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阳踏上桃花坞大门的石阶,一看到那三个斗大的金字,便已忍不住问道:哇塞,花云这小子究竟是不是入赘的?
秋菊和春兰听得全都大吃一惊。
梅仙急咳两声,道:当然不是!五湖龙王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叫自己唯一的独生子改名换姓,入赘金家。
秋菊惶惶朝四下瞄了一眼,低声道:你们是怎么了?这种话也能跑到人家大门口来讲,万一被花大公子听到了,那还得了!
春兰也紧紧张张道:是啊,那家伙表面看来大大方方,其实心胸狭窄得很,记得去年公子只叫了他一声金大公子,就气得他三天没有跟你说话,难道你忘了。
梅仙即刻道:公子当然没有忘记,所以他才故意旧话重提,就是想成心把他气出来,公子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摇着头,道:奇怪,我踩了他的痛脚,他才三天没有理我,而这次却无缘无故的几个月没跟我连络莫非他老婆真的落在神鹰教手上了?
梅仙道:也只有这种原因,才可能把花大公子这种人制住。
秋菊和春兰也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好像都同意这种看法。
侯玉阳回首望了望,道:无心乞婆呢?怎么还没有来?
梅仙道:我看八成是进去找李总管了。
侯玉阳道:你是说李宝裳可能在里边?
梅仙道:一定在里边,她既已发现里边有毛病,还会不进去看看么?
侯玉阳眉头忽然一皱,道:小喇叭周进去这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梅仙道:公子放心,周师父只不过是个送信的,就算里边已被神鹰教把持,他们也不可能为难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沉吟了一下,道:除非他们想把公子引进去。
秋菊忙道:不错,这一招咱们还真得提防着点,说不定里边已经布置好了埋伏,正在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春兰立刻道:要不要我先进去探探?
侯玉阳挥手道:你先别忙,我且问你,你过去有没有进去过?
春兰道:进去过好多次了,里边的环境,我熟得很。
侯玉阳道:好,那你就跟秋菊两个偷偷摸进去,先把花少奶奶保护好再说!
春兰和秋菊身形一闪,已纵进了高墙。
梅仙好像对侯玉阳的安排十分满意,悄声道:我呢?
侯玉阳下巴朝大门一呶,道:敲门。
梅仙毫不迟疑的用刀柄在厚厚的门板上砸了几下。
过了很久,里边才有人喝问道:甚么人?
梅仙道:麻烦你通报大小姐一声,就说金陵的侯二公子到了。
大门文风不动,旁边的心门却呀然而开,只见一个满头灰发的老人提着灯笼,向外照了照,立刻恭身让到一旁,和和气气道:果然是侯二公子驾到,快快请进,我们大公子已候驾多时了。
梅仙微微怔了一下!很快便先窜了进去,等到侯玉阳刚想踏入小门之际,但觉眼前刀光一闪,那提灯老人吭也没吭一声,便已横身栽倒在门内,手上的灯笼也在一边燃烧起来。
侯玉阳骇然叫道:你这是干甚么?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
梅仙刀头在鞋底上一抹,悄然还入鞘中,道:这家伙是神鹰教的杀手。
侯玉阳低头望着老人苍老而扭曲的脸孔,半信半疑道:你凭哪一点断定他是神鹰教的人?
梅仙道:第一、金家的人一向都称花大公子为姑老爷。第二、金陵的侯二公子无论到任何地方都走正门,他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分,哪里有以便门迎客之理
侯玉阳截口道:或许他是刚来的,不太懂得规炬。
梅仙突然拾胸往尸体持灯的手上一踢,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灯杆上陡然弹出一截蓝汪汪的尖锥,足有一尺多长,而且一眼就可看出上面浸过毒。
侯玉阳不由自主朝后缩了一步。
梅仙冷笑道:刚来的人,会使用这种歹毒的兵刀么?
侯玉阳怔了半晌,才把头一甩,大声道:开正门!
梅仙急忙将两扇大门整个敞开来,好像只打开一扇都嫌不够威风。
侯玉阳整理一下衣襟,昂然阔步的走入院中。
远处的正房还亮着灯,房门也没有关,却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侯玉阳边走边道:金家不是养了很多人么,怎么连个迎客的都没有?
梅仙故意尖着嗓门道:我看八成是都被神鹰教的人给制住了。
侯玉阳又提高声音道:果真如此,花云那家伙也未免太窝囊了。
梅仙道:可不是吗?平日威风凛凛的花大公子,想不到竟落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已走到院落的一半,侯玉阳忽然停步道:咱们就这么闯进去总是不太好,你大声问问,看金家的人有没有死光?
梅仙噗嗤一笑,她未开口,里边已传出了咳声。
紧跟着三个人影匆匆自房门拥出来,为首一名家人打扮的老者远远便已喊着道:想不到二公子真的来了,我们姑老爷昨天晚上还在念着您呢!
侯玉阳低声道:这回好像是真货。
梅仙轻哼一声,道:后面那两个就靠不住了。
说着,抬手又抽出了刀。
侯玉阳急忙道:眼睛放亮一点,可千万不能杀错人。
梅仙一面答应着,一面已快步迎了上去,娇滴滴道:这位老管家好面熟呀,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个老人家也边走边道:当然见过,每次二公子来的时候,都是小老儿给各位开的门,姑娘莫非不记得了?
梅仙讶声道:你说你就是门上的那位福老爹?
那老人家笑哈哈道:姑娘好记性,小老儿正是金福。
梅仙陡然停步喝道:等一等你们统统给我站住。
那福老爹大感意外的缩住了脚,另外两名体型魁梧的大汉也同时停在他身后。
梅仙语气变得十分生冷道:你真的是福老爹?
福老爹强笑道:小老儿跟二公子和姑娘又不是第一次会面,这还假得了么?
梅仙道:那就怪了,你不是病得已经爬不起来了么?
福老爹一怔?道:谁说我病得爬不起来了?
梅仙道:门上的那位大叔告诉我的,他说你受了风寒,老命朝夕不保,才由他替你迎门,可是我看你还硬朗得很嘛你们究竟在搞甚么鬼?
福老爹傻住了,直到后面一名大汉推了他一下,他才咳了咳道:那位大哥说得不错,小老儿的确受了点风寒而且也满严重的。
梅仙摇着头道:不像嘛。
福老爹忙道:那是因为听说二公子和姑娘来了,心里一高兴,才勉强爬起来,其实我现在还在发烧,姑娘不信摸摸我的头就知道了
他说着就想往前走,却被身后的那名大汉给拉住。
梅仙倒是不客气,扬着手便一步一步凑上去,道:我摸摸看。
福老爹脚下虽没挪动,颈子却伸的很长,好像真的在等她去摸。
站在福老爹后边那两名大汉,一个紧贴着他的背脊,一个相距也不满五步,四道目光紧紧张张的直盯着愈走愈近的梅仙,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梅仙的神态却刚好相反,不但走起路来纤腰款摆,而且刀头也整个垂了下来,似乎连最后的一点防范也已消失。
侯玉阳在远处望着那两名大汉充满敌意的眼神,还真有点替她耽心。
谁知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到福老爹头门之际,那把锋锐的钢刀也同时自他胁间刺了进去。
福老爹脸色大变,紧贴在他身后的那名大汉却突然狂吼一声,倒退两步,回手就想抓。
而另外一名大汉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梅仙已揉身欺到他近前。
那大汉大惊之下,慌忙亮出系在背上的鬼头刀,刀身刚刚离鞘,梅仙的刀锋已从他颈间一抹而过,还没来得及出招,便已仰身栽倒当地。
先前那名大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了下去,先后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直到他伸腿咽下最后一口气,长剑才只抽出了一半。
福老爹仍旧面色苍白的呆站在那里,直到梅仙又转回来,他的身子才开始摇晃。
梅仙一把将他扶住,道:刚才没有伤到您老人家吧!
福老爹低头瞧着胁下的刀,颤声道:你你没有杀死我?
梅仙噗嗤一笑,道:我怎么会杀死您老人家?我不过是在您老人家身上借个路罢了。
福老爹指着刀口上的血迹,道:那么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梅仙道:当然是站在您老人家后面那家伙的。
福老爹这才松了口气,两条腿也有了劲道。
侯玉阳这时已赶过来,含怒瞪着梅仙,道:你这个丫头是怎么搞的,你想把这位老人家吓死么?
梅仙连忙笑道:公子放心,福老爹的胆子大得很,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吓着的。
福老爹也干笑两声,道:梅仙姑娘说得不错,如果小老儿没有几分胆量,当初也就不会被派到门上来了
说着,忽然回首朝毫无动静的正房瞧了一眼,一把抓住侯玉阳的手臂,紧紧张张道:二公子快请回吧,千万不能进去。
侯玉阳惊讶道:为甚么?
福老爹嘎声道:因为姑老爷已跟往常不一样了,他身边忽然来了一批凶神,好像正在商量着如何对付你呢!
侯玉阳淡淡道:不会吧!凭我跟你们姑老爷的交情,他怎么会出手对付我?
福老爹急得连胡子都翘起来,刚想继续提出警告,但话到嘴边,却被一阵敞笑之声给挡了回去。
敞笑声中,只见花白凤已自正房飞快的迎了出来,边走嘴里还边嚷嚷着道:当然不会,那是金福耳目失聪,错把我们商量如何接待你听成对付你了。
说话间,人已越过梅仙,冲到侯玉阳跟前,陡然青光一闪,竟然挺剑直剌他的胸前。
口中却依然笑吟吟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可急死我了!
梅仙大吃一惊,她作梦也没想到花白凤竟会向她的好友突下杀手,想要挥刀搭救已来不及了。
仓促间不及细想,拔刀迎上呛的一声,将花白凤长剑架开。
花白凤冷笑一声:臭丫头还敢跟我动手!
长剑一带,将梅仙引得滴溜溜一转,青芒闪动,再袭侯玉阳胸口大穴。
侯玉阳面含微笑,冷静挺立,不为所动。
花白凤正在一怔间,梅仙突然身形一斜,直向花白凤小腹撞去。
梅仙霍然翻身,腰际溜溜一转,已让过突如其来的一击。
梅仙钢刀一翻,猛地身向后仰,刀锋化做一道长虹,竟然直削身后花白凤的双足。
花白凤慌忙转身跃起,反手就想出剑,可是梅仙却在这时全身陡然一缩,撩刀转向她胸前抹了过去。
花白凤大吃一惊,急忙收腹倒退,却发觉足尖已被梅仙的脚绊住,情急之下,猛地一拧身,人虽跃上了回廊边上的雕栏,鞋子却已留在梅仙脚下。
既已逼退了花白凤,梅仙不为已甚,横刀护在侯玉阳身前,对花白凤怒目而视。
花白凤脸色煞白,咬牙道:这是甚么招式?
侯玉阳打着哈哈道:隔靴搔痒搔不到,硬逼丫头上火灶,你看这两招怎么样?是不是比原来虎门十三式的七星跨虎和白鹤亮翅要高明得多?
花白凤瞪着道:你们怎么会有这两招的?
梅仙扬声道:我家公子博学多才,这两招有甚么稀奇?
花白凤道:才短短的一个多月,你不是在养伤么?
梅仙又接口道:短短的一个多月,我家公子不但能养好了伤,而且把虎门十三式刀法全部重新创新,脱胎换骨,更上层楼!
只因刚才梅仙那两招绝妙刀法,花白凤不得不信。
只不过一个多月的初学乍练,这个丫头就能把自己逼得手忙脚乱,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自主对侯玉阳衷心仰慕,敬佩不已,口中却急急道:你们带来的人呢?
梅仙瞟着她那副狼狈模样,不禁吃吃笑道:甚么人?
花白凤道:李宝裳那批人。
梅仙道: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带那么多人干甚么?
花白凤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次只来了四个人?
梅仙点点头道:是呀,我家公子只想和大公子、大小姐聚聚,带着我们三个他已经嫌多了。
花白凤长叹道:你们公子头脑不清楚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也如此糊涂?难道你没有发觉我这边的情况有变么?
梅仙道:我发觉了,而且也警告过我家公子,可是他就是不听他说甚么也不相信你们兄妹俩会出卖他,你说我有甚么办法?
花白凤气急败坏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到,有的时候我想不出卖他都不行!
梅仙道:想到了,但我家公子硬是不加理会,他认为被你卖掉他也认了,谁教你是他的好朋友呢?
花白凤似乎整个泄了气,恨恨的朝着闷声不响的侯玉阳道:你以为你这是好朋友么?你有没有想到这么一来,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甚至连你们侯家的一点希望也整个断送在你的手上了?
侯玉阳一怔!道:有这么严重么?
花白凤道:比你想像的要严重多了。
侯玉阳不得不把目光转到梅仙脸上,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仙也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道:我也搞不清楚,好在大小姐已开了口,咱们还是等她说下去吧!
花白凤唉声叹气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话好说!反正你们也回不去了,索性进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何必再让我多费口舌。
说完,有气无力的把长剑随手往旁边一丢,回头就走。
侯玉阳根本想都没想,举步就跟了上去。
梅仙虽然迟疑了一下,但已毫无选择的余地,只有悄悄跟在侯玉阳身后,边走边在四下张望,俏脸上充满了紧张之色。
刚刚走近灯火通明的正厅,已有个人尖声嘶喊道:二公子救命啊!
那声音来自房梁上,一听就知道是先一步进来送信的厚皮小喇叭周。
侯玉阳没有抬头,因为他的目光已被一个人吸引住。
厅中的陈设很考究,看上去也十分宽敞,但宽敞的厅堂中却只坐着一个人,一个文质彬彬的人。
那年轻人年纪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瘦瘦的脸型,薄薄的嘴唇,眉目间还带着股傲气凌人的味道。
虽是秋凉天气,手上一柄折扇仍在不停的煽动,看上去斯斯文文,一点都不像是武林人物,倒很像大户人家的读书子弟。
但梅仙一见到他,脸色却是一变,急忙挡在侯玉阳面前,横刀冷笑道:我当是那个把花大小姐吓成这般模样,原来是尹舵主。
尹二毛淡淡道:好说,好说。
侯玉阳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梅仙好像连头都不敢回,道:阴司秀才尹二毛。
侯玉阳听得眉头不禁一皱,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体体面面的人,竟然取了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名字。
尹二毛却丝毫不以为憾,面含洒笑道:侯兄真是贵人多忘,去年年底咱们还在大鸿运见过一面,你怎么一下子就把小弟给忘了?
侯玉阳一怔!道:你说的可是杨善主厨的那家大鸿运?
尹二毛道:不错,正是那家馆子,侯兄想起来了吧!
侯玉阳摇头。
花白凤忙在一旁道:二公子,你不要装了,你骗不过他的,尹舵主是神鹰教里有名的人精,否则陈总舵主也不会派他来坐镇扬州了。
侯玉阳的目光中忽地闪出一股愤怒之色,但他一瞧花白凤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股怒色马上消失了,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尹二毛陡然刷地将手中的折扇一合,道:花大小姐说得对极了,在朋友面前,何必再装模作样,何况我是甚么人,侯兄也应该清楚得很,我虽然很少跟你见面,但对你的一切知道的也不见得比花大小姐少
说着,折扇远远朝侯玉阳的短刀比了比,继续道:就像你这次改用短家伙,我一点也不奇怪,试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到一年工夫就又拿起了刀,不论是长的还是短的,都难能可贵了,你说是不是?
他边说着还边摇头,显然全没把侯玉阳的人和刀看在眼里。
侯玉阳笑笑,甚么话都没说。
梅仙却寒着脸道:尹舵主,你那把扇子最好是不要比来比去,你扇骨里只有两支毒签,万一不小心滑出一只来,对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尹二毛微微怔了一下!道:梅仙姑娘倒也名不虚传,果然有点眼光。
梅仙冷笑道:我若连这点鬼门道都看不出来,还有甚么资格陪着我家公子行走江湖?
尹二毛哈哈一笑,手腕也猛地一抖,重又把折扇张了开来。
这时梁上的小喇叭周又喊道:侯二公子,你别忘了,小的还在上面啊。
侯玉阳这才抬首朝上边瞄了一眼,只见小喇叭周正安安稳稳的骑在大梁上,这一来反倒放下心,道:你先在上面坐坐,等我把下面的事解决之后,自会放你下来。
小喇叭周急形于色道:小的急着下去,也是想解决下面的事不瞒二公子说,昨儿临睡多喝了几杯,实在有点憋不住了。
侯玉阳傻住了,一时还真不知是不是应该马上把他弄下来。
梅仙却已吃吃笑道:小喇叭周师父若是实在忍不住,只管往下溺,不过方向可要拿得准一点,千万不要洒在咱们自己人头上。
小喇叭周迟迟疑疑道:行么?
梅仙道:为甚么不行?你没着到连尹舵主都没有反对么?
尹二毛的确一声没吭,但折扇却又一折折的在缓缓合拢,目光虽然没有离开梅仙的脸,扇骨的顶端却刚好对着梁上的小喇叭周。
梅仙俏脸陡然一沉,道:尹舵主,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家公子刀法之快可是出了名的,我相信你也一定听人说起过。
尹二毛又瞟了那柄短刀一眼,道:金陵侯二公子的刀法是没话说,不过那是过去,现在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
梅仙轻哼一声,道:当然没人知道,因为方才见识过他刀法的人,已经统统躺在外边了。
尹二毛横眼瞪视着花白凤,道:外边究竟出了甚么事?
花白凤惊惶失措道:没甚么,没甚么
梅仙不待她说下去,便截口道:你问大小姐又有甚么用?你没看到连她手中的剑都不见了么!
尹二手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花白凤急急喊道:梅仙,你能不能先闭上你的嘴,让你们公子先跟尹舵主慢慢聊聊?
梅仙果然不再出声。
侯玉阳却叹了口气,道:我是很想跟他慢慢聊聊,只可惜上面已有人等不及了。
花白凤即刻道:好,我这就放他下来。
说着就想往梁上纵,尹二毛疾声喝阻道:且慢,我要先跟侯玉阳把话说清楚;。
侯玉阳道:尹舵主有话快说,否则有人在你头上撒尿,你可不能怪我。
尹二毛冷笑道:花大小姐难道没有警告过你们不能动我么?
侯玉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梅仙又已抢着道:她是说过不能随便动你,还说要动的话,除非有把握一举把你杀死。
花白凤登时尖叫起来,道:你这个丫头胡扯甚么?我几时说过这种话?
尹二毛摆手道:她有没有说过这种话都无所谓,问题是你大哥,这个坛主还想不想做?
侯玉阳诧异道:甚么坛主?
尹二毛一字一顿道:神鹰第十四坛的坛主。
侯玉阳吃惊的凝望了花白凤片刻,突然一揖到地道:恭喜恭喜,你们花家终于出人头地了。
梅仙也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难怪大小姐不肯再理我们,原来是身分不同了。
花白凤面红耳赤道:我我大哥这么做也全是为了那个孩子。
侯玉阳忙道:你不必解释,你的情况我很了解,那是你花家和金家的第一个孩子,是龙王的长孙,对你们花家说来当然重要
花白凤不待他说完,便已截口道:你错了,那个孩子不是我们花家的,是你们侯家的。
侯玉阳愕然道:你说甚么?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是侯家的?
花白凤狠狠的呸了一口,叫道:放屁,谁告诉你是我大嫂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侯玉阳莫名其妙道:不是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孩子?
花白凤停了停,才道:是侯玉麟当年留下来的孽种铁老爷子是这么说的。
此言一出,非但侯玉阳大吃一惊,一旁的梅仙也花容失色,一个失神,手里的钢刀都险些掉在地上,抖声道:你是说铁桨铁梦秋老爷子?他怎么无缘无故说这话干甚么?
花白凤沉叹一声,道:当初我也不太相信,可是当我见到那个孩子之后,却不由得我不信。
侯玉阳怔怔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你们侯家的人了。
尹二毛也得意洋洋接道:不错,那孩子不但长相像极侯家的人,连许多小动作都与侯兄有几分神似,你们想不认他只怕都很难。
侯玉阳恍然大悟道:看样子,那个孩子莫非已经落在他们手上?
花白凤黯然点头。
侯玉阳道:所以你才用四喜丸子把我骗过来?
花白凤继续点头,还叹了口气。
侯玉阳道:现在我已经来了,你是准备就地解决呢?还是把我交上去?
花白凤顿足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多带一些人来,谁知你却只带了三个丫头。
说着,还狠狠的瞪了呆若木鸡的梅仙一眼。
尹二毛突然环首四顾道:咦?还有另外那两个丫头呢
话没说完,只觉得已有东西从头上洒下来,猛然飘身一闪,同时大喝一声,扇骨里的毒签已毫不迟疑的直向大梁上射去。
大梁上果然有个人应声而落,但落下来的却不是厚皮小喇叭周,而是个锦衣华服,满头珠翠,极有富贵气,却醉得已经人事不知的无心乞婆。
侯玉阳顿时松了口气,梅仙也霍然惊醒,身形一晃,便已扑到尹二毛跟前,上去就是一刀。
花白凤急忙冲了过去,护在尹二毛前面,嘶声喝道:住手,那个孩子你们不想要了么?
梅仙不得不收刀返到侯玉阳身旁,六神无主道:公子,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侯玉阳苦笑道:那就得看花白凤了。
花白凤皱着眉头,吭也没吭一声。
尹二毛趁机大喊道:来人哪!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应声。
尹二毛大感意外,接连又喊了几声,依然不见一点回音。
躺在地上的无心乞婆却在这时翻身坐起,揉着眼睛道: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尹二毛骇然道:这个老太婆是谁?
花白凤似乎生怕吓着他,在他身边轻轻道:那是无心乞婆。
尹二毛仍然不免吓了一跳,道:甚么?她就是丐帮的那个疯老乞婆?
花白凤点头、叹气。
无心乞婆也连连点头道:不错,我老人家正是那个疯老乞婆,尹舵主叫醒我,是否有甚么后事须要老婆子为你效劳的?
尹二毛脸色整个变了,闪烁的目光也开始自洞开的窗户往外张望。
无心乞婆忽然醉态全失,身形一摆,便已坐上了窗沿,眼眯眯的望着尹二毛,道:你在找甚么?
尹二毛惊慌倒退两步,道:我的人呢?是不是被你们吃掉了?
无心乞婆吃吃笑道:我老人家虽不忌口,却从来不吃活人,你那群人,都是被李宝裳和金家的那批保镖、护院给联手干掉了。
尹二毛惊叫道:甚么?李宝裳也来了?
无心乞婆点头不迭道: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侯老二既已到此,李总管还会不跟来护驾么
说到这里,突然将目光转到花白凤脸上,道:哦,我差点忘了,方才动手的还有你那批娘子军,你那群人看起来虽然窝窝囊囊,手脚却俐落得很,杀人的手法可高明极了。
尹二毛不由又往后缩了缩,扇骨朝着花白凤一指,道:姓花的,你你
花白凤若无其事的把他的折扇往旁边一拨,道:你不要听那疯子胡说八道,赶快跟我到里边去。
说完,拖着尹二毛的膀子就往里走。
尹二毛紧抓着那柄折扇,边走边回顾,好像生怕有人从背后偷袭。
眼看着两人已接近通往后进的厅门,花白凤突然顺手在最后一张方桌下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
但见寒光一晃,匕首已齐根没入了尹二毛的后心。
惨叫一声,尹二毛吃力的转回头,死盯着花白凤毫无表情的脸孔,道:姓花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反了
花白凤冷冷道:这只怪你少不更事,你也不想想,我花大小姐是出卖朋友的人么?
尹二毛颤声道:可是你莫忘了,你曾在萧坛主面前发过重誓
花白凤截口道:我是发过重誓,而且我也按照誓言把侯玉阳引来了,但我的誓言里却没有包括不准杀你。
嗤地一声,扇骨里的另一支毒签也已射出,颤颤抖抖的钉在了桌脚上。
尹二毛的身子也笔直的朝后倒去,两只死鱼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异之色,似乎至死都不相信花白凤竟敢向他下手。
梅仙忍不住兴奋叫道:花大小姐果然够朋友,我家公子总算没有看错你。
无心乞婆一旁冷笑道:甚么够朋友,她不过是在水上待久了,比一般人会见风转舵罢了。
花白凤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又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从下面摸出一柄长剑,道:二公子,快,咱们先赶到铁家再说。
侯玉阳道:赶到铁家去干甚么?
花白凤道:去拿你交换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在萧锦堂手上。
侯玉阳道:你是说断魂枪萧锦堂正在铁老爷子家里等着我?
花白凤道:不错,铁家早就倒过去了,萧锦堂已经在铁家等了你几个月了。
侯玉阳道:就等着你把我骗来交给他?
花白凤道:我当然不是真的要把你交给他,我只是想跟你联手把他除掉,然后再设法把那个孩子营救出来而已。
侯玉阳道:你一再提起那个孩子,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那个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花白凤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从铁大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侯玉阳道:你的意思是说,孩子是铁大姑娘生的,播种者却是侯玉麟?
花白凤道:没错。
侯玉阳道:错了,据我所知,铁大姑娘过世已经好多年了。
花白凤道:没错,没错,你莫忘了,你大哥侯玉麟过世也好多年了,但那孩子却没有死,如今已经八岁了。
侯玉阳道:那么这些年来,那个孩子是由哪个在扶养?
花白凤道:当然是铁老爷子,当年铁老爷子逼死了女儿,却不忍向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下手,才偷偷扶养下来。
侯玉阳道:偷偷扶养下来?
花白凤道:那当然,铁老爷子是个很好面子的人,没出嫁的大闺女生孩子已使他颜面扫地,他怎么能够再公然收养那个孽种?
侯玉阳道:那就怪了,这件事既然事关铁家的颜面,就应该保密到底才对,怎么会被神鹰教发现呢?
花白凤道:那是因为铁老爷子老了,早就压制不住他那群如狼似虎的徒弟了。如果他再年轻几年,身体再硬朗一点,非但这件事不会张扬出去,神鹰教也根本就过不了江。
侯玉阳道:照你这么说,这次倒过去的,并不是铁老爷子,而是他那批门人。
花白凤道:不错,如今是躺着是站着,早就由不得铁老爷子作主了。
侯玉阳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喃喃道:奇怪,按说他应该很恨侯家才对!可是这次,他为甚么会冒险救我?
花白凤愕然道:铁老爷子几时救过你?
侯玉阳没有答覆他,只回首朝正门喊了声:李宝裳可在?
李宝裳恭诺一声,却从后门闪身而入,道:属下正在恭候二公子差遣。
侯玉阳道:这件事你可曾听人说起过?
李宝裳沉吟着道:没有,不过当年大公子和铁大姑娘交往之事,属下倒是略知一、二。
侯玉阳忙道:他们的确有过交往?
李宝裳点头道:的确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被夫人给拆散了。
侯玉阳道:男女间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拆散的,看来那孩子真的可能是侯家的了。
李宝裳迟疑了一阵,才道:可能。
侯玉阳道:既然连你都认为可能,那你就赶快拿个主意吧。
李宝裳一怔!道:拿甚么主意?
侯玉阳道:是救?还是干脆给他来个不理?
李宝裳慌忙道:此事关系重大,属下不便作主,一切还请二公子吩咐。
侯玉阳回望着梅仙,道:你呢?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梅仙不由目主的往后缩了缩,道:这是夫人房里的事,连李总管都不敢插手,哪里还有我多嘴的分?
侯玉阳双手一摊,道:既然你们都不愿作主,那咱们只有通知薛宝钗,请她亲自来处埋了。
李宝裳变色道:这个嘛恐怕不太好
侯玉阳道:有甚么不好?
李宝裳道:夫人的个性,二公子想必也清楚得很,这件事万一让她知道,恐怕就不好办了。
侯玉阳道:不好办也得让她来办,否则一旦出了差错,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梅仙急急接口道:就算不出差错,能够安全把那个孩子救出来,咱们也未必讨得到好。
李宝裳道:这话怎么说?
梅仙道:总管有没有想到,万一夫人不肯承认那个孩子呢?
李宝裳不再吭声。
梅仙道:所以依小婢之见,最好还是遵照公子的吩咐办事,至少咱们可以不落埋怨。
李宝裳不得不点头,道:也对。
花白凤却在一旁大喊道:不对,不对,你们这么一拖,那个孩子就完了。
侯玉阳道:没有那么严重,在侯家的人插手之前,那个孩子安全得很。
花白凤不解道:何以见得?
侯玉阳道:因为到目前为上,那个孩子还是铁家的,跟咱们侯家还没扯上一点关系。
李宝裳点头道:不错,只要咱们按兵不动,那孩子就永远不姓侯。
花白凤急喊道:可是侯玉阳已经到了扬州,他们怎么可能由得你们按兵不动?
侯玉阳笑笑道:只要我不离开金府,他们能将我奈何?
花白凤顿足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萧锦堂像尹二毛那么好对付么?
侯玉阳道:你放心,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我想那姓萧的还没有胆找上来。
花白凤道:万一霍传甲那批人赶来呢?
侯玉阳道:有无心乞婆在,你烦甚么?
花白凤回头瞄了无心乞婆一眼,道:她她老人家肯留下来么?
侯玉阳道:肯,只要你陪她下棋,你赶她都赶不走。
花白凤眉头一皱,道: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围棋实在别脚得很
侯玉阳道:太祖棋呢?
花白凤道:甚么太祖棋?
无心乞婆笑嘻嘻接道:所谓太祖棋,就是担担棋也。
花白凤登时眉开眼笑道:如果您老人家要找担担棋的对手,那您算找对人了。
无心乞婆小小心心道:你会?
她不会,我会。
一个年轻俊美,绝不比侯玉阳差的年轻人,大步而出,口中向无心乞婆说话,眼睛却直盯着侯玉阳。
侯玉阳从未见过这个人,正在惊疑间,梅仙急迎上一步,检衽行礼道:婢子梅仙,参见大公子。
侯玉阳这才醒悟,眼前这个人是侯玉阳的知心好友花大公子花云。
花云却大步走了过来,拍着侯玉阳的肩膀,道:怎么,前些时没有为抢救护送你回金陵,至今还在生我的气么?
梅仙急忙接口道:怎么会?大公子虽然没有空赶来,却派了大小姐来,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我家公子感激都还不来及,那还敢生大公子的气!
她一面伸手扯侯玉阳的衣角,侯玉阳这才醒悟,笑道:我没有生气。
梅仙却娇笑道:我家公子虽然没有生气,却在奇怪,那么热闹的场面,怎么独缺了你花大公子?
花云叹道:那次是我一时糊涂,无缘无故惹上一个叫何欢的酒女
侯玉阳失声道:江南第一名妓,水月楼的何欢?
花云道:是她,因此惹得你嫂子
梅仙及时向侯玉阳解释:花大公子刚娶不久的老婆。
侯玉阳哦了一声,花云又道:她一不小心,动了胎气
花白凤却吃吃笑道:是因为醋喝多了!
侯玉阳善解人意,拍着他的肩膀道:那是她的头胎,又是你的错,所以你一定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花云感激涕零,直道:谢谢,谢谢
侯玉阳道:现在呢?好些没有?
花云得意洋洋道:即将临盆,我马上要当爸爸啦!
侯玉阳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恭喜!
花云又叹道:这是她的头胎,所以我一定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侯玉阳道:当然。
花云道:所以短期内
侯玉阳大声道:所以你用不着陪我们去冒险,你只要替我好好留住无心乞婆好好保护金家产业,好好照顾龙王的第一个长孙!
花云用力点头道:是,我一定会的!
说着就随手拔下那尸体背上的短匕,开始在地上画棋盘。
无心乞婆也立刻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向花云,一面道:你真的会下太祖棋?
花云嘻嘻笑道:我只会赢,不会输。
房梁上的小喇叭周叫道:侯二公子,小的呢?要不要我留下来替你做菜?
侯玉阳皱眉道:不必,老实说,你的菜我实在不敢领教,不过你的嘴好像还可以用一用。
小喇叭周忙道:公子是不是又想让小的替你传甚么信?
梅仙立刻接口道:传信倒用不到你,但你可以替我家公子放放风声,就说花少奶奶生了,所以花大公子这几天没空在外边走动。
小喇叭周胸脯一拍,道:行,这种事小的最拿手不过万一有人问起花少奶奶生的是闺女还是小子,小的应该怎么回答?
梅仙不假思索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小子,你也不想想,像花大公子这么能干的人,第一胎怎么可以生闺女?
花云添丁的喜讯,一夜间便传递了全城。
同时侯二公子进城的消息,也在武林人物聚集的瘦西湖畔水月楼,悄悄传了开来。
水月楼的生意显得更加兴隆,从早到晚宾客不断,厚皮小喇叭周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每个客人都要打赏一点小费,缠着他盘问一番,话题总是在侯玉阳、花云两人会面的情况上打转。
前两天小喇叭周还吹得有声有色,但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开始厌烦起来,同时心里也有点嘀咕,为甚么金陵方面还没有一点消息,莫非薛宝钗对侯玉麟留下的那个孩子真的毫无兴趣?
堂口上又有人呼喊道:小喇叭周,上菜。
小喇叭周正躲在房里计算这几天赚进来的外快,闻声急忙将一堆碎银子往枕头下面一塞,匆匆走了出去,苦着脸道:你们能不能让我歇一歇?我这两条腿都快要跑断了。
呼唤他那个人满脸无奈道:我是很想让你歇歇,可是刘老三指名要你,你不去,行吗?
小喇叭周大吃一惊,道:刘老三?铁府的刘奎刘三爷?
那个人点头。
小喇叭周二话不说,端起一盘菜就朝外走。
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好像所有的宾客都是他的熟人。
小喇叭周一刻也不敢耽搁,一直走到楼上最靠角落的一间客房前,刚刚挑起门帘,手上的菜已被人接了过去,身子也被一个跛脚汉子强行按在临门的一张椅子上。
房里已围坐着五个神情栗悍的大汉,一看就知道都是武林人物。
紧靠在他右首的一个面色清癯的中年人,正是铁府目前最当权的刘奎,也正是铁桨铁梦秋老爷子的第三个徒弟。
小喇叭周惶惶的站起来,哈腰道:各位才来?
刘奎挥手道:不要客气,你只管坐着。
小喇叭周还没来得及答话,只觉得肩膀一重,重又跌坐在椅子上。
刘奎似笑非笑的斜瞄着他,道:听说周领班最近得意得很啊
小喇叭周听得一阵急咳,还慌忙朝门外扫了一眼,面红耳赤道:三爷真会开玩笑,小的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下手,有的时候帮忙上上菜,哪里称得上领班。
刘奎颇感意外道:甚么,你干了这么久,还没有升起来?
小喇叭周忙道:没有,没有,还早得很呢。
刘奎缓缓的摇着头,道:那怎么行,像你这么能干的人,长期压在人家下面,未免太可惜了
说着,回首朝那跛脚汉子道:老五,赶明儿你查查看,咱们那几家馆子里缺不缺领班?
那跛脚汉子也是铁老爷子的徒弟,排行第五,人称鸳鸯拐褚成,辈分虽与刘奎一样,但目前的身价显然相差甚远。
只见他垂手肃立,毕恭毕敬答道:回三爷的话,城北状元楼刚好有个缺,要不要让他去试试?
刘奎道:还试甚么,那天你送他过去就行了问题是周老弟肯不肯屈就?
小喇叭周又不得不站起来,道:多谢三爷美意,小的在这一行的资历尚浅,只怕还没有资格带人。
刘奎冷笑一声,道:管他甚么资格不资格,我说行就行,到时候哪个敢不听你的?
褚成即刻接道:对,谁敢说个不字,我马上赶他走路。
小喇叭周只好连声称谢,神色却显得极不安稳,好像已预知后面一定还有文章。
刘奎果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排了几天班,跑来吃这一餐,可不是专程来拉角的,我想我不说,周老弟也应该明白。
小喇叭周立刻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直接了当道:三爷莫非也是为了想向小的打听侯二公子的消息?
刘奎抢着道:我对甚么花大公子、侯二公子之流的死活,统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有关神鹰教苏州分舵尹舵主的事。
小喇叭周以掌做扇,在面前晃动着道:三爷所说的,可是那位手持折扇的年轻人?
刘奎道:不错,正是他。
坐在上首的一名中年人迫不及待问道:但不知他的情况如何?
小喇叭周眼神一转,道:好得很,他跟侯二公子本就认识,而且交情好像还满不错的。
那中年人变色道:甚么?他跟侯玉阳本就认识,你有没有搞错?
小喇叭周道:绝对错不了,他们好像曾在苏州大鸿运吃过好几次饭,一见面就称兄道弟,亲热极了。
另外一个彪形大汉又抢着道:这么说,尹舵主想必还安全得很?
小喇叭周遭:当然安全,在花大公子府里,谁能把他怎么样?
那大汉浓眉紧锁道:那就怪了,他既然没出事,怎么会好几天没有消息?
小喇叭周翻着眼想了想,才道:依小的猜想,他这几天可能在忙着下棋,一个人一旦下起棋来,甚么事都会忘记的,当初我就
话还没有说完,那大汉已砰的一声,一掌击在桌上,叫道:这是甚么话?在这种紧要关头,怎么可以为了下棋而误了大事?
那中年人冷冷道:有道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懂,当初上面怎么会把苏州分舵交在这种人手上?
那浓眉大汉忿忿道:搞不懂的又岂止邓舵主一个人,我们兄弟还不是
说到这里,似乎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立刻把话题打住,脸上那股忿忿之色也登时消失于无形。
那被称做邓舵主的中年人又惶然旁顾道:隔壁坐的都是些甚么人?
刘奎道:都是自己人,各位有话但说无妨。
邓舵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话说,还是赶紧派个人去探一探!
刘奎忙道:是是
目光又飞快的转到褚成脸上,道:老五,你看应该派那个去好?
褚成不假思索道:一事不烦二主,依小弟之见,最好还是请周领班替咱们跑一趟,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刘奎道:也好。
那浓眉大眼马上又皱起眉头,道:他行吗?
小喇叭周慌里慌张道:不行,不行小的去了,也绝对见不到尹舵主的。
邓舵主即刻道:为甚么?
小喇叭周道:因为因为尹舵主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接见小的这种身分低微的人
邓舵主面带不屑的瞄了他一眼,道:说的也是,尹二毛一向眼高于顶,一般人想见他一面,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奎沉吟着道:如果让他带着酒席去,就说是邓舵主送给他的,我想他至少也该出来答谢一声吧!
邓舵主摇头道:我的身价还不够。
刘奎说:那就借用萧楼主的名义如何?
邓舵主冷笑一声,道:萧楼主正恨不得宰了他,哪里还会赏他酒席吃?
刘奎道: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邓舵主何必认真?
邓舵主满脸无奈道: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用萧楼主来压压他了。
小喇叭周急形于色道:如果他还不肯露面呢?
那浓眉大眼舒眉一笑道:那么一来,这恐怕就是他小子的最后一桌酒席了。
一旁的人显然都很同意那浓眉大汉的看法,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只有小喇叭周愁眉苦脸道:这一趟也恐怕是小的最后一次为三爷跑腿了。
刘奎道:这话怎么的?
小喇叭周长嘘短叹道:三爷不妨想一想,小的突然抬桌酒席去,说是萧楼主赏给尹舵主吃的,这不是明摆着是去刺探消息么?花大公子是何等精明的人,这种事如何能瞒得过他?小的这一去,还回得来么
话没说完,褚威的手已伸进他的怀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正好压在怦怦乱跳的心脏上。
小喇叭周立刻又叹了口气,道:不过既然三爷吩咐下来,那还有甚么话说?就算拼了命,小的也非为三爷跑这一趟不可。
刘奎极其受用道:好,好!
褚成却突然使劲抓住了小喇叭周的肩膀,道:但有件事,你在出发前务必先搞清楚。
小喇叭周痛得龇牙咧嘴道:甚甚么事?
褚成手劲一松,道:花大公子是自己人,倒是不足多惧,可怕的是那个侯府总管李宝裳,你最好多提防她一点。
刘奎也频频点头道:不错,那娘们可是武林道上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你可千万不要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否则你要想回来恐怕就难了。
小喇叭周咽了口唾沫,道:是是,小的自会多加小心。
刘奎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快去快回,我们还在等着你的消息。
小喇叭周指了指脚下,道:在这里等?
褚成立刻答道:对,打烊之前,我都在这里等你,最好你的腿跑快一点,以免那个领班的缺,被其他人抢走。
说完,不待他答话,便已将他拎起,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小喇叭周往前冲了几步,才站稳了脚,狠狠的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状元楼的领班算甚么东西,老子才不稀罕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下走,走到楼梯转角处,这才伸手入怀,将那块沉甸甸的银子掏出来,刚想悄悄欣赏一番,却发觉另外有件东西自怀中带出,轻轻的滑落在自己脚下。
小喇叭周不禁微微一怔!尚未看清是甚么东西?已被人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是一个打扮得像戏台上三花丑旦似的女人,从后面将他拉住,嗤嗤笑着道:周领班,您的东西掉了。
小喇叭周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正在一动不动地死盯着他。
那女人手上还拿着个纸团,显然是方才从他怀中滑落出来的东西。
小喇叭周却看也不看那纸团一眼,只惊吓万状的望着那女人一张抹了太多胭脂花粉,丑得出奇的脸孔,边退边道:凤凤凤凰
凤凰嫣然一笑,道:周领班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居然连我这种小角色都认得出来。
小喇叭周道:凤凤凰姑娘大名鼎鼎,小的哪有认不出之理。
原来此人正是花白凤手下的凤凰,只见她将那纸团在手上一抛一抛道:今天你碰到我,运气好像还不坏,我这个人脸孔虽丑,心肠却不黑,至少还可以给你留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