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馱著兩個人一直跑出很遠,河西城的夜是清冷的,沒有人喜歡閒逛。
馬蹄停住了,前方已是城牆。城門要到早上才開,城頭上現在是袁字的旗號,看來是歸袁紹佔領。一群河西兵遠遠站在門洞裡閒聊,聽見馬蹄聲,只是慵懶地看上一眼。大半夜距離遠,也看不清楚。
馬蘭拍拍馬背,烈陽放輕腳步躥進一個漆黑的街角。他用眼睛掃視那些門簾,直至一戶掛有白底、蘭紋圖案的人家。門戶不大,馬蘭毫不猶豫衝上去拍打門環。裡面有人不高興地喊了一聲:誰呀?大半夜的!
馬蘭用羌語喊了幾聲,有個女人應了一聲,裡面的人立刻緊張起來,急匆匆打開大門的是一對年輕夫婦,女的是羌人。男的是漢人。女的頗有幾分姿色,只是看上去有些潑辣。見到馬蘭,目光在他腰際的馬鞭上掃了一下,便彎腰向他行禮。男的還在迷惑,被女的一把推開。
馬蘭將馬帶進院子裡,示意對方不要聲張。他用羌語跟對方急匆匆說了一些話,羌女神情很激動,呵斥自己的丈夫沒有規矩。男的立刻恭敬起來,手忙腳亂將他們請進屋,又小心地看看外面,關好大門。
他們說了許多,文姬一點也聽不懂。馬蘭說到激動時。羌女突然啊地哭出聲來。傷心至極。男的表情憤怒,陰晴不定,轉身去捶桌子,氣憤道: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還是人麼?
文姬就聽懂這一點,心道,也不知是什麼畜生行為,還比得過光天化日,擄劫良家大小姐麼?她掃視屋內,這對夫婦似乎是做小買賣的。跟這馬蘭又會有什麼關聯?難道不是在大街上隨便撞到一家便跑進來的麼?
馬蘭站起身來,又說了幾句什麼。那對夫婦都齊聲發誓,這個她倒是懂了,只是不知道對方發誓做些什麼。
馬蘭整頓行裝,腰裡別了一把刀,看了文姬一眼,說道:你在這裡很安全。他們會給你吃的,如果我沒回來,你願意去哪裡都可以,隨即補充了一句,那得是我死了,不然休想跑。
文姬瞅了他一眼,默不作聲。這人漢話說得從未如此標準,說的話也從未如此像是人話。
她目送馬蘭背上箭囊,走入院中,不知道他想去幹什麼,說實話很想問。那男子與女子輕聲說了幾句,追出來,說:我也去!我可以幫忙!他從屋後牽出一頭毛驢來,拿了一個麻袋和一些繩索,和馬蘭一起小心地走出門外。烈陽天馬探頭要跟出去,卻被馬蘭推了回來。那羌女輕輕揪著馬鬃,將門關好,對他們叮嚀說:小心些!
文姬望著,心裡亂得很。
有個琴娘為她死了,只是個妓女而已,一個髒女人,但是她竟然也讀她的詩,而且為她死了。
她不喜歡這樣,或許那時候被亂箭射死,就一了百了。
眼下,她猛地抬起頭,只有一個羌女而已,她要走的話,那女人會攔她麼?對方看著比她強健,文姬立刻得出結論,戰鬥不是她的長項。
對方卻不知道她在想些複雜的問題,先舀水到鍋裡去燒開,又親切地來問她:餓不餓?你是漢人吧?羌人沒有這麼白淨的。我姓姜,你叫我姜雁吧。
文姬點點頭,對方當真對她絲毫戒心也沒有麼?她猛地站起來,顫聲道:大姐,你,你放我走吧!
你是女的?對方怔住,上下打量她,突然忍不住大笑起來。那麼,你是臧獲了。
文姬問:臧獲?
就是漢人俘虜。姜雁不以為意道,我那男人,也是我搶來的。
文姬腦中登時亂作一團,搶男人,這也可以嗎?
姜雁道:你們漢人的女兒太嬌氣了,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活得像是牛羊一般。要是有膽子,還不如自己去搶喜歡的情郎。既然你不敢,就只好等著被人搶。老天公平得很,活該如此,跟著馬蘭大爺,是你的福氣。還哭,哭個什麼勁啊?
文姬嚷道:我不是你們這些蠻夷!說著,便朝著屋外衝去。
姜雁也不阻攔,倚門嗤笑道:你打算跑哪兒去?
文姬用力搖晃門閂,用手扒門縫,折騰半天,她力氣甚小,頂門槓也未搬動。
姜雁道:還說我是蠻夷,你懂什麼規矩了?馬蘭大爺與我男人還沒回來,你就敢走?能打開門,就夾著尾巴滾吧。反正你們就跟破鞋、破衣服一樣,漢人有句話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有一天男人不要了。就只有哭天抹淚的命。
文姬一轉身,大叫道:我不是破鞋!你才是破鞋!
有點兒小脾氣,還算有救,姜雁嗤了一聲,轉身回去,進來吧,我教你怎麼做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站在原地發呆,將一根鞭子從門後摘下來,巨蟒般一舞,抽在地上叭的一聲,叫道,還不進來!我不讓你走,你走得了嗎?能的你!
文姬嚇得臉色發白,猶豫中走回去。姜雁也不為難她,給她一條毛巾,說:我們姜姓是武王的子孫,沒一個像你這般髒。
文姬欲言又止,這是她願意的嗎?姜姓,是姜太公吧。姜和姬都是羌人的族姓,那麼說,他們其實是羌人了。但是馬,是漢姓啊。匈奴人還管那傢伙叫做什伐將軍,聽著又像是胡人。
這到底怎麼回事?
姜雁伸手將她的衣服脫下來,把她的頭髮也散開來看,嘖嘖稱讚:小模樣還可以。怪不得馬蘭大爺看上了。
文姬哼了一聲,臉上有不屑之色。手臂上一痛,被姜雁狠狠扭了一下,哎呀一聲叫了出來。眼淚在眼眶裡打滾。
姜雁呵斥道: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麼?沒完啦!一個黃毛丫頭敢看不起我們羌人,活得不耐煩麼?
文姬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用毛巾偷偷擦了。羌族人?跟匈奴人有什麼區別呢?文姬搞不清,只記得父親生前說過,目前涼州地區往西、往北都是羌人的地方,兵力很強大,根本不受朝廷節制。
姜雁舀給她一些溫水擦身體,把她的男人衣衫扒了,強迫她洗澡。其實,這個她倒是不用強迫的。姜雁拿著她的繡花肚兜看了一會兒上面的鴛鴦戲水圖,抬起頭,見她面紅耳赤,呵斥道:你放心,我不要!髒了吧唧。燒了吧!
原本是為了洞房花燭準備的肚兜,想不到淪落到這種下場。
姜雁翻開箱子,打開包袱,揀出幾件藍色的嶄新衣裙放在一旁,都是羌族年輕姑娘的裝束,跟漢人區別很大,但是在河西地區,就不顯得奇怪了。雖然對於文姬稍微有些寬大,但是料子居然也不差。
姜雁要她把衣服都換了,又拿出一把梳子給她梳頭。梳了半截不怎麼滿意,拿出一些白色的線來系在手指上,給她絞臉,又用剪刀在額頭、鬢角重新剪了幾刀,使得頭髮容易結成羌女的髮式。其細緻程度,竟一點兒也不比漢人的大戶人家裡差。
姜雁道:你們明天就得上路,所以髒衣服就丟了吧。你那身衣服根本騎不了馬,怎麼還是男人的?笑死人了。你不願意跟我說,我就不問了。你們漢人的髮式我不會梳,而且早晚路上會冷,還是這樣好,利落一些,戴斗篷也不會亂。
說著拿了鏡子給她看,一邊嘆道:這樣多好看!你穿個男人的衣服,逃難去麼?臉也髒兮兮的,沒事就哭喪著臉,哪個男人對你能好得了,我都煩了。這樣子一打扮,誰還捨得打你。
心裡說。本來就是在逃難的,文姬默默坐著,自從母親過世後,就沒有人給她這個樣子梳頭了。想不到重溫舊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婉兒幫她梳頭的時候總是很小心,用力很輕,所以沒有這種感覺。姜雁,其實應該是好人吧?雖然說話很不客氣。
姜雁不時瞅瞅大門,嘆著氣,想必是在為自己的男人擔心。但是她的老公不是她搶來的麼?為什麼這會兒看上去又很擔心的樣子。
文姬忍不住問:他們去幹嗎?
姜雁答道:去收屍體,還有你的什麼琴。
是那妓是那琴娘姐姐。文姬垂下頭,羞紅了臉。自己日夜掙扎,自顧不暇,哪裡還想得起這件事。沒想到那原以為毫無人性的土匪卻冒險回去。是的,應該去收斂屍體。那姐姐,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我好生感激她。
不知道,姜雁悵然道,生逢亂世,大家都瘋了。瘋了好,誰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都不重要了。誰也不比誰高,誰也不比誰賤。
文姬隱約聽出些苗頭,姜雁潑辣的言語中,滲漏出隱藏不住的悲傷。她不敢問,想著自己的事情,也是怪怪的。來洗劫陳留的是匈奴人,把她擄走的卻是個羌人。在她想來,被擄走的第一晚就少不了被糟蹋,捱打、強暴都是免不了的。誰知兩天過去,除了對她態度惡劣,不怎麼尊重之外,倒也沒有做什麼太壞的事。每天就是趕路,天曉得要把她擄去哪裡。
姜雁從牆上取下一把胡琴,坐在床邊輕輕地拉,輕輕地唱。
靜坐床前憑弦吊,白馬飛處好登高。
彤雲五月草初起,碧空如洗風如刀。
她是在思念家鄉!為什麼會如此思念?
憂傷的曲調濃濃地從琴絃間淌出來,文姬一下子便聽得痴了。她原本便喜歡音樂勝過其他,這種靠弓子拉出的音色如此哀婉淒涼,影射出個人心境,靜夜裡寄託哀思,竟比那些快樂的樂曲動人十倍。
姜雁拉完一曲,呆呆地望著門口,便像是死人一般。文姬知道,她是在等待丈夫的腳步。那男人真是她搶來的麼?看上去,他們很恩愛。如果跟馬蘭一去不返,她會不會很傷心?
好在腳步聲響起來了。姜雁一下子跳起來,小心地湊到門板前。
有人低聲道:是我們。
姜雁慌忙打開門,男人趕著驢,和馬蘭一起進來,回身立刻將門閂頂好。驢馱著一隻鼓囊囊的麻袋,看上去應該是屍體。她男人鬆了口氣:那些河北兵正好不在,老天保佑,沒遇到什麼大麻煩。但是房子燒了,真是太可憐了。
文姬聽了,心裡咯噔一聲,焦尾琴,終於還是免不了被燒燬麼?不過這樣也好,有靈性的寶物,就不該落人世俗手中。
大概,這也是上天註定的吧。
姜雁去拿過一卷蘆蓆,跟男人一起將屍體卷好。馬蘭小聲道:天亮之後,還要拜託你們幫她下葬。聽說她沒有家人,朋友也甚少,還是買個好一點的棺木吧。說著,拿出一些錢來,遞給姜雁。
姜雁點點頭:我會辦的。
文姬從漆黑的屋子裡走出來,一身規規矩矩的衣裙,帶著羌女的嫵媚,漢女的明豔,縱是黑夜裡,也明光照人。
馬蘭和姜雁的男人都嚇了一跳,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姜雁用手扯了自己男人的耳朵,便只剩下馬蘭盯著她看。
姜雁道:我給她換了身衣服。一個女孩子家,你老欺負人家,算什麼大爺。
馬蘭突然紅了臉,一改蠻橫無禮,結結巴巴道:我,我著急趕路。
姜雁反駁道:你話都不跟人家好好說,明明是欺負人家。
文姬伸手想去揭開蘆蓆看一眼,馬蘭一把扯住,搖頭道:被燒了,不要看比較好。
文姬跪下來對著屍體磕了幾個頭,扭頭問馬蘭:這個姐姐叫什麼名字?
叫馬蘭道,我也不知道。萍水相逢,哪裡會問人家叫什麼。想不到卻耽誤了她的性命。
文姬一怔,原來,都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既然不知道名字。又為何肯冒險回去收殮屍體?漢人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眼前這粗魯的男人,只憑這一點就已讓她刮目相看。
姜雁的男人卻小聲接口道:叫秀蘭。
聲音雖小,卻還是導致耳朵被扯住。姜雁不停逼問:你怎麼會知道的呢?還這麼熱心幫忙,是不是有舊情啊?
男人回答:哪有?話音未落耳朵已被扯大了一圈,委屈得很。
文姬不去管他們夫婦耍花槍,重新磕了個頭,口中念道:秀蘭姐姐,對不起!
他們回到屋子裡去,都已經累壞了。只有一張土炕,他們便橫過來擠在一起,兩個人一床被子,和衣而眠。馬蘭將一床被子大半給了文姬,也不碰她,閉上眼便睡了。
文姬躺在牆角,裹著被子,睜著眼睛,根本睡不著。
她從來沒有這樣糟糕的經歷,說出去,還能嫁人麼?只怕回到衛家,衛家都不要她。
想起連日來的怪事,焦尾琴的自鳴,馬蹄下進發的火光,那些都是真實的麼?為何這些事情會找上自己?她隱隱覺得,自己有許多事情被矇在鼓裡,一個大漩渦在慢慢地吞噬她,她已經身不由己。
想著想著她突然發現,別人都已經睡著了。要跑掉,或許是個機會。悄悄地坐起身,卻聽見馬蘭小聲道:焦尾琴。
文姬嚇了一跳,小心地扭過頭,馬蘭仍閉著眼,說話如同夢囈。手臂從被子下面伸過來。攬住她的腰,將她輕輕擁進懷裡,拽好被子,原來他並未睡著。
文姬知道,反抗也沒有用。這些天早不知道被他佔了多少便宜,這都不算什麼了。縱使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忍了。
馬蘭將臉湊過來,似是要吻她。她身軀僵硬,馬蘭卻只是在她耳畔輕輕道:聽看到的人講,焦尾琴被那河北人拿走了。
文姬聞言一震,焦尾琴沒有被燒燬?
馬蘭又扯了扯被子,強行讓她貼近自己,算是可以躺得舒服些,輕聲道:睡吧。
文姬幽幽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我,又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馬蘭似乎真的非常疲倦:明天再說敷衍著,將她摟得更緊,似乎擔心她在夢中溜走。
一股男人的氣味隨著呼吸進入鼻子裡,文姬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要喘氣。一種失敗的感覺讓她腦中空白,我已經不純潔了,我已經不純潔了
空白過後,又開始胡思亂想,什麼都想。想了一會兒,馬蘭輕微地打起鼾。文姬小心地將他推開一點,才能夠將他的面孔看清楚。這張臉睡著了之後很乖,不像醒著的時候那麼壞;有北方男子的氣概,但是也不過分粗獷。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頂多是不夠斯文。最令人驚訝的是,他也讀過自己的詩麼?突然感覺很陶醉。
隨即又想起死去的琴娘曾說,馬蘭口對口給她灌湯藥,耐心得很,臉不由得紅了。輕輕舔舔嘴唇,反正黑暗中,也沒人看得見。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自己不像話。
被子暖和得很,文姬漸漸睏意上湧,也就睡著了,睡夢當中,都是馬兒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跑,跑出去,便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綠得像是要流出來,滴下來,便是綠給你看嗒。這不是自己原本嚮往的日子麼?
一想到這裡,突然被這個念頭驚醒了。
離開河西的時候,姜雁送了很遠。準確地說,他們是混在送葬的隊伍裡出城的,琴娘也沒有什麼親人來送葬,都怕被河北人遷怒。但是這群河北人比較笨,第二天想起來去四處查問的時候,屍體已經不見了,送葬的人也已經出城,只得作罷。
在去晉陽的路口,姜雁夫婦和他們分手,對他們說:從晉陽過去壺關比較近。那個顏良是河北名將,聽說壺關過去是他老家邯鄲,所以他要回信都去,一定會從那裡走的。
馬蘭點點頭:我一定得伺機把琴搶回來的。
姜雁奇道:一把琴,你沒有啥大事還不趕緊帶著你的新娘子回家,在這裡溜達什麼?
那可不是一把琴的事,馬蘭不耐煩道,你們別管啦。
姜雁哼了一聲,把文姬拉到一邊,對她說:你半路上把他推下馬去。
文姬遲疑道:不行的想不到姜雁突然慫恿她逃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話。
姜雁呵斥道:你不願意跟他,又不敢跑,死了算了,做女人沒有你這麼窩囊的。
文姬又驚又怕,只是搖頭,低聲道:不行的,我沒有他力氣大,推不動的。
那就這麼做。
姜雁附耳對她說了幾句,文姬瞪大了眼睛,面孔通紅:這這也行?
姜雁點點頭:你想跑,就得把他推下馬去;你不想跑,想他對你好,也得把他推下馬去。女人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能讓男人在後面猛追。哪有整天哭哭啼啼的,任男人擺佈。她用手一捏文姬的屁股,捏得文姬哎的一聲,疼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姜鳳搖頭道:這麼好的本錢,卻不會用。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說完,便回到自己的男人身邊,朝他們招招手,向著南邊走了。
馬蘭一直目送他們離去,文姬望著姜雁,心裡酸酸的,突然有些不捨,問道:他們不回河西了麼?
避些日子再說。馬蘭把她往馬背上一抱,自己也躍上來,我入關之前,那些河北兵剛剛殺光了她家的人。她要回去祁連大寨看看,這是她該做的。
她到底是?
白馬羌的二公主。馬蘭淡淡地說,幾年前愛上一個漢族的小夥子,就一起跑了。白馬豪曾經跟我說過這件事,只是很生氣,不願意去找她。所以我們的人到河西來,就幫她給家裡傳遞一下書信。
她是公主?跟男人跑了?不過現在瞧上去更像是帶著男人跑了,而不是跟著男人跑了,文姬大為驚訝,隨即有些黯然,漢人,也去殺羌人麼?
怎麼不殺。馬蘭淡淡嘿了一聲。白馬寨:燒何寨,數不清的農戶、牧場,你們的軍隊見人就殺。似乎不需要什麼理由的。
所以你們就來洗劫我們作為報復?她大概明白了,但是也想不出什麼正義的言辭去批評人家,感化馬蘭棄惡從善是沒可能,因此只得幽幽地問,那你呢?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涼州的牧馬人。武威到蘭州之間的草場都是我的,我會帶你回涼州去。馬蘭淡淡地回答,彷彿只有這個稱呼是真正讓他滿意,並且為之自豪的答案。
他分明不想再解釋下去,只是將文姬摟緊,輕輕起伏,給了馬兒一個韻律,馬就跑起來了。似乎知道文姬會害怕,烈陽跑得出奇平穩,偶爾還會側一下頭。看看自己背上的人,而那女孩兒正用手揪著它的鬃毛。文姬嘗試著在馬背上坐穩,但是馬蘭粗魯地掰開她的手,不要她用手去抓馬的鬃毛。
有我抱著,你根本掉不下去。他的口吻還是那麼侮辱人。
文姬心中激氣,難道女人就只能像只麻袋,以各種姿勢呆在馬背上被人揪著?亂世中,女人只能像一件東西,被人搶來搶去麼?
這條路是東北來往長安的官道,經常會碰到各色客商、出遠門的百姓,人人都用驚羨的眼光望著他們。文姬知道他們在看她,現在的她可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加上那匹漂亮的馬,馬蘭就是天下最令人妒忌的男子了。
但是文姬不喜歡。
她不願意她的容貌變成強盜風光的點綴,這個畜生,只是在不停地侮辱她,以此為樂。
你,你要對我怎麼樣?等到路上沒人了,她輕輕推著馬蘭的手臂,靠緊馬蘭胸膛,嗔怪道,輕一些,你抱得我太緊了好疼。
馬蘭一怔,這大才女怎麼突然轉性了?昨天還大哭大鬧,要死要活。姜雁對她說過什麼了?其實她那副抵死不從的樣子,他還是覺得很有意思的。
文姬輕輕喘息,揚起臉,一張俏臉竟是紅紅的,嬌豔不可方物。馬蘭突然心跳加速起來,恍惚中不停提醒自己,要是她提出放我走吧,那是萬萬不可。突然又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是不是應該把各種緣由跟她好好解釋解釋?不然她一直擔驚受怕,也怪可憐的。
只是解釋起來,似乎又很不好辦。
她會問起為什麼跟匈奴人在一起,那就得告訴她,匈奴人去她家的時候他還有幫過忙,陳留城頭上有個什麼將軍還是他一箭射死的,搞不好會跟她們蔡家認識,衛家的不少人,也都讓匈奴人鼓搗走了。要解釋得恰到好處,實在不是他的長處。說起來這都要怪馬超,不知道他怎麼搞的,沒有按照約定來當英雄,也沒有在河西碰面。不知不覺,手臂也就放鬆了。
文姬輕聲道:你這樣對我,我早就沒法子嫁人了。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可以對我好一點
馬蘭只覺得眼前萬道金光,兩耳都是仙樂,輕飄飄不知是否身處夢中。這時候馬背一顛,文姬啊的一聲,坐不穩,用手亂抓。只因為抱得鬆了,顛簸起伏很大。
文姬一把抓住馬蘭的褲子,不是別處,卻在褲襠。馬蘭只覺得血氣往腦門上頂,褲襠裡一根命根子瞬間硬到不行,簡直便要大叫。一隻小手顫抖著,猛然用力一捏。馬蘭正飄飄欲仙,突然疼得一聲大叫,登時便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烈陽天馬跑到半截,馬背上掉下去個人,只道應該是文姬掉下去了。停下腳步回頭看時,卻是馬蘭在地上滾。文姬趴在馬背上,揪著鬃毛輕蔑地看著地上。天馬不禁也打了兩個響鼻,連聲嘶叫。
你?!馬蘭身上多處原本被她用琴砸得青腫,此刻又跌落馬背,痛上加痛,一隻手對著文姬髮指,死活用不上力;稍微好一點兒的那隻手臂也夾在褲襠裡,在地上縮成一團,爬不起來了。
馬溜溜達達走回來,滑稽地望著馬蘭。文姬從馬背上坐直了,抽出行囊裡的那把大刀子,豁出去道:我原本便沒有想能活著回家。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我不會再讓你侮辱我!我知道跑不掉,但是我蔡文姬乃是尚書蔡邕之女,我當仿效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平生無二志!安肯屈身事賊!說著,便將刀子橫在頸上,流淚道,你要強佔我,我唯有死於此地!
誰要強佔你?馬蘭愕然,憤怒中捶地,手臂又是大痛,但仍懊惱中坐起,我,我什麼時候想強佔你了?剛才明明是你自己勾引我!是我把你從匈奴人手裡帶出來,你怎麼可以不講道理!
文姬怒道:你和匈奴人一起,殺我家人,毀我清白,現在還想抵賴!
我佔你一點點便宜而已!什麼就毀你清白!馬蘭氣得大叫,言語也無賴起來,親親小嘴,摸上兩把。就算是開個玩笑,有什麼了不起!想跟我睡覺的女人多得是,我懶得跟你解釋!我抵賴了,怎樣?你拿把刀架在脖子上做什麼?嚇唬我啊?我哪有殺你家裡人?你哪隻眼睛看見啦?
文姬一呆,確實,沒見他殺人,只見他跟匈奴人在一起。本來匈奴人見人就砍,倒是他來了之後說過,不要再殺她家的人,那些匈奴人都很給他面子。不對,不對,那也是匈奴人的共犯,差一點兒就被他強詞奪理,哄騙住了。
文姬逼問道:那你說啊,你去我家幹什麼?不要跟我說你是不小心走錯門啊?你倒是說說看,你去我家做什麼?強盜就是強盜,把我擄來這裡,以為假意對我好,就可以,就可以說著臉紅起來,說不下去。
馬蘭反而開始逼問她:就可以怎樣?怎樣啊?
文姬急了,一扭頭,回口道:就可以非禮於我!心裡氣憤,這人,強盜還蠻有理的,一副理直氣壯、受了委屈的樣子,反倒讓她詞窮起來。
馬蘭跳腳道:老子在家呆得好好的,你家老頭蔡邕死也不肯好死,搞一堆什麼天馬出來,害得老子顛沛流離,連累多少涼州百姓無辜被殺。要不是你表姐求我,我才懶得理你死活。我非禮你了,怎樣?我就是要非禮你啦!說著,把文姬往馬背下扯。
文姬手裡拿著刀,慌亂中一擋:我父親?什麼天馬?你,你別過來
就聽哎呀一聲,馬蘭手背被刀子劃破,鼓起眼睛,站在那裡。大叫道:我今天就非得非禮你不可啦!你個死丫頭!
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天馬,什麼表姐!
你先讓我非禮過再說!
我,我要砍你啦!
你還拿刀!
馬蘭火起,反手一打,刀子從文姬手中高高飛起,飛出幾丈開外,噹啷一聲落在地上。幾匹馬因此驟然停下。一杆大旗,挑著大大的顏字,打頭的軍士都騎在馬上,望著路中間的兩個人,上千人的隊伍也停了下來。
一員大將身穿黑甲,長得如同一隻黑熊一般,正是顏良,騎著一匹棗紅馬跑到前面來,皺眉問:怎麼搞的?
打頭的偏將道:將軍,路中間有小兩口吵架,刀子都飛出來了。
兩人猶在拉扯,男的扯住女的胸口衣襟,將女的拖下馬來,嚷著:都因為你家搞出來那點兒破事兒哎呀一聲,手臂被女的咬了,揮手要打,也沒有捨得,啪的一聲,卻被女的抽了耳光。女的叫道:你別碰我!我沒什麼姓薛的表姐!沒有!沒有!你扯謊!
軍士議論紛紛:男的出去混,說相好的是表姐,還有家裡的一點破事兒,大概就是這樣。
顏良一腦門子氣,吩咐道:把他們趕走,趕路要緊。
偏將應聲得令,卻有些不乾脆,吞了下口水:上將軍,那小妞看著還真靚,這一趟都沒見過這麼靚的。
後面遠遠地傳來一聲馬嘶,顏良剛要帶轉馬匹,聽見那聲馬嘶,又扭回頭去。突然瞥見烈陽天馬,又仔細看看馬蘭是那小子!
顏良一巴掌將偏將抽得跌落馬背,罵道:還看小妞,天馬,天馬啊!快抓住他們!
馬蘭和文姬正吵得面紅耳赤,忽聽馬蹄聲大作,一扭頭,河北人馬黑壓壓一片,正旋風一般衝過來,不由嚇得齊聲大叫。烈陽一聲長嘶,跑開幾步,不忍丟下他們,在原地打轉。幾張大網一起丟下來,將人馬全都網住。馬蘭和文姬尚扭在一起未站起來,數支長槍一起從馬背上面壓落。
文姬嚇得尖叫,馬蘭將她伏在身下,長槍都對著他刺下來,卻聽到顏良大叫:慢!
一群人衝上來把網子收緊。又將馬蘭五花大綁。文姬尚在驚慌,一隻麻袋當頭罩落。文姬暗道,我心憤盈!為什麼又是麻袋?經歷多了,竟然不怕。
烈陽天馬引頸嘶鳴,不斷在網子裡亂撞,四周數人數馬都拉不住它。幾根鏈球飛過來,絆住馬腿。一群軍士一擁而上,將馬拖倒,才算是將它抓住了。一群人全都累得氣喘吁吁,在地上坐倒一片。一些人猶在驚恐:當心,這匹馬會妖法,能放火!
不怕不怕!顏良樂得合不攏嘴,像是抱女人一般趴下去抱抱臥在地上的馬,好漂亮的馬!比我的白義還要漂亮,不愧是十二天馬之首!他左抱抱,右摸摸,開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偏將驚奇道:將軍,是牝馬。
牝馬?顏良仔細一瞅,宛如炸雷般哈哈大笑,原來是母的。怪不得白義那個樣子!錯怪它了!快把它帶過來!
馬蘭向後面一望,只見一輛籠車由兩匹馬一起拉著,車上木欄裡拴著一匹馬,胸口一團血紅漩渦,正是白義。此刻正不停嘶鳴,翹首張望,在籠中焦躁地亂撞。
顏良皺眉道:它還不肯吃草麼?
馬蘭思忖,想必是昨夜之事後,白義出了什麼問題,不太聽話。顏良很疼愛此馬,連騎都捨不得了,換了一匹棗紅馬。他們帶著籠車,隊伍行進緩慢,因而未聽到馬蹄聲。
偏將為難道:將軍,只有一輛籠車。
顏良哈哈大笑:公的見了母,當然是母的坐車,公的還怕跑了麼?他說著母的,特地瞅了裝著蔡文姬的麻袋一眼。
副將會意,指揮軍士將車子帶過來。顏良親自小心翼翼牽著白義,怕別人牽不住,惹出事來。軍士七手八腳將烈陽天馬像寶貝一般整個抬進去,然後將裝著文姬的麻袋也一起塞進去。籠門一關,白義圍著烈陽不停兜轉,嘶鳴。
顏良道:快拿草料來!有人將草料袋往車子上一掛,白義果然振奮精神開始吃草了。四周的軍士都哈哈大笑,副將興奮道: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恭喜將軍,將軍立下頭功,袁公一定會厚賞將軍,大家也有的盼了!
顏良感覺甚為得意,吩咐將馬蹄的繩索鬆開。有個女人縮在籠子裡,馬兒也老實得很,只是不停用嘴啃著袋口的繩索,想要將文姬放出來。
又有人問:將軍,這兩個人怎麼辦?
偏將道:還用問,男的殺了,大夥兒安營紮寨!女的帶到將軍帳裡。
顏良一個腦瓢,搧得副將兜了一個圈,臉面擰到頸後,幾乎轉不回來,苦著臉疑惑道:將軍?
還輪不到你作主,哈哈。顏良來到馬蘭面前,盯著他上下掃視了幾次,見他有很多小傷,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籠子裡裝著文姬的麻袋,問道,被你老婆打的?
馬蘭哈哈一笑:沒錯。我是敗給我老婆,可不是敗給你這狗熊。有本事撒開馬來,你我一對一,弓馬較量一番。
顏良惱怒中一晃頭,看上去更像一頭黑熊。但是他情知這話也沒錯,於是割斷他身上的繩索,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叫什伐蘭。馬蘭揉了揉手臂被繩索勒出的印子,昂然道,乃是涼州的牧馬人。
牧人?顏良疑惑了半晌,情知他言中不實,但也無須多問,只是嘿嘿一笑,對馬蘭說,我見你黑夜中射殺我數名軍士,弓馬不俗,不如連人帶馬投靠於我。當今袁公四世三公,這個幽、並、青、冀四州皆歸我袁軍。號令一出,天下莫敢不從。如今涼州天馬既已在我冀州軍手中,十二天馬,我袁軍已得其五。天數所歸。何不共圖霸業?
他不殺馬蘭,反而力勸對方加盟,只因其中有個難處。
好馬都有靈性,極認主人。天馬更是如此。搶人奪馬容易,馴服天馬卻是登天般的難事。袁紹軍中遍尋四州,其實也只尋獲三匹天馬,分別名為白義、盜驪、驊騮。第四匹還未找到,交與他和文丑、張郃。三匹馬只徹底馴服了一匹,在張郃手中。
他和文丑關係最鐵,拜為兄弟。兩個人一起努力,卻只降服了半匹。他這匹白義還肯出來跑跑,只是經常不聽話;文丑得到一匹盜驪,一年了,還未馴服,倒是把文丑踢傷過兩次,四處請來的馴馬師踢傷七八位,踢死的也有兩位。現下他親眼見烈陽連馬鞍都不戴,便跟馬蘭如此親服,心裡便清楚得很,若殺了馬蘭,烈陽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聽話,搞不好還要帶壞白義。
馬蘭笑道:連人帶馬?我若不從呢,便殺我麼?
不殺。你也走不了,顏良臉上橫肉聳動,河北漢子,說話果然很直白,只是尊夫人今晚就要進我被窩了。
此言一出,裝著文姬的麻袋在籠子裡猛地一顫。馬蘭好歹是個男人,若是被那黑熊一般的畜生糟蹋,文姬寧可自己先死了。
馬蘭道:這我還有得選麼?
顏良聽他這般說,心中有數,連忙給個臺階:將軍可以問下尊夫人。
馬蘭一樂,對著麻袋高聲叫道:夫人?
麻袋裡發出類似於打戰的聲音。
馬蘭問道:是不是有句話說,大丈夫者應該威武不能屈的?小女子尚且仿效丈夫,安能屈身事賊,正所謂生死無二志什麼的?
麻袋裡依舊是類似於打戰的聲音,好像是說,哪有?
馬蘭道:好在我夫婦二人白身無主,袁公四世三公,聽上去也不算委屈了。
麻袋裡顫了顫,就算是不反對。
馬蘭繼續問:那我是連人帶馬啊?是連人帶馬啊?還是連人帶馬啊?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除了連人帶馬也沒別的法子。馬蘭心裡只盼著馬超趕到河西,發現此事。他在與馬超約定的客棧留了書信,希望大哥一路跟來,對方便要倒黴。馬超新得了火鏡先生送的那把好槍,一路都憋火想找個像樣的對手打一架,這黑熊看上去甚是合適。
麻袋裡嚶了一聲,發出很像蚊子的聲音。馬蘭點頭道:那便連人帶馬了。
顏良一直在一邊搓手,古來因為賢妻良母深明大義、斷送了男子性命的故事他也聽過不少。見馬蘭跟夫人說威武不能屈,原本有些揪心。以為此事斷不能成,此時聞言大為驚喜:快給什伐將軍牽馬來!
馬蘭皺眉道:我騎我自己的馬就好。
這顏良有些猶豫,萬一馬蘭騎著烈陽一下子跑了,那可是誰也追不上。
馬蘭不耐煩道:你扣著我老婆,我走得了嗎?
這倒也是,顏良慌忙道,去找個馬車來!覺得面子上有些難堪,特別吩咐道,找個坐著舒服的!多墊些軟物!誰敢對夫人無禮,就立刻砍了!偏將被打得害怕,帶著幾個人上了馬,一陣風般找車去了。
顏良轉過來對馬蘭賠笑道:什伐將軍,咱們在邯鄲小住幾日,便立刻前往鄴城,稟明我家主公。
馬蘭道:我不是什麼將軍
立刻就是了。顏良一心要他為己所用,哄他道,英雄不問出身,你先跟著我,做個做個校尉。邯鄲乃是我家祖地,與鄴城只有四十里。主公聽說天馬來到,一高興,說不定當天便要見你,我定會大力舉薦。立下些許戰功,憑兄弟那流星般的弓馬射技,什麼上將軍之類的還不是唾手可得。
馬蘭搖搖頭:那得驢年馬月,我老婆豈不是要一直扣在你家?等我建功立業,什伐夫人只怕也要變成顏夫人。
顏良急道:天地良心!我若對尊夫人動手,哪隻手碰了,便爛哪隻手!說罷舉手便發了毒誓。
馬蘭道:你發誓有何用。
顏良尷尬賠笑:兄弟我是粗人,說話不打彎兒的。我家寬敞得很,就連兄弟你也一起住下。
馬蘭嗯了一聲,接口道:晚上伺候夫人,白天伺候你我這命可不怎麼好。
顏良就喜歡聽這種葷話,登時哈哈大笑:大家多多親近,將來建功立業,為兄還要靠你多多相助,哈哈哈
馬蘭轉念,這人雖然笨,但是還不蠢。要他一下子就放人放馬,那是決無可能,只有暫時屈從,伺機逃走。不過又聽他說,冀州有四匹天馬,這個可是大事。
閒扯間,軍士將烈陽從籠子裡牽出來。烈陽嘶叫幾聲,扭頭望著裝有文姬的麻袋。那上面的繩子,都已經被咬斷了。只是文姬縮著頭,躲在麻袋裡,不願意出來被一群河北兵盯著看。那些河北兵的眼珠子裡都跟有鉤一樣,瞅著她就好像立刻要撲過來咬一口。倒是白義把草料袋讓給烈陽,在旁邊打轉,撒歡討好。
烈陽毫不客氣地享用草料,對於白義則不怎麼感興趣。
一干河北軍士時刻準備抓馬用的大網和絆馬索等物。顏良不給馬蘭武器,自然多少還是怕他跑掉。
馬蘭推推麻袋,將手伸進去袋口,摸了摸文姬的頭。文姬將他的手打開。馬蘭心中好笑,輕咳一聲道:夫人,是我。
文姬用蚊子一樣的聲音縮在麻袋裡問:你,你不會騎著馬丟下我跑掉吧?
馬蘭貼著袋口小聲道:應該不會,也不是絕對。
你!文姬此時已經大概摸到馬蘭的性格,知道他故意這般說,便是成心要她害怕、著急。他越這般說,就越不會那樣做。
琴娘非親非故的一個風塵女子,馬蘭尚且冒險回去收斂屍體,何況是她這辛苦擄來的蔡大小姐。凡事都是需要比較的,跟顏良一比,突然覺得馬蘭還不錯,起碼是個人。不知不覺中依賴於他,口中你了一聲,也你得如同蚊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