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衙門裏的官差全來了,地方上的九門提督衙門以及錦衣衞大營的,他們都受福王的節度,自然也都要聽丁佐雲的。他帶着官人進入到後宅,找到了神壇以及許多白蓮教害人的證據,尤其是一罐罐用藥水泡着準備製藥的紫河車。每一個嬰兒都成了形,想得到們做了多少孽,因為每個嬰體一定還搭上一條母親的命,看來令人髮指。看了那麼多的證據後,許多抱不平的街坊鄰居們才開始後悔了,先前不該多嘴亂幫忙的,誰知他們竟然是如此混帳呢?有人氣不過,也開始了搗毀的工作,官人們喝止不住,只把一些重要的證物收了起來,其餘任憑大家發泄去。丁佐雲也站在一邊瞧着直笑,不加阻止。等大家打完了,他才突然下令把那些動手的一律都抓起來,罪名是搗毀現場,湮滅證物。這一來自然個個叫冤,可是丁佐雲不給他們分説的機會,一個個照逮照捆不誤。在抓人的過程中,居然還有一兩個好手武功很着實,但是這邊有丁佐雲、南宮雁、喬玲、小白菜,武功再強也不管用。何況丁佐雲的手段還真絕,調了火槍營一標槍兵守在一邊,有敢動手頑抗的,砰砰一陣火槍,打得滿身是孔二幾刻就送了命,於是剩下的一個個乖乖的束手就縛。當然有人還是不服氣,破口大罵丁佐雲狗仗人勢,草菅人命的。丁佐雲裝做聽不見,有人卻又開口勸那個罵人的:二哥,算了,這也怪不得人,誰叫咱們瞎熱心,幫錯了邊兒呢?看錢有餘和雲裏觀音那兩口子,平時多和氣老實,誰知他們是別有企圖呢。丁佐雲卻聽見了,微微一笑道:你老兄説得沒錯,不過也欠缺考慮,別處二十個子兒一包的煙絲,這兒只賣五個子兒一包,還得貼上茶水座頭,供人歇着聊天,天下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兒?這是貼了老本兒做生意,他們的生意居然愈做愈大那個人道:左先生不説,我們也想不到,經您這一説,我也意味着不對勁兒了,他們是為了甚麼呢!丁佐雲微笑道:詳情我也不知道,這等審過了才會明白,不過多少也可以猜到一點,他們這兒不僅是分壇,也是一處聯絡站,東西賣得便宜,來的人多,他們那些同黨來聯絡就不現形跡,也不惹人啓疑那人道:可不是嗎?這兒來來往往的顧客不絕,誰會知道哪一個是他們的同黨呢!可是左先生,我們被牽進去可就太冤枉了,我們只是激於義憤,一時多事而已,憑心而論,照各位先前的行事,沒頭沒腦的,是難免叫人看不過去丁佐雲道:老哥,你放心,他們是有一批同黨還雜在人堆中,藉着機會起鬨,湮沒證據,所以我才要一併抓起來,只有委曲各位一下,沒事兒的,到大營去問幾句話就放回來了,絕不會冤枉各位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請各位幫忙,去指認一下,瞧瞧看有哪些人是經常往這兒來的。那人道:左先生,照你這麼一説,我們可難脱嫌了,我們住得近,那天不來個十幾趟的?丁佐雲道:鄰近街坊,自然是不會有嫌疑的,可疑的是一些住得遠的人,沒理由為了貪些小便宜,老往這兒跑的,所以麻煩各位去指認一下,就是為了要找出這種人來。於是有人大大的放心,有人卻暗地發愁,因為他們跟白蓮教毫無瓜葛,但住的也不近,只因為愛跟錢大娘搭訕,而本身又閒得無聊,才每天逛過來鬼混一番,哪知道會惹上了無妄之災!一大堆的人都被領走了,但到了提督衙門過了一堂後,就放走了一半,也沒像丁佐雲所説的,放走全是左鄰街坊。那些住的較遠的無聊混混兒捱了頓板子,告誡一番,居然也放走了。有人絲毫無損,只被訓了幾句就放走了,有人是客客氣氣被傳去做了一次證,臨走時丁佐雲還塞了塊銀子,連道辛苦。但也有人尚未過堂,就在獄中被挑了腳筋,鎖了琵琶骨,破了一身功夫後,再以重刑伺候的。總之,他抓人放人整人都是另有根據的,這根據很準確,沒錯放一人,也沒整錯一人,因為福王提供的名單很準確。那些被整得死去活來的人,最後熬刑不過,全部都招認了,他們的確是白蓮教徒與耳目,每天出去蒐集各種消息,到這兒彙集呈報。所謂消息的內容不一,但頗堪玩味,他們所要的消息無非是哪一家的女孩兒孤苦無依,可以動她腦筋,哪一家大宅子裏的甚麼人生了病,可以趁機打進去,哪位王公大臣私下有甚麼愛好,有甚麼隱私等等總之,凡是屬於個人的隱私以及不可告人的弱點等等,都是他們所要打聽的範圍,然後再針對各人的缺點,想盡方法,攻之以弱,進而到控制這個人為止,那當然是一些重要的人物。錢有餘夫婦是教主徐美英座下的弟子,這兩個人也是白蓮教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堂中的青龍堂主。至於其他二處分堂何在,以及由甚麼人主持,則不得而知,因為白蓮教是個很嚴密的組織,沒有橫的聯繫。在錢有餘店鋪中搜到了許多重要的證物,還有幾本的賬冊,上面都是來往的帳目等瑣碎之記載,大家都沒注意,但左雲拿去了。他對這四一白蓮教徒的處置極為辣手,全部都處刑斬立決,而且就是在錦衣衞大營中執行,根本不給人説情或活動的機會。所以等福王受到一些有力人士遊説,要為其中幾個人活動時,已經慢了一步,那些人的首級已經掛出示眾了。□□□□□□□□福王對左雲的處置不能埋怨,只是皺了個眉頭,道:左先生,你處決得太快了一些,恐怕會引起一些麻煩,因為有幾個人頗有來頭,跟幾位宗親皇室都帶點裙帶姻親關係,他們會找我吵個沒完。丁佐雲笑笑,道:王爺是否惹不起他們?福王道:倒不是惹不起,而是受不了他們的歪纏死纏,他們有的輩分很大,是我的祖字輩了,皇上也比他們小一輩,這幾個老糊塗是出了名的老厭物,有時蠻不講理,連皇帝也要讓他們幾分。丁佐雲微微笑道:這次王爺大可不必怕他們,而且也不必客氣,擺下臉來頂他們回去,他們若是再來歪纏不休,王爺可以連他們一起辦了。福王道:那怎麼行?他們是幾代的元老,而且手握兵權,動不得的。丁佐雲道:這我知道!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可是隻要抓住他們的真憑實據,也照樣能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福王道:問題是他們不可能有真憑實據被抓的,因為他們已經貴極人臣,絕不可能是白蓮教徒。丁佐雲道:他們雖非白蓮教徒,但他們卻包庇白蓮教徒,為非做歹,他們身邊至少都有一兩個人是大有問題,王爺可以坐在家中等着他們吵上門來,然後狠狠的反訓一頓,若他們還再不知進退,王爺乾脆公事公辦的好了。福王道:我是有權,但是得有真憑實據才行。丁佐雲道:在下自然有真憑實據,而且絕不冤枉他們福王倒是一驚!道:左先生,你掌握到甚麼證據了?丁佐雲道:是一本賬冊,裏面用的是暗語,幸好他們沒大學問,不會自創一套,用的是江湖下五門中的切口,而我恰巧也看得懂,因而翻出許多大的機密,假如真照記載的機密辦,恐怕能把京中的大宅院坑下一半去。福王道:會有這麼嚴重嗎?丁佐雲道:我是照嚴重的一方面説,因為那些人多半已被白蓮教人妖法掌控,做出些害人幫兇的事了,甚至於大部份都已明白對方的底細了,卻無法擺脱,被他們一直在利用控制中福王道:有這麼嚴重?丁佐雲道:正因為事態嚴重,我才不再姑息他們,我明明知道抓到的人犯中有幾個頗有背景的人物,也硬起頭皮來砍了,使他們知所警惕,自己振作拔除。福王道:假如真的已經如此嚴重,你就做得太對了正説着,小柳兒進來悄悄地耳語了幾句。福王道:左先生,我既已授權給你,對你一定是支持的,只是我必須瞭解到要給你多少的支持而已,目前就有一個難題來了,誠王爺來了,他是我的叔祖,是皇上的叔叔,人老,脾氣也大,很難纏的,你的證據能治住他嗎?丁佐雲道:他不是有個叫徐進旺的小舅子被我砍了?福王道:正是,其實那只是他一個姨太太的兄弟而已,這個姨太太叫綠雲,是三年前才進門的,不知用了甚麼手段,唬得老頭子對她言聽計從,寵得不得了,所以他一聽徐進旺被抓,就跑來找我,倒是説了不少好話丁佐雲道:他為甚麼要對王爺説好話?福王道:大概他自己知道我辦事總有些根據,只説年輕人難免世故不深,受了人家的騙,求我網開一面,我本來也答應了他,哪知你的動作那麼快,已經砍了。丁佐雲道:我並不想砍他們,憑心而論,他們的身分已明,放出去也做不了怪,可是我實在放不出去。福王一怔!道:為甚麼?難道還有甚麼顧忌?丁佐雲道:倒不是我的顧忌,而是大營裏的幾位司刑老爺們傑作,那些人犯除了頭臉之外,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肉了,如果放出去,王爺所負的責任更大,我一看情形不對,才趕緊下令立斬決,懸首示眾,而且不準收葬,因為那些屍體叫我一把火化了福王這才知道毛病出在自己的人手上,悚然而驚道:這些混帳,怎麼這個樣子用刑呢?丁佐雲道:用刑是緊了些,但那些囚犯們熬刑的本事也夠瞧的,死不開口,雙方都挺上了,結果還是營裏的大爺們棋高一着,逼出了口供,他們也真有本事,能把人整得體無完膚而不斷氣,最後我下令斬決,等於是做好事,那些還能動的犯人都向我叩頭謝恩,人到了那個程度,一死反而是解脱了。福王也知道了本生雲並不是在誇獎他的部下,因而訕然地道:這些混帳東西太可惡了,我一定要好好地懲誡他們一下,這樣子最容易屈打成招。丁佐雲道:是的,以前我聽説人送進大營,沒有不招供的,還有些不相信,這次算是領教了,就是鐵人也熬不過那種刑的,不管有沒有口供,編都得編一套出來,好在這一次送進大營的囚犯沒有一個是冤枉的,那些口供也禁得起查證,否則王爺的前程怕不毀在那些大爺們身上了?福王瞼上現出了汗漬,這倒不是危言聳聽,因為這次被斬的人中間有幾個的確不好弄,被整成那個樣子,實在無法對外交代的。不管自己的帝眷再濃,若是出了這麼個大漏子,皇帝也無法替自己擔代了。丁佐雲又道:我是有把握才把人送進大營的,那些問案子的大爺們都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施大刑,而且有幾個已經叫出了來歷,他們施刑更重,連我都喝不住,他們説得好,抓人是我的事,問案是他們的事,他們負責給我口供,其餘的不要我管。福王道:這是甚麼話?簡直要造反了,先生該當場砍了他們。丁佐雲道:營裏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卻是一夥,我可犯不着在那個時候跟他們鬥,何況出了問題,負責任最多的是王爺,我最多是滾蛋而已不過我想,真要是如此的話,宗政桓一定樂死了。福王忽地一震!道:左先生是説那些人有問題?丁佐雲道:這個我倒不敢説,反正他們對我這個副統領很不服氣就是了,所以弄根臘給我坐坐,也許王爺是受了我的牽累,他們沒想到出了事,責任最大的是王爺。福王臉上泛起了怒色道:好,狗奴才們,我不會放過他們的,現在咱們先去對付那個老傢伙。丁佐雲道:甚麼,我也要去見他嗎?福王道:左先生不必害怕,只要咱們抓住了理,就不怕他胡鬧,一切我都會支持你。丁佐雲道:我倒不是怕他,而是怕萬一鬧起來,對王爺不太好,公事公辦起來,把他關起來,革他的爵都有餘。福王道:那你放手辦好了,皇帝也很討厭這幾個老傢伙,卻又不好意思給他難堪,你不妨放膽跟他對幹,必要時我出頭來做個和事佬,要叫他土臉出門,還給咱們賠盡小心,感激涕零回去更好!丁佐雲也笑道:這個我會懂得如何控制收蓬的,王爺年事確不大,但處事老練卻不下於宦海老臣。福王大笑道:你也不簡單,辦起事來像頭老狐狸。□□□□□□□□賓主二人來到外廳,書啓師爺馬道容老夫子正伴着一個錦蟒王服的老頭兒在對坐着。那個老頭兒十分不耐煩,見到了福王,立刻叫道:好哇,小福子,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早上我跟你説話,你還一個勁兒的賣人情,下午卻掛出了腦袋,你是在耍我老頭子是不是?福王笑笑,道:三叔公,您別生氣,早上我不知道那個徐進旺犯了多大的罪?可是後來我一問左先生,才嚇了我一大跳,趕緊下令把他砍了,一這可是為您的好。老頭兒一聽更火了,道:甚麼是為了我好?我上大營去領屍,那是被你們屈打成招的。福王看了丁佐雲一眼,他咬牙微一頷首示意,表示知道了,然後才道:案子是左先生辦的,他可以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丁佐雲上前一揖道:卑職參見老王爺。誠王爺一瞪眼道:滾一邊去,老夫在跟你主子説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像是存心給丁佐雲難堪。丁佐雲更妙,上前就是一耳光甩過去,沉下臉道:老王爺,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稱你一聲老王爺是對你客氣,也是看在福王爺的面子上,你倒抖起來了?那好辦,我是錦衣營的副統領,正好承辦白蓮教的案子,那個徐進旺把你給咬出來了,你是現行幫兇要犯,來人呀,給我捆上。誠王爺沒想到丁佐雲敢打他?更沒想到丁佐雲敢叫人捆他,一時倒怔住了!而在一旁的小柳兒則率了幾個家將,拿了繩子,上前就要捆人。誠王爺才急了道:小福子,你小子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叫人捆我?丁佐雲道:沒甚麼不敢的,你雖然只只為王爵,可是律法規定,王爵若有圖謀不軌,加害大內聖駕或其後妃時,得逕行逮捕,而抓人就是錦衣衞的權利。福王一聽,心中落實了,他知道丁佐雲不會無故衝動,必然是握有確切的證據,因此道:三叔公,假如你真犯了那種罪,左先生是有權逮捕您的。誠王爺氣得臉上焦黃叫道:好,小福子,這種事兒可不是光説了就算的,你叫他捆,捆上了你有種別解開,然後咱們入宮面聖去。丁佐雲用手一揮道:捆上,然後我帶着一切的證據,把他送進宮裏去,瞧是誰倒楣呢?那些家將上前做勢要捆,福王這才揮手道:等一下,三叔公,您不妨先聽聽左先生説的證據,若是您不在乎這些,再進宮裏去,殺我小福子,一身當了,若是與您有些關連,您可想想清楚,沒出小一幅子的家門,一切都還好商量,若是公事公辦,捆上了您送到大內,就再也無法挽回了,小福子是因為您長出兩輩去,才好心地為您着想,接不接受可全在您了。老頭兒是帶了一兩個人過來,可都叫擋在外面,在這裏人孤勢單,看看不是逞性子的時候,只有氣呼呼地道:叫他説,叫他説,老夫不信他真能把老夫怎麼樣?丁佐雲道:叫我説我可以不説,老王爺,別忘了你此刻是人犯,我是差官,我不必私下對你説,到了公堂之上,我將一切證據呈堂,老王爺也可以據理辯白,現在是私下商量,就算是看在王爺的份上,你也得加個請字。誠王爺又怔住了!福王道:左先生完全是幫我的忙,我也沒敢拿他當下屬,三叔公,他這麼有把握,多半是您那兒罩不住了,倒是不妨對他客氣一些否則,他若是倔起來,小福子也無能為力。誠王爺看看福王對丁佐雲的態度,氣勢倒也弱了,可見他多少有點心虛的,只見他萬分無奈地道:左先生,請説説看,老夫究竟犯了甚麼滅門大罪了?這聲左先生一叫,他那個耳光是白捱了,丁佐雲淡淡一笑,道:誠王爺,您來擔保的那個徐進旺絕對是白蓮教徒,而且您的那位尊寵徐綠雲也是白蓮教中弟子。誠王爺連忙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綠雲怎麼會是邪教的弟子呢?小福子,你們可不能亂扣人罪名。福王笑道:我的叔爺爺,您放心好了,她若真的是,您包庇不了她,她若不是,我也冤枉不了她誠王爺道:這得要真憑實據,真憑實據。老頭兒一連聲要證據,卻不再辯説是不是了,可見他心中早已承認,只是希望別人無法證明而已。可是丁佐雲卻無情地指證了出來,道:老王爺,你這是故意在裝糊塗,徐綠雲和徐進旺都是白蓮教現任教主徐美英的侄子女,我有族譜可為證明,他們同時也是白蓮教的入室男女大弟子。福王反倒有些吃驚,道:甚麼?丁佐雲道:徐進旺的職務實際是被破獲的青龍堂監督,權限就在堂主之上,直接代表總壇,但他卻還要受乃姊徐綠雲的節制,可知他們都是白蓮教中的黨魁。福王聽得心驚,誠王爺更是臉色蒼白,他沒想到丁佐雲會調查得如此清楚,也不敢再狡賴或是發橫了,只是可憐兮兮地道:這個老夫可是不知道,那徐進旺在外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不甚學好,但也從未打着我王府的名義,所以我也不便去管他,那綠雲跟了老夫之後,可老實得很丁佐雲冷笑道:她絕不老實,在府中設壇練術,鬧得雞飛狗跳,有個僕人因為偷窺她的施法而被殺害誠王爺道:那是因為他們冒瀆神明,犯了不敬之罪,而被神明當場處死的,可不是綠雲殺的。丁佐雲道:老王爺,那有屁個神明?完全是白蓮教的邪術而已,其實她是故意殺死那個僕人,一則是因為他們好奇心重,唯恐窺破了秘密,二則是藉此警告,殺雞徹猴,使其他人對神壇所在視為禁地,不敢前往了。誠王爺道:她那個神壇老夫去過,並沒有甚麼秘密。丁佐雲道:王爺,也許是您去的時候並沒甚麼,但平時可就嚇死人了,那兒挖眼斷肢,都是些人身上的零碎,而且全是由活人身上取下來的。誠王爺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丁佐雲道:老王爺,別説沒有,我可是查得清清楚楚,而且您還是脱不了幫兇的嫌疑,我一一舉出好了,去年太后萬壽,您帶綠雲入宮拜壽,當時治好了太后頭痛的病,而後又進了三顆所謂的仙丹,太后服後,精神立健,而且黑髮重生,容光煥發,居然有重回青春之象,可有這事?誠王爺得意道:這是有的,太后還直誇説她的靈效呢,把幾位太醫都給貶了下去了。丁佐雲道:太醫們都是世代精研醫學,而且醫道極精者,才會延入宮中供奉,難道他們會比不上綠雲?誠王爺道道:這個也許綠雲持的偏方氣死名醫。丁佐雲道:老王爺,你可知道太醫們是如何説那些仙丹的?誠王爺道:他們沒説,也不敢説甚麼?丁佐雲道:那就錯了,他們也許不敢説藥是甚麼做的,可是卻對皇帝透露了實情,説這是飲鴆止渴之法,後患無窮,人衰老是自然的現象,強力催補,雖以起衰,卻是竭澤而漁。誠王爺道:你説甚麼?丁佐雲道:一個人精力只有那麼多,那種藥是把人剩餘的精力透支迫用而已,那樣雖有兩三年的矯健,但壽限卻縮短了,原本可活十年的,只能活個三兩年了所以皇帝沒準綠雲今年再入宮,太后也沒再服她的仙丹。老頭兒漸漸不自然了。丁佐雲又道:當然,他們還不知道製藥的料劑,那全是用紫河車提煉的,一方仙丹,卻是幾十個母親和幾十名嬰兒的性命!誠王爺有些發抖了。丁佐雲道:老王爺,這種仙丹即使真返老回春,也不該制煉的,是吧?老頭子緊張地道:不至於吧,她哪來的材料?丁佐雲道:徐進旺給她張羅來的,天橋錢有餘的花粉煙草鋪就是蒐集那些藥材的總站,在那兒製成初材,再交給他帶到王府中精製成藥。誠王爺咬牙道:左先生,這可不能平白亂説的。丁佐雲道:青龍堂中搜得的證物已夠證明了,府上的神壇內,相信也不難找出更有力的證明,老王爺,這些事你可以推説不知道,但有件事你卻難逃關係!誠王爺又有些發抖了,道:甚麼事?丁佐雲道:去年夏天,宮中鬧時疾,人人都拉肚子,連皇上在內,太醫治療罔效,因此還砍了幾個御廚房的廚子和監廚太監福王接口道:不錯,是有那麼回事。丁佐雲道:結果那時疾也是綠雲的符水治好的,這使她在宮中很受信任。誠王爺道:她給宮中只有好處,沒害過人。福王卻皺眉道:你怎麼知道的?丁佐雲道:不瞞王爺説,漱玉公主是我的好朋友。福王臉色連變數變,最後卻道:原來如此丁佐雲又道:那次時疾可是老王爺您造成的?您在井水中投下了一包藥,藥是綠雲給的,先造成宮中的人中毒,然後你們再去解毒邀功但其他那些人就死得太冤枉了。福王也變色道:有這種事?三叔公,您就太糊塗了,這種事也能做得?那要抄家殺頭的!誠王爺聲音低得可憐,連忙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丁佐雲冷笑道:要證明這件事非常簡單,我可以再試一次,叫人得同樣的病,然後再治好它,證明那次時疾是人為的。誠王爺道:那也不能證明是我下毒的?丁佐雲道:因為大家得病的前一天,只有您到過宮裏去探訪您的外侄女兒淑貴妃,而且還進獻了四個德州的無子西瓜,親自着人浸在八角井中,您利用那個機會下的毒,要不要找淑貴妃來對質?誠王爺張口結舌,吶吶不能成言丁佐雲又道:這種人為的病,只有施者能解,徐綠雲治好的病,自然是她施的毒,再者,宮中有幾位老太妃服用徐綠雲的藥九上了癮,一天不服,就全身不對勁,弄得對她言聽計從,這情形深究起來,實不太對勁?老頭兒開始頭上冒汗了,哆嗦着道:小福子,左先生綠雲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她不會害人的。丁佐雲冷哼道:殺孕婦,剖腹取胎,以邪術練藥來制人的,一定別有邪惡的用心,這樣的人也絕不會善良的。福王接口道:三叔公,我沒想到情形會如此嚴重三叔公,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保全您,就是説您一切都不知道,受了矇騙,至於那個女人,卻非要嚴究不可!誠王爺道:小福子,我身邊實在少不了這樣一個人福王嘆口氣,道:三叔公,您是中毒太深,被她迷住了,只是小福子卻負不起責任,萬一她對皇上有甚麼舉動,小福子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誠王爺道:那會跟你有甚麼關連?福王道:怎麼沒有?我職掌內廷侍衞,管的就是聖駕的安全,聖駕出了事,我失職之罪難逃,那就是死罪!誠王爺道:可是綠雲她並沒有甚麼害人的舉動呀?你不能僅憑推測就強入人罪。福王道:三叔公,你真是老糊塗了,怎麼的?像上次在宮中施毒,那情形已經夠嚴重了,目前不動,是因為時機未至,一旦真動起來,可就完了。誠王爺可憐兮兮地道:那我回去叫她趕緊離開,一旦到了官裏,她就一定會沒命了。福王道:三叔公,她所犯的罪行有多大,您是清楚的,放了她就是要我的腦袋了,您要我為她丟腦袋嗎?誠王爺還待説話,福王已沉下臉,道:三叔公,我保全了您,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心了,否則我現在把你辦了,也沒有人能派我的不是,您再要求甚麼,不覺太過份嗎?轉頭大喝一聲,道:來人呀!小柳子早已不聲不響地調集了數十名府中侍衞,聞聲齊都鬨然應了:在!聲威嚇人,誠王爺猛地嚇了一跳!福王喝道:請老王爺到後書房去坐坐,讓馬老夫子陪着下兩盤棋。這是軟禁的意思。誠王爺叫道:小福子,你要幹甚麼?你可不能這樣子對我。福王臉一沉道:三叔公,若是不喜歡下棋,聊聊天、看看書都行,但若是您想出書房一步,門口的人就不像我那麼懂得尊敬了,他們可是會揍人的!派在門口的是四個蒙古勇士,原本是天龍門下的,天龍門失勢後,他們也沒有以前那麼神氣了,只是死心塌地的效忠福王,而且因為丁佐雲對他們十分客氣,不時地為他們説好話,提高了他們的俸額,他們心存感激自不待言!在王府中,除了福王,他們就服丁佐雲一個人。因此丁佐雲放下一句話:請誠王爺上書房去,小心點,別讓他出來!四個人就像老鷹抓小雞般的,提起了誠王爺就往書房那邊送,一堆侍衞全都簇擁而去。福王含笑向馬道容道:老夫子費心看着點,若他不肯安份,則不妨給他幾下厲害的,只要不弄死他,成傷成殘都沒有關係。馬道容道:既是如此,王爺為甚麼不乾脆把他辦了呢?反正這個老厭物在朝中極不得人緣,人人討厭,辦了他倒是人心大快。丁佐雲道:不可!馬道容道:你説甚麼?丁佐雲道:人心大快只是一時而已,卻不會有人感激王爺,保全了他,他卻會有一大批感激的人。福王眼神轉動,終於點頭道:不錯,一個活着親王的感激,遠比令人心大快強得多,何況他畢竟是皇族近支,有些有力的親戚,得罪那些人也不是好事。馬道容改變笑臉,道:王爺深謀遠慮,敝人知道如何接待了。他朝丁佐雲拱拱手走了。□□□□□□□□打從一開始,丁佐雲就對這位老夫子提不起興趣,但也始終未形之於色,反而處處對他十分客氣,不忘記稱讚他幾句,因此老練如福王,也不知道丁佐雲對他真正感覺,笑着道:馬老夫子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如何應付這個老傢伙的左先生,現在則是你我的問題了。丁佐雲道:王爺是打算如何對付徐綠雲?福王一嘆道: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大出我的意外,左先生,這些都是徐進旺口中問出來的?丁佐雲道:大營中的老爺們問案子的天才固然大,但是像徐進旺那種人,以及誠王爺府中的內情,卻不是他們所能問出來的,假如真問出來了,也不會交給我們了,誰拿到手,都是大功一件。福王點點頭道:我明白了,看來我必須要把大營中的問題解決了,才進行下一步行動,否則還是無法快過別人的,説不定連主犯都溜掉了。丁佐雲道:王爺,藉這個機會肅清一下內部是對的,但是有些行動不妨讓宗政桓去幹。福王不解,道:這是幹甚麼?有功勞咱們不去爭,卻拱手讓給別人?丁佐雲道:王爺的富貴已極人臣,還要功勞幹嘛?再多的功勞也晉不了爵的。福王道:可是功勞都被人搶去了,不但於顏面有虧,而且宗政桓的功勞大了,可能跟我分庭抗禮了。丁佐雲微笑道:爭取這種功勞,犧牲要很大的,縱有所得,實力也將大受影響,白蓮教徒個個都不是省油燈,何妨弄根臘給他坐坐,那些主犯、從犯,他可能一個都抓不到,那無功反而有過了,倒是咱們盯緊了這個徐綠雲,不但可以追出許多大案子,而且還有許多大人情好做呢。福王不禁目中發光道:左先生,高明,高明,我本來以為設謀定計,該是那位馬老夫子最有城府,現在看起來,你竟比他還高明。丁佐雲搖頭道:不,我比他差多了,因為他比我懂得含蓄,不像我鋒芒畢露。福王道:那不同,他根本不解武事,你卻是文武全才,有本事的人自然是不甘雌伏的。丁佐雲道:但真正有本事的人,又能甘於雌伏的人,才是最高明的,因為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本事?;誰也不會對他做防備。福王一驚!道:馬老夫子也會武功嗎?丁佐雲道:王爺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呢?我只是提供王爺做參考,注意到這一點而已,不過王爺此刻所對待的多半是江湖上的人物,假如他對武功一無所知,根本無法策劃甚麼,若是他每次策劃得完美無瑕,那一定是個武功高手,因為對付江湖人,全憑對雙方武功的瞭解,一個不解武功的人,怎能對實力做正確的估計呢?福王臉色一變,道:對對對,馬道容這傢伙竟然瞞得我好苦,他為甚麼要如此隱瞞呢?丁佐雲道:一個有精深武技的人藏技不炫,不外幾個原因,一是遊戲人間,隱晦不露,馬老夫子託身候門,顯然不是那種清高的人,二是別有目的,比如説他是衞王還孽,在王爺這兒另有目的。福王忙道:他也不是那種人,他在我這兒幫我對付了不少衞王義師中人,而且頗為熱衷。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他是為另外一方面工作的,像白蓮教啦,或是宗政桓那邊的人。福王一驚而起,道:不是宗政桓那邊,也不是白蓮教的,他在對付這兩方面時也很盡心,但是我知道他是哪方面的人,以及來幹甚麼了。丁佐雲笑道:王爺這一説,我也想到幾分了,他莫非是大內遣出,放在王爺身邊的?福王道:左先生,你怎麼會想到這個的?丁佐雲道:這倒不難想像,王爺身握重權!既便是皇帝的至親,也難以完全置於深信的,弄個人放在王爺身邊,以防萬一,是最平常不過的事。福王的臉色頗為不自然道:豈有此理,我對他們皇室如此盡心,他們還對我來上這一手。丁佐雲微笑道:問題在於王爺可有甚麼不讓大內知道的事情落在這個馬老夫子的手裏?福王急燥地道:怎麼沒有呢?我把他視為心腹手足,甚麼都讓他參與,這個老賊,我非要分他的屍不可。丁佐雲道:萬萬不可,那樣一來,大內對王爺立生警惕,而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唉,看來王爺處事的經驗還不夠練達,真正的秘密是絕對不可以告訴第二個人的。福王道:可是我一個人管不了很多事,自須要有個人來替我分擔一部分。丁佐雲道:不能找一個人,卻不妨找很多人,每人分擔一小部份,小得不至於窺知全豹,而王爺一個人再總其成,這樣子既不虞泄密,王爺也不會太辛苦了。福王道:左先生,你真是諸葛再世,我真恨不曾早加藉重,那此刻我又計將安出?丁佐雲道:不動聲色,以前的一切仍然照舊,但言行之間,不妨略略顯示王爺只是為未來的富貴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誰也不能過份要求的,然後另做部署。福王道:恐怕還要麻煩左先生代為策劃一下。丁佐雲道:我可以策劃,但不能參與,王爺以後也要注意,參與的人絕對要與策劃分開,策劃的人絕不能知道執行的人是誰福王哦了一聲。丁佐雲又道:例如王爺叫甲去買蒸籠,乙去買麪粉,丙去買菜,丁去買肉,然後成來做包子,己管燒火蒸包子,再叫庚去端出來,這樣一來,沒有一個人知道王爺是要吃包子了。福王道:對極了,不過,馬道容這傢伙必須除去,他知道得大多,有些事已成規定,恐怕難以瞞過他。丁佐雲道:那也要讓別人來做兇手,以免大內啓疑。福王道:誰來做兇手呢?別人根本不知道他丁佐雲道:宗政桓那邊會知道,白蓮教的人也行,我們對這兩邊壓得緊一點,然後稍加泄露,一切都出之他的策劃,他們自然就會對付他了。福王居然拱手道:全仗左先生大力了。丁佐雲道:我當然盡力的,只是目前王爺得上誠王爺府去一趟,拿下了徐綠雲,以後才行得開。福王道:那一定要我去嗎?左先生帶人去就行了。丁佐雲道:不行的,這次是去到元老級的王爺府,去可不能帶我的私人班底,必須要動用到大營中的人員。福王道:對,調集錦衣衞,東西廠丁佐雲又道:但是王爺若不親往,他們又會陽奉陰違搗蛋了,走漏消失,私縱人犯,湮滅證據,甚至於報與宗政桓福王厲聲道:他們敢?丁佐雲道:而且要直入親王府拿人,畢竟還得要一個有身分的人前去才鎮得住,我本人一介草民,有許多皇家的規矩和避諱也不清楚,叫人反拿住了小辮子,豈不糟糕?福王呼地站起身來,道:好,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