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鳳吶吶道:你,到底是不是侯玉陽?
侯玉陽冷笑道:你何不多找幾個人來認認?
袁紫鳳有些生氣,道:如果你是真侯玉陽,怎麼會連我都不認識?
侯玉陽心中有些發慌,他果然不認識這個女人,身邊沒有那個機智靈巧的梅仙幫他提示遮掩,此刻只能隨機應變,故意裝出不屑的表情,道:對不起,我侯玉陽認識的女人不多,卻沒有一個像你這樣對我無理的!
袁紫鳳不由心虛,道:可是,為甚麼連唐三姑娘都説你是假的?
侯玉陽心中漸漸有些明白了,冷笑道:那是因為我沒有給她好臉色看要是有一個姓袁的也跟那個姓唐的一樣惹人厭
袁紫鳳嘆道:我又不是故意惹你生氣,我只是以為你果真是假
侯玉陽冷哼一聲,眼睛一閉,不再理她。
袁紫鳳坐到他身邊來,柔聲道:人家千里迢迢趕到金陵,一頓接風酒還沒吃完,你就跟那個騷女人上了牀,你教我怎麼不生氣?
侯玉陽腹中又開始絞痛,他開始深深呼吸着,努力吸着她的體香,努力要抑制着不哼出聲來
袁紫鳳驚道:你怎麼啦?你哪裏不舒服?
侯玉陽從咬緊的牙齒間進出聲音來:我肚子痛,坐過來一些
她坐過來,他就緊緊抱住了她,把頭拱在她脖頸之間,用力地吸着氣,又用力地吸着氣
袁紫鳳見他如此痛苦不堪,憐惜地抱住他,伸手在他腹部按揉,道:是她下毒?唐丹鳳對你下了毒?
侯玉陽道:不是不是,我這毛病,已經很久了
袁紫鳳伸手在他腹部按揉,道:這樣是不是好些?
侯玉陽沒有回答,卻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得低下頭來,找到了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袁紫鳳一掙不脱,就已軟軟倒在他懷中了
多日來為這個男人提心吊膽,朝思暮想
唐丹鳳那樣一攪,心中不是滋味,此時擁在懷中,疼在心裏
吸着的是他充滿男性誘惑力的體味,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袁紫鳳整個人都溶化了,她決定將自己交給他了
侯玉陽當然立刻就佔有了她,他用力衝擊,教她在興奮中分泌更多的女息月之華!
就這樣,他的腹痛很快平息,很快就體會到吹月的好處,他更勇猛地攻擊着!
袁紫鳳突然一陣痙攣,長號一聲:我不行了!
接着她就崩潰了,分泌了大量的玉津
侯玉陽又想起無心乞婆傳授的深吸吞津,提肛忍尿他立刻依言而行
這袁紫鳳武功高強,體質特佳,侯玉陽只覺得這次真是受益無窮
袁紫鳳仍在痙攣顫抖,仍在大量分泌
侯玉陽突然有些害怕,急忙兩手將他環抱,左手中指按住她的玉枕穴,右手食指按住她的命門穴,大量內力灌入她體內
侯玉陽大量地吸入了她的玉津,流入自己丹田,大量源匯入七經八脈
他也從玉枕穴、命門穴大量輸出,注入她的體內
這才是真正身心俱爽的一次經驗
他二人成功地陰陽和合,功力大增
他在她面前深深吸氣,她卻疲累中帶着極度的舒暢,她戀戀不捨地伏在他胸膛上喘氣,他在她面前深深吸氣
侯玉陽憐惜地摟着她的嬌軀,道:吹月吞日!
袁紫鳳一怔!道:甚麼?
侯玉陽在她急促喘息的口鼻之間,深深地吸了口氣:吞日為陽,吹月屬陰;陰陽合和,妙諦真經!
袁紫鳳本是武術高手,當然聽出這是指導呼吸吐納的口訣,她只是不明白,在這樣高潮迭起,情慾正濃的時候,幹嘛還要平心靜氣,呼吸吐納。
侯玉陽又道:男息為陽,如日之精,女息為陰,如月之華;日月精華,天地精英!
她其實也在急促的喘息之中,吸取了發自他身上的強烈氣息,只覺得每吸一口都受用無窮,不由自主地也學他那樣用力吸着
果然滋味絕妙,已不再像剛才那樣六神無主,心慌意亂
她急切問道:男息為陽,怎麼吞?
侯玉陽道:深吸吞津,提肛忍尿!
這句話她是懂的,立開始深深吸氣,和着自己口涎吞下
侯玉陽又在耳邊道:吞日壯陽,穿八陰脈吹月滋陰,存七陽經
七經八脈她也是懂的,立時依言而行,果然奇效
侯玉陽又道:左手中指玉枕,右手食指命門!
她又依言而行相互用左手中指按對方玉枕穴,右手食指按對互叩門穴
就這樣,二人依偎温存,內息功力相互交流
陰陽台和,天地交泰,雙方大有裨益
許久許久,袁紫鳳輕咬着他的耳朵道:到底要不要娶我?
侯玉陽又道:我又不是侯玉陽,你肯嫁給一個假的侯玉陽?
袁紫鳳嘆息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不嫁你嫁誰?
侯玉陽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給我,肯跟我去闖蕩江湖?
袁紫鳳點頭道:肯!
侯玉陽又道:而且,你也肯五鳳朝陽?
袁紫鳳一怔道:甚麼五鳳朝陽?
侯玉陽道:就是五個名字帶有鳳的
袁紫鳳道:我懂了,五個名字中帶有鳳字的女人,共同伺候你這個侯玉陽!
侯玉陽道:你肯不肯?
袁紫鳳咬牙道:肯!
侯玉陽道:好,現在就走。
袁紫鳳道:走那裏去?
侯玉陽道:當然是送我回去,難道想讓七仙女大驚小怪,到處嚷嚷?
雞啼三遍了,天色大亮了
艾青、艾紅已有人起來走動了
思婷、思築幾次到侯玉陽房門口探聽,卻無半點聲息。
春蘭還心慌意亂,道:怎麼辦?公子一定是遇到危險!
秋菊道:我們不能隱瞞下去,還是趕忙報告夫人與李總管去吧!
房門內突然有了聲息,思婷、思築同時推門而入,只見侯玉陽已在牀上安睡
思婷、思築都鬆了口氣,思築正想開口,梅仙卻將她們全都趕出來,帶上房門,輕聲道:公子昨夜累了一整夜,我們都出去,讓他好好休息
思婷、思築匆匆奔來,向薛寶釵跪下叩頭,驚慌失措道:夫人不好了,二公子他不見了!
薛寶釵正在與袁紫鳳閒坐聊天,袁紫鳳聞言大驚,道:不見了?這麼大一個人,怎麼會弄不見了?
薛寶釵亦喝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説清楚些!
思婷、思築被她一吼,已嚇得手足無措,吶吶不能成言。
李寶裳與艾青、艾紅恰好趕到,薛寶釵喝道:李總管,這是怎麼回事?
李寶裳道:艾青、艾紅兩個丫頭剛剛趕到我那裏,説是梅仙藉故支開她們,就與春蘭、秋菊三人陪着二公子悄悄離堡,往北而去沿途椿哨見是自己人,都沒有發出警訊
薛寶釵怒道:該死!
李寶裳急忙跪下,惶恐道:是,屬下怠忽職責,屬下該死
薛寶釵道:我不是罵你,我是罵梅仙那三個丫頭
李寶裳這才起身,薛寶釵又道:往北?他們跑到北邊去幹甚麼?
李寶裳也皺起眉頭:道:是啊,他怎麼會朝北走?這倒出人意外得很?
袁紫鳳姑娘已在一旁迫不及待道:他朝哪邊走且不去管他,問題是要不要把他追回來?
薛寶釵不徐不急道:當然要,他的傷勢還沒有復元,怎麼可以任他到外面去閒蕩?
李寶裳抬眼望向薛寶釵,她用力點頭道:多派人手去追,就算他不肯回來,也要確保他的安全!
李寶裳應聲道:是!
艾青、艾紅、思婷、思築同聲道:我們也要去!
袁紫鳳也道:我也去!
薛寶釵道:不行,你要留下來,另有重任!
李寶裳率四劍婢及大批高手,漏夜渡江,直奔正北要追趕侯玉陽。
直到凌晨時分,才在一輛牛車上發現了無心乞婆。
牛車上載滿了稻草,無心乞婆以草為被,睡得正酣。
系在手腕上的一隻酒罈已空,渾身酒氣瀰漫,顯然是已經喝醉了。
李寶裳急忙將她從牛車上掀下來,大呼小叫的喊了半晌,這才把無心乞婆勉強喚醒。
無心乞婆睡眼惺忪的瞧了李寶裳一陣,才霍然撐起身子,道:喲,這不是李總管麼?
李寶裳強笑道:仙婆的興致倒不淺,一早就喝起酒來。
無心乞婆忙道:你不要以為我喝醉了,這一點酒還醉不倒我我只是想睡一下,昨天一夜沒睡,我就知道那小子要開溜,他想把我甩掉,哼哼,門都沒有。
她説起話來果然毫無醉態,而且眼睛也整個睜開,東張西望道:你們有沒有把那小子追回來?
李寶裳苦笑搖頭。
無心乞婆道:要不要我告訴你他們準備去甚麼地方?
李寶裳道:正想請教。
無心乞婆搖晃着空酒罈道:有沒有人帶着酒?
四周沒有一個人吭氣,連馬都沒有一匹出聲,彷彿根本都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
無心乞婆大失所望道:沒有酒我哪還有力氣説話?你們請吧,我還想再睡一覺。
説着,身子朝後一仰,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李寶裳哈哈一笑,道:仙婆要喝酒還不好辦,侯府地窖的好酒有的是,只要能把二公子追回來,我包你十年都喝不完。
無心乞婆神情一振,道:十年?
李寶裳點頭道:而且還得日夜加緊的喝。
無心乞婆立刻抬手朝上指了指,道:你們快點趕,大概還追得上。
李寶裳道:北邊?
無心乞婆道:北京,他幾個月前就跟侯玉仙約好,難道他們都沒告訴你
李寶裳沒等她説完,縱馬便走,其他人也急急揮鞭跟了下去。
官道上登時揚起了一片煙塵,牛車又開始在煙塵中緩緩前行。
無心乞婆也回覆了原來的睡態,這次不但身上蓋滿了稻草,連頭都蒙起來,等於整個人都陷在稻草中。
蹄聲漸漸遠去,揚起的煙塵也已逐漸消失,趕車的莊稼漢依然不慌不忙的輕抖着繮繩,慢慢的往前走。
無心乞婆卻在這時悄然溜下了牛車,鬼魅般的竄進了路旁的一片樹林。
但那片樹林的方向卻不是北邊,而在宮道的正東。
無心乞婆穿過鋪滿落葉的小路,急奔一程,終於走上了平坦的東行大道。
大道上人來車往,行色都很匆忙,每個人都在埋頭趕路,甚至還有人邊走邊吃東西,好像連吃早飯的時間都不願耽擱。
無心乞婆左手拎着空酒罈,右手撫着肚子,一面走着一面咽口水,那副又飢又渴的饞相,已完全表現在臉上。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輛篷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車簾尚未打開,裏邊已溢散出一股濃烈的酒香。
無心乞婆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腳,緊緊張張的盯着緊合的簾縫,只希望坐在車裏的是個熟人。
簾縫一陣波動,一張肥肥的臉孔首先露了出來,笑嘻嘻的望着他,道: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仙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無心乞婆猛吃一驚,道:胡胖仙?
原來坐在車裏的竟是金陵侯府的財神胡眫仙。
胡胖仙這才將車簾整個挑起,道:仙婆見了我,怎麼好像嚇了一跳?
無心乞婆急忙打着哈哈道:那倒不至於,我的膽子還沒有那麼小,一兩頭狐狸還嚇不倒我。
胡胖仙哈哈一笑,道:至少你老人家也會感到有點意外,對不對?
無心乞婆道:那倒是真的,你一大早跑到這裏來幹甚麼?
胡胖仙道:給您老人家送早餐啊?
無心乞婆道:你不要開玩笑了,如果真是為了給我送早餐,隨便派個人來就好了,何須你財神爺親自出馬?
胡胖仙道:那是因為我老婆耽心,萬一把仙婆嚇跑,別人是追不上您老人家的。
無心乞婆盯着他看了半晌,嘆道:不錯,普天之下也只有在你胡胖仙面前,我老乞婆沒把握溜得掉
兩眼一轉,又道:李寶裳又怎麼知道我會走這條路?
胡眫仙道:不是我愛往自己臉上貼金,我那個老婆可謂算無遺策,這等小事,如何瞞得過她?
無心乞婆道:可是她本身不是已帶着人往北邊追去了麼?
胡眫仙道:那不過是為了防範意外,不得不追追看其實在這種時候,二公子怎麼可能朝北走?
無心乞婆忙道:那麼依李總管估計,你們那個寶貝公子應該到哪兒去呢?
胡眫仙道:當然是揚州
説到這裏,淡淡的笑了笑,又道:二公子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水月樓的杜師父向他頻送秋波,他怎麼可能不去看看,更何況揚州還有個花大小姐。
子夜過後,喧雜的瘦西湖畔水月樓,終於結束了一天的營業,逐漸靜了下來
最後的一點燈火也隔絕在緩緩閣起的大門中。
凡是在湖畔討生活的人,幾乎都知道附近每天最後打烊的,一定是水月樓的大廚房,只要杜老刀手上的那盞燈一熄,這一天就算過去了。
侯玉陽當然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杜老刀一生令人推崇的事蹟很多,但其中最使侯玉陽敬佩的,還是他的恆心。
他每天打烊之後,必定親自查點門户,從不假手他人,十數年來從未中斷過,即使卧病在牀,也要讓徒弟們架着他走一圈,這幾乎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什。
所以侯玉陽在等。
燈光開始移動,侯玉陽的視線也開始模糊,雖然站在夜風中,但是仍然吹不散他內心的傷感。
風很輕,夜很靜,湖水輕拍着靠在岸邊的畫舫,不斷的發出相互撞擊的聲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站在他身旁的春蘭忽然道:公子,燈已熄了,我們要不要過去?
侯玉陽忙道:等一等。
拾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梅仙,你的視力好,你仔細看看停在岸邊一共有幾艘遊湖用的畫舫?
梅仙數了又數,道:一共十一艘,不過當中好像還夾着一隻快船。
侯玉陽皺眉道:那就怪了,這個地方只能停十一艘畫舫,其他的船隻,應該靠在柳堤過去的那邊那個碼頭才對。
説着,還朝遠處指了指,好像對附近的環境十分明瞭。
梅仙不以為意道:也許這條船隻是臨時停一停,説不定等一會就開走了。
侯玉陽斷然道:臨時停也不行,這是鐵老爺子定出來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壞。
春蘭道:鐵老爺子是誰?
梅仙道:鐵槳鐵夢秋。
侯玉陽道:不錯,這個人在揚州的勢力大得很,黑白兩道,絕對沒有人敢惹他。
秋菊突然開口道:也許那條船是花大小姐的。
侯玉陽搖首道:花白鳳再跋扈,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上,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他老子五湖龍王親臨揚州,也得對鐵老爺子禮讓幾分。
秋菊道:這麼説,恐怕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侯玉陽道:哪種可能,你説。
秋菊道:那條船鐵定是鐵家自己的。
侯玉陽道:錯了,鐵老爺子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從來不破壞自己定下來的規矩。記得有一年他有個門人曾經為了一時方便,臨時把船停靠在這個碼頭上,事後連腿都被鐵老爺子給打斷,直到現在走起路來還一拐一拐的呢!
秋菊驚訝的望着他,道:公子怎麼會對揚州的事知道得這般清楚?
春蘭即刻道:這還用説,當然是花大小姐告訴他的。
侯玉陽笑了笑,沒有吭聲。
梅仙忙道:公子莫非認為那條船有問題?
侯玉陽道:有沒有問題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它靠的不是地方,何況又剛好是水月樓的正對面。
梅仙沉吟着道:總不會是神鷹教的腿已伸進了揚州吧!
侯玉陽道:老實説,我還真有點耽心,不但那條船令人起疑,而且花白鳳也一反常態,居然這麼久沒有露面,你不覺得奇怪麼?
梅仙道:嗯,的確有點奇怪,説不定那條船真的是神鷹教派來監視水月樓的。
侯玉陽道:我也認為有此可能,也只有神鷹教才能吃得住鐵老爺子。
秋菊道:要不要我先去摸摸那條船底細?
春蘭拍胸道:還要摸甚麼底,索性把船上的人抓來問個明白,不就結了。
梅仙忙喝道:不要胡來,要打架,以後機會多得很,目前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春蘭道:那要怎麼辦呢?
梅仙側首凝視了侯玉陽片刻,道:最好是先到水月樓去探探究竟,公子常在這裏進出,對附近的環境一定比較熟,但不知水月樓除了那扇大門之外,還有沒有可以偷偷摸進去的地方。
侯玉陽想也沒想,道:有,你跟我來。
剛剛轉身要走,忽然回頭瞟着秋菊和春蘭,道:你們兩個要不要進去?
秋菊道:要。
春蘭忙道:當然要,我們不進去,萬一裏邊發生情況怎麼辦?
侯玉陽道:你們想進去也行,不過最好先要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被嚇壞了。
説完,回頭就走。
春蘭急趕兩步,拉住梅仙的袖子,道:梅仙姊,公子方才那句話是甚麼意思?
梅仙沒有回答,只緩緩的搖了搖頭。
春蘭又轉身抓住秋菊的手臂,道:秋菊姊,那句話你有沒有聽懂?
秋菊道:我當然懂,我跟了公子十幾年,怎麼會聽不懂他的話?
春蘭急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那句話指的究竟是甚麼?
秋菊道:我想他一定是耽心裏面有埋伏,怕嚇着我們,所以才事先照會我們一聲。
春蘭道:那就不對了,如果裏面有埋伏,外面怎麼還會派人監視,公子是老江湖,不可能連這點事都想不到?
秋菊道:對呀,外面有人監視,裏面就不應該再有埋伏
説着,搔着髮根苦想了一陣,忽然道:哦,我明白了,他指的不是人,可能是狗。
春蘭嚇了一跳,道:狗?
秋菊點頭不迭道:不錯,一定是狗,公子知道你怕狗,所以才特別提醒你。
春蘭怔了怔!道:可是公子又怎麼知道水月樓裏會養着狗?
秋菊指着她,道:你好笑哪,為了消耗剩菜剩飯,哪個飯館不養幾條狗?公子是何等聰明的人,他還會連這點事都想不到麼?
水月樓的後門隱藏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巷道中。
巷中很暗,而且岔路奇多,但侯玉陽卻如識途老馬一般,摸黑東抹西拐,腳下連停都沒停頓過一下。
梅仙等五人緊隨在後,神情都顯得有些緊張,個個手扶刀柄,一副準備隨時出手的樣子。
只見他蹲下身來,撥開一些雜物垃圾,竟露出一處隱藏着的狗洞來,匐伏着鑽了進去。
思婷不由大感為難,這樣的牆,再高些也攔不住她們的,梅仙卻嘆了口氣,匐伏下來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好認啦!
春蘭仍在嘀咕道:可是我們嫁的既不是雞,也不是狗
秋菊也接口道:是小馬!
思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爬了進去,裏面是一座雜亂的院子
黑暗中,但見四點星光,飛馳而來,只聽春蘭大叫一聲,回頭就跑。
原來那四點星光,竟是兩條巨大獒犬的眼睛。
那兩條獒犬通體漆黑,狀極兇猛,但在侯玉陽面前,卻十分馴服,不吠不叫,只是撲到他身上,在他臉上又嗅又舔,就像見到了飼養它們的主人。
梅仙和秋菊登時鬆了口氣,春蘭卻遠遠的躲在後面,露出半張臉孔,呆望着那副情景出神。
她實在搞不清那兩隻可怕的東西,為何會對公子如此友善?
侯玉陽一面摸着兩條獒犬的頸子,一面道:好啦,不要瘋了,你們記住,這三個人都是我的朋友,以後可不許為難她們。
那兩條獒犬似懂非懂的在梅仙和秋菊身上嗅了嗅,居然還勉強的搖了搖尾巴。
侯玉陽又同遠處的春蘭招手道:還有你,趕快過來讓它們認認你的味道,否則下次它們咬你,可不能怪我。
春蘭這才怕兮兮的走回來,雖然當中還隔着一個侯玉陽,但她那雙腿仍在不斷的直打哆嗦。
侯玉陽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連連搖頭道:你這人也真怪,你連神鷹教的那批煞星都不怕,怎麼會被兩條狗嚇成這副模樣?
春蘭神色惶惶道:沒法子,怕慣了,我從小就怕狗,公子又不是不知道。
侯玉陽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跟出來,我看你乾脆回金陵去算了。
説完,站起身來便往前走。
春蘭似乎根本就沒聽到他在説甚麼,只慌里慌張的跟在他身後,一步都不敢落後。
而那兩條獒犬卻好像對她特別感興趣,一直搖着尾巴在她四下打轉,嚇得她幾次都差點摔倒,幸虧都被秋菊扶住。
推門進了一間堆放雜物的簡陋小房子,侯玉陽輕聲呼喚着:春兒,春兒?
秋菊已為他燃起火摺子,火光雖然微弱,卻已足夠瞧見一切。
這簡陋的柴房,雜物堆中簡陋的木板牀,早已人去牀空
梅仙道:這裏有字!
只見污黑木板上有歪斜的字跡:耽心我娘,回去看看再來。
梅仙輕聲道:看樣子,她回去看看就沒有再來過
春蘭道:這春兒是誰?是你的情人麼?
秋菊也道:她住在哪裏?我們陪你去找她
侯玉陽搖搖頭道:算了
隨手揭開尋牆上一塊鬆動的磚來,伸手拿出那本與春兒共同看過的春宮畫冊,隨手翻了一下,心中似回憶着與春兒相遇的情形
默默的嘆了口氣,又隨手將那畫冊塞回去,用磚塊填好,道:走吧
他們一起出門,秋菊好奇,又悄悄取出畫冊,隨手翻閲
春蘭伸頭過來一瞧,津津有味,讚道:哇,真精采!
秋菊急塞到春蘭懷中,道:收好收好,帶回家去慢慢欣賞!
轉眼已走到巷底,侯玉陽在最後一扇窄門前收住腳,抬手在門框上摸索撥弄一陣,然後輕輕一推,窄門竟然應手而開,看來他對附近的環境,遠比秋菊想的還要熟悉得多。
秋菊在一旁整個怔住了!兩眼眨也不眨的凝望侯玉陽,目光中充滿了驚異之色!
侯玉陽雀躍道:不必大驚小怪,沒帶你們鑽狗洞,已經不錯啦!
春蘭卻在這時猛從侯玉陽腋下竄了進去,一進門就想拔刀。
梅仙好像早就知道她的毛病,匆匆追趕而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輕叫道:你要幹甚麼?這裏也是你拔刀的地方麼?
春蘭嚅嚅道:我我是怕裏邊會有人對公子不利
侯玉陽道:這裏不是甚麼龍潭虎穴,這裏不會有人對我不利,這裏只是水月樓大廚房的員工宿舍
沒等他把話説完,旁邊的一間房裏已有人問道:誰呀?
侯玉陽順口答道:是我。
房裏竟然砰的一聲,顯然是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
另外幾間房裏也傳出了一陣雜亂的聲響,還有個人含含糊糊道:咦,怎麼了?天還沒有亮,你們都爬起來幹甚麼
説到這裏,語聲突然中斷,八成是嘴巴已被其他人捂住。
梅仙急忙輕喚兩聲,道:有勞哪位去稟報杜師父一聲,就説金陵的侯二公子來看他了。
轟然一聲巨響,兩旁所有的門窗都同時打開,三十幾個人頭一起伸了出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樓上已亮起了燈,登時把天井中照得一片明亮。
侯玉陽朝兩旁瞧了瞧,道:各位還認得我吧!
左邊立刻有個人大喊道:果然是侯二公子到了。
侯玉陽領着三花婢,也進了屋內。
他一面喊着,一面已向樓上跑去,誰知剛剛跑到一半,又急急退了回來。
只見一名鬢髮斑白的老人已自樓梯緩步而下,他身後跟着兩個中年人,那兩人手上各端着一盞油燈。
燈光搖搖晃晃,但那兩個人的眼睛卻都轉也不轉的直盯在侯玉陽的臉上。
侯玉陽一見那老人,登時跪倒在地上,大叫一聲:師父。
那老人當然是杜老刀,他急忙緊趕幾步,親自將侯玉陽托起,道:不敢當,不敢當,你雖然是小徒的朋友,但老朽還是不敢當你的大禮你就叫我杜師父吧。
侯玉陽道:那怎麼行!
他黯然道來,神色顯得十分傷感,杜老刀卻笑呵呵道:不要客氣,以二公子的身分,你喊我一聲杜師父,我已經高攀了。
侯玉陽不禁嘆了口氣,手指也不由自主的在自己的臉上摸了摸。
杜老刀目光急急轉向梅仙等人身上,道:這三位,想必是你房裏的那三位鼎鼎有名的姑娘吧!
侯玉陽只有點頭。
梅仙屈膝一福道:小婢正是梅仙,左手是秋菊,右邊那個是春蘭,以後還請您老人家多多關照。
她説得畢恭畢敬,但秋菊和春蘭卻連看也沒看杜老刀一眼,目光緊瞪着兩旁那些陌生的面孔,一副生怕有人突然出手向侯玉陽行刺的模樣。
杜老刀哈哈一笑,道:兩位姑娘只管放心,這裏的門户嚴緊得很,外人是絕對進不來的。
秋菊和春蘭這才把目光收回,身子向杜老刀微微蹲一下,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侯玉陽當然不會留意這些小事,只緊鎖着眉頭,道:這麼説,外邊那條船莫非真的是神鷹教派來監視您老人家的?
杜老刀沉嘆一聲,道:不錯,那條船已經停在那裏很久了。
侯玉陽沉吟道:奇怪,您老人家跟他們素無瓜葛,他們無緣無故的跑來監視您幹甚麼?
杜老刀道:還不是為了那桌酒席的事。
侯玉陽愕然道:那桌酒席?
杜老刀面容一慘道:就是劣徒小馬遇害的那一桌。
侯玉陽聽得臉色整個變了。
杜老刀長嘆一聲,又道:我稱他劣徒實在不該,其實那孩子優秀得很,腦筋又聰明,人緣又好,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誰知蒼天無眼,竟然把這麼一個好孩子的性命奪走我真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記得去年我還替他算過命,劉半仙分明説他至少可以娶五個老婆,活到八十歲的
説到這裏,語聲忽然被人打斷,原來站在他身後的一箇中年人,竟然掩面痛哭起來。
那人一哭,其他人也都跟着大放悲聲,哭得比那個人還要悽慘。
杜老刀急忙喝道:你們這是幹甚麼?想把船上的人引進來麼?
此言一出,哭聲立刻靜止下來,但是每個人臉上都還掛着眼淚,連杜老刀也不例外。
侯玉陽突然大聲道:各位不要難過,我還我還
梅仙緊緊張張地扯扯侯玉陽,接口道:公子是否還有很多問題想向杜師父請教?
侯玉陽嘆了口氣,把話吞回肚子裏,道:不錯,這件事我非得把它搞清楚不可。
杜老刀立刻擦乾眼淚,道:如果侯二公子想查問兇手是誰?那恐怕就要讓你失望了。
侯玉陽忙道:為甚麼?
杜老刀道:因為事情發生的實在太突然、太混亂、也太快我雖然在場,人老了也嚇壞了,連坐在隔壁的鐵老爺子聞聲趕出去,都沒有見到兇手的影子。
梅仙道:鐵老爺子?是不是鐵槳鐵夢秋老爺子?
杜老刀道:不錯,正是他。
侯玉陽道:您老人家是説當時鐵老爺子正坐在隔壁廂房裏?
杜老刀道:不錯,那天剛好鐵老爺子請客,好像是替他一個遠道而來的朋友接風
侯玉陽道:遠道而來的朋友?您老人家有沒有聽説他那個朋友是甚麼人物?
杜老刀唉聲嘆氣道:只是長白山上下來的幾名參客
侯玉陽嘆了口氣,只回頭瞄了梅仙一眼。
梅仙急忙把目光轉到杜老刀臉上,道:小婢心中有個疑問,可否向老人家請教?
杜老刀道:姑娘有話儘管直説,不必客氣。
梅仙道:那位小馬師父嚥氣的時候,不知您老人家有沒有在他身邊?
杜老刀道:有,我親眼看着他嚥氣,親眼看着他入殮,親眼看着他下葬不瞞姑娘説,他雖然沒有正式拜師,我卻一直把他當成是我最心愛的徒弟,打從他重傷到入土,我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步。
梅仙道:這麼説,那位小馬師父是真的死了?
杜老刀長嘆一聲,道:這還假得了麼?老實説,我倒希望他沒有死,死的是我,我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而他才不過二十出頭,那塊墓地本來是為我自己準備的,想不到卻被他搶着用掉了
他説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掏出塊手帕頻頻擦淚。
侯玉陽忍不住悲聲:師父。
杜老刀急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説實在的,如果不是花大小姐告訴我,我作夢也想不到我那徒弟會高攀上侯二公子這種好朋友,只可惜他的命太短了
侯玉陽截口道:攀上侯家的人,也並不一定有好處,如果不是為了那該死的侯家,也許他還可以活得久一些,也許他根本就不會挨那一刀。
杜老刀一怔!道:這話怎麼説?
侯玉陽大聲道:他那一刀是替侯玉陽挨的,您老人家難道還不明白麼?
杜老刀指着他,道:是替你挨的?
他實在很想説明事實真相,但是一接觸到梅仙那企求的眼光,又深深地嘆了口氣,莫可奈何的點點頭,道:不錯。
杜老刀卻連連搖首道:我愈聽愈糊塗了,可否請二公子再説得詳細一點?
侯玉陽急忙往前走了幾步,道:您老人家仔細看看,我是不是很像你的徒弟小馬?
杜老刀往前湊了湊,仔細端詳他半晌,道:嗯,輪廓是有幾分相似,長相卻差遠了,如果小馬能有二公子這等相貌,也就不會如此短命了。
説完,還長長嘆了口氣。
侯玉陽似乎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一面搖着頭,一面往後退。
直退到牆邊,才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一張石凳上。
旁邊突然有個年輕人怪叫道:咦,從後面看,侯二公子還真的有點像小馬師叔。
站在杜老刀左邊的那個中年人也道:嗯,體態舉止也都像得很。
杜老刀怔了怔!道:這麼説,小馬莫非因為長得像侯二公子,才做了他的替死鬼?
侯玉陽霍然站起:道:不錯,這就是我想告訴您老人家的,還有
説到這裏,語聲忽然頓住,只含淚凝視着杜老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一旁的梅仙立刻接道:還有,為了這件事,我家公子難過的不得了,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小馬師父,也對不起您老人家。
杜老刀急忙擺手道:那倒不必,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是他的命,我們難過也不能叫他起死回生何況他生前也是一個滿講義氣的人,他能為自己的好朋友捱了一刀,我相信他也應該死而無憾了。
侯玉陽沉嘆一聲,道:您老人家既然這麼想,我也沒話好説了。
杜老刀道:你甚麼話都不必説,只要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千萬不要讓我那個可憐的徒弟白死。
侯玉陽只有點頭,不斷的點頭。
梅仙好像鬆了口氣,輕輕咳了咳,又道:杜師父,您老人家還沒有告訴我們,神鷹教的人究竟為甚麼要盯上您?
杜老刀道:當然為了小馬。
梅仙道:可是小馬師父不是死了麼?人都入了土,他們還盯甚麼?
杜老刀道:那是因為最近經常有武林人物在這裏進出,好像每個人都已發覺我那短命的徒弟和侯二公子的交情,都想從這裏打探出一點貴府的動態,可是我們跟貴府素無往來,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梅仙忽然皺起眉頭,道:那就怪了,那些人又如何曉得我家公子和小馬師父的關係呢?
杜老刀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他們兩人的交往,連我都被矇在鼓裏,那些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侯玉陽冷笑一聲,道:那有甚麼奇怪,那是因為有個人故意在外面放風聲。
梅仙猛一點頭,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花大小姐。
侯玉陽橫眼瞪着她道:你少血口噴人,花白鳳根本就不知道這碼事。
梅仙眼睛一眨一眨道:不是她又是誰呢?
侯玉陽狠狠朝她一指,道:就是你,都是你口沒遮攔,胡亂講話,才會惹出這種是非。
梅仙急聲爭辯道:公子不要冤枉我,我幾時説過這種話
説到一半,忽然將自己的嘴巴掩住,人也整個呆住了。
侯玉陽冷冷道:怎麼樣?想起來了吧!
春蘭接口道:就在柳河鎮天福客棧的院子裏,你當着霍傳甲與一大堆人的面,親口説的!
梅仙嚅嚅着道:我我當時只不過是隨口説説,沒想到霍傳甲那老匹夫竟會認真起來。
侯玉陽冷哼一聲,道:江湖上無風還要起三尺浪,何況這話出自你梅仙之口,你能怪人家不認真麼?
梅仙窘紅了臉,半晌沒吭一聲。
侯玉陽得理不饒人道:好啦,現在麻煩已惹到水月樓頭上,如何解決?你看着辦吧。
梅仙剛想開口,杜老刀突然搶着道:二公子不必為我們耽心,目前還沒有人敢對我們怎麼樣,倒是你們幾位的行動要特別留意,萬一被對面船上的人發現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侯玉陽怔了怔!道:您老人家又如何曉得目前沒有人敢對你們怎麼樣?
杜老刀道:因為花大小姐已答應替我們撐着。
侯玉陽苦笑道:花白鳳那女人的話怎麼能相信?她自顧尚且不暇,哪裏還有餘力來保護你們?
杜老刀道:那你就太低估花大小姐了,她最近威風得很,連對面船上的人都對她客客氣氣,只要有她在,對面那些人連看都不敢朝這邊看一眼。
侯玉陽駭然回望着梅仙,道:他們花家莫非已經投靠過去了?
梅仙搖首道:不會吧!如果真有這種事,如何瞞得過我們侯府?
侯玉陽道:會不會是李寶裳有意隱瞞我,把消息攔下來?
梅仙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小事情她或許還會掩掩蓋蓋,像這種足以影響武林的大事,她絕對不敢有所隱瞞。
侯玉陽沉吟片刻,目光又轉到杜老刀臉上,道:最近花白鳳是不是經常到這裏來?
杜老刀道:幾乎每天都來,今天她還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她好像急着要見你,臨走還交代你來了務必馬上通知她一聲要不要我現在派人給她送個信去。
侯玉陽忙道:且慢,且慢花白鳳又怎麼知道我可能會到這裏來?
杜老刀道:不瞞二公子説,這個贈送四喜丸子的主意,就是她想出來的,她早就料定你一得到這個消息,非馬上趕來不可。
侯玉陽又是一陣沉吟,道:她交代您老人家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很秘密?
杜老刀道:那倒沒有,當時她旁邊不但有朋友,而且説話的聲音也很大,幾乎整層樓的人都可以聽得很清楚。
侯玉陽猛地把腳一踩道:這個大笨蛋,看樣子她是存心想把我賣掉。
一旁的秋菊急忙道:公子不要多心,花大小姐應該不是那種人。
春蘭也慌不迭道:秋菊姊説得不錯,以花大小姐的為人而論,就算砍下她的腦袋,她也不可能出賣朋友,尤其是公子這種好朋友。
侯玉陽不再出聲,眼睛卻緊盯着沉默不語的梅仙,似在等她下結論。
梅仙遲疑了很久,才道:她的確不是一個出賣朋友的人,只有在一種情況之下,那就另當別論了。
侯玉陽忙道:哪種情況?
梅仙道:除非懷孕的花少奶奶已被人挾持,甚至早就落在對方的手裏。
侯玉陽聽得陡然一驚,秋菊和春蘭也同時變了顏色。
梅仙卻淡淡的笑了笑,又道:當然,我這只不過是猜測之詞,你們根本就不必緊張,即使真的不幸被我猜中,也必可尋出破解的方法,因為花大小姐已經替我們留下了解救她的餘地。
侯玉陽道:這話怎麼説?
梅仙道:公子不妨想一想,如果她真要出賣你,大可寫信直接把你騙來,何必如此大費用章?而且還害杜師父白白送掉許多四喜丸子,你説是不是?
侯玉陽道:嗯,繼續説下去!
梅仙道:她顯然是想引起我們的疑心,先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然後再跟她見面。
侯玉陽緩緩的點了點頭,道:那麼依你看,我們現在應該採取甚麼步驟呢?
梅仙道:當然是依照她的吩咐,先派人去給她送個信。
侯玉陽道:然後呢?我們是不是還在這裏等?
梅仙道:我們當然不能在這裏等,否則不但水月樓要遭殃,而且花大小姐那番腦筋也等於白動了。
侯玉陽道:你的意思是説,前面派人送信,咱們在後面跟着就殺進去?
梅仙道:那就得看看情況再説了,不過要派人去就得快,外面好像已經有了動靜,萬一被他們先趕去,那就不妙了。
説話間,前面果然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呼喝,後面巷道中的兩條獒犬也在低聲吠叫。
站在杜老刀左首那個持燈中年人立刻道:花大小姐與我認識,也認得花府的路,我去送信。
説着,就想把燈交給其他的人手上。
侯玉陽突然道:不行,馬師兄是老實人,這種事不適合你幹。
所有的人聽了全都嚇了一跳,那被稱做馬師兄的人一個失神,連油燈都差點翻倒在地上。
杜老刀乾咳兩聲,道:那麼依二公子之見,應該派哪一種人去呢?
侯玉陽想了想,道:最好是派個臉皮厚實一點,能説善道,吹牛不會臉紅的人過去
他邊説着,目光邊在兩旁搜索道:咦,小喇叭周躲到哪裏去了?
一陣沉寂之後,有個體型瘦小的小夥子自靠門的房中悄然而出,一步一哈腰的走到侯玉陽身後,道:小的在這裏,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侯玉陽頭也沒回,只用拇指朝後一比,道:師父,您看派這個人去怎麼樣?
杜老刀勉強的點了點頭,道:行,只要二公子認為可以就行。
侯玉陽這才回臉笑視着矮他一截的小喇叭周,道:你有沒有去過金府桃花塢?
小喇叭周立刻道:去過,常去,前天晚上我還在他們家牆根灑了泡尿。
侯玉陽笑笑道:金家的門裏和門外情況可能有點不一樣,你敢不敢進去給花大公子送個信?
小喇叭周滿不在乎道:有甚麼不敢?金家的大門又沒長出牙齒,還能把我的
本來習慣性的一句粗話,今天可不敢放肆,急忙改口道:還能把我的,把我的手咬掉不成?
侯玉陽想笑又忍住,皺眉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怕?
小喇叭周眼珠轉了轉,道:我只怕一件事。
侯玉陽道:甚麼事?
小喇叭周道:我只怕花大公子打賞太多,我個子小,力氣弱,一個人搬不動。
梅仙聽得噗嗤一笑,道:看樣子公子是找對人了。
侯玉陽也忍不住摸摸鼻子,道:沒關係,我們就在後面跟着,到時候你搬不動,我們幫你抬,你看怎麼樣?
小喇叭周把頭一點,道:好,那小的就先走一步了,你們如果不認識路,最好是跟得緊一點,我的快腿可是出了名的。
説完,調頭就走,剛剛拉開後門,忽然又轉回來,兩眼一翻一翻的望着侯玉陽,道:小的有個小疑問,可不可以先向二公子請教一聲?
侯玉陽道:當然可以,你説吧。
小喇叭周道:小的先後只替二公子上過兩次菜,連話都沒有講過一句,二公子怎麼會記得小的這個人?
侯玉陽笑咪咪道:你欠我的錢還沒還,我當然記得你。
小喇叭周愕然道:我幾時欠過二公子的錢?
侯玉陽往前湊了湊,神秘兮兮道:去年過年賭牌九,你輸給我一兩七分銀子,難道你忘了?
小喇叭周的臉色整個變了,兩隻腳不由自主的在朝後縮,直縮到門口,才跌跌撞撞的轉身狂奔而出,那副模樣,就像突然碰到鬼一般。
梅仙等三人神情雖有些不太自然,但仍一聲不響的跟了出去。
侯玉陽默默的環視了眾人一陣,又朝杜老刀拱了拱手,才依依不捨的走出了後門。
臨出門,只見他輕輕將門閂往上一撥,然後飛快的將門扇帶上,那根門閂剛好卡地一聲,自動栓了起來,動作之熟巧,在場的人也未必有幾人能做得到。
所有的人都凝望着那根門閂,久久沒人則聲,整個天井裏靜得就像沒有人一樣。
過了很久,那個被侯玉陽稱做馬師兄的人方才開口道:我愈着這位侯二公子愈不對,他除了臉孔之外,言談舉止,簡直就和我死掉的小馬師弟一般無二
有個年輕人截口道:對,尤其是他那副眼神,我感覺熟得不得了。
另外一個人也立刻接道:還有,去年過年賭錢,小喇叭周欠下小馬師叔一兩七分銀子的事,根本就沒有幾個人知道,侯二公子又如何曉得?而且居然還説是欠他的,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又有一個人指着那門閂道:尤其是他方才關門的手法,除了小馬師叔之外,還有誰能把時間捏得那麼準,我出來進去已經兩三年了,也未必能比得上他
杜老刀突然大喝一聲:住口!
那人的話登時被打斷,四周的人也同時沉寂下來。
杜老刀厲聲道:小馬已經死了,你們親眼看着他入的土,你們還懷疑甚麼?
站在杜老刀右首那中年人忽然道:可是那張四喜丸子菜譜上面的字,上面的花押又怎麼説?那可是在小馬師弟下土之後才送過來的。
杜老刀道:怎麼連你也這麼糊塗?難道那張條子就不能是他死前交給侯二公子的麼?
那中年人垂下頭,不再吭聲。
杜老刀突然長嘆一聲,道:不管這個人的舉止如何?他都不是小馬,他是侯二公子,鼎鼎大名的金陵侯二公子,這一點你們一定得搞清楚!
説話間,巷中陡然傳來一聲慘叫。
杜老刀急喊了聲:熄燈!
兩房的燈火同時熄滅,天並中登時變得一片黑暗。
只聽杜老刀繼續道:現在你們也該感覺到,咱們已被捲入一場可怕的武林爭端中,要想活命就得少開口,尤其是方才跟侯二公子會面的情況,誰也不準泄露出去,切記,切記!
黑暗中沒有一個人應話,後巷的殺喊之聲也不復聞,只有杜老刀接連發出幾聲嘆息,一聲比一聲沉重。
梅仙和秋菊緊隨着小喇叭周穿出了充滿血腥的巷口,春蘭卻一步也不肯離開走在後面的侯玉陽。
大街上空空蕩蕩,沉寂如死,連迫在後邊的那兩條獒犬都已縮回巷中。
突然間,走在最後的春蘭一把將侯玉陽摟住。
侯玉陽神色不耐的回首喝道:你有完沒完,那兩條狗又不會咬人,你怕甚麼?
春蘭忙道:不是狗,是人。
她邊説着,邊朝身後指了指。
侯玉陽這才發覺正有個人提着只酒罈,搖搖擺擺的從巷子裏走出來,一瞧侯二公子的輪廓,便知是無心乞婆,不禁哈哈一笑,道:我當甚麼人在舉手投足間就殺了這許多人,原來是您老人家。
無心乞婆急忙搖首道:你搞錯了,我忙着喝酒還來不及,哪有閒空殺人?
侯玉陽微微一怔!道:那麼巷子裏那些人都是誰殺的?
無心乞婆道:都是你侯府那批能幹的手下,他們殺人的本事,可高明得很啊!
侯玉陽大吃一驚道:他們怎麼也來了?您老人家不是答應要把他們引開的麼?
無心乞婆聳肩道:沒法子,我實在甩不開那頭胖狐狸,有他在旁邊,李寶裳那批人還會不跟來麼?
侯玉陽匆匆四顧道:他們的人呢?
無心乞婆道:都到金府桃花塢去了,李寶裳好像發現那姓花的有點不太對勁,所以才先一步趕去替你開路。
侯玉陽呆了一呆,道:花雲有甚麼不對勁?
無心乞婆道:這還用説,當然是已經投到霍傳甲那邊去了
説着,昂起脖子猛喝了幾口酒,又道:我早就覺得花家父子靠不住,只有你還一直把他當個寶。
侯玉陽怔住了!
春蘭在一旁拼命搖頭道:我看八成是搞錯了,我怎麼看花大小姐都不是那種人。
無心乞婆瞪眼道:你一個女孩子家懂甚麼,難道李寶裳還沒有你看得清楚麼?
春蘭哼了一聲,不再開口,但她那副神態卻顯得極不服氣。
侯玉陽陡然將頭一擺,道:走,我們過去看看再説,我倒想弄弄清楚花白鳳究竟是個甚麼樣的人?
金府的這座宅第氣派極了。
高高的院牆,深深的院落,銅釘鐵板打造而成的大門,看上去比城門還要牢固。
而最搶眼的還是懸在門楣上的一方漆黑的橫區,上面刻的竟然是桃花塢三個斗大的金字。
在揚州,誰都知道花大公子花雲,是金八爺的女婿。
金家祖上曾是江南織造,雖然因政治因素而丟了官,至今仍是揚州的首富。
據説金家的銀子比江裏的水還要多,財產遼闊的騎着快馬,從日出跑到日落都跑不到邊。
金八爺是金家九弟兄中最精明的人,事也做得最大。
他們為了保護這片家業,不得不聘請大批的保鏢護院,但金八爺還是不放心。
於是他毅然決然的將他最心愛的麼女嫁給了五湖龍王的大兒子花雲,並且還以五十條帆船和二十萬兩銀子做交換條件,把花大公子從太湖接到了揚州來住,為的就是保護他的產業。
但花大公子是個野馬型的人物,院牆再高,也擋不住他的腿,花少奶奶再温柔,也收不住他的心,他依然跟在太湖時一樣,經年浪蕩江湖,絕少留在揚州。
花少奶奶當然很不開心,但金八爺卻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他真正須要的並不是江湖味道,比他那批保鏢護院還重的女婿,而是那塊黑白兩道都不敢亂碰的招牌。
可是最近的花大公子卻忽然變了,變得很少出遠門,除了每天吃吃館子聽聽戲之外,幾乎都守在家中。
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孫少奶奶的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這是雙喜臨門的事,按理説她應該很高興才對,奇怪的是事實剛好相反。
不但他看起來好像比以往更不開心,甚至連金八爺也顯得每天憂心仲仲,臉上找不出一絲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