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蒙綵衣結婚?三天後舉行婚禮?”
在岳陽酒樓的客房中,當楚靈、雅千柔及蕭聽雨聽到鷹刀宣佈的“好消息”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面面相覷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大家開始時都以為鷹刀只是說笑而已,但看鷹刀一臉嚴肅的神情,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楚靈笑道:“鷹大哥,你是開玩笑的吧?一定是開玩笑的!”
鷹刀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道:“靈兒,也許我在平時是很愛開玩笑,但是我這一次是絕對認真的。”
楚靈怔怔地望著鷹刀,臉色蒼白,眼淚在眼眶之中滾來滾去,她卻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流下來,“愛人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種極其殘忍之事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是讓人無法承受的。
她顫抖著道:“你……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吧?你騙不了我的,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她時的眼神完全不一樣……鷹大哥,你是愛我的,我知道。可你為什麼要娶她?”
鷹刀長嘆道:“靈兒,這世上沒有比你更瞭解我心思的人了。的確,我是非常非常愛你的,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可是,我為什麼要娶蒙綵衣呢?……啊!蕭兄也是男人,他一定會知道的。”
楚靈重新燃起了希望,轉頭望向蕭聽雨,希望蕭聽雨能給她一個很好的解釋。但蕭聽雨卻是莫名其妙,他如何會了解到鷹刀非娶蒙綵衣不可的理由?
蕭聽雨對楚靈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鷹刀笑道:“蕭兄,大家都是男人,我的心思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啊!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說……沒關係,我來說好了。我們男人都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自己身邊的女人一定要符合以下幾個要求,那才是人生至樂之事。第一,要儀態大方、舉止得體,待客處世之道要滴水不漏。這叫持家有方。第二,要能為丈夫的事業出謀劃策、指點江山。俗語常言,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重要的女人,說的正是這個意思。第三,能細心體貼、噓寒問暖,能燒得一手好菜。俗話說,要想綁住身邊男人的褲腰帶首先就要綁住他的胃。第四……這第四點是很重要的,這就是我要娶蒙綵衣最最主要的原因了。”
鷹刀頓了頓,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道:“你們知道為什麼這世間會有這許多青樓、酒店等等風月場所嗎?這是因為我們男人有著無窮無盡的慾望,我們希望每一天都能獲得新鮮的刺激和享受……”
雅千柔黛眉微皺,道:“你究竟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明白……”
鷹刀嘻嘻笑道:“這種事說得太過明白的話,是挺讓人不好意思的……也罷,既然說到這裡了,我索性就說白了吧!靈兒是一個好女孩,無論是哪個男人能娶到她都會非常非常幸福。可是,非常幸福並不代表完全沒有遺憾。無可否認,靈兒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妻子,既能出得了廳堂也能進得了廚房,但是蒙綵衣有一點卻是靈兒萬萬比不上的……”
雅千柔急道:“哪一點比不上?靈兒出身大家,溫柔嫻淑、落落大方,又怎麼會比不上蒙綵衣那狐媚婆娘?”
鷹刀一臉的無恥,笑道:“正是‘狐媚’二字!靈兒出身名門,綵衣卻是媚術大家,這床上的功夫比較起來孰高孰低不問可知……夫妻之間共同生活,柴米油鹽什麼的很重要,但這魚水交歡的夫妻倫常也是一件大事!你們不知道,綵衣的身材容貌雖然是絕美的,但真正比較起來我看還是要略遜靈兒半籌,可是她的媚術卻天生是我們男人的剋星……只要被她瞄上一眼,身子便要酥了,若是真正和她肌膚相接那一定是****……”
他越說越下流,到後來幾乎要流下口水來了,但他還未說完,已經被雅千柔一個巴掌擊在臉上。
雅千柔怒罵道:“下流!真沒想到,原來你居然是這種人!”說著,她一眼瞥向站在一旁的蕭聽雨道:“蕭聽雨,想來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蕭聽雨大驚,急道:“郡主!……這跟我沒有什麼關係……我怎麼會這麼想呢?……他……我……鷹刀的想法只是代表他個人的觀點……抱有鷹刀這種骯髒想法的男人不會很多,其實大多數男人還是比較……比較……”
他原本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在語言表達能力方面有些遲鈍,急切間居然想不出一個貼切的詞彙來形容,登時急得滿頭大汗。憋了許久,他終於道:“純潔!……對純潔!”
雅千柔鄙夷道:“純潔?你們男人要是純潔,這世間就沒有骯髒的人了……哼!……”
楚靈望著鷹刀不堪的言語和行狀,心痛欲絕!這就是自己痴痴苦戀的愛人嗎?這就是自己曾經為之心動、為之苦苦相思寢食難安、為之生死相許的愛人嗎?
現在回想起來,昔日和鷹刀在船上的初遇、在幽蘭小築之外鷹刀的拚死相救、樹林中自己為垂死的鷹刀以身殉情、在應不悔的小屋前鷹刀的求婚……這一切一切的片斷還在眼前閃動,這許多日子以來,自己有哪一天不是默默回憶著這些片斷來抵擋相思帶來的煎熬?
可是,眼前的這個鷹刀還是昔日那個牽動著自己靈魂的鷹刀嗎?臉還是那張臉,笑容還是那個笑容,但是他的心卻似是有些變了……以前的鷹刀斷斷不會這般無恥,不會這般下流……難道,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嗎?
楚靈突然間笑了起來,其笑容的悽美絕倫即便是天上的明月也要失卻顏色。兩行清淚蜿蜒而下,滑過她慘白的面容,昔日清澈明亮的雙眸如今卻煙雨朦朧、黯淡無光。
剎那間,風霜掩蓋了她絕世的容顏,世間的殘酷在她純淨的心靈上刻了一道永不磨滅的傷痕。
她笑道:“美麗的背後原來如此的殘酷……鷹公子,楚靈就此告別……恭祝你和蒙姑娘永結同心、白頭偕老……”說著,她轉身拉開房門而去。遠遠望去,在長長的甬道之中,她顫抖的身軀是如此地孤獨和寂寥。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楚靈低聲吟唱的歌聲傳來,使得房中的每一個人都為之神傷不已。
雅千柔望了望楚靈遠去的身影,又回過頭來望了望鷹刀,竟然見到鷹刀一派輕鬆自在、若無其事的模樣,不禁惱道:“鷹刀……你,你還不去追她嗎?”
鷹刀長笑道:“我為何要去追她?我只是把我心裡所想的東西說出來罷了,是她自己接受不了而已……就算我現在去追上她,但是我說的話她肯聽嗎?……既然兩個人思想上存在差異,就沒有必要強扭在一起了,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唉,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和靈兒是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手,一段美麗的情緣有始有終,這不是挺好嗎?呵呵……”
說到後來,鷹刀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神情就像薄情寡義的市井登徒子成功地拋棄一個死纏著自己的痴情女子,掃清了自己追求別的女人的道路一般,既低俗又無恥。
雅千柔仔細望著鷹刀粗鄙的笑容,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噁心。自己早就應該想到,像鷹刀這種原本生活在人世間最底層的幫會人物怎麼可能有著高尚的情操和不屈的節氣?在他們的身上本就烙刻著市井流氓的習氣,無論他有多麼風光的發跡史,無論他有多麼頑強的鬥志,可那種流氓習氣卻是一輩子也清洗不掉的。
其實,早在鷹刀使出“說書”那一招時自己便應該意識到,一個真正的正人君子是不可能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招數的。
突然間,她有著一種慶幸。幸好自己還沒有愛上鷹刀,即便是曾經有過那一種感覺,但在發現鷹刀的真面目之後,自己也應該死心了。
她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鷹刀送給她的鳳頭釵扔在地上冷冷道:“你真讓我噁心……”
香風浮動,雅千柔輕盈的身體飛掠而出,頭也不回地追著楚靈的身影去了。
鷹刀低頭看著地上的鳳頭釵喃喃道:“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扔掉……有錢人跟我們窮小子在對待金錢這一方面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呀!這鳳頭釵少說也值個百八十兩銀子,這麼扔掉不是太可惜了嗎?如果拿來換酒喝,恐怕夠我喝上好幾個月了……”
他慢慢地彎下腰去撿簪子,但不知怎麼地,他的手指發顫,一時間居然沒能撿起來。鷹刀定了定神,終於將簪子撿了起來,鄭重地放入懷中,等他抬起頭來時,臉色如常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蕭聽雨本已走到門口,見到如此奇怪的一幕,心中不由閃過一絲懷疑。如果不是心中異常激動導致手腳不聽使喚,鷹刀又怎麼會連撿一枝簪子也要如此費勁?
他望著鷹刀淡淡的面容,卻看不到任何異常之處,可正是因為從他的外表看不到有異的地方,這件事才可疑。鷹刀為何要控制自己的情緒?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鷹刀見蕭聽雨站在門口盯著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笑道:“怎麼?蕭兄還不想走?莫非是捨不得我鷹刀嗎?”
說著,他頓了頓用一種極其曖昧的微笑望著蕭聽雨道:“蕭兄,無雙郡主此刻正是情緒浮動之時,你若想勇得郡主的芳心,可別錯過了這天賜良機!”蕭聽雨對雅千柔的情意只要不是瞎眼的人一定可以看得出來,鷹刀的言下之意乃是勸蕭聽雨趁雅千柔失意之時趁虛而入。
蕭聽雨眉頭一皺,微怒道:“蕭某豈是這種卑鄙小人?你莫要以為這世間的男子皆如你一般的厚顏無恥?”
鷹刀不以為意哈哈笑道:“厚顏無恥?蕭兄此言差矣,你們世家子弟高門大閥稱這種行為為厚顏無恥,我們市井之徒卻美名其曰頑強不屈……蕭兄,我們今日一別也許相見無期,小弟我也不怕交淺言深。”
“無雙郡主雖然貴為郡主,乃是萬金之軀,但是她也是一個女人,她也和普天下千千萬萬的女孩子一樣,她需要的不是敬畏而是溫柔體貼。蕭兄如果喜歡她的話就勇敢地表達出來……她是郡主,怕她的人還會少嗎?你若是跟往常一樣,見到她就畏首畏尾的,那麼你一輩子也休想打動她的心……女人是拿來抱的,可不是當神一般供著的。好了,言盡與此,聽不聽得進去由得你自己。你走吧……”
蕭聽雨出身官宦世家,對於皇族本就存有一絲敬畏,再加上他自幼以來接受的教育便是謹遵等級門戶、上下尊卑的制度,所以儘管他深愛著雅千柔卻始終不敢輕易地表白。
此刻聽了鷹刀的一番話,雖然內心頗為意動,覺得鷹刀的這一番“歪理”倒也頗有道理,但想是這麼想,真正要他這般去做,在心理上卻還需要邁過很多道門檻才行。
他搖了搖頭,鷹刀的說話和自幼接受的上下尊卑的等級觀念在內心互相交織,一波一波地衝擊著他的思想。不知不覺間,他已離開房間而去,居然忘記了之前曾對鷹刀出現的反常表現而起的疑心。
鷹刀望著他若有所思的離開房間,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一直到蕭聽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之後,他才喃喃道:“嘿嘿,好險!險些被蕭聽雨這小子看破……”
原來,他方才在心情激盪之下,手腳痠軟無力不受控制,居然幾次無法將雅千柔扔在地上的簪子揀起來。為了將蕭聽雨的注意力引開,使他不再懷疑自己,便有意識地提起雅千柔的問題。果然,隨隨便便幾句話便輕易的打發了蕭聽雨。
他走到窗前,望著天上高懸的明月,只見明月如鉤,皎潔的月光淡淡的揮灑下來,彷彿帶著一絲絲徹骨的寒意。遠處幾聲馬蹄聲響起,清脆的踢踏聲敲擊在地上卻像是有人在用大鐵錘狠狠地敲擊著鷹刀的心。
靈兒,你終於走了嗎?
突然間,鷹刀原本緊繃挺直的脊背放鬆了下來,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背在身後的雙手不再受到控制,不停地顫抖著,他的眼中充滿著無盡的哀傷,那股哀傷濃得連窗外的明月也無法將它化開。
“……從此蕭郎是路人……嘿嘿!從此蕭郎是路人……蒙綵衣呀蒙綵衣,你以為我鷹刀當真會信你的話嗎?如今我身後顧忌盡去,已是孤家寡人一個,不管你和荊悲情有什麼詭計,大不了我鷹刀豁出這條性命和你們一起拚個你死我活吧!”
鷹刀長嘆一聲突然叫道:“店家!店家!拿酒來,要最烈的酒……”
一絲細不可察的苦笑浮上他的臉頰,他低聲喃喃道:“今夜若不醉它一場,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喝醉了……”
一陣疾風從窗外掠過,帶著一絲森冷的寒氣直撲入鷹刀房中,其嗚咽呼嘯之聲彷彿在為鷹刀哭泣。
夜,更深了。
官道上,雅千柔陪伴著楚靈坐在馬車之中。車輪轔轔,寒風凜冽,明月照映著湘北大地,卻無法照亮車內伊人為情黯然的心。
楚靈一言不發地蜷縮在一角,雙手抱膝,眼神空洞地盯著車廂內某處,溫潤如玉的臉頰沒有半點血色,眉間深鎖著的悽婉和哀怨使得坐在她身旁的雅千柔不由地大為心痛和擔心。
問世間,情為何物?靈兒全心全意地痴戀著鷹刀那狼心狗肺的傢伙,卻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到遺棄的命運,這教她如何承受得住?只怕她的心都要碎了。
雅千柔嘆息一聲,溫柔地抱住楚靈柔弱的身軀道:“靈兒……你就忘了他吧!這世間好男兒多的是,像鷹刀這種無情無義、喜新厭舊的登徒浪子你又何必再將他放在心上?”
楚靈的身軀軟軟地倚在雅千柔的懷中,如夢幻一般喃喃道:“忘了他?……忘了他?……我的心早就給了他了,我又該如何忘記他呢?小柔姐姐,求求你,你教教我吧……”淚水溼潤了她的眼眶,哀愁湮沒了她的眉間。
雅千柔默然無語。有時候,忘記一個人往往要比殺一個人困難許多倍。
楚靈彷彿正沉浸在一個夢幻之中,並不在意雅千柔是否回答了她的問話。或者,她問的並不是雅千柔而是自己。
她接著低聲道:“小柔姐姐……你知道嗎?我是不願意想著鷹大哥的,可是他的影子卻老是在我眼前一晃一晃,怎麼趕也趕不走。我……我真的好難受!……”
雅千柔溫柔道:“難受就不要想了……姐姐陪你說說話……靈兒,你記得嗎?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那天,蕭聽雨帶我上蓬萊仙閣的邀月樓找你,你卻故意點了一枝安息香耍弄我……”
楚靈微笑道:“記得的,當時你嚇壞了,以為中了什麼‘散功散’呢……唉,我第一次見到鷹大哥時,也是用安息香才將他和花溪劍派的呂東城制住的……那時,我將他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可他還是一臉的不在乎,還笑嘻嘻地衝著我笑。我看著他的笑容,心裡又慌又亂,身子也有些軟軟的,到後來下手卻越來越輕了……小柔姐姐,那時我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到後來就知道了,原來我那時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雅千柔皺眉道:“現在還提那些陳年往事幹什麼?”
楚靈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嘴角含著微笑繼續道:“……在應婆婆的小屋養傷的那一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了。當時,鷹大哥為了救我受了重傷……我就日日夜夜陪在他的床前,照顧他、伺候他,燒柴做飯什麼活都幹,卻一點也不覺得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平安喜樂……當時,我甚至很自私的想,要是鷹大哥的傷一輩子都治不好就好了,那我就能這麼陪著他一輩子了……小柔姐姐,我是不是很壞呀?可我當時的確是這麼想的……”
雅千柔心痛道:“靈兒……你……你別說了,休息一下吧。”
楚靈搖了搖頭道:“不,你讓我說,我說一說心裡就好受一點了……後來,鷹大哥終於向我求婚了。他當著應婆婆、舅舅還有琴兒等好多人的面,從應婆婆那兒借了十兩銀子當作聘禮……他對我說‘靈兒,你鷹大哥是個窮鬼,身上連一文錢也沒有,如果,你願意下嫁於我的話,這十兩銀子便算是我下的聘禮,還盼你收下它。’……我真的好開心,我覺得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錢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他愛我的心……小柔姐姐,你知道嗎?每當鷹大哥看著我的時候,我的心就跳個不停,好像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一樣。他抱著我的時候,我的身子就輕飄飄的,好像飄到雲端裡一樣,心裡只盼著鷹大哥就這麼抱著我一輩子也不放手……”
雅千柔越聽越是驚心動魄。這傻丫頭口口聲聲說想要忘記鷹刀,可滿腦子都是和鷹刀昔日的甜蜜往事,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照此下去莫說要忘記鷹刀,只怕還不到明日天明,這傻丫頭便已經被這入骨的相思折磨得瘋狂而死了。
雅千柔低頭望向懷中的楚靈,只見她雙手糾纏在胸前,雙眼望著前方的虛無處,眼中溫柔似水好像鷹刀就在她的眼前一般,她不停地喃喃訴說著,當說到動情之處時,身子也不由地發出一陣燥熱,而當她說到傷心處時,身子又寒冷似冰。
就這樣,身子時冷時熱,長此下去,就是鐵打的漢子也禁受不住,更何況楚靈這纖纖弱質女流?
雅千柔心裡痠痛難抑,嗚咽道:“靈兒……求求你,你不要再說了……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楚靈恍若未聞,依舊喃喃道:“……鷹大哥刺殺荊悲情的消息傳來,我又擔心又害怕,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他孤苦伶仃一個人在江南,又沒有人幫他,怎麼能逃過花溪劍派的追殺呢?……我求爹爹和舅舅四處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我真害怕他們帶回來的是壞消息……我早就打定主意,萬一鷹大哥有什麼不測,我也不活了,沒有鷹大哥,我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
雅千柔搖著楚靈的身子,哭道:“靈兒……靈兒……求求你醒醒吧!你鷹大哥不要你了,他要娶別的女人了,你為什麼還要這般想著他,念著他?……求求你,你乾乾淨淨地忘了他吧!”
楚靈彷彿突然清醒過來,她轉過頭來痴痴地望著雅千柔,淚流滿面顫聲道:“我……我是想忘了他的,我是想忘了他的……可是……可是……”
她頓了頓,絕望地哭泣道:“可是我心裡卻清楚地知道,若是我忘了他,我就再也不能活下去了……”
雅千柔被楚靈眼中那種深深的絕望驚呆了。和鷹刀的愛戀是楚靈用她全部的生命來燃燒的,若是將這愛戀熄滅,那楚靈的生命之火也將隨之而滅,即便她的軀體仍然生存在這世上,可她的靈魂卻早就已經死了。楚靈正是因為了解到這一點,才會如此地絕望。
鷹刀呵鷹刀,你究竟有什麼魔力?居然能夠讓靈兒如此對你痴纏難捨?一種無力感慢慢湧上雅千柔的心頭,面對楚靈炙熱如火、愛到極至的深情,又有什麼力量可以幫助她解脫?正在此時,車簾被人掀起,一把雄厚嚴謹的聲音響起,正是騎馬相伴而走的蕭聽雨。
蕭聽雨溫柔道:“靈兒,你無須這麼傷心。我覺得這件事存有很大的疑點……”他仔細地把鷹刀居然幾次無法將鳳頭釵撿起來的事說了一遍。
蕭聽雨究竟還是個智計卓絕之士,否則楚天舒也不會收他為徒了。他雖然被鷹刀耍了個小手段引開了注意力,但事後想起來,略一推敲便覺得其中疑點重重。
雅千柔乍聞此事,心頭突然一跳,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雖然早已對鷹刀這個“粗鄙不堪的市井之徒”很是討厭,但聽到蕭聽雨說鷹刀揀了幾次鳳頭釵都無法揀起來,心裡居然好像很安慰。這是不是表示鷹刀很看重這枝簪子呢?當這個想法滑過她的腦際時,她的臉驀然一紅。
雅千柔定了定神,向蕭聽雨輕聲問道:“你怎麼看?”
蕭聽雨道:“這件事說明了鷹刀在當時的心情其實是很激動的,但是他卻要刻意掩飾。這是為什麼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他的本意,也就是說他是故意把我們趕走的……”
雅千柔皺眉道:“他為何要故意趕我們走?”
蕭聽雨嘆息一聲道:“若我所料不差,只怕是有什麼巨大的危險要來了,鷹刀為了靈兒和我們的安全,故意將我們氣走……”
楚靈本來聽蕭聽雨說鷹刀可能有什麼苦衷,心裡已是轉悲為喜,但此刻卻不由驚叫道:“那他一個人留在那裡豈不是危險的緊?……小柔姐姐、蕭大哥,我們趕快回去吧……”
蕭聽雨不由尷尬道:“靈兒,這都是我的推測,若我所想有誤,你此時回去豈不徒遭鷹刀又一番糟蹋?……要不,還是我先回去看看再說?”
楚靈哪裡肯聽?她搖了搖頭道:“就算是你想錯了,鷹大哥還是那般對我……我……我……我便是再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說著,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儘管鷹刀對她如何無情無義,但只要有藉口可以去看一眼鷹刀,就是被撞得頭破血流,她還是希望能夠見到鷹刀。
這份痴情天下誰人能及?雅千柔望著楚靈長嘆一聲道:“我們回去吧!希望這一次鷹刀莫要叫我們失望……”
月夜中,馬兒長嘶一聲,向岳陽方向回奔而去。
燭光如豆。
鷹刀坐在桌前,手中拿著酒壺一口一口的狂灌著。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楚靈臨別之前那黯然神傷的悽婉面容一遍一遍地浮現在他的眼前,心中的痛楚也越來越深。
靈兒呵靈兒,我愛你的心永遠不會改變,你傷得越深,我痛得也越深啊!
鷹刀越是希望用酒精來麻醉自己,可頭腦卻偏偏越來越清醒。他苦笑一聲,暫時放下心中的兒女私情,轉而將注意力放到了和蒙綵衣明爭暗鬥的鬥爭中去。因為他知道,若想有命繼續活下去,必須要在這幾天內將一些關鍵的事弄清楚,然後再因勢定計。
當蒙綵衣找上自己,並提出以九幫十三派三萬多的幫會子弟當作嫁妝時,自己不禁怦然心動。的確,擁有這股實力,再加上蒙綵衣和自己的智計以及楚天舒的暗中支援,自己確實可以和荊悲情鬥上一鬥了。
只要計劃妥當,最少有五成的機會可以一舉擊潰花溪劍派,讓花溪劍派至少在十年之內無法翻身,而芊芊的血海深仇也可以昭雪了。可是,這一切是不是來的太容易了些?
自蒙綵衣提出這個計劃開始,便有幾處疑點讓自己內心難安,有一種踏入陷阱的感覺。
第一,蒙綵衣為何要平白無故地便宜自己?如果確如蒙綵衣所說,她完全一個人可以搞定,為何將這塊大肥肉送給自己?若說蒙綵衣是愛上自己,想嫁給自己想得發瘋,只有白痴才會相信!不,連白痴都不會相信!唯一的解釋便是自己有很大的利用之處。
第二,蒙綵衣本來是暗藏在花溪劍派中一顆很重要的棋子,依照之前和自己及侯嬴的約定,她主內,自己和侯嬴主外,內外夾攻徹底顛覆花溪劍派。可是現在,她卻從暗處跳了出來,直接站在花溪劍派的對立面挑起戰端,進行直接的衝突,從戰略上來說,這是很不合理的。這也是一個很大的疑點。
第三,荊悲情是否依然活著?雖然,有很多跡象證明荊悲情依然活著,並一手策劃了以狙擊自己為藉口進軍天魔宮的龐大計劃,但是這究竟只是一種推斷,根本沒有確實的證據。
荊悲情若是死了也就罷了,整件事都會簡單得多,但荊悲情若是依然活著,那情況就複雜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了。
荊悲情若是活著,蒙綵衣又能夠在花溪劍派輕輕鬆鬆地混到現在,而且毫髮無傷,那麼唯一的解釋將是“荊悲情之死”只是荊悲情和蒙綵衣聯手導演的一場好戲。他們的最終目的是騙自己投靠天魔宮,然後以追殺自己的名義來大舉進軍天魔宮,而楚天舒又礙於自己是楚靈情人的身份無法插手其中……
到這裡為止,這個推斷是很合乎邏輯的,不但合乎邏輯而且是一招妙得不能再妙的絕世奇招!但是,當自己折回江南之後,蒙綵衣卻找上自己,提出全殲花溪劍派的計劃……
這其中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說到底,蒙綵衣在這些日子以來,她究竟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她究竟站在哪一方?
第四,以侯嬴為代表的天魔宮年輕一輩的勢力,他們和蒙綵衣有哪些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是否完全和蒙綵衣同流合汙還是有著他們自己的如意算盤?當荊悲情大兵逼近巴蜀之時,他們會採取何種策略?
……
鷹刀越想越是頭痛,所有人的背後好像都深藏著一個秘密和不欲人知的目的,而正是這些人織成了一張巨大而複雜的網將自己網在中央,要從這些千頭萬緒之中找到出口和方向又談何容易?
一瞬間,鷹刀有著一種迷失了的感覺。這一切是從何而起的呢?自己原本只是無雙府的一個叛徒,但自從遇上楚靈之後,一樁樁詭秘的事情便接二連三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突然,鷹刀靈光一閃,似乎抓到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可仔細想去卻是什麼也想不出來。
正在此時,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鷹刀心裡一緊,在這夜深之時,會有誰來呢?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將門打開。
一個柔如無骨、溫軟如綿的身體和如朝露一般清新的體香撲入鷹刀的懷中,正是絕世妖姬蒙綵衣。
蒙綵衣摟著鷹刀頸項似笑非笑,眼中滿溢出來的媚色使得鷹刀的心為之一動。她俯上身子,在鷹刀的耳邊吹了一口氣吃吃笑道:“長夜漫漫,鷹郎既然無心睡眠,不若讓奴家陪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