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異己,消滅附膺勢力,是必然而唯一的前哨戰。
南宮世家這一邊自始自終由總管黃天豹率領,採取迂迴的游擊戰術,吸引了所有關心戰況的各方目光,也掩蓋了暗藏的目的。
雙方几次的接觸雖造成傷亡,但是並未影響實力,顯然意在試探對方虛實的成分居多。
畢竟南、北雙霸天並起江湖以來,還是首次正面交鋒,一方是過江強龍,一方也不是地頭蛇而已,彼此實力相當,除非有外力介入,才會造成無法預料的變化,使均勢失衡。
正當雙方箭拔弩張之際,南宮無忌所擔心的外力終於介入,那就是周王府。
在以前胡氏尚是當朝宰相時,與周王不但交情深厚,甚至還會狼狽為奸彼此合作。
如今胡氏被貶,而且又是朝廷欽犯,正所謂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自然無法與有周王府撐腰的北霸天相提並論。
形勢比人強,就算南宮無忌是江湖之王,這時也必須低頭賣周王府的面子,由著周王府出面調解,約雙方在城中赫赫有名的“長生客棧”談判。
南、北雙霸是主角,當然必須親自到場,陪同一起前來的戒護人員,被安置在樓下各分兩邊用膳。
周王是朝廷命官,未奉旨是不準離京的,所以由孔雀郡主代表出席。
“首先我要提出說明的,就是這一次的事端,並非由我南宮世家挑起的,我們也不希望事態繼續擴大,只要花兄有誠意認錯,道歉了事,我們也樂見事端能和平解決。”
對面俊秀的中年書生怒哼道:“認錯?道歉?不知我花無缺究竟做錯什麼事了?還請南宮兄明告,以免花某年老體衰記憶力不好,一時想不起南宮兄所指責的事情。”
南宮無忌冷哼道:“既然花兄貴人多忘事,我就不客氣了。今年初的‘清風銀莊’竊案,相信郡主應該一清二楚才對,下手之人所用的迷香,正是花兄聞名江湖的‘醉八仙’,不知花兄對這事情做何解釋?”
花無缺面無表情道:“你確定是‘醉八仙’沒錯?”
“花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本莊的迷香製作由專人負責,無論是進料數量到成品管制使用,都有詳細的記載,絕不可能外流。所以,本王懷疑這是第三者有意製造你我衝突的手段,難道南宮兄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哼!你只管否認沒關係,相信郡主會說公道話。”
孔雀郡主見花無缺兩眼瞪她,只好苦笑道:“父王在錦衣衛還有人在,所以調查的結果證實,除非另有性質極為相近的迷香問世,否則種種跡象顯示,應是‘醉八仙’所為沒錯。”
花無缺聽了臉色一沉,緊皺濃眉長思不發一語。
南宮無忌不屑的冷笑道:“花兄該不會再以其他藉口辯解吧!”
花無缺聽了,眼中怒芒閃動道:“想不到區區的移禍江東之計,就能讓南宮家主人上當,這樣一個大笨蛋居然能稱霸江南,莫非是南方沒有人才了?”
“你說什麼?”
南宮無忌氣得拍案而起,怒罵道:“姓花的,你這話不但是在侮辱南宮家的人,也等於是向江南群豪宣戰。”
花無缺帶著輕蔑的眼神道:“你南宮無忌如果覺得勢單力孤,需要別人助拳壯膽的話,本王也絕不會含糊,一概照單全收。”
南宮無忌已氣得渾身發抖,惱羞成怒。
孔雀郡主在旁急得不知如何調解,以她的身分是夠調人的資格,只是江湖人物迷信武力,對於官方僅是心懷戒慎,並非真心的心悅臣服。
所以,面臨利害衝突時,雙方立即肆無忌憚的拍桌翻臉,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
孔雀郡主的內心裡真想說些狠話,只是胡宰相的事件,讓周王心生警惕,不敢再像以前一樣放肆,故要求孔雀郡主務必盡力安撫,等時機成熟時,再來報仇雪恨還不遲。
“欺人大甚!”
南宮無忌終究忍無可忍的暴吼出手,旋身拔劍幻化出七朵劍花,一氣呵成擊出,頓時劍芒四竄,招出追魂。
花無缺早有戒備,長嘯聲出,雙袖迅速揮舞,“叮噹!”之聲不絕,突然一個後空翻脫離現場。
在樓下護衛的兩家人馬,也幾乎同時抽出兵刃殺成一團,頓時殺聲四起,金鐵交鳴不絕。
南宮無忌緊追而出,大喝道:“像你這麼沒種,怎配北方稱霸?”
花無缺暗恨的道:“你如果夠膽量的話,咱們在城外無人打擾之處,再重新領教南宮家的劍術。”
“好!”
南宮無忌也不甘示弱,又見花無缺避開百花山莊,刻意向城南森林茂盛的深山峻嶺前進,心中更加踏實,便放膽緊追而去。
最後花無缺選擇在一處斷崖峭壁的山頂絕地停了下來,兩人各自凝神運氣,尋覓有利於攻擊的時機。
不知何時,原本婆娑飛舞的枝葉草叢,忽然停止了擺動,悅耳的鳥叫蟲鳴,也消失得無聲無息。
天地之間充滿了肅殺之氣……
時間在寧靜中一分一杪過去,氣氛也更加凝重,殺機愈來愈濃……
終於,南宮無忌首先發動攻擊,劍嘯破風聲剠耳欲聾,劍使刀招,強攻而進。
一聲怒吼,花無缺在綿密的劍網下,飛旋挪身,最後在左旋的身法中,神乎其技地從劍光的側方切入。
“叮噹!”
利刃交擊的脆響聲中,暴衝錯亂的人影倏隱倏現,接著利刃破風的隱隱風雷迴音傳來,現場一陣飛砂走石的異象,極為恐怖駭人。
南宮無忌直等飛塵稍定之後,才看著腰間的一道直線裂口,臉上變色道:“是天邪刀?你用天邪刀練成了刀罡?”
只見花無缺手中那把薄如蟬翼的雙刀,正閃著森森寒光在刀刃上伸縮不定。
他卻目光閃爍的道:“南宮家的劍術也不過如此,本王算是領教了,只可惜本王另有要事待辦,改天再重新好好的比一場。”
南宮無忌見他轉身欲離去,連忙喝道:“花兄且慢!咱們的事情尚未了結,你……。”
花無缺卻不想久留,身形兩閃立即消失林中。
南宮無忌追出兩步立刻停住,低頭又看了刀痕一眼,滿臉激動得嘆氣轉身離開。
人影一閃而至。
孔雀郡主看了現場凌亂的痕跡,才道:“想不到南宮無忌竟然一刀受挫,更想不到花無缺武功竟如此之高,但為什麼他卻輕易放過仇敵,不趁機消滅敵人免除後患呢?他心裡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實在令人費解。”
花生隱身密林深處,看著她離開之後,才現身察看決鬥場痕跡。
“從這一刀的技巧、力道而言,雖是花無缺險勝,卻不是他故意手下留情。而是兩人的修為都在伯仲之間,再鬥下去可能兩敗俱傷,所以花無缺才見好即收。以他的豺狼心性,下次絕不會再自恃武功,很可能用‘醉八仙’暗算對方以除後患,局勢的發展將不利於南宮無忌,我必須儘快趁機報仇,否則將錯失這次良機。”
談判已經破裂,雙方將不再心存顧忌,下次交鋒必然更加慘烈。
尤其北霸天的人佔盡地利、人和的優勢,勝算的機會極大,黑白兩道對峙北南的均勢即將打破。這是花生所不容許發生的事情,果真發展到那種地步,他不但無法完成朝廷交付的任務,就是他想要報仇也將良機不在。
所以,他迅即轉向百花山莊掠去。
看著花生消逝的身影,左側低矮草叢才升起三條人影。
“公主!花統領究竟會怎麼做呢?”
鐵扇公主微笑道:“夏荷!叫你別顧著算錢你偏不聽,不但錯過了南、北兩大高手交戰的好戲,更無法掌握局勢的發展,實在得不償失。”
夏荷卻不在乎的道:“才不會呢!一群亡命之徒打打殺殺的有啥好看?如果不是我把荷包管緊的話,那該死的長生客棧掌櫃,也不會認錯承認帳目不對,退還咱們的一兩八錢銀子。”
鐵扇公主笑問:“既然如此,那我請問財政部長,從離京至今,我們一共花掉多少錢,荷包裡的錢夠不夠我們再跟蹤下去呀!”
夏荷得意道:“公主放心好了,我們這一趟出來,不但沒有動到本錢,而且還淨收入三千八百五十五兩三錢,所以,就算追上一輩子也沒問題。”
這番話不止鐵扇公主驚奇,就是冬梅也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這怎麼可能?你的帳會不會算錯了?”
“不會錯!我把馬車賣掉,還拍賣葉大學士送的三件墨寶,扣除掉我們這幾天的食宿花費,還淨賺三千八百五十五兩銀子呢!”
鐵扇公主大驚道:“什麼?你把葉大學士的墨寶賣掉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但你賣掉馬車,以後叫我們怎麼辦?難道要用兩條腿追花統領不成?”
夏荷自信的道:“夏荷辦的事,公主只管放心,我現在賣掉馬車是有道理的。因為小婢研判花統領將在此停留一段時間,所以賣掉馬車,不但省下草料管理的錢,還可以就近監控,豈不是一舉兩得?”
鐵扇公主驚笑道:“你這死丫頭倒是鬼靈精,居然知道要在此停留,可知道為什麼嗎?”
夏荷一怔道:“這……就是不知道嘛!所以小婢才問公主的。”
鐵扇公主不禁失笑道:“原來你才這麼點精靈,真是叫人失望。冬梅!你來告訴她好了。”
冬梅倩笑道:“花統領不是已經化身為花無缺的大弟子嗎?如果他夠聰明的話,不但可以取代北霸天的身分,再利用這些豺狼虎豹幫他完成任務。”
夏荷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驅狼鬥虎?”
“不錯!依照朝中各派勢力研判,以燕王的兵力最強,但他早年追隨皇上征伐,功績顯赫,而且對皇上忠心耿耿,並無不忠之心。唯獨周王與胡氏最具野心,實力也最雄厚,將是影響國家社稷安危的隱憂,所以必須儘快剷除。”
鐵扇公主瞄她道:“現在你明白了吧!”
夏荷點頭道:“小婢明白了。”
鐵扇公主又對冬梅笑道:“現在你也該相信我的判斷沒錯了吧!”
冬梅俏臉一紅道:“公主果然高明,小婢心服口服。只是小婢就是想不通,我們要離開揚州時,花統領不是正在公開徵婚嗎?怎會跑在我們前面,而且取代金龍旗主的身分,實在太神奇了。”
鐵扇公主忿忿不平道:“那些騙人的鬼把戲,只有貪心的傻瓜才會上當。早在花統領離京之前,雙霸就已經暗鬥了十幾年,直到胡氏一案爆發才轉趨白熱化,由暗鬥變成明爭。我早猜到花統領會先選北霸天做下手的對象,所以才要你們捨棄揚州,希望趕上這場武林正邪交戰好戲。都怪夏荷不好,只顧著計算銀兩,以致錯過精采部分,兩霸毫髮無損的離開,叫人看得一頭霧水。”
夏荷連忙告饒道:“對不起嘛!下次我會改進的。”
“好吧!下次再拖泥帶水的,我們就放你鴿子。”
“是,遵命。”
“快跟下去,別又錯過了精采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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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北霸天稱雄北方半邊天,為人狡詐,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武林中鮮有人能出其右,所以,他才能夠成為一方霸主,一代梟雄。
打從南北兩方交惡開始,他便已定下計謀,設下陷阱,就等著獵物中伏,來個甕中捉鱉。
所以,當南宮無忌被逼出面接受孔雀郡主的調解開始,便已中了花無缺的計謀。
就連身為調解人的孔雀郡主都不自知,自己原來只是花無缺整盤計策中的一步棋,所以她才會接受花無缺的邀請,自鳴得意的出面為兩霸調解。
其實長生客棧之會,僅是花無缺連環計中的一個緩兵之計罷了。
由於孔雀郡主出面調解,使得南宮家群豪放鬆了戒心,以為緊張的情勢得以緩和,他們緊繃的神經也可以獲得喘息……
“南天劍客”皇甫玉秀是江南群雄中,武功最高的青年高手,他與南宮青雲交情莫逆,加上皇甫家和南宮家又是世交,更是義不容辭的拔刀相助。
更何況他還有一項不為人知的私心,那就是他愛慕南宮玉珊已久,長久以來一直苦無良機表白心意,難得天賜良機,讓他有機會表現實力,等這次擊敗北霸天的爪牙凱旋而歸,必可博得南宮無忌的歡心,他再當面求婚,相信必能娶得美人歸矣。
想到得意之處,他不禁興奮得哈哈大笑起來。
“有刺客!大家小心……哇啊……”
一連串的騷動與慘叫聲,顯見敵人已直入中樞,侵入他皇甫家的產業來了。
皇甫玉秀大吃一驚,連忙拔劍衝出。
只見庭院前的廣場上,雙方正在如火如茶的打殺著,但雙方交手沒幾回合,群豪中便有人莫名其妙的仆倒,隨即被對方輕鬆的一劍殺死。
皇甫玉秀心中一動,連忙大喝道:“大家小心,對方用百花山莊的醉八仙暗算,大家快用溼巾掩鼻,改以暗器反擊!快!”
群豪如夢初醒,連忙採取反制行動,總算稍微挽回一敗塗地的劣勢。
等皇甫玉秀用溼巾綁住口鼻,對方突然衝出一道黑衣人,夾著威力無儔的森寒刀氣向他攻來。
他也不甘示弱的運起滿天劍芒加以反擊。
一陣金鐵暴鳴,現場頓時飛砂走石,幾乎到了伸手難見五指的程度。
“來者何人?”
“你太爺翁天銘是也!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膽敢破壞本太爺的好事,簡直罪該萬死,納命來吧!”
“原來是你這個該死的狗頭軍師,本少俠殺了你,相信北霸天便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領死吧!”
“殺了你,看誰還敢再做南宮無忌的外援,殺!”
一場龍爭虎鬥就此展開。
翁天銘雖然勝在功力深厚,經驗豐富;但是皇甫玉秀卻勝在劍招精奧凌厲,使得雙方短時間內,依然難分高下。
兩人的戰況陷入困境,你來我往,各展奇招。
可是群雄的戰況卻是一敗塗地,只因他們警覺心太鬆懈,加上反制醉八仙的警告又太晚,更註定了慘敗的命運。
只見他們的慘叫聲此起彼落,一個個接二連三仆倒,死傷極為慘烈。
百忙中回首一瞥,映入眼中的慘況,頓時讓皇甫玉秀變了臉色。
“看招!”
翁天銘見有機可趁,突然一聲怒喝,刀光一閃,夾著沉雷悶吼之聲而來。
皇甫玉秀一驚,連忙反劍回攻。
眼看雙方兵刃又將碰擊,皇甫玉秀本能的追加功力,以期一招退敵。
突覺手中一滑,人便重心不穩的衝了出去。
“殺!”
翁天銘一個飛旋,彷彿一道彩虹掠過眼前,毫無阻礙地劃過皇甫玉秀的身體。
皇甫玉秀慘叫一聲,左臂應聲而斷,人也仆倒在地。
“你用‘引’字訣……卑鄙。”
“哈哈……只怪你少不更事,經驗不足,臨敵對陣豈能一味的硬碰硬,等你下輩子投胎可要學聰明一點,拿命來吧!”
眼看著雷霆萬鈞的刀光臨頭,皇甫玉秀只能嘆息坐以待斃。
“鏘!”一聲脆響。
只見一名婀娜多姿的美少女,接連幾式快劍攻得翁天銘措手不及,連連退後。
皇甫玉秀見狀,急叫道:“玉如!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快點走。”
南宮玉如急叫道:“秀哥!你快走,由小妹來對付這老賊……哎唷……”
眼看南宮玉如被翁天銘以內功強行震退,皇甫玉秀連忙咬牙硬撐起身體,揮劍攻向翁天銘。
他的加入並沒有改善戰況,兩人依舊被翁天銘攻得險象環生。
“玉如!你還不快走,難道想死在這裡嗎?”
“不錯!只要能跟秀哥死在一起,小妹就是死也瞑目。”
“你瘋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玉珊,你這麼做太不值得了。”
“不!你騙我,我知道你是真心愛我的,你這麼說只是想誘騙我離開罷了,我才……哇啊……”
只見南宮玉如慘叫仆倒,前胸鮮血猛噴,已經傷及內臟一刀斃命。
皇甫玉秀看得心膽欲裂,一聲悲鳴,人已化做一道燦爛的劍芒,直向翁天銘襲去。
翁天銘暴喝一聲,身形一陣挪移,刀芒立刻無情的劃過皇甫玉秀的腰身……
一刀斷腰,一招斃命。
可是,勝利的喜悅,並未在翁天銘的臉上顯現,相反地,他卻一臉的驚疑。
只因他望著眼前一場不可思議的景象。
只見失去腰身的皇甫玉秀,竟然拖著血肉模糊的上半身直向南宮玉如的屍體爬去……
地上拖了一條長長的血跡,令人看得沭目驚心。
“玉如……”
眼看著將要接近南宮玉如的皇甫玉秀,突然發出一聲脆弱的悲鳴之後,便已不再動彈。
一寸,就差一寸的距離,兩個人的手就可以握在一起了。
可是,這短短的一寸距離,也把兩個人的距離拉得好遠好遠……
翁天銘整個人驚呆在一旁。
長年孤家寡人的他,是無法想像男女之間的情愛,竟然是這麼可歌可泣的偉大。
想不到面臨花甲的晚年,竟讓他見識到這一幕悲壯的愛情場面。
周遭的激鬥仍進行著,雙方依然慘烈的殺戮著,只是已經接近尾聲。隨著一個個敗陣仆倒,也註定了群雄敗北的下場。
呆立許久,翁天銘終於嘆了口長氣,沉重地緩步上前,輕輕地為男女雙方合握雙手。
彷彿天地有靈一般,停駐桃樹上的兩隻黃雀,一直看到這裡,才雙雙展翼飛向西方而去……
飛在空中的黃雀身影逐漸隱沒在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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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再精密的計謀,也一樣會有漏洞,一樣會有意外。
假扮成金龍旗主的花生,便是這項周詳嚴密的計畫中,唯一的一個漏洞。
當他依照花無缺的命令,率領金龍旗的手下就攻擊位置時,他就知道南宮世家註定慘敗一途了。
只見山莊外負責巡邏的守衛,個個懶懶散散的模樣,有的還三三兩兩的圍起來聊天,一點也不像是臨敵對陣的守衛。
花生忍不住心中暗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雙方還在談判階段,你們就偷懶鬼混,簡直是壽星公上吊,太不知死活了。”
罵歸罵,他可不希望任何一方有壓倒性的大獲全勝情況出現,唯有雙方保持勢均力敵,他才可以從中取利。
眼看其他三旗都就定位的暗號已到,知道危機迫在眉睫,再也顧不得暴露身分,只見他突然大喝道:“進攻。”
金龍旗的其他手下聞言一呆,這可不是計畫中的一部分呀!
南宮世家的人先是一呆,接著像被捅破的蟻窩一樣,頓時亂成一團。
徐世傑見狀,不禁驚怒的道:“大師兄!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師尊明明交代要保持隱密,先以醉八仙開路,四旗再合圍進攻,必能達成一網打盡群雄的目的。如今大師兄無緣無故大叫,分明有通敵叛變之嫌。”
花生故做大怒狀,道:“你說什麼?你竟敢批評本座的領導方式?”
“是大師兄自己不對,小弟直話直說,又有什麼不對?”
“好呀!你妄想謀奪金龍旗主寶座已久,本座可說心知肚明,你既然不滿本座的領導方式,這次的總指揮就由你來負責好了,本座再也不管了。”
話畢,他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眾人又是一呆,頓時群龍無首。
徐世傑也嚇得不知所措,一見眾人惶恐的神情,只好暗一咬牙,長身而起的大聲喝道:“不管大師兄了,大夥兒進攻!”
四旗逼不得已只好挺身攻向南宮世家群雄,只聽金鐵交鳴中,夾帶著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戰況相當猛烈。
形跡既已暴露,只好將暗襲改成明攻,這正是敗因之一。
臨陣換將,此乃兵家大忌,更是敗因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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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客棧之役只是正邪的前哨戰,以評估對方實力的參考依據,結果的勝負更是影響深遠。
畢竟太原城是有法治的省城重地,雙方又是轟動江湖的風雲人物,雖然談判破裂,卻能有所節制的約束手下,傷殘在所難免,卻無生命的威脅。
真正凶險的地方是在城郊,王法管不到。官方管不了的法外之地,江湖人快意恩仇的獵食場。
花無缺這一面的主將之戰,雖僥倖險勝一場,但是以金龍旗為主的北方勢力,卻不敵南方群豪,可見南宮家的確是傾巢而出,全力以赴。
一出城門,雙方便不再顧忌,一方以迷香暗算,一方也以暗器回擊,一場混戰下來,許多人都是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死的死、傷的傷,現場一片凌亂,屍體兵刀散落一地,血跡斑斑,極為慘烈。
這一戰至此為止,百花山莊可說是一敗塗地。
所以,花生一回到百花山莊,立即被花無缺叫去痛罵了一頓。
“翁天賜,你真是該死!你說,你身為大師兄又掌金龍旗主,不但沒照我的指示率領屬下進攻右翼,以致四象大陣出現缺口,造成其他三旗人馬的敗退,損及百花山莊的威名,可知該當何罪?”
花生見翁天賜的冤家對頭徐世傑在旁幸災樂禍的冷笑著,便知道又是他在打小報告,他雖痛恨這種小人,大局卻未受他影響,反正他也想攤牌了。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會造成這種結果,當然是我故意促成的。”
“什麼?”
當花無缺聽到徐世傑向他稟報大敗的消息和原因時,一時還不敢盡信,直等到總護法一群人狼狽逃回,才氣得他決定嚴懲翁天賜。
他將總護法翁天銘排拒在議事廳外,才召入翁天賜質問,沒想到他會爽快承認,不禁令花無缺感到驚怒。
“你究竟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十八年前的揚州首富,花家的滅門血案也是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遭到敵人惡毒的陰謀陷害,才成為多年未破的懸案。”
花無缺臉色一變,驚怒道:“你不是翁天賜,你究竟是誰?”
花生立即自懷中取出藥物,將臉上易容除去。
“是你!你沒有死?”
“不錯!正是你無法人道、要我代你在夫人身上下種的花大同。”
“住口!你胡說什麼?”
“怎麼?難道夫人的右乳峰上沒有一顆紅痣,還是莊主的‘工具’已經治好,可以自己辦事不必依靠別人,想來個死不認帳?”
花無缺聽得怒火填膺,眼中兇芒連閃,突然毫無預警的翻掌,向徐世傑急劈而去。
徐世傑也是機詐之人,得知這項秘辛便知不妙,正想設法脫身卻為時已晚,連反應都來不及,便慘叫一聲倒地不起。
花生一面戒備一面冷笑道:“你果然不愧為一代魔頭,只為一個保不住的秘密,竟可以殺死自己的愛徒滅口,難怪他瞪大著兩眼死不瞑目。”
花無缺陰笑道:“傑兒的死,全是肇因於你這罪魁禍首,只要將你的人頭砍下祭他,他不但可以含笑九泉,本王的秘密也得以保住了。”
“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只可惜兩年前你殺不死我,現在更是不可能……。”
花生若有所覺的中斷話題,花無缺也警覺得順他目光望去,只見門口佇立一名滿臉悽苦的貌美少婦,雙手掩面哀泣著搖搖欲墜。
“美珍!你……什麼時候來的?”
花無缺大感意外,正想過去安撫她之際,突見她拔出匕首抵住心口,更讓他震驚不已。
“你這是做什麼?快把匕首放下,這樣太危險了。”
廖美珍哀泣道:“你別過來,否則我立刻死給你看,除非你坦白告訴我,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沒有的事,你別聽他胡說。”
廖美珍搖頭的泣道:“為什麼?事情的經過我都已親眼目睹,你還想騙我?”
花無缺臉色慘白的喃喃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問我。”
“你終於承認了。難怪結婚兩年多以來,無論我如何追問,你總是藉故練功,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原來是……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早說晚說又有什麼差別,已經造成的傷害,誰又能改變事實?”
廖美珍頓時啞口無言。
花無缺更是怨恨不已道:“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不幸,都是同一個罪魁禍首引起的——花大同,都是你……。”
話聲未落,人已鬆軟無力得“砰”聲倒地。
花生見“醉八仙”奏效,心中立即放下大石般輕鬆不少,為了讓廖美珍進一步瞭解花無缺的罪行,所以他制住她的“麻”“啞”穴之後,立刻將她救醒。
廖美珍乍一醒來,不但發現自己無法言行,而且她的夫婿也倒臥一旁,以為已經凶多吉少,立即滿眼憎恨的怒視著花生,恨不得馬上殺他以報夫仇。
花生見狀,心中不覺一陣抽痛,滿腹的委屈立刻發洩在花無缺身上,江湖道義不再理會,不但破去花無缺的丹田,更挑去四肢腳筋,註定他終身殘廢的命運。
最後才潑水在他臉上。
當花無缺睜開兩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怔住,沒多久便知大勢已去,無比落寞道:“想不到你會用‘醉八仙’來反制我,讓我一點警覺都沒有,手段不但陰險,而且相當惡毒。以南宮世家的行事作風,絕不可能不顧江湖道義,做此不擇手段的勾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場南、北雙雄的江湖風暴,該是你所策動挑起的吧?”
“你說我策動的,這一點我承認。但是說我挑起爭端,未免太抬舉我了。”
花無缺冷笑道:“以你的手段行事來看,你會敢做而不敢當,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花生傲然笑道:“我花生雖然不妄自菲薄,卻也不會狂妄到自大的地步。我既然敢承認是由我策動,又怎會怕冠上其他罪名,只怪你們雙霸早有心結,我不過稍點零星之火,你們自己興風作浪把事件擴大,能怪誰呢?如果你們雙霸是那種輕易被玩弄於股掌間的角色,那我就默認挑動爭端的主謀,又有何妨?”
花無缺愕然苦笑道:“你就是武狀元花生?新任的侍衛統領?早聽說你是個厲害角色,果然沒錯!這一場南、北爭霸,無異是鷸蚌之爭,朝廷派你當漁夫,算是選對了人。不但贏了裡子,就連面子也不讓我們好看些。”
“你又錯了,我的為人並不重視這些虛名,否則也不會用這種不光明的手段對付你了。”
花無缺冷哼道:“我早知道‘醉八仙’厲害無比,不但對敵人百試不爽,就連自己人也同感威脅。所以我對它的管制極嚴,除我之外,只有內、外總管及總護法才能擁有,你能冒充金龍旗主,必然是同一個人幫你做的內應。你說,這個內奸究竟是誰?”
“這個內奸不就是你嗎?難道你忘了?”
花無缺一怔,又怒道:“你敢胡說。”
“我就知道你貴人多忘事。兩年多以前,你趁我在夫人身上洩精之際,點中我的‘促精穴’,企圖殺人滅口。當我詐死騙過你時,你不是曾經將我抱入密室,且得意洋洋如數家珍的告訴我,你多年來搜刮的秘笈,要我儘量的看、儘量的學嗎?”
“這麼說來,早在兩年多以前,你便已經在算計我了。你這麼大費周章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不是說過嗎?為了十八年前的揚州首富、花家的滅門血案。”
“多年來,你們錦衣衛已經調查過無數次了,至今依然懸案未破,除非你能拿出證據來,否則我是不會背這黑鍋的。”
“我想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策動南、北爭端是為公,追究花家血案是為私。”
“為私?咦!你也姓花,難道你是花家後人。”
“不錯!你終於明白我為什麼找上你了吧!”
花無缺突然激動的叫道:“這麼說來,你就是當年的漏網之魚,‘南偷’花美人的孽種了?”
花生聽了大怒工業即打了他兩巴掌道:“你終於承認了,你這該死的兇手。”
“我已經落到這種生不如死的地步,又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就算我承認了,你也不能殺我。”
“什麼?你沒發燒吧?”
“你既然進過密室,便該知道‘移形換影’的功妙。”
花生心中一動,連忙仔細的審查一遍,不久便從他的臉上剝下一張薄如蟬翼的精巧面具。
忍不住讚歎道:“這張人皮面具製作得真是細緻巧妙,難怪百變魔君能夠橫行江湖半甲子之久,身分從未被人識破。”
只見花無缺的原面貌比面具更俊美秀氣,加上皮膚嫩白細緻,較之女性更加柔美,令人難以想像一代魔頭,竟長得如此嬌美。
花無缺啞然苦笑道:“這就是我的真面目,你年紀還小,所以不知道我的真正身分,如果換做你父親花美人,他立刻就會明白花家血案的前因後果,血仇報與不報,都是咱們花家的不幸。”
花生大驚失色道:“咱們花家?你難道是……”
“不錯!我就是花真人。”
“我不信!一定是你在唬我。如果你是我爹的親兄弟,又怎會是殺害自己全家的兇手呢?”
花無缺既痛苦又無奈的道:“這就是我說的不幸。想當年我爹……也就是你爺爺,仗著空空門的絕技偷遞大江南北從未失風過,直到有一次竊走貢品,被押貢的侍衛檔頭追得無路可逃之下,竟然將貢品丟下懸崖藉以脫身,使那位押貢的檔頭因為失職而被皇上賜死。那個檔頭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兒,為了報父仇便設法嫁給你爺爺,甚至放棄已論及婚嫁的情人,以一個深閨弱質的女兒之身,憑著報仇的堅定意志,一直等了十六年之久,才找到可以報父仇的機會。”
花生心裡有點恍悟,神情激動道:“你就是她的兒子?”
花無缺痛苦的點頭道:“不錯!當我十二歲那年,我娘不但告訴我兩家的仇恨,而且讓我拜在百變魔君門下,整整苦練了四年絕技,才算報仇雪恨。”
“這麼說來,你的師父就是你孃的愛侶了。”
花無缺讚賞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果然聰明,居然能夠聞一知十,難怪你爹爹查了十八年毫無所得,卻被你輕易的循線偵破了。”
“你知道我爹一直在追查兇手?為什麼沒有對付我們,以便斬草除根,永除後患。”
花無缺輕嘆道:“你真以為我是那種冷酷無情的畜牲嗎?”
“你……。”
“你爺爺不但多金而且多情,除了家中的三妻四妾之外,外面更不知金屋藏嬌了多少女人,所生子女更不計其數,其中又以我和美人最不得你爺爺歡心,所以我們的感情也最好,正因如此,你爹才能逃過一命,沒有成為屍堆的其中一具。”
花生悲嘆道:“原來是你故意放過我爹一條生路,難怪我爹一直百思不解,究竟是如何逃過死神的魔手,想不到內情竟是這麼簡單呀!我爹事後清點過屍體,除了他之外,遇害的屍體數量正好是一百三十三個沒錯,以為你也遇害了,害他常常藉酒消愁,終日醉生夢死、度日如年。”
“我知道。家母在報仇雪恨之後,已經心力交瘁,不願再忍辱偷生,而與家師雙雙自焚而亡,所以大哥才會將家師誤認為是我。”
花生深有同感的嘆道:“命運之神也太會作弄人了,別說是老爹為難,連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花無缺轉望著側躺地上的俏影嘆道:“我一生中最對不起的兩個人,除了大哥之外,就屬美珍最無辜了。因為我所遭遇的前車之鑑,擔心悲劇會在下一代重演,我才忍痛自宮斷絕生育能力,沒想到巧遇美珍又讓我改變初衷,不得已之下,才想在洞房花燭之夜,以移花接木的手法向外人借種,沒想到卻陰錯陽差的找上了你,真不知道是緣?是孽?老天也太會捉弄人了。”
“不!這是天意,是老天的慈悲。”
“你的意思是……。”
“爺爺由於為富不仁,不知廣積善緣,以致種下滅門的惡果。叔叔也因為一念之仁,放過了我爹一條生路,老天才會派我來承續花家子祠。一切的恩怨情仇,都有一定因果關係,所謂逝者已遠,來者可追,既然老天慈悲賜給我們再績血緣的機會,我們就該彌補先人的過失,從此廣積陰德以蔭子孫。”
花無缺聽他這麼說,原本無神的眼睛,立即重現光采道:“你叫我叔叔!你真的願意原諒我?甚至願意代我照顧美珍母子?”
“是的!孩子是我的親骨肉,我必須讓他認祖歸宗。至於美珍更是我的第一個女人,我希望叔叔能讓我代替花家補償她。”
花無缺欣慰道:“好孩子!難怪你能以十八歲之齡,不但勇奪武狀元寶座,更迅速榮任侍衛統領之職,果然是個寬宏大量的英雄豪傑。咱們花家有你光耀門楣,我這個罪人也可以放心的解脫了。”
花生大驚道:“叔叔!你別做傻事……。”
花無缺身軀一陣顫抖道:“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天,好久呀!”
花生剛扶住他,發現他嘴角已經溢出紫黑色的鮮血,不禁大感緊張道:“叔叔你太傻了,快告訴我解藥在哪裡?”
“你別費心了,早在十八年前我就該隨娘而去的,我活著除了受到良心的苛責外,簡直一無是處。”
“美珍呢?叔叔對她難道不該有所交代?”
“美珍?……兩年來我一直以假面目欺騙她,讓我深感愧對於她,今生我已經無法彌補我對她的虧欠,所以,只好將這個責任轉託給你,花家欠她的,就該由花家的子孫補償。”
“叔叔這是何苦呢?難道世間的事,您都不再留戀了?”
“哎……來不及了……你要小心……南宮無忌……他勾結倭寇……結合表弟……南宮智人……做內應……正想順江……直攻京城……我被南宮……無忌牽制……在此……只好……靠你設法……力挽狂瀾……了。”
“什麼?鄱陽王真是南宮家的人?錦衣衛怎麼會不知道呢?而且危機迫在眉睫,居然全無所悉,這怎麼可能?”
“只怪南宮無忌……這個偽君子……表面功夫……做得太好……加上名門正派……的名氣……容易讓……人信任……而失去戒心。”
“太可惡了,看來錦衣衛也有必要重新整頓一番。”
“錦衣衛……有內奸……你要小心……如果有需要……可用我的……勢力鏟……奸除惡……也許來得及……挽回內亂……的命運……。”
“叔叔!謝謝你。”
“天黑了嗎……我怎麼……都看不……見了……。”
“叔叔!你……”
只見花無缺氣息漸無,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
花生呆怔了一會兒,才想到廖美珍穴道未解,連忙替她拍開穴道。
突聞她“哇!”的一聲,哭倒在花無缺身上。
花生見她哭得哀哀欲絕不止,心念一動,突然將她一抱而起,低頭吻住她的櫻唇。
廖美珍大吃一驚之下,連忙掙扎欲脫離他的懷抱。
“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
花生忽而激情的大叫起來,顫抖著緊抱她的嬌軀,生怕她不告而別。
廖美珍料不到這個對她而言,既陌生卻有肌膚之親的男人,會突然激動起來,呼喚著要她別捨棄他,要她留下來。
想不到看似巨人般的大男孩,內心裡竟然也有比她更脆弱的一面,不禁令她大感意外。
不由自主的激發她母性的溫柔,反而收起悲哀的情緒,輕輕的抱住花生,纖掌輕拍著安慰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花生情緒稍定,抬頭凝視著她道:“美珍!我的愛妻,上天可憐我們,終於讓我們圓滿團聚了。”
廖美珍淚眼迷濛的看著他,想拭淨淚水以便看清他的告白是否真誠,淚水愈擦卻愈多,只覺水汪汪的眼睛愈來愈模糊。
她的眼睛雖然看不真切,心裡卻清楚的知道,這兩年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影子,不就是這副朦朧的模樣嗎?如夢、如幻、如真……。
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愛著花無缺,卻不明白內心裡總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夜深人靜之時,讓她不知不覺的想著他、夢到他……。
直到今天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如此想念一個陌生的影子,原來他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那一夜,洞房花燭之夜,她雖被媚藥激起無邊欲焰,卻仍有一絲理智存在,讓她在欲仙欲死的快感下,將花生的影像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一時之間,連她也分不清是悲是喜?
只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令她有點不勝負荷。
於是,她昏了過去。
花生多少能夠體會她的心情,只無奈的嘆息一聲,將她扶上床蓋好衾被,才開始善後工作。
雖然發生一些意外的插曲,但總算照計畫完成了復仇的工作,更意外的得知南霸天的陰謀,心知危機迫在眉睫,必須立即展開反制行動,否則等內亂一旦發生,將造成國家社稷的動盪不安。
得知南宮無忌以名門正派之名,暗植不少門人子弟深入各軍衙,就連錦衣衛也被滲透,可見實力極為可觀,再有胡氏背後撐腰,根基更是穩固。
這也說明了,胡氏為何能早官方一步逃離京城的原因,顯然官方只掃除與胡氏掛勾的將官,卻無損於南宮世家暗藏的勢力,難怪南霸天敢毫無顧忌的率先發動攻擊。雖然是聲東擊西之計,若無龐大的實力做後盾,強龍也難壓地頭蛇,更別說是主將深入敵區,這種白痴也知道的兵家大忌。
不久,傅玉雪及翁天銘奉召進入,花生指著化裝成翁天賜的花無缺交代了一番,才命人抬出厚殮。
翁天銘臉含愧色的道:“都怪屬下督導不周,以致造成本莊的挫敗,損及莊主的威望,實在罪該萬死,請莊主准許屬下辭去總護法之職。”
花生早知翁天銘生性狂妄自大,野心勃勃而不甘雌伏之人,如非花無缺嚴密的監控,讓他心存顧忌不敢輕舉妄動,恐怕早巳造反取而代之。
既是不甘屈居人下,又怎會真心自請處分?
花生臉帶慍色道:“金龍旗主是由你保薦的,居然臨陣退縮形同叛逃,理該凌遲賜死。天賜既然以死謝罪,本王也不再追究責任,念在你多年的苦勞,特別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希望你好好把握別讓本王失望。”
翁天銘心中暗罵,口中卻道:“請莊主明示。”
“本王要你假扮本王的模樣,率領四旗秘密南下直取南宮世家,如果成功的話,本王不但饒過你今日失職之罪,甚至南霸天的勢力範圍,也可以由你來接手管理。”
翁天銘聽了大喜道:“多謝莊主的栽培,屬下必當全力以赴,完成莊主的託付。”
心中卻竊笑道:“等我取得南方的基業,四旗的實力又折損不大的話,我才不想再聽你的指揮命令,你想從我手中收回南方的基業,恐怕比登天還難。”
“很好!你立刻下去安排,今晚馬上展開行動。”
翁天銘又答應一聲,立刻興奮的走了。
他一定,傅玉雪立即焦急道:“生哥!這事你可做錯了,四旗一向是本莊抵禦外敵的主力,被他全部帶走的話,我們如何對抗南宮世家的入侵呢?”
花生笑道:“你放心好了,孔雀郡主絕不會坐視南宮無忌損及百花山莊的,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明天她一定會派官兵進駐山莊,甚至會下令官方罷市戒嚴,以便將南宮家的人馬逐出太原城。”
傅玉雪不禁酸溜溜的嘲諷道:“這位郡主夫人可真心疼自己的老公,居然連官方都用上了,可真是個設想周到、溫柔體貼的賢妻良母呀!”
“你這話不但太過一廂情願,而且所吃的醋也找錯對象了,孔雀郡主與我只是有名無實的掛名夫妻,在她眼中我可能不如一個外人,又怎會為我設想如此周到?更何況她並不知道我也到太原城。她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是想幫她老爹保住北方的這一個基業罷了。”
“哼!如果你們沒有暗通款曲,你既不是神仙,又怎知道她會派兵駐守山莊的?”
“你別忘了,是我假扮金龍旗主才促成今日的挫敗,孔雀郡主一定料想不到情勢竟然如此不堪,所以明天她一定會動用官方的力量干預,進而迫使南霸天的人馬離城。”
“原來如此,難怪你要翁天銘進襲南宮世家,莫非想將戰場移向江南?”
“不錯!南宮無忌竟敢勾結倭寇亂我河山,我就不讓他有好日子過。”
“原來你也得知這件消息,才故意派翁天銘南下,打算讓他們拚得兩敗俱傷,我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還是你聰明,一點就透。”
“可是你難道不怕翁天銘挾四旗之威,反過來併吞了百花山莊?”
“他不過是個自大的狂夫而已,這回去江南絕非南宮無忌的對手,就算他能僥倖得勝,有孔雀郡主在此坐鎮,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和官方作對的。”
“哼!說來說去就是要靠她這張王牌,難道她命生得好,頂著朱家的光環,便註定是天之驕子,可以事事順心為所欲為嗎?”
花生見她嬌顏泛紅的醋勁大發,才恍悟的暗笑想:“這幾天忙著復仇工作,一直沒空再去動她,想必她是食髓知味,又不好意思明講,才故意咬住孔雀郡主的話柄不放,想藉此引起我的注意。”
想著想著,不覺的笑了起來。
傅玉雪見他笑得曖昧,不禁羞紅著臉的嗔道:“你笑什麼?不准你笑。”
“遵命!我的好老婆,我愛死你了。”
花生大樂之下,立即一把將她抱住,並且大施碌山之爪,在她的美妙胴體上下其手,只逗得她嬌喘噓噓,一副欲拒還迎的顫抖不已……
正當兩人沉醉在濃情蜜意的忘我境界時,突然聽到一聲乾咳傳來。
兩人大吃一驚,連忙分開一看……
只見廖美珍羞紅著嬌顏,俏立門口默默的瞪著他們不言不語……
花生大感尷尬,任他平日機智巧辯,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不禁連忙道:“美珍!你別多心……”
傅玉雪的感受卻又大不相同,突然被人從如夢似幻的情慾世界無預警地拉回現實,就是從天堂掉進地獄一般,令她難以忍受,再加上花生畏縮的神情,更叫她受不了,新仇加上舊恨,頓時恨上心頭,不禁惱羞成怒道:“你知不知道電燈泡有時候是很礙眼的?難道你不覺尷尬嗎?”
廖美珍也不甘示弱的叫道:“他是我兒子的爹,便是我的相公,我們夫妻相處天經地義,真不知誰才是多餘?”
傅玉雪叫道:“你說什麼?有膽你再說一次看看?”
眼看兩女便要動起手來,花生連忙的道:“好老婆!你們……”
兩女牽怒於他,對他拳打腳踢,同聲罵道:“都怪你。”
花生不禁叫苦連天道:“天啊!幹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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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百花山莊方圓三里以內,立即被冑甲重兵團團圍住,人員進出皆受到嚴密的檢查,稍有可疑的人物出現,立刻被帶開隔離偵察,倒楣一點的人,可能還得吃上免費牢飯。
愈接近山莊大門,駐守的警衛愈多,幾近五步一崗、十步一啃的程度,防守空前的嚴密。
太原城也受到官方下令強制戒嚴,聽說是白蓮敦亂黨又有死灰復燃跡象,幾乎驚動全城的官兵,不論是大街小巷,一律挨家挨戶的詳細搜查。
總算有逮捕了數十名可疑分子及通緝有年的江洋大盜,也有遇上猛烈抵抗、造成官兵嚴重傷亡、最後仍被逃脫的烏龍糗事。
這一連串的緝捕行動,不僅造成太原城民人心惶惶,罷市之後的城鎮,就像一座死城一般,人煙稀少得可憐,不像往日繁華的輝煌榮景。
兩雄爭霸的緊張情勢,也因此緩和下來。
南宮世家雖是過江強龍,遇上官方的強勢介入,也只能無可奈何的退出太原。
而且,又有丐幫飛鴿傳來壞消息,北霸天的人馬已暗中南下,目標顯然是江南的南宮世家。
按行程推斷,對方該是一天前就已經出發,打算趁著南宮家內部空虛之際,避實擊虛,以挫南宮家的威信,情勢極為嚴重而且對南宮家不利。
所以,南宮無忌只好下令撤退,快馬加鞭趕回江南。
情勢的發展一夕生變,各方都在為自己的利益打算,排除異己的動作頻頻,絕非第三者所能深刻了解的。
整個局勢不僅變化太大,而且迅速得令人措手不及,旁觀者清這句話在此是無法用上的,難怪有人看得滿頭霧水,頓時傻住不知所以然。
“這是怎麼回事?兩個威震江湖的武林霸主,才第一個回合的交手,就虎頭蛇尾的草草收場,簡直太不像話了。”
鐵扇公主看著匆促退走的南宮家人馬,臉色凝重的沉默不語。
冬梅抱怨著,如照以往的慣例,鐵扇公主都會立刻幫她解惑的說明,豈知等了許久,仍未見鐵扇公主有任何回應,不禁心中大奇。
“公主!你怎麼了?難道……。”
鐵扇公主低頭嘆息道:“你別問我,連我也搞糊塗了。”
“不會吧!世上有什麼事可以難倒公主的。”
“冬梅!離開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像離了水的魚一樣,再也無法任性而為了。你別忘記我們現在面對的,都是江湖上的菁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絕不能大意輕敵。”
“那怎麼辦呢?”
“我……我想混進去就近監視。”
“公主請三思,你是千金之軀怎能親身涉險?”
“難道你不想一探究竟?”
“這……我當然想……可是……。”
“想就要做,否則只能憑空猜測,永遠無法掌握局勢,更別想左右大局,完成皇上交託的密旨。”
“既然公主心意已決,小婢只好捨命陪君子,奉陪到底了。”
鐵扇公主瞪了她一眼道:“你少佔了便宜又賣乖,如果你不想追下去,我絕不勉強你。”
冬梅聽了羞紅著臉低頭不語。
夏荷冷哼道:“冬梅最討厭了啦!上次她明明說過,她好羨慕春蘭她們能隨侍在花統領身邊,過著幸福美滿的神仙生活,後來才改口死不承認,反而追問我的想法如何?實在太狡猾了。”
冬梅羞急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春蘭出嫁當天,我看見你盯著花統領的臉不放,直到人家進了洞房,你還依依不捨的哀聲嘆息,一副恨不能代嫁的模樣。”
夏荷也面紅耳赤的急辯道:“你胡說!昨天晚上你突然大叫一聲,害我和公王以為你出了意外,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你還一直叫著‘生哥!’的名字,不信你可以問公主本人,你還能怎麼狡辯。”
說完,趁著冬梅轉頭望向鐵扇公主之際,連忙暗使眼色。
鐵扇公主當然知道這是夏荷瞎掰的,更何況夏荷又有打來“電報”,自然無條件的配合到底,連忙含笑點頭不語。
冬梅見狀,立即不勝嬌羞得低聲道:“我全忘了。”
夏荷更是得理不饒人,語帶調笑道:“你忘我可沒忘,看你叫得親密,是不是夢見你的生哥正在對你……”
這番話曖昧異常,只聽得其他兩人羞得無地自容,幾乎異口同聲的斥道:“胡說!”
夏荷立刻驚覺話中有語病,不由得也羞急道:“我不是……我是……”
夏荷不說倒好,愈說反而愈描愈黑,三女立即漲紅著嬌靨,一顆顆芳心七上八下的直欲跳出胸口,許久都無法作聲。
不知經過多久,還是夏荷鼓起勇氣道:“說真的,如果公主沒有理想對象的話,小婢倒是覺得花統領是個不錯的選擇。”
鐵扇公主才平息的心情,又被她挑起波瀾,羞叫道:“夏荷!你胡說什麼?”
“小婢說的是真心話,請公主能夠慎重的考量,以免錯失良緣。”
冬梅也道:“夏荷說得沒錯,試問咱們四季婢承蒙公主的厚愛,一向是孟焦不離而且形同姊妹,早已是公認為未來駙馬的侍妾,相信公主也聽過這種傳聞。如今蘭、菊已侍花統領,一些消息靈通的官員,已經在拉攏天波府的關係,公主冰雪聰明,難道不明白這些牆頭草的用心。”
“你這丫頭太放肆了,怎能將朝廷命官比做牆頭草?”
“公主別顧左右而言他,再說這評語可不是小婢胡謂的,難道公主忘了是哪位才女說的話?”
鐵扇公主當然知道是誰說的,因為那是她們主婢三人最近一次拚酒時,她一時興起所做的評語。原想轉移話題掩飾少女的嬌羞,卻被冬梅識破讓她無法逃避問題,更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夏荷突地跪求道:“公主,小婢負有護主之責,如果無法確定公主的意向,絕不敢讓公主親身涉險。”
對雙婢誠懇的詢問,鐵扇公主也不再矯情道:“我們主婢原本就約定今生永不分離,連皇上也同意讓你們隨侍駙馬,既然蘭、菊二婢已侍花統領,我怎會違背誓言拆散你們四季婢呢?”
話落,原以為雙婢必定滿臉欣喜,豈知兩人卻偷偷竊笑起來,一怔之後,頓時恍悟上了大當。
“可惡!你們竟敢詐我,不饒你們。”
鐵扇公主不禁羞紅著嫩臉嬌嗔不已,舉著粉拳追著兩婢四處逃竄,一時笑鬧嗔叫之聲此起彼落,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