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綵衣,我的小親親……我的最愛……我冬天裡的太陽……我夏天裡的酸梅湯……”
鷹刀緊緊地摟著蒙綵衣,臉上“激動”、“痴迷”、“狂喜”的神色讓大堂之中每一個旁觀者深深動容──這個沉淪於受萬眾唾棄、千夫所指的“不倫之戀”中的痴心男子,終於能夠在歷盡重重苦難之後,守得雲開見月明撥開雲霧見太陽,終於能夠重遇他痴戀的愛人──這實在是太令人感動的一幕了。雖然鷹刀扯著嗓子呼喚愛人的聲音有點讓人毛骨悚然,就像半夜三更屋頂上發情的公貓求偶的叫喚一般,但無可否認那一句“夏天的酸梅湯”倒是頗有創意的。
但眾人卻不知道,鷹刀在摟緊蒙綵衣的同時,他的指尖卻凝聚真氣籠罩著蒙綵衣背心幾處大穴,並且腦袋還埋在蒙綵衣白嫩柔滑的耳際用極細小的聲音威脅道:“綵衣姑娘,你還真是讓我生氣耶,竟然就在人家演戲正演得很爽的時候跑來,你這不是存心讓人家難堪嗎?我警告你哦,如果你胡說八道拆穿我的好戲,可別怪我鷹大公子爪下無情哦……”在威脅蒙綵衣的同時,他還不忘繼續自己的深情表演,他用微顫的聲音大聲述說著:“沒有你的日子,我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終日飄零……”
蒙綵衣也摟住鷹刀,在他的耳邊低笑著。她的長髮披散下來恰好遮住了她絕豔的容顏,在這種人人誤以為是愛侶重逢,哭訴衷腸的悽婉時刻,自然沒有人會去懷疑,還以為她正埋首在鷹刀的肩膀上流淚呢!
她輕笑低語道:“你這個死鬼,要不是有人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會在這裡大肆宣揚我們的風流豔史呢!只是,你是不是說得有些過火呀,我什麼時候跟你上過床了?”
鷹刀先大叫一聲:“你是我的生命,你是我的全部,能再次和你重逢,又讓我看見了幸福的光芒……”接著低頭在蒙綵衣耳邊低聲尷尬道:“藝術加工有時也是必要的嘛……老實說,只要你不瞎搗亂,這次賺來的銀子我跟你六四分帳,我六你四……不會吧?那五五好了……還不行?你太黑了吧?算了,四六就四六吧,這可是我最後的讓步了……你,你有沒有人性呀?這都不肯?三七!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了,如果你還不答應的話,那我們就一拍鬍子兩瞪眼,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是恐嚇,鷹刀手指一滑,指尖已觸到蒙綵衣後背靈臺穴上。真氣如漩渦一般在他掌心汩汩流動,在如此近距離下,即便是神仙也難逃鷹刀一擊。
蒙綵衣彷彿絲毫不知自己的生命懸如危卵,生死只在一線之間。她嫣然一笑低聲道:“什麼錢不錢的,以你我之間‘不倫之戀’的情分還提什麼金錢……你這麼緊張幹什麼?人家只是想你了,來看看你,又沒想壞了你的好事,幹嘛這麼兇巴巴的?”
她越是這麼輕描淡寫,鷹刀越是忐忑不安。他深知蒙綵衣心智深沉、手段狠辣,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不找上門來也就罷了,既然找上門來,絕對不會空著手回去。
只可恨自己完全不知她此來究竟抱有什麼目的,故而無法見招拆招。不過有一點已經可以肯定,蒙綵衣的目的並不在於拆穿自己和她之間“不倫之戀”的謊言,這完全可以從其進門之後一系列頗為配合自己上演“劫後逢生”的戲碼可以看出來。
如果她純為拆穿自己而來,只需一進門便大叫一聲“打死鷹刀這個大騙子”就行了,根本無須多費手腳。
鷹刀知道若是靠自己去猜蒙綵衣這貌似天仙、智深似海的女子為何而來,或許等自己鬍子都白了也無法猜得到,唯一的辦法便是以靜制動,靜待她自己提出來。當然,打死鷹刀也不會相信蒙綵衣純粹只是來“看看”他。
鷹刀笑眯眯道:“那好,你看過我了,我活得好好的,酒大口地喝,飯大碗地吃……你什麼時候回去?我也好送送你。”
蒙綵衣在他懷中一扭身子,撒嬌道:“奴家剛剛才來,你就想趕奴家走了,奴家不依……莫非,莫非你藏有別的女人?”
鷹刀笑道:“你是我的最愛,我的心裡哪還容得下別的女人……唉,算了,你我之間何必再演戲?有什麼圖謀,你還是爽爽快快地說出來吧!老實說,我的演技沒有你那麼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我可不敢保證不會露餡。”
蒙綵衣眼睛滴溜溜環視一週,見大堂中約有兩三百人全都虎視耽耽地注視著自己和鷹刀,不由笑得更是嫵媚。她抬頭望著鷹刀的眼睛道:“奴家一片真心怎麼是演戲呢?鷹郎可曾記得憂雪山莊的愛情賭約嗎?”
鷹刀的心一跳,連臉都有些白了。他含糊其詞道:“記得,當然記得……不過,我還沒有登上天魔宮教主之位,也沒能殺了荊流雲……這個問題還是以後再討論吧……”
蒙綵衣輕笑一聲,道:“奴家自那一夜偶一情動之後,便再也不能將鷹郎割捨,每日情思湧動難以自己……鷹郎啊鷹郎,奴家認輸了,你現在就娶了我吧!”說著,她的手越過鷹刀的肩膀環抱住鷹刀的頸項。
在外人看來,這絕對是一個對情人表示親匿的動作,但鷹刀敏銳的皮膚卻感覺到了一道深寒之氣直逼自己腦後玉枕穴。很顯然,蒙綵衣的手指上正套有一枚帶尖刺的指環,只要她運勁一刺,尖刺便會刺入鷹刀的玉枕穴。玉枕穴乃人身大穴,這麼一枚尖刺刺入,即便是尖刺上沒有毒也是必死無疑。
鷹刀一陣苦笑,自己一時不察,在震驚於蒙綵衣提出結婚的要求時,心情浮動不免疏於防範,居然就此著了她的道受制於她。雖然自己的手指亦點在她的靈臺大穴上,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就這麼和她拚個魚死網破的。光從手段而論,兩個自己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呀!
蒙綵衣彷彿認準鷹刀不會傷害自己,她含情脈脈地凝視著鷹刀低聲道:“鷹郎……吻我!”她的手指漸漸前移,指環上的尖刺幾乎已刺到了鷹刀的皮膚,逼得鷹刀不得不漸漸俯下腦袋。
鷹刀嘆息一聲,望著蒙綵衣眼睛深處的那一絲得意,知道自己正踩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中,只可惜自己肉在砧板上毫無還手之力。他主動低下頭去吻住蒙綵衣鮮豔欲滴的紅唇。
蒙綵衣的紅唇溫潤溼滑令人銷魂,靈動的香舌具有致命的誘惑力,但鷹刀的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面對著鷹刀和蒙綵衣“劫後重逢”熱情擁吻的感人一幕,圍觀群眾紛紛為之動容不已,他們滿含著熱淚仰天長嘆“這個世界還是有著溫情的一面呀,可以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連不倫之戀都可以這麼光明正大的現場表演火爆熱吻戲,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許呀!”等等感慨。
觀眾甲曰:“什麼叫愛情?我活了三十多年了,到今天才算是瞭解到了。原來和自己老婆以外的女性發生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愛情……”
觀眾乙點頭贊同曰:“這還不夠,還要將一些我們一直以為應該躲在黑暗角落中才能做的事,不顧廉恥地搬到大庭廣眾之下表演,要將所有人感動得連鼻涕口水都流下來……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觀眾丙搖頭嘆息曰:“明明一個是紅杏出牆,一個是偷人家的老婆,這種事如果發生在俺們鄉下,男的會被人活活打死,女的抓了去浸豬籠……可是,到了城裡,怎麼就是讓人覺得這是一件很讓人感動的事呢?看來,城鄉之間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呀……”
觀眾丁讚歎曰:“果然是偉大的不倫之戀呀,連空氣中都盪漾著**……不,戀愛的味道,摟摟抱抱這樣多好!我作為一個婉約派詞人見此情此景,不由得靈感浮動,少不得要賦詞一首了──偷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姦夫**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觀眾甲曰:“果然是好詩!寥寥幾句便將婚外戀的激情描述得淋漓盡致……在這種情景之下,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城西賣豆腐的豆腐西施張寡婦,我每次去買豆腐的時候,她都要衝著我微微一笑,然後熱情的說一句‘大哥,下次再來呀!’你們說,那張寡婦是不是對我有意思?現在回想起來,她叫的那聲‘大哥’軟綿綿的特別銷魂,還有那句‘下次再來’也頗有值得推敲的地方,我懷疑她真正的意思是‘大哥,晚上再來呀!’……”
觀眾乙瞪大眼睛望著觀眾甲曰:“不會吧,你是不是想歪了……”
觀眾甲怒目而視觀眾乙氣勢洶洶曰:“我怎麼可能想歪呢?我是那種自作多情的人嗎……你們想,張寡婦一個寡婦,老公死了有好幾年了,她是多麼地寂寞呀,她是多麼希望在寂寞的時候能有寬大的肩膀讓她依靠呀……而我,是城西一帶肩膀最寬的人了,她張寡婦不想男人也就罷了,要是想男人的話,那個人就一定是我!”他激動地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說話時,一雙缽大的拳頭都快揮到觀眾乙的鼻子上了。
觀眾乙一邊擦著鼻子上的冷汗一邊膽戰心驚曰:“對,你說得對。那張寡婦一定是看上你了……”
觀眾甲笑曰:“我想也是。愛情總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發生。我在今天之前還對張寡婦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現在我突然感覺到心裡有一種熱乎乎的東西在流動……這種感覺是我從來沒有過的,難道這就是愛的激流嗎……呵呵,果然如此呀,和自己老婆以外的女性發生不倫之戀果然激發了我沉睡了三十多年的激情……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只要一想到張寡婦,就熱血沸騰……我慚愧呀,她從我第一次去光顧時便暗示過我‘大哥,晚上再來呀!’,可我卻從來沒有去理會過她,我對不起她呀,讓她寂寞了這麼多年,空虛了這麼多年……”說著,他笑眯眯的拔腿便走。
觀眾丙目瞪口呆地望著觀眾甲漸漸消失的身影喃喃道:“城裡人究竟和俺們鄉下人不一樣,說幹就幹……有魄力!俺們鄉下人做起事來缺的就是這股衝勁呀……”
婉約派詞人觀眾丁依然沉浸在如泉湧一般的靈感中:“少年不風流,老大徒傷悲……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互私通……”
在所有人都熱血沸騰地圍觀鷹刀和蒙綵衣二人熱情擁吻的時候,唯有雅千柔依然保持著十分清醒的頭腦。她望著肢體糾纏、情意綿綿的鷹刀和蒙綵衣咬牙切齒頓足道:“不是演戲嗎?幹嘛這麼投入呀!鷹刀這小子是不是在假公濟私……摟得這麼緊,蒙綵衣那賤人還一副陶醉的樣子,真是姦夫**……奸──夫**!!”
站在她身旁的一人奇怪得看了她一眼道:“這位小哥……雖然這種場面是很感人也很刺激,一百年也不會遇上一回,但……你也不用激動地跺腳吧……”
雅千柔氣道:“我跺腳怎麼了,關你什麼事?”
那人畏懼地望著橫眉豎眼的雅千柔小聲道:“本來是不關我的事,不過你每次跺腳的時候都踩在我的腳上……你也知道了,被人狠狠地踩在腳上實在是很痛的……”
雅千柔一把揪過那人狠狠地揍了一頓,直到那人癱軟在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為止。她拍拍手掌喃喃道:“真是的,本郡主正在心情不爽的時候,你居然敢唧唧歪歪的……本郡主是金枝玉葉,讓我尊貴秀美的小腳踩上幾下本該是你的榮幸,你卻有所抱怨,那不是太奇怪了嗎……啊!前面的人擠來擠去的,害得我看不清楚鷹刀那臭小子了,萬一那臭小子搞鬼,偷偷和蒙綵衣那賤人一起溜了,那就糟糕透頂……沒辦法,只好借你的身子用一下了,你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那人根本已經不省人事了,哪裡會有什麼意見?雅千柔連半點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沒有,她“尊貴秀美”的小腳便踩到那人的身體上去了。有了東西墊腳,果然視線清晰毫無阻礙,連蒙綵衣纖長白皙的手指穿梭在鷹刀烏黑亮麗的長髮間,那種黑白分明極具視覺效果的動人景象都一覽無餘。
雅千柔只覺得心中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她頓足道:“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還在接吻……實在是太過分了……”
一道細不可辨的**自她腳下傳來:“大哥,大爺,我的祖宗,求求你不要再跺腳了……我,我都快被你踩得吐血了……”
人人都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鷹刀和蒙綵衣的激情表演,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角落中有一個很可憐的人正在忍受著非人的苦痛。
許久之後,蒙綵衣才漸漸移開手指,卻依然停滯在鷹刀的腦後。鷹刀用很慢速度離開她豔麗的紅唇以免觸碰到腦後的追魂奪命針,心裡卻大為感慨,原來接吻並不全是很美麗的,也會有“生不如死”的時候。
蒙綵衣媚眼如絲道:“鷹郎……你不覺得這裡太擠了嗎?你叫他們都走了吧……”
鷹刀巴不得這一聲,他環視一週大聲叫道:“各位朋友,我鷹刀重逢至愛,有許多的悄悄話要說,麻煩各位暫且迴避一下,鷹刀不勝感激!”
這是一個很合理的要求,儘管有很多人覺得這場戲看得還是不夠過癮,還希望繼續關注劇情發展,但既然鷹刀開口了,再死皮賴臉地賴在這裡實在不太好意思了。於是,眾人紛紛依依不捨地出門而去。
人潮如海浪一般向門口湧去,鷹刀長呼一口氣。等人走光了,就要跟蒙綵衣這死婆娘好好“聊一聊”了,一定要弄清楚她究竟有什麼圖謀,即使是使用武力。
就在此時,鷹刀的眼光突然滑到了兩個身穿斗篷,並沒有隨著眾人出門反而停滯當場不動的人身上,覺得他們的體型很是眼熟。他的心猛然一跳,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在鷹刀的眼中,時光好像漸漸凝固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慢動作──其中一個身材嬌小的人掀開覆在頭上的斗篷,白皙如玉的手指、絕世無雙的容顏、蒼白的面容、哀怨的眼神、如風中之燭般顫抖的身軀……她正是追躡鷹刀而來的“邀月公主”楚靈!
雅千柔驚叫一聲,很顯然,她也看到了楚靈。而站在楚靈身旁的正是蕭聽雨。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鷹刀相信自己已經被蕭聽雨殺了幾千幾百遍了。
鷹刀望了望楚靈,再回頭望了望依然緊緊擁抱著自己且笑靨如花的蒙綵衣,口中不禁暗暗叫苦。
苦也!在這種狀況之下,再好的口才也無法解釋清楚!但是自己實在是冤枉呀,比六月飛雪的竇娥還冤。什麼叫痛苦?這就叫痛苦!什麼叫難受?這就叫難受!
大堂中的空氣似乎凝重起來,原本飄蕩在空氣中的“戀愛味道”早已化為劍弩拔張的“抓姦在床”的味道。
空氣如同凝固了一般地沉重,饒是鷹刀素來頗富急智,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言語來開脫自己。本來,打消楚靈誤會自己的最佳方法莫過於坦言告訴她實情,這一切都是在演戲。但是現在還有很多人並沒有出去,依然滯留在酒樓內,要是自己開口說“我們在演戲,我所說的所做的都是假的”,相信也許用不了半炷香的時間就會被感情受到欺騙的憤怒觀眾們用口水將自己淹死,當然也有可能被石頭、臭雞蛋之類的東西砸死。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將化作流水一去不復回了。
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楚靈的感受的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儘自己所有的力量打擊荊悲情,牽制荊悲情進軍天魔宮的計劃!這才是當前第一要事。為了這件事能夠成功,自己連最不要臉的下流招數都使出來了,就這麼放棄也太可惜了吧?
靈兒啊靈兒,如果你我之間有靈犀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苦衷!請望著我的眼睛吧……
鷹刀坦蕩地望向楚靈凝視過來的哀怨眼神,微笑著道:“你來了?”他的口氣異乎尋常地平淡和穩定,就像飯後出門散步的丈夫在招呼自己的妻子一般。儘管,在他的懷中還有一個極其美麗妖媚的蒙綵衣,儘管,蒙綵衣在他的懷中正在很不安分地扭動。
這是一個考驗,考驗的是楚靈對自己的信任度。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在默默的對望之中,楚靈的焦慮、不安、傷心和憤恨如冬日下的冰雪一般逐漸消融。
雅千柔這才如夢初醒,她飛掠到楚靈的身旁,正要向楚靈解釋,卻見楚靈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楚靈依然望著鷹刀,但目光已清澈如水,她輕輕道:“我來了。”語氣同樣的平淡卻飽含著深情。
鷹刀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事,與此同時卻湧起一陣深深的感激。天下間,有哪個女孩能從自己的眼光中便能讀懂自己的心事?又有哪個女孩能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堅決地信任自己?除了楚靈,還有誰?
他望著楚靈,眼中滿是讚許之色,道:“你很好!我沒有看錯你!”
楚靈嫣然一笑,道:“我很好,但……”她頓了頓,眼睛在鷹刀和蒙綵衣的身上一轉,曖昧道:“你卻似乎不太好……不過,我相信自己也沒有看錯你!”
鷹刀長笑一聲道:“我也很好,你並沒有看錯我!”他這一聲長笑充滿了愉悅和自豪。的確,有楚靈這種美麗善良、集天地間萬千靈秀之氣於一身的女孩深愛自己、信任自己,無論是誰都應該高興和自豪的。
雅千柔望著他們,內心不由湧起一陣酸澀之意。鷹刀和楚靈倆人僅從一個眼神便能讓對方瞭解自己的心意,這種心意相通的境界又豈是世間一般情愛男女可以企及?相比起來,更顯得自己形單影隻孤獨寂寥。自己何時才能如靈兒一般可以遇見一個能與自己“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男子呢?
不知不覺中,她的手中卻拿出一支鳳頭釵來,正是當日在襄北大鬧金刀區家之後,鷹刀送給她的那支。她手中把玩著簪子,眼睛一瞥鷹刀,卻見鷹刀的眼中只有一個楚靈,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心灰意冷之下幾次都想將手中的簪子丟棄不要,但又有許多的不捨。
終於,她嘆了口氣,依然將鳳頭釵放回懷中,但眼中卻有了一種深深的惆悵和迷惘。
就在雅千柔柔腸百結猶豫難決之時,她卻不知有一雙眼睛始終在痴痴地注視著她,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蕭聽雨。相較雅千柔眼中的惆悵和迷惘來說,蕭聽雨的眼光之中更多了幾分哀傷。
男女間的感情是如斯奇妙,所愛的人不愛自己,愛自己的人自己卻不將他放在眼中,如鷹刀和楚靈這般互相深深愛戀著的,這世間又有幾人?
蒙綵衣在驚歎楚靈的反應之餘,也不禁有些佩服和羨慕。她對著楚靈吃吃笑道:“邀月公主,我蒙綵衣一向來少有服人之處,今天見了你卻不由得我不服。這世間,能看著自己的情人摟住別的女人還能笑得出來的,你是第一個,我蒙綵衣自嘆不如!”
此時,酒樓內的閒雜人等均已走得差不多了,唯有遠處門口處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蒙綵衣說話的聲音也不大,故而並沒有其他的人對這邊的情況起疑。
雅千柔黛眉微皺,截口道:“蒙綵衣,你也無須妄自菲薄,像你這般不顧廉恥摟著別人的男人還能若無其事侃侃而談的女人倒也不多見,至少我雅千柔是第一次看到。”
蒙綵衣的眼睛在雅千柔的身上一轉,笑道:“原來是號稱‘輕舞雙飛蝶,秀指拈落花’的無雙郡主,綵衣失敬了。綵衣萬萬沒有想到郡主萬金之軀居然會作男裝打扮混跡於酒樓茶肆等雜亂骯髒之地,一時失察,請恕綵衣失敬之罪。只是……”她快速地瞟了鷹刀一眼接著道:“只是我蒙綵衣摟著的是鷹刀這臭男人,和郡主沒有半絲關係,連邀月公主也沒有放在心上,郡主又何須跟綵衣著急?莫非……鷹郎啊鷹郎,你這風流的毛病幾時才能改一改?這世間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像邀月公主這般有涵養的……”
“輕舞雙飛蝶,秀指拈落花”指得是雅千柔的兩大獨門武功。一是以雙手袖中彩帶為兵刃,以柔制剛的“飛蝶舞”;另一是以指作劍純以真氣傷人的“落花指劍”。
雅千柔雖貴為郡主卻自幼遊戲江湖,在江湖中頗有聲譽,“輕舞雙飛蝶,秀指拈落花”正是江湖中人對其的美稱。蒙綵衣的話語表面上像是很尊重雅千柔,實際上卻在諷刺雅千柔和鷹刀有所曖昧。
雅千柔登時被她的話羞得連耳根都紅了,待要反駁,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卻聽到身旁一人怒斥道:“蒙綵衣,休得放肆!郡主萬金之軀豈能容你無禮?”正是蕭聽雨。
蒙綵衣柔軟的腰肢緊緊貼住鷹刀,身子卻往他的懷中縮去,口中道:“‘小樓一夜聽春雨’?原來連四大名劍之首的蕭聽雨蕭公子也來了……鷹郎啊鷹郎,他們一個個都這麼兇,奴家好害怕,把我的身子摟緊些……”她嘴中說著害怕,唇角卻含著一絲笑意,眼中更是連半絲害怕的表情都沒有。
她放在鷹刀腦後長髮中的手指輕輕一動,指環上的尖刺便立時接觸到鷹刀的肌膚,一絲絲的寒氣直刺鷹刀的玉枕穴。鷹刀嘆息一聲,只得依言摟緊了她溫軟如綿的身軀。
雅千柔見鷹刀果然摟住了蒙綵衣,心頭不禁微微有氣。她轉頭一看,見酒樓內人去樓空,除了自己這一幫人外,再也沒有外人存在,便叫道:“鷹刀,人都走光了,這出戏也該演完了,你還抱著她幹什麼?莫非你捨不得離開這妖女嗎?”
鷹刀環目四顧,在肯定確實沒有別人在場之後方苦笑道:“郡主,你當我想抱著她嗎?她用東西頂住我腦後的玉枕穴,我要想活命的話,非要聽她的話不可。我想,就是你在我這種情況之下,也是要抱著她的……”
蒙綵衣噗哧一笑,道:“我蒙綵衣只喜歡男人抱我,對女人可沒有什麼興趣!”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鷹刀早已受制於蒙綵衣,怪不得蒙綵衣能如此有恃無恐。
而楚靈更是喜笑顏開,深慶自己沒有信錯了人,自己的愛郎果然不是個輕薄浪子。但實際上,鷹刀究竟是不是一個輕薄浪子世間早有公論,鷹刀不但是而且肯定是一個輕薄浪子,只是楚靈自己一廂情願地認為鷹刀是個情深意重的好男兒而已。
“情人眼裡出西施”、“愛情是盲目的”這些話果然是飽含哲理的至理名言啊!
楚靈突然伸了個懶腰,那慵懶嬌媚的姿態即便是身為女人的蒙綵衣看了也是頗為心動。她笑道:“沒關係,既然綵衣姑娘喜歡讓鷹大哥抱著,那你們就多抱一會兒,等你們幾時覺得抱夠了再招呼我一下。對了,鷹大哥,你千萬別客氣,怎麼抱覺得舒服就怎麼抱,就當作我們不在這裡好了……小柔姐姐,蕭大哥,我們坐下來一塊聊聊天吧……小柔姐姐、你腕上的這隻玉鐲子好漂亮,在哪裡買的……”說著,她居然拉著雅千柔跑到遠處的一張桌前坐下,口中磕著瓜子聊起天來。
鷹刀不由地笑了起來。靈兒這丫頭倒也不蠢,居然知道蒙綵衣故意在眾人面前黏著自己無非是想激怒他們,如果楚靈為此傷心失望憤憤不平,便恰好中了蒙綵衣的下懷。
可楚靈卻也裝作大方,只當沒有這一回事,那蒙綵衣一個人再裝神弄鬼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這叫“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果然,蒙綵衣嘆了口氣道:“鷹刀,你果然好福氣!我是看著邀月公主進來這酒樓來聽你胡亂造謠我們之間所謂的‘不倫之戀’,才故意在她的面前演這場戲,只道這趟一定能將邀月公主氣得和你拚命不可,也算是報了你毀我名譽之仇。誰知,你這位情人竟然是不會吃醋的,我蒙綵衣甘拜下風,佩服得五體投地!”
鷹刀輕笑道:“靈兒也是會吃醋的,只是她知道誰的醋該吃,誰的醋不該吃……蒙綵衣,大家都是聰明人,我知道你這趟來找我,絕對不是為了我在這裡大肆宣揚和你之間的‘不倫戀史’,壞了你的名聲而不高興,因此來找我晦氣。有什麼話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吧,莫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
蒙綵衣望著鷹刀默然半晌,終於將放在鷹刀腦後的手指抽了回來。她後退幾步,盯著鷹刀的眼睛低聲道:“我這番前來找你,只是為了一件事,為了一件對你我雙方都有利的事!”
鷹刀深吸一口氣,他隱隱從蒙綵衣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之色,這是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蒙綵衣向來是談笑用兵,少有嚴肅的時候。如此說來,她所說的這件事一定是非同小可了!
鷹刀也收起笑容,道:“花溪劍派?”
蒙綵衣點了點頭,道:“正是!我有一個計劃,可以將花溪劍派連根拔起,不知你可有興趣?”
連根拔起?鷹刀的心中不禁有些震撼。在當前這種局勢之下,花溪劍派的勢力遍及江南各地,別說是連根拔起,便是想摸一摸花溪劍派這隻大老虎的屁股也是要隨時準備掉腦袋的。
而如今,蒙綵衣居然說能將花溪劍派連根拔起,這隻有兩種可能:一,蒙綵衣是白痴,她在痴人說夢;二,蒙綵衣手中有著極其強橫的實力,非常精密的計劃……蒙綵衣不是白痴,如果她是白痴的話,相信這世間就沒有一個正常人了。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第二種了。
一陣興奮流遍鷹刀的全身。蒙綵衣如果說可以將花溪劍派連根拔起,那這件事成功的機會將有七成,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鷹刀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對其他的人也就罷了,對蒙綵衣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不然,也許被她賣了,自己還在幫著她數錢呢!
鷹刀微微一笑,道:“有這種好事,我鷹刀自然不會錯過!只是,我相信你必然有你的條件,先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接受。”
蒙綵衣嫣然一笑道:“條件自然是有的。我的條件便是請你履行我們在憂雪山莊定下的約定──你,要娶我為妻!”
鷹刀雙眉一皺,正要說話,卻聽到蒙綵衣繼續道:“我的嫁妝可是很豐厚的喲──我手下有九幫十三派的勢力,只要你答應娶我,這九幫十三派的三萬四千名弟子以及價值近兩千萬兩銀子的物力都可以供你驅使,有了這些東西,對付起花溪劍派來,我想就簡單許多了吧?再加上我還有一個周密的計劃……只要我們行事得當,花溪劍派便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飛得出我們的手掌心!”
鷹刀想起當日上憂雪山莊之前,在樹林中看見江南許多門派如海南劍派、東海飛魚幫、長江一窩蜂等均在山莊內出入,便知蒙綵衣所言不虛。只是,他實在沒有料到蒙綵衣居然能網羅到九幫十三派三萬四千名弟子這麼多,他在意動之餘不禁深深感嘆蒙綵衣的確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物,以一個女子之身卻能統率這許多桀驁不馴的武林豪傑,真是想想都要讚歎不已。
他回頭望了望楚靈,再望了望蒙綵衣,終於笑道:“你既然哭著喊著要嫁給我,我再拒絕不免顯得有些薄情。不過,先說好了,嫁給我可以,卻只能做我的側室,大老婆這個位置我要留給靈兒。如果你不答應的話,那就算了,你另外找合作的人吧!”
蒙綵衣在鷹刀胳膊上輕輕一扭,吃吃笑道:“你倒是會佔便宜……算了,小老婆就小老婆好了,反正我做小老婆做慣了,就是再做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鷹刀微微一笑道:“且慢,我要先見一見你的嫁妝才能決定娶不娶你,免得被你騙了……”
蒙綵衣笑了起來道:“你放心,這天下我誰不好騙卻偏偏要騙自己的丈夫?難道,我不怕過門之後被你欺負嗎?”
鷹刀笑道:“老實說,別的人也就算了,但你卻實在讓我放心不下……我是個老實人,最怕被人騙了,所以還是看一看的好。”
蒙綵衣笑道:“你既然一定要看,奴家豈有不讓你看之理?奴家以後就是你的人了,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奴家連半個不字也不會說的。”
鷹刀嘿嘿一笑:“果真如此嗎?”語氣中頗有諷刺懷疑之意。
蒙綵衣妖媚一笑:“做小老婆的,最重要的就是聽丈夫的話,否則靠什麼東西和大老婆爭寵呢?”
鷹刀聽了哈哈一笑,蒙綵衣也跟著花枝亂顫輕笑起來,看上去當真是一對夫唱婦隨的恩愛夫妻,只是不知怎地,在透過窗欞照射過來的陽光之下,兩人的笑容都顯得有些虛假。
遠處的楚靈等人聽到笑聲,不由望過來,發現兩人正親密地低語輕笑,不由地很是奇怪。這兩人也太奇怪了吧?先前還是互相敵對,此刻卻如一對情侶一般,變化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他們互相對望一眼,搖了搖頭,一種怪異的感覺盤旋在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