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恨天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他本是我的兄弟。”於是便把自己和韓志豪的淵源一五一十地説了出來。于謙聽完半晌無語,最後嘆息道:“為何同樣的家庭環境,同樣的家庭變故,在不同的人身上卻產生如此迥異的影響?你遭遇多種不幸,仍不失赤子之心。而那韓志豪則拜在權宦門下,作威作福,為虎作倀,以更大的殘暴來報復世人對他的不公。京中説起這個東廠韓千户,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上至朝廷大員,下至黎民百姓,莫不談之色變!”
説完于謙又對蕭恨天叮囑道:“你們既然是兄弟,我無權干涉你們的私交,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希望你千萬要把持得住自己。有機會你替我轉告他,讓他痛改前非,老老實實做官,本本分分做人,這樣或許會活得久一些。”
“我定會轉告。”蕭恨天回答道。就在這時,只聽門外有人稟報道:“於大人,東廠遵旨派人來保護大人安全,現就在大廳外等候召見。”
于謙臉上露出一絲嫌惡,對蕭恨天道:“我對東廠的人向無好感,不過既然是皇上的恩典,我也不能拒絕,你就替我去見見他們,以後他們就暫歸你調遣。”
蕭恨天剛要遵命離開,於倩茜也追了上來,笑道:“我也去見見他們,畢竟以後爹爹的安全還要靠他們來保護,我總得了解一下才能放心。”
二人説着來到外面的大廳,只見早有六人等在那裏。蕭恨天陡見上首那個滿面傷痕的醜漢,不由失口驚呼:“是你!”那人也是一愣,細細打量了一下身着嶄新軍服的蕭恨天,立刻若無其事地對蕭恨天一拱手:“在下仇海,拜見百户大人。”
蕭恨天手握劍柄,心中轉過無數念頭,最後終於還是緩緩放開劍柄,抱拳與那人為禮。他已然認出,這仇海居然就是那晚追殺自己,輕功異常超絕的醜臉漢子。就在這時,蕭恨天身旁又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大哥哥,原來是你啊!咱們真是有緣呢!”
蕭恨天轉頭望去,竟然是那晚潛入於府偷改奏章的小女孩。此刻只見她換了身粉紅獵裝,顯得既活潑天真又聰明伶俐,臉上那欣喜若狂的模樣不似作偽。若不是蕭恨天眼光不善,只怕她就要上前拉着蕭恨天敍舊了。蕭恨天身旁的於倩茜疑惑地看看二人問:“你們認識?”
“這位姐姐好漂亮!”小女孩説着丟下蕭恨天,轉而拉住於倩茜的衣袖不住打量,跟着連連讚道,“姐姐真像是仙女下凡一般,我要是有一分半分姐姐的容貌,哪怕就只是一天半天,我也歡喜死了。”
於倩茜出身大家,家教禮法嚴苛,接觸的也都是些不苟言笑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率性自然的女孩,更從來沒有人這麼大聲地讚美過她的容貌,尤其是出自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之口。她臉上不由一紅,既有些羞澀又有些喜悦,忙拉住女孩的手笑道:“妹妹也很漂亮啊,還這般惹人憐愛。”説着忍不住摸了摸女孩那乖巧的臉蛋。不想那女孩卻突然眼眶一紅,哽咽道:“可惜我自小父母雙亡,也沒有一個疼我憐我的好姐姐,我要有你這麼漂亮一個姐姐就好了。”
於倩茜一見小女孩那悽楚模樣,心中不由一軟,忙拍拍她的後心笑着安慰:“你可以把我當成你姐姐啊,有你這麼一個乖巧妹妹,我也很高興呢。”
“太好了,姐姐!”小女孩破涕為笑,就勢倚入於倩茜懷中。於倩茜心中憐愛頓生,正要攬住她的肩頭,手腕卻被身旁的蕭恨天猛一下抓住,跟着便把她從那小女孩身旁拉開。只見蕭恨天面色冷硬,滿懷敵意地瞪着那小女孩質問:“你究竟想幹什麼?”
在蕭恨天滿是敵意的目光注視下,小女孩滿臉委屈,眼眶一紅就要落淚。於倩茜見狀不滿地瞪了蕭恨天一眼,掙脱蕭恨天的手嗔道:“你這麼兇幹什麼?看,別嚇着了人家!”
於倩茜天性善良,見不得別人受委屈,不由怪上了蕭恨天,忙過去安慰那女孩。蕭恨天卻知道這小女孩貌似天真,卻在這惹人憐愛的外表下藏着一顆蛇蠍心腸。於倩茜在年紀上雖比這小女孩大上好幾歲,不過要論心機講手段,在這女孩面前只怕反而像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蕭恨天怎放心她跟這女孩走得這般近?正要揭露這小女孩的真實面目,不想她已搶先向於倩茜哭訴起來:“我知道大哥哥還在惱我,那晚人家不過是一時貪玩,夜裏在屋檐上練輕功,大哥哥便要把人家當成小偷抓起來。人家苦苦哀求他都不肯放過,結果我只好拿出劍來嚇唬嚇唬他,誰想不小心卻把大哥哥的手給傷了。人家趕緊賠罪,可他還是一直在惱我。”
蕭恨天頓時氣得漲紅了臉,卻沒法跟一個小女孩爭辯。於倩茜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拉起那女孩道:“走!我們到後面去説話,別理他們這些小氣的男人。”説着二人便手拉手出了大廳,遠遠聽到於倩茜在問那女孩的名字,只聽那女孩可憐巴巴地道:“別人都叫我東廠小魔星,我哪有那麼恐怖?姐姐就叫我珠兒好了。”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身旁仇海的呼喚總算把蕭恨天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大廳中。只見仇海那貌似恭敬的眼中,不失與生俱來的孤傲,對蕭恨天拱拱手,他淡淡道:“在下只是東廠客卿,並非朝廷命官,本來完全不必理會任何人的命令和差遣。不過聽説是來保衞於大人的安全,仇某毫不猶豫便主動請命,希望百户大人多多關照。”
蕭恨天有些猶豫起來,東廠與朝中剛直大臣之間的矛盾天下皆知,如今卻用他們來保護于謙的安全。尤其這仇海,甚至讓弟子來偷改於大人的奏章。若是他們稍有禍心,於大人豈不反而更危險?蕭恨天不由沉吟起來。那仇海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便盯着他淡淡道:“東廠與於大人雖然不睦,但如今國家危難之際,任誰都知道於大人是撐起大明江山社稷不可或缺的棟樑。瓦剌若攻破北京,大明朝廷不再,東廠又依附於誰呢?因此東廠定會全力保衞於大人安全。再説咱們這些客卿,與東廠不過主客關係,決不會為任何人賣命,更不會把東廠權貴當成主子。如今主動來保衞於大人安全,只源於咱們還都是大明臣民,國家危難之際,個人恩怨可以暫時放開。”
仇海的眼眸仍如萬古幽潭般深不可測,但蕭恨天卻從這眼眸中看到了一種絕世的孤傲和質樸的忠義,那是源自華夏兒女共同的本能。蕭恨天心中生出莫名感動,雖然仇海眼中對自己依舊敵意不減,但蕭恨天從這眼中隱藏的驕傲知道,瓦剌不退,他就決不會把這敵意變成行動。蕭恨天頓時放下心來,暗忖以這仇海的武功,即便東方莊主出手也未必能佔到上風。有他來保護于謙,自己肩上的負擔就要輕上許多,不由向他伸出手道:“歡迎!有仇前輩相助,在下可以完全放心了。”
二人目光交匯,眼中都閃出同樣的信賴和尊敬。但仇海卻沒有伸手,只淡淡道:“咱們不會成為朋友,永遠都不會。”
蕭恨天一愣,突然發現仇海望向自己的目光不只是簡單的敵意,而是仇恨,刻骨銘心的仇恨!只是這仇恨壓抑得如此之深,不是與他面對面就完全察覺不到。蕭恨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實在不明白自己與他何來那麼大的仇怨。就在這時,仇海身後四人也起身與蕭恨天抱拳為禮,蕭恨天這才發覺領頭那個窮酸文士也是熟人,就是在雁蕩山區曾以南宮世家“萬幻劍法”擊敗萬變魔神凌蕭蕭的沈歡。
“原來是沈歡前輩!”蕭恨天大喜過望,忙以後輩子侄禮節拜見。沈歡淡淡一笑,扶起蕭恨天道:“沈歡是我過去的名字,現在我叫沈絕情。”説完又指着身後三人道,“這是我兩個兄弟和一個義妹,肖絕義、寧絕恩、成絕德。”
蕭恨天忙與三人見禮,只見那肖絕義是個中年美婦,一臉幽怨;寧絕恩則是個手搖摺扇的風流儒士;成絕德卻是一個面目陰沉的瘦削漢子。三人精氣內斂,鋒芒不顯,盡皆是罕見的高手。默默唸過三人名字,蕭恨天心中陡然靈光一閃,訝然道:“東廠四絕?”
見沈絕情淡笑着點了點頭,蕭恨天駭然望向仇海,輕輕吐出兩個字:“飛妖?”
仇海有些意外地望了蕭恨天一眼,然後感慨地仰天輕嘆:“飛妖仇海,這個名字世上本沒有幾個人知道,也不該有幾個人知道的。”
本來習武之人多為默默無聞煩惱,卻沒想到東廠客卿之首的飛妖,卻是為被人知道而犯愁。蕭恨天心中有些奇怪,卻沒有多問。他只知道,有這飛妖和東廠四絕的全力相助,保護于謙就多了七八分的把握。把他們安頓在於府,然後分派他們輪換着近身保護于謙後,蕭恨天才稍稍鬆了口氣。不過心中一直都沒想通,那劍廬的主人東方俊雄,何以要刺殺于謙?
瓦剌大軍分三路向北京進發的消息不斷傳來,京師人心惶惶。但同時,大明各路衞、所,兩京備操軍、山東備倭軍等陸續被調集到北京城,加上京師原有兵力和土木堡敗回的潰兵,總兵力漸達二十萬人之數,在數量上已不輸於也先的大軍。通州囤積的百萬石糧食也陸續運抵北京城,在於謙指揮下,無論軍民,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保衞京師的準備,都誓與瓦剌大軍決一死戰。而也先自率十萬主力已突破紫荊關後,也漸漸逼近了北京城。大約是受幾天前一個百人隊被百姓所殺的教訓,也先不敢再派出輕騎小隊孤軍深入,所以雖然瓦剌大軍在逼近,但在北京城郊卻很少看到瓦剌偵騎。
十月的北京城郊,秋風瑟瑟,大地一片枯黃。若在往年,這該是城裏的王公貴族們外出狩獵的時候。但此刻,卻只有無數百姓兵卒在加緊構築柵欄鹿角,數萬人一齊勞作的場面頗為壯觀。陪着傷勢尚未痊癒的于謙在城外巡視,蕭恨天終於感受到大戰臨近前的壓抑和沉悶,也感受到兵將們誓死與瓦剌一戰的決心。
“報!”一個信使飛馬來到于謙面前,翻身下馬稟報道,“於大人,有中原武林盟主歐陽飛雲率數百名武林好手前來北京助陣,目前已到兵部衙門等候於大人召見。”
于謙聞言面露喜色,忙對蕭恨天道:“我也曾聽聞過武林盟主歐陽飛雲的大名,有他率武林羣雄前來相助,咱們又多了幾分勝算。你也是武林中人,對他想來也熟悉,就先由你去替本官接待他好了,等本官視察完最後這幾處營寨,立刻便趕去見他。”
聽到歐陽飛雲的名字,蕭恨天心中就本能地泛起敵意。不過如今國難當頭,也無心計較個人恩怨,對隨行的四絕交代幾句後立刻打馬趕回城裏。尚未到兵部衙門,遠遠便見一大羣武林中人提刀佩劍圍在門外,正與門外守衞的兵丁爭吵不休。蕭恨天見狀忙喝住兵卒,一問才知道,羣雄正為見不到於大人憤憤不已。蕭恨天忙依江湖禮節與領頭之人抱拳為禮,這才發覺領頭的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看其服飾似乎只是九天城一名弟子。
“軍爺!”那弟子言詞雖客氣,但神情卻頗為自負,見蕭恨天不過是一小小百户,便越加狂傲起來,把手中一封帖子往蕭恨天面前一遞,傲然道,“家師乃中原武林盟主,想身份何等尊崇。如今不顧身份前來協助於大人守城,於大人該親自前來迎接才是,怎麼派你一個小小百户來見咱們?”
蕭恨天看看羣雄,其中也有幾張熟面孔,不過似乎並沒有中原武林的頭面人物,便問道:“歐陽盟主在哪裏?”
“家師現在和不少大俠都住在隆興客棧,就等着於大人前去迎接。”説着那弟子把帖子往蕭恨天面前遞過來,“這是家師的拜帖,請軍爺立刻轉呈於大人。”
蕭恨天接過帖子,看也不看便往隆興客棧方向而去,邊走邊道:“於大人日裏萬機,哪有功夫迎接什麼人?就由在下去迎接歐陽盟主好了。”
“就憑你?”羣雄頓時鼓譟起來,“於大人也太看不起咱們盟主了?居然讓一個小小百户前去迎接?”
蕭恨天見羣雄臉上諸多不忿,心知武林中人除了看重身份地位之外,更崇拜武力,如今這情形也沒時間陪他們擺譜,便對眾人團團一拱手道:“在下雖是一小小百户,卻也會幾手粗淺功夫,在下便露上兩手。若有人能勝過在下一招半式,我立刻就替你們去請於大人。”
羣雄鬨然大笑,有人調侃道:“軍爺,你若要和咱們比試騎馬射箭的功夫,咱們恐怕還真不是你對手,不過要是比拳腳比刀劍的話,恐怕這兒人人都能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到那時軍爺臉上就不太好看了。”
蕭恨天淡淡一笑:“拳腳刀劍,任眾位大俠挑選。”
眾人再次鬨堂大笑,九天城那弟子斜眼打量着蕭恨天,笑道:“我看你腰掛佩劍,想來也學過幾手,就不知傳自何門何派?學過些什麼劍法?”
蕭恨天謙虛地笑笑:“慚愧,在下不會任何劍法,就知道用劍胡亂劈刺砍殺而已。”
羣雄頓時笑得差點岔了氣,那九天城弟子笑着招呼身後一個隨從:“小萬,你陪軍爺玩玩好了,千萬注意莫傷了軍爺,北京城還要靠他去鎮守呢。”
眾人再次大笑起來,那個叫“小萬”的半大小子在笑聲中笑嘻嘻地走出人叢,來到蕭恨天面前拱手道:“軍爺小心了。”
蕭恨天笑着點點頭,小萬神情輕鬆,面帶微笑慢慢拔出佩劍,不想劍剛出鞘便“當”一下子掉到地上,就像沒抓穩失手落下一般。小萬疑惑地看看地上的佩劍,再看看自己的手,嘟囔了一句:“邪門!”跟着又去撿起佩劍,不想還沒直起身來,手中的劍又莫名其妙地落到地上。小萬疑惑地撓撓頭,再次撿劍,這一次才感覺到,剛撿起佩劍時手就一軟,那劍跟着就落到了地上。
“小萬退開!”小萬還在堅持不懈地撿劍,九天城那領頭的弟子面上已露出凝重之色,兩三次後才終於看清,每次小萬撿起佩劍那一瞬,那個軍爺腰上的佩劍便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鞘尖輕輕點在小萬手肘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居然能讓小萬察覺不到自己手肘上的穴道已被人輕點了一下。那劍鞘運動之快,竟讓場中大多數人都沒注意到,不少人還在揣測小萬這小子是不是在逗這軍爺玩呢。
在師兄的呵斥下,小萬終於滿是狐疑地退開。只見那九天城的弟子神情凝重地緊盯着蕭恨天喃喃道:“沒想到軍爺劍法這般高明,卻還説自己不會任何劍法。”
“我確實不會任何劍法。”蕭恨天一臉無辜,説着劍已“鏘”的一聲脱鞘而出,出鞘之聲未消,劍鋒已頂在那弟子咽喉之上。那弟子面如土色,手中剛出鞘的長劍甚至都顫動起來。蕭恨天淡淡一笑,又道:“我確實只會胡亂劈刺砍殺。”説着長劍驀地向斜後方斬出,身後立刻響起一聲驚叫,跟着是兵刃墜地的聲音。卻是一個大漢刀剛出鞘,便發覺這軍爺的劍已經到了自己脖子上,被那寒氣侵骨的劍鋒一激,頓時嚇得手一軟,腰刀便失手落到地上。
“我確實只會胡亂劈刺砍殺”這幾個字一説完,蕭恨天也真就胡亂劈刺砍殺了十一劍,每一劍便有一人的兵刃落地,且都是那些本能地拔出兵刃想出手的漢子,兵刃未動的人只感到劍鋒從自己面前冷颼颼地掠過,卻沒有碰到自己一根頭髮一片衣角。
話音一落,蕭恨天已笑着還劍入鞘。只見周圍有十一件兵刃落地,十一個漢子面如土色,但渾身上下卻沒有任何傷痕。眾人默默回想方才那神出鬼沒的十一劍,果然不是任何門派的招數,也確實只是在胡亂劈刺砍殺。只是出劍的時機、力道、角度都掌握得妙至毫顛,尋常人只怕習劍一生,也使不出這樣一劍。
“我現在有資格去迎接歐陽盟主了?”蕭恨天説着便往隆興樓方向而去,把一干目瞪口呆的江湖漢子丟在了原處。
隆興樓是北京城屈指可數的豪華客棧,蕭恨天對北京城並不很熟悉卻也知道它的所在。尚未達到樓前,遠遠便見氣氛有些異樣,有三三兩兩的閒漢圍在樓外看熱鬧,卻又不敢近前細觀。蕭恨天忙上前一問路人,才知道有東廠廠衞在隆興樓盤查瓦剌奸細。蕭恨天不禁有些奇怪,雖然東廠有權盤查上至王公,下至黎民的任何人,不過自從原廠督王振死於土木堡,又有以兵部尚書于謙為首的幾名大臣共同彈劾東廠權宦,皇上下旨殺了幾名罪大惡極的東廠頭目之後,東廠一下子就收斂了許多,再不敢在京中橫行。像這樣借盤查之名行欺壓百姓之實的舉動,在京中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
蕭恨天對東廠也沒什麼好感,不過礙着韓志豪的關係,他也不希望廠衞們把事情鬧大。一旦闖了禍再被人蔘上一本,這罪責多半是要推到韓志豪身上,屆時他要再次逃脱懲罰恐怕就沒那麼好運氣了。這樣想着蕭恨天便急步過去,尚未進門便聽裏面有個熟悉的聲音正不依不饒地質問着什麼人:“你説你們不是奸細,那帶那麼多刀劍進京來幹什麼?不知道現在正和瓦剌打仗啊?這麼大的事你們當然知道。是不是想做內應?瓦剌人來後你們就可以裏應外合,殺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蕭恨天一聽這聲音就不禁皺起眉頭,立刻聽出她居然就是那個綽號東廠小魔星的阿珠!因為年紀小,所以她雖隨師父仇海來於府保護于謙,但實際上蕭恨天並沒有安排她做任何事。也不放心讓她做任何事,她也就整天自由自在來往於東廠和於府之間。蕭恨天本不想讓她再來,不過第一次見面她就贏得了於倩茜的喜愛,二人親熱得以姐妹相稱。即便蕭恨天向於倩茜揭露了她的真面目,於倩茜也直為她開脱,説是受東廠那個惡劣環境的影響,不能全怪她自己,她的本質其實並不壞。蕭恨天對此也就只有無可奈何了。如今見她又在這隆興樓胡鬧,蕭恨天倒想看看她在打什麼鬼主意,便隱在人後不忙現身。
一見場中那幾個人,蕭恨天不由吃了一驚,除了有武林盟主歐陽飛雲以及他的兄弟歐陽奔雷外,滄州彭家堡的彭思禮,金陵南宮世家的南宮翔天,以及丐幫丘長老,崆峒掌門丹丘子,邛崍掌門婁高峯等眾多武林頭面人物也赫然在側。與之相對的則是幾個東廠廠衞服飾的漢子和兩個百姓打扮的壯漢。一見那二人蕭恨天又是一驚,認得那個身材高大肥碩的是太行六星君中的大熊星君,另一個身材健碩的彪壯漢子則是黑虎星君。只見二人緊隨在身着紅色獵裝的那個小女孩身後,倒像是她的護衞一般。
“這位小姑娘此言差矣,”面對她的責難,歐陽飛雲面色從容,“咱們正是知道瓦剌威逼北京,才不遠千里來京助陣,卻沒想到會被東廠當成瓦剌奸細,這倒是有些意外。”
“非常時期,若隨便什麼人都説自己是來京助陣,那他要是瓦剌奸細怎辦?”小姑娘不依不饒地追問道。話音剛落,便有人大聲反駁:“咱們盟主可不是‘隨便什麼人’,中原武林羣雄都惟盟主馬首是瞻!”
“武林盟主?”那小姑娘歪起頭想了想,明知故問地調侃,“相當於幾品?”
羣雄頓時啞然,歐陽飛雲更是面色愠怒,冷冷道:“那姑娘説怎麼辦?”
“很簡單!”那小姑娘嫣然一笑,“讓我把你們帶回東廠大牢細細拷問,若真不是瓦剌奸細,我再給你們賠禮道歉送你們出來,不過這種可能性一般不大。”
羣雄頓時譁然,紛紛破口大罵,罵聲中只見小姑娘從容不迫地把手中那面小小的玉牌高高舉起。一見那面玉牌,羣雄的罵聲不由弱了下來。只見那小姑娘環視羣雄一眼,才不疾不徐地道:“大明律規定,東廠有權偵視、緝拿任何人,何況區區一個什麼盟主?東廠玉牌在此,見玉牌如見廠公,誰若反抗,便可視作叛亂!”
羣雄頓時面面相覷,雖然廠公王振已死,家也被抄,但皇上又任命了自己一個親信太監暫理東廠。對此人大家都不熟悉,就連在京中頗有根基的歐陽飛雲也不認識此人,不知道他這是存的什麼心思。眾人一時倒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真讓這小丫頭憑空栽上個“叛亂”的罪名。寂靜中突聽那小丫頭“噗哧”一笑,收起玉牌悠然道:“阿珠不過是給眾位叔叔伯伯開個玩笑,其實只是想請幾位叔叔伯伯去東廠玩玩而已。”
眾人暗自鬆了口氣,有人便賠着笑問:“不知阿珠姑娘想請誰去呢?”
阿珠眼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然後信手指點了幾個,卻是歐陽飛雲、歐陽奔雷,丐幫丘長老和兩個九天城的弟子,以及另外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中人。眾人有些疑惑,若是按江湖名氣大小的話,請歐陽兄弟和丘長老是不錯,卻不該漏了崆峒和邛崍等派掌門,更不該請些毫無名氣的普通江湖人,也不知是這小丫頭信手指點還是早就安排好的。眾人尚未有所表示,歐陽飛雲已嘿嘿冷笑起來:“阿珠姑娘是在消遣大家?若是廠公請客,豈會這般沒有尊卑長幼?”
“誰説是廠公請客了?”阿珠瞠目怪道,“我都説了是我自己要請你們,並且也不是請客,去東廠玩玩懂?是我要玩你們,可不是讓你們去東廠玩耍,你當東廠是好耍的地方啊?”
羣雄再次變色,歐陽飛雲更是氣得面色鐵青。阿珠全然不理會眾人的反應,轉身對大熊星君和黑虎星君一招手:“大熊、黑虎,把這幾個人都給本姑娘拿下!”
二人應了一聲便伸手去抓歐陽飛雲,卻見歐陽飛雲雙掌一分,立刻把二人震開了一步。幾個廠衞頓時鼓譟起來:“你們膽敢抗命?真要謀反麼?”
蕭恨天見這衝突越鬧越大,忙閃身而出,撥開圍着的人羣擠了進去,同時高叫停手。阿珠一見是蕭恨天,頓時有些慌亂,但跟着又面色如常地笑道:“大哥哥這是來幫我拿人啊?”
蕭恨天深吸口氣,強壓下對歐陽飛雲的敵意,先按子侄禮與彭思禮見禮。彭思禮頗有些詫異,似乎一時還沒認出蕭恨天來,只得疑惑地還了一禮。二人見禮畢,蕭恨天這才轉頭對阿珠怒道:“胡鬧!歐陽盟主是於大人的貴客,豈能容你欺辱?快給我退下!”
幾個廠衞一見是兵部尚書于謙身邊的護衞軍官,不由悄悄往後退卻。如今兵部是皇上眼中最重要的衙門,誰也不敢得罪。只有阿珠還在堅持,舉起那面玉牌色厲內荏地喝道:“我有廠公腰牌,誰敢阻攔?”
話音剛落,蕭恨天突然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生生從她手中奪下腰牌,冷冷道:“這面腰牌我暫時保管,讓廠公到兵部來取!”説完才轉身對歐陽飛雲抱拳道,“恕在下迎接來遲,讓歐陽盟主和眾位英雄受了許多無聊騷擾,還望不要見怪。”
歐陽奔雷最先認出蕭恨天,立刻在兄長耳邊耳語了兩句。歐陽飛雲剛開始只覺着蕭恨天的眼神依稀有些熟悉,卻沒有認出他就是在九天城獨戰羣雄的那位無名劍客。聽兄弟這一説,他的眼光驀地縮成一縷寒芒,盯着蕭恨天咬牙切齒地問:“韓家莊弟子蕭恨天?”
蕭恨天傲然迎着他的目光點了點頭:“正是!”
歐陽飛雲眼中的寒芒又鋭利了一分,手已不知不覺地抓住了劍柄,凝立片刻後終於又緩緩放開,森然道:“國難當頭,私怨可暫放一放。請蕭百户帶我去見於大人。”
蕭恨天緩緩點點頭,抬手示意:“歐陽盟主有這胸襟,也不枉領袖中原武林。請!”
二人正要離開,卻聽一旁的阿珠突然高叫:“大熊、黑虎,快把玉牌給我搶回來!”
話音剛落,大熊星君和黑虎星君立刻向蕭恨天撲來,但立刻又被蕭恨天兩掌給擋了回去,一時愣在當場,顯然是被蕭恨天這兩掌給震住了,半晌説不出話來。蕭恨天不再理會東廠眾人,立刻當先領路往兵部衙門而去。身後傳來阿珠氣急敗壞的罵聲:“大笨熊、臭黑虎,連個小小軍官都對付不了,還叫什麼星君?乾脆叫倆飯桶得了。”
蕭恨天聽見黑虎星君和大熊星君在小聲嘟囔什麼,竟不敢高聲分辯,不禁感到奇怪和好笑。以二人的身手,在江湖上也算是罕見的高手了,卻被這刁蠻的小姑娘呼來喝去,竟不敢稍有不滿。
領着羣雄來到兵部不一會兒,于謙也從城外趕了回來,一見歐陽飛雲,不由激動地握住他的手道:“能得眾多武林豪傑相助,於某守城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歐陽飛雲忙拜道:“咱們武林中人帶兵打仗的本事沒有,一腔熱血卻還是有的,願聽從於大人差遣,為保我大明江山社稷儘自己綿薄之力。”
丐幫丘長老更是把胸脯拍得“嘭嘭”直響,連聲道:“咱們丐幫都是些窮叫化子,沒錢沒糧沒本事,也不會騎馬打仗衝鋒陷陣,不過打探消息、刺探軍情、散佈謠言等等這些雞鳴狗盜的勾當卻是咱們所長,就讓咱們專為於大人刺探瓦剌大軍的軍情實力!”
羣雄紛紛向于謙大表忠心,趁這亂哄哄的當兒蕭恨天悄悄退了出來。雖然羣雄現在已是和自己站在一條戰線上的戰友,但蕭恨天對他們卻始終有一種本能的敵意。當年他們逼死義父義母的情形,早已成為蕭恨天心中永遠忘不掉的痛楚。
悄悄離開兵部正堂,蕭恨天便見一個守衞大門的兵卒正候在一旁不住張望,見他出來忙過來小聲稟報:“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見我?”蕭恨天一臉意外。見那兵卒肯定地點了點頭,他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官職低微又無權無勢,還從來沒人來拜會過自己,不由問道:“是誰?”
那兵卒神情有些古怪,小聲道:“大人一見便知道了,他不讓小人通報他的名字。”
蕭恨天滿腹狐疑地出得兵部大門,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門外不安地徘徊,一見蕭恨天出來,忙迎上前小聲招呼:“天哥!”
“是你!”蕭恨天驚喜地拍拍他的肩頭,雖然他只穿着普通的袍子,頭上還戴着四方瓦楞帽,帽檐直壓到眼睛上,幾乎擋住了他的半邊臉,蕭恨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從小一同長大的兄弟。一看他這身打扮,以及不讓旁人通報自己姓名的謹慎,蕭恨天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苦心。如今東廠已經倒了勢,他這是不想影響蕭恨天的仕途啊。蕭恨天不禁在心中暗歎:真是不瞭解我這個兄長啊。雖然蕭恨天知道他曾為虎作倀,幫王振做下過不少人神共憤的罪孽,不過這些蕭恨天都沒有親眼見過,聽説的也不多,因此心中對他並無成見。見他那神秘兮兮的模樣,不由笑問:“阿豪,到底何事?為何這般打扮?”
韓志豪見蕭恨天對自己的態度不變,頓時放下心來,忙賠笑道:“我想請天哥吃頓飯,咱們兄弟也敍敍舊,就不知天哥賞不賞臉?”
“什麼賞臉不賞臉?”蕭恨天哈哈一笑,一把攬住他的肩頭,“咱們兄弟吃頓飯再正常不過,何必搞得這般神秘?走!我請客!”
二人手挽手走過幾個街口,韓志豪便把蕭恨天拉到僻靜小街旁的一家酒樓。蕭恨天見這酒樓普通平常,實在不像韓志豪這樣一位東廠千户請客的地方,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不過也沒有多問。只聽韓志豪一路解釋道:“我本想在東廠署衙內設宴宴請天哥,順便把幾位朋友介紹給你認識認識,不過怕對你影響不好,所以便把宴席設在了這裏。這兒是咱們東廠在京中一處秘密產業,老闆夥計都是咱們的人,天哥儘可放心。”
一聽這話蕭恨天心中反而生出一絲警覺,便淡淡問道:“阿豪究竟有何事?為何弄得這般神秘?”
韓志豪卻不正面回答,只笑着示意:“樓上請,咱們上樓邊吃邊談。”
隨着韓志豪來到二樓最裏一間雅廳,推門一看,只見寬大的雅廳中早有不少賓客圍席而坐,似乎就等蕭恨天入席。乍然見到這幾人,蕭恨天面色驀地就變了,手也不由自主地扶住了劍柄。這幾個人蕭恨天幾乎全認識,那三個面色黝黑、神情木訥的古稀老僧,駭然就是當年在蓮花嶺上逼迫義兄金刀法王交出《乾天玄玉訣》的三個天竺苦行僧,天慈、地悲、人憫;而那個頷下柳須飄飄,神情淡泊冷定,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白袍老者,竟是在雁蕩山金雞嶺上,要以一己之力挑戰白蓮教八大魔神的無毒教教主陰無常;更讓蕭恨天吃驚的是,他身旁那位丰神俊秀、容貌清奇的青衫雅士,看模樣不過四十來歲,蕭恨天卻知道他已經年近花甲,駭然是世外高人一般的劍廬主人東方俊雄。一看到他,蕭恨天便無心再打量旁人,緊握劍柄盯着他道:“原來東方莊主也在這裏。”
東方俊雄見到蕭恨天時也有些意外,輕嘆道:“原來是你。”
“老莊主可好?”看到他,蕭恨天忍不住問起當初在劍廬傳他劍道精髓的東方丕顯老人。東方俊雄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戚色,黯然低下頭:“先父已經亡故,臨終前不斷提到你。”説到這東方俊雄面色一寒,憤然不平抬起頭來,“先父總説,惟有你才掌握了我劍廬劍道的精髓,成就終將超過老夫這個嫡傳子孫,老夫倒是一直想看看你高明到何種程度。”
蕭恨天冷冷道:“在下還遠不是東方莊主對手,不然那晚就不會讓你差一點得手。不過即便不是莊主對手,我也要拼死一搏捉拿你歸案,刺殺於大人的刺客,我決不能容他還有第二次機會!”
東方俊雄一愣,一臉愕然:“老夫不知道你在説什麼,不過老夫也不屑於分辯。反正咱們二人之間終歸會有一戰,早點晚點也無所謂。”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啊!”韓志豪見二人劍拔弩張,忙笑着上前打圓場,對蕭恨天示意道,“不過我還是要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都是我東廠客卿。這位是劍神東方俊雄前輩,這位是毒神陰無常教主,他們二人合稱為東廠二神;這三位天竺高僧天慈、地悲、人憫大師,則是東廠三長老,這六位是太行六星君、大熊星君和黑虎星君。天哥你以前也見過,就再來拜見一下天狼星君、飛馬星君、蠍子星君和白鶴星君。東廠客卿中除了飛妖仇前輩、四絕以及外出公幹的五奇外,都齊聚這裏。大家對你率領尋常百姓盡誅瓦剌一個百人隊的壯舉都仰慕不已呢,正好趁此機會相互認識認識。”
見四周高手環伺,自己根本沒機會捉拿東方俊雄,蕭恨天只得暫時放棄這個打算,轉而質問韓志豪:“你把我帶到這兒來到底為何事?總不是真要介紹這些人給我認識?”
“當然不是,”韓志豪忙笑着搖搖頭,“我請天哥來,除了讓大家能相互認識一下外,還想向天哥賠個不是。”
“賠不是?”蕭恨天皺起眉頭,一時有些不明所以。韓志豪見狀忙拍拍手,門外立刻閃進那個一身紅色獵裝的小姑娘。只見她衝蕭恨天盈盈拜倒,然後接過一位丫環遞上來的一杯酒,雙手捧到蕭恨天面前,楚楚可憐地道:“大哥哥,請原諒阿珠年少無知,不懂分寸冒犯了你,你原諒阿珠。以往阿珠有什麼得罪,還望大哥哥喝了這杯酒一筆勾銷。”
對方如此客氣地低頭賠罪敬酒,倒讓蕭恨天頗有些尷尬,忙道:“賠罪倒也不必,只要以後你不再那麼行事歹毒,胡作非為,過去那些小衝突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謝謝大哥哥!”阿珠欣喜地衝蕭恨天磕了個頭,然後把手伸到他面前,笑道,“那就請大哥哥把那面腰牌還我。”
蕭恨天一愣,不由疑惑地轉望韓志豪。韓志豪忙抱拳愧然一笑:“都怪我管教無方,竟讓這丫頭偷去了廠公託我保管的腰牌,還藉着這腰牌胡作非為,衝撞了於大人的貴客,希望天哥看在她年少無知,也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把那面腰牌賜還。”
“廠公的腰牌怎麼會在你手上?”蕭恨天有些不明白。韓志豪忙解釋道:“如今司禮監的劉公公暫領廠督之職,他對東廠事務還不太熟悉,所以把腰牌託付給兄弟,讓我方便行事。誰想卻被這丫頭偷了去,差點闖下大禍。慚愧慚愧!”説完連連抱拳賠罪。
蕭恨天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漸漸明白了韓志豪的意圖。他是怕自己萬一不交這面腰牌,他在廠公面前便無法交代,難道真要廠公親自到兵部去取腰牌?如今東廠為百官所忌,也失了原有的恩寵,稍有差池便會被問罪。若是這樣,恐怕他這個千户也沒法再幹了,弄不好還有性命之憂。想通這一點,再看看傾巢而出的東廠一干高手,蕭恨天只覺心中一痛,突然感到這個兄弟越來越陌生。雖然已猜到他的意圖,蕭恨天還是忍不住澀聲問:“你約齊眾多東廠高手,是不是打算我要不交這玉牌,你們就要動手搶奪,甚至不惜殺我滅口?”
韓志豪尚未回答,一旁的陰無常已一聲冷哼:“你也太高估了自己,殺你何須咱們這許多人?王公公在世時待咱們不薄,他乾兒子現在有麻煩,咱們自然要出面替他解決,僅此而已。”
陰無常一句話便説明了眾人意圖,韓志豪不禁一臉尷尬,一時不知怎麼解釋才好。蕭恨天見狀不由仰天長嘆,苦澀地道:“阿豪,這面腰牌在你眼裏或許非常重要,但在我眼裏卻不過是一廢物。你想要回,只需跟我説一聲便是,何須這麼大的陣仗?”説着把腰牌信手扔了過去,一臉悵然。
韓志豪有些意外,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拿回了腰牌。要知道如今東廠已不比從前,稍有差錯就可能被于謙再次彈劾。阿珠偷腰牌私自盤查,甚至要拘捕抗擊瓦剌的眾多義士,包括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歐陽飛雲,這無疑是闖了大禍。若拿不回腰牌,韓志豪無法在廠公面前交代不説,東廠還可能被于謙再次彈劾。以于謙對東廠的敵視,誰要獻上能給東廠定罪的廠公腰牌,定會受到他重重的封賞。蕭恨天把到手的功勞輕易放棄,這讓早已為權勢地位迷失了本性的韓志豪怎麼也理解不了。
蕭恨天交還玉牌後不再理會眾人,轉身便離開了這滿是敵意的鴻門宴,一路上心裏都在隱隱作痛,知道從此與韓志豪之間,再無法像以前那樣親如兄弟、相互信賴了。一想到這,蕭恨天便覺得愧對九泉之下的義父義母。
外面的天色已是黃昏,街上行人寥寥。躑躅在空蕩蕩的街頭,蕭恨天心中也空蕩蕩得難受。這時,只聽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響,兩匹快馬正由遠奔來,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高喊:“天哥,天哥,你等等我!”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