚程好快哟。
他不由得一直向老人看去,但是,老人正眯着眼睛看向老板。
那桌上的几个青衣大汉,一声狂喝,当头一名青衣大汉已跨到古稀老人面前,吼道:“老匹夫,你也不睁眼看看,大爷们是干什么的,竟敢偷窃大爷们的金子,今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伸手就往老人脉门扣去。
古稀老人嘻嘻一笑,道:“咱老人家早就知道你们是些牛鬼蛇神,难道你们有金子,人家就不能有黄铜了吗?如果你要,干脆这给你好了。”
右手略晃,金元宝挟着一缕劲风迎向抓来的手腕。
只听那汉子一声怪叫,左手握住右手腕直跳。
其余的几个青衣人,“哗!”地全都立起来,准备一起冲过去,但那古稀老人依然若无其事的左手端起酒来,就要喝酒。
陡地——
一缕银线,如弩箭离弦,直奔向老者。
同时之间,外面有人喝道:“身跻江湖前辈,竟逗玩一般下人!”
古稀老人嘻嘻一笑道:“这些破铜烂铁也抖露出来。”
说着,向古玉琪瞥了一眼,右手一招,那缕银线,无影无踪,显然他已轻轻地接住。
紧接,老者哈哈一笑,众人只觉得青影一闪,老者已踪影不见。
古玉琪正想追赶这位老人,突见一个白色圆珠,疾捷地向他奔来,同时,又听有人冷笑一声,说道:“阁下接住,一看便知。”
古玉琪心头一震,当即就伸出食、中二指,轻轻挟住射来的白色圆球,感到软绵绵的,遂舒开一看,上写:“镇东崔家坟黑龙潭边,三更相见。”
他看罢字柬,知道行踪已现,恐怕人家早有安排。
“事到头,不由己”何况人家明着向自己叫阵,即是虎穴龙潭,也要往上撞一撞。
经此一阵耽搁自知无法赶上古稀老人,遂轻轻一笑,坐下继续低头吃饭。
他始终未曾看见发射柬贴之人,对这个人的腕力暗暗惊惧,如果是自己发射恐怕也难以达到恰到好处。
陡地——
一阵童稚笑声,打断了他的思潮。
抬头一看,却见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女孩童,坐在墙角落的一张座位上,在争夺着抢莱吃,两个都生得冰雪可爱。
男童一张嘴塞得满满的,咕咙着说道:“妹妹,你真抢,我可不带你玩啦!等爷爷来把你捉回去,少不了要挨一顿屁股,那才好呢!”
女童小嘴一撇道:“你还不是抢,爷爷如果打我,你也跑不了。那时,我看着你,咧开一张大嘴,哭叫饶命,才真有趣。”
说着,小手一伸,抓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小脸慢上装出一副鬼像,在逗弄那个男童。
那男童一见,似乎憋不住笑,将头一转,满口的饭菜,竟喷射到旁边座桌上一个身穿青衣的人满身满脸的,就是桌上盘碗里的莱肴上也喷了不少。
那青衣人大怒,一声暴喝,道:“小免崽子,不好好吃饭,你竟找死!”
蒲扇般的大手,电闪似地抓向男童的颈项。
如果被其抓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细皮嫩肉,怕不要立时身首异处,而死于非命。
古玉琪恰巧吃完饭,就要驰往救援之时——
蓦闻——
青衣大汉,“哎呀!”一声,紧紧握住右腕,双眸圆睁,射出缕缕煞气,看向那个女童。
那女童也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咯咯笑道:“不要脸,那么大的人,欺负小孩子,他也不是故意要喷到你身上,还要那样凶霸霸的,谁怕你!”
青衣人望向桌上的另一个青衣人,眼光落处,见到自己的同伴手腕上插着一块鸡骨头,鲜血淋漓地流下,知道是女童捣的鬼,顿时大怒,道:“两个小杂种,简直是找死!”
声音甫落,双手齐举,抓向二小的头部。
古玉琪怕他伤着两个小孩,在所有的酒客都向那边睇视的当间,冷不防中、食指轻弹,施展“弹指拂穴”功夫,已点中青衣人的麻穴,那青衣人顿时如同泥塑土雕似地伫立不动。
这时,两小也是满脸茫然之色,向四外略微一看,男童对着古琪微笑一下,旋即转头对女童嘻嘻一笑道:“妹妹,快走,穿青衣的最坏,可不能被他们捉去。”
女孩“咯咯!”地笑了一声,道:“哥哥,他们既然太坏,总得打两下。”
小手一伸,“啪啪”打了一个青衣人两个耳刮子。
男孩拉住女孩小手,喝声:“走!”
身形略晃,已纵出门外,隐没于黑暗里。
先前被伤手腕的那一个青衣人,一见同伴呆立当地,误认是两个孩子捣鬼,点中麻穴,立时伸手替他解开,厉喝道:“追,一定要宰掉这两个小鬼!”
说着,两人同时纵出门外,踪影不见。
古玉琪知道这两个小孩是一对鬼精灵,绝不会吃亏,遂站起身来,走进后面房间内,登榻运功调息,准备三更时前往赴约。
三鼓方过,“隆安栈”的一座小院落内,纵出一条黑影,略辨别方向,即蹿房越脊,向镇东驰去。
在“隆安栈”屋脊的暗影处,也闪出两条人影,一合即分,一人紧蹑自“隆安栈”内出来的人身后驰去。另一人则奔向镇南。客栈出来的人,正是古玉琪。
他展开“长空流光”绝学轻功,如同一缕淡烟,霎时,已失去了踪影。
奔行约两盏热茶时间,他看见前面有座树林,自恃艺高,遂毫不考虑地晃身进入阴黯的树林内。
乍入密林,四外黑黝黝的一片,只有正前方有一些微光闪烁,遂一长身,驰向微光之处。
奔不多时,林木渐疏,再出去,原来是一座荒凉的坟墓,坟前的石碑石马,均已倾倒,深埋雪底。
露出雪外的野草,被寒风吹动,发出“索索”之声,令人听之毛发怵然。
这样荒凉的地方,漫说晚上无人来此,就是白天,单独一个人行经此地,恐怕也有点胆寒。古玉琪心中警惕着,慢慢地前进,要寻找黑龙潭。
他越过坟墓,向前走了约有七、八十丈远,却见山麓下有一亩许大的水潭,里面的水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这一潭水,奇怪的是,虽在三冬腊月,竟不结冰。
古玉琪站在潭边五尺处,只觉得潭水冒出阵阵冷彻骨髓的寒气,他虽然内功浓厚,也不禁连打几个寒颤。
他正向四周巡视时,蓦闻,身后一有人发话道:“阁下,明人不做暗事,你与青衣帮有什么过节,今夜不妨作一个了断,省得叫你格外操心。”
语音未完,从一座大坟后面,转出一身材中等的人,身着青衣,却镶着红边,头蒙着一条青巾,露出一双炯炯发光的神眸。
古玉琪身躯陡转,接道:“鄙人古玉琪,与青衣帮无冤无仇,不过,路见不平,见青衣帮恃强凌弱,心有不甘,出手稍予薄惩,不知阁下又怎么称呼?”
青衣蒙面人见他目神俊貌,如临风玉树,不由暗暗叫好,见他目不露光,穴下不见凸,武功可能不会太好!
不过,适才见他的轻功确属江湖一流,但是可能只有轻功特佳,余者不足道也,闻言哈哈狂笑道:“哈哈哈,原来确是古少侠,教人失敬了,你要问本人姓名,稍停你到一个地方,自会有人告诉你。”
“或者,你与本人能走上五十招,我也会告诉你,除此而外,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姓名。”
古玉琪冷“哼!”一声,道:“好,一言既出。”
蒙面人接道:“驷马难追!”
古玉琪双眸神光暴射,沉声道:“请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