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兒轉頭望着鷹刀的側臉,發現他的臉頰有稜有角,堅毅的線條下卻意外地讓人感覺到他特有的一種温柔。這兩種本不該同時出現的特質很融洽地在他的臉上表現了出來,是不是因為他唇角那一絲淡淡地好像什麼事也不在乎的微笑呢?
他們此刻正並肩站在大路旁的一座小山坡上。整個過程中,温婉兒都是迷迷糊糊的,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着鷹刀來到這裏,她所知道的僅僅是鷹刀從樹上跳了下來,然後拉着她的手説:“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於是,她便身不由己地跟着鷹刀來到了這個山坡上。
這是個雜草滿地灌木叢生的山坡,但温婉兒卻覺得這裏的泥土很柔軟,有一股特別清新的氣息瀰漫在整個天地之間,如夢如幻。
自從方才鷹刀拉住了她的小手之後就再也不曾放開,她知道這樣很不好。常言道男女授受不親,雖然江湖兒女並不十分忌諱這個,但這樣被一個陌生男人拉住自己的手終究不是件好事,更何況自己剛剛背棄區家的婚事不久,身上還穿着大紅的新娘服。
温婉兒拚命地對自己説:“是他拉住我的,是他拉住我的,他是個惡強盜,他的力氣比我大,他一定要拉我的手,我有什麼辦法?”但是她的心裏還是很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輕輕一掙就能夠將鷹刀的手甩開,可不知為什麼自己就是沒有力氣去擺脱鷹刀的“魔爪”,自己的身子又輕又軟,彷彿連一絲力氣也沒有。
鷹刀望着遠方並不回頭,道:“温姑娘,你離開區家不後悔嗎?”
温婉兒搖了搖頭,低聲道:“不後悔。”聲音雖然極低,但語氣卻異常堅決。
鷹刀好似鬆了一口氣,他轉身微笑看着她道:“其實我是有些害怕的,我怕自己一時的衝動會使得你一生痛苦,那我就萬死莫贖了。當時,我看到你丈……那新郎好像很害怕的樣子,便想誰要是嫁給這等無用之人只怕無法在區家這麼龐大的家族中立足。因此才動了看看你模樣的衝動。誰知,你居然長得如此秀外慧中,一時間按捺不住才做出那些舉動來,你……你也沒有教我失望,果然是個敢於擔當的好女子……”
鷹刀這一番話説得有些亂,但温婉兒卻很明白。她秀美的雙眼亮如星辰,點頭道:“我明白,你是憐惜我,不忍我所嫁非人。”
鷹刀之前之所以要小心翼翼地説,實在是怕不小心傷害到温婉兒的自尊,此刻見她明瞭自己的良苦用心,立時放開心懷,豪爽的性格重現於身。
他笑道:“這下,我才是真正的放心了。我就是怕你並不是自願離開區家,而是因為我奚落了新郎,沒有臉面再嫁給他才離開區家的,那樣我就做錯了。我特意在那裏等你,就是為了你這幾句話……”
温婉兒臉色轉白,原本歡欣無限的一顆心立時墜入深淵,她驚叫道:“你……你在路旁等我,就是為了我這幾句話?就是為了證明你沒有做錯?”
鷹刀沒有察覺她異樣的情緒,笑道:“當然,和你這種美女説説話也是一件很賞心悦目的美事,……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我哪裏還能夠回去?鷹刀方才若是沒有出現也就罷了,或許自己在一段時間內會想念這個奇特的男人,但終究能夠將他忘記。可是,他為什麼要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為什麼要拉自己的手?他為什麼要給自己帶來一種轉瞬即逝的虛幻美麗?
温婉兒只覺無比心痛,整個世界瞬間失去了顏色。她身子一晃,勉強道:“不用……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
鷹刀這才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他關心道:“你怎麼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温婉兒搖了搖頭,甩開鷹刀的手,往前走去。她低着頭走了幾步,突然回過身撲入鷹刀的懷中。在鷹刀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温婉兒温潤的雙唇已吻了上來,她淚眼婆娑地深深吻住鷹刀,身軀如風中的柳枝一般顫抖不已。
鷹刀不禁有些意亂情迷,暗道:“呵呵,原來襄北的姑娘這等開放呀……”正待好好享受這飛來豔福時,突覺唇上一痛,竟然是被温婉兒深深咬了一口。
温婉兒嗚咽道:“我恨你……我恨你……”她一把推開鷹刀、如飛一般飛奔而去。
鷹刀摸摸唇上的傷痕,口中也略有一絲鹼味,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唇上傷口滲出的血還是温婉兒的眼淚。
他望着温婉兒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襄北的姑娘不但很熱情,還很奇怪……接吻就接吻好了,幹嘛咬我?難道是嫌我接吻的技術不夠好?”
一聲驚雷響起。風捲殘雲,烏雲蔽日,不一會兒,原本豔陽高照的天氣居然下起微微細雨。鷹刀抬頭望天,搖了搖頭,轉身飛掠而去。
一道彩虹劃過天際,噴薄而出的陽光映射着整個大地。雨後涼爽的秋風輕輕拂過耳際,捲起雅千柔腦後烏黑亮麗的長髮在空中飛舞。
她雙手抱膝端坐在一處高樓的屋頂,遠眺着荊襄大地如詩如畫的秀麗風景,不禁微微嘆了口氣。她深邃幽藍的眼眸流露出一絲讚歎的驚奇,鮮豔的唇際卻懸掛着一絲甜美的微笑。
身後風聲急響,鷹刀飛掠而上來到她的身旁。
雅千柔一眼瞥見鷹刀微腫的嘴唇,不禁奇道:“你的嘴巴怎麼了?怎麼腫腫的?”
鷹刀甚為尷尬,支支吾吾地説不出話來。雅千柔湊上前去,發現隱約可見一排細碎的齒印,不由猛然醒悟過來,心裏又氣又惱,冷笑道:“又去什麼地方調戲良家婦女了?是不是温婉兒?”
鷹刀暗暗心驚,女人的直覺實在是太厲害了。他笑笑道:“人家一個女孩子家,因為聽了我胡説八道的幾句話就義無反顧地離開區家,我總要負一點責任吧……我只是擔心她想不開,所以去安慰安慰她,這應該不過分吧?”
雅千柔氣道:“不過分?你看看你帶了什麼記號回來,有你這麼安慰人家的嗎?你也不怕羞……”
鷹刀摸了摸自己微腫的嘴唇,顧左右而言他道:“剛才我們搶劫區家的時候,我發現有一支簪子特別適合你現在的髮型,我特意留了下來,就當我送給你的禮物……”説着,從懷中取出一支金色的鳳頭釵,手腕輕輕一送,簪子如流星一般向雅千柔激射過來,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頭上。
“我才不要你的什麼鬼禮物呢……”雅千柔氣惱地從頭上拔下簪子放在手心觀看,發現這支鳳頭釵又細又長,通體黃金鑄造,鳳頭栩栩如生,下面懸掛着的一條墜鏈上鑲有一顆米粒般大小的鑽石,雖然不是什麼罕有的寶物卻也勝在做工精良。她把玩着簪子,並沒有將它扔掉,過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
鷹刀笑道:“我們之所以要大鬧區家禮堂,無非是為了昭告天下,我鷹刀並不在巴蜀而是打回花溪劍派的老家了,我要逼得荊悲情這老烏龜在武林中人的壓力之下不得不暫時放下西侵天魔宮的事轉過頭來對付我。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便是專找和花溪劍派關係不錯的武林門派的麻煩,叫荊悲情避無可避……我在回來之前已經調查過了,從這裏往東去分別有白水幫、青龍門等十幾個小幫派都和花溪劍派過從甚密,白水幫離這裏只有三十多里,我們先去白水幫好了……”雅千柔站起身來,並不理會鷹刀,躍下屋頂向東便走。
鷹刀瞧見雅千柔偷偷將自己送給她的鳳頭釵放入懷中,不由一笑,跟着躍下房頂緊隨着她去了。
幾天之後。
鷹刀坐在酒樓上,一邊瞄着側前方座位上一位妙齡女郎高聳入雲的胸部,一邊搖頭晃腦唉聲嘆氣:“唉,高……實在是高!”
雅千柔沿着鷹刀的視線看去,不由又羞又惱。這個人實在是無可救藥了,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是怎麼寫的。更令人生氣的是,居然敢當着自己的面讚美其她女人的胸脯,真是忍無可忍!
當下想也不想便是一拳頭過去。
“你……你為什麼打我?”
“你這麼下流,我不打你打誰?”
鷹刀大呼冤枉:“我怎麼下流了?我説的是荊悲情那老滑頭的手段實在是太高明瞭,又不是指那個女人的……什麼。”
雖然知道誤會了鷹刀,但雅千柔卻連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沒有,她淡淡道:“好!就算我錯怪你好了……你為什麼要説荊悲情手段高明?我們這一路過來接連鬧得金刀區家、白水幫、青龍門等六個和花溪劍派頗有關係的小門派雞飛狗跳的,卻不見荊悲情有什麼大的動作。難道這也叫高明?”
鷹刀道:“這當然算高明瞭。這説明了荊悲情是個很能忍的人。他顯然已經看穿了我們的計謀,故意按兵不動任由我們胡作所為,私底下卻另設奇謀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以解決他目前的危機。”
雅千柔道:“不費一兵一卒便能解決?你道他是神仙嗎?”
鷹刀嘿嘿一笑道:“他不是神仙,但他想出來的東西只怕連神仙也未必能夠想的出來……”説着,鷹刀從懷中拿出一卷紙遞給雅千柔道:“這是我早上發現的東西,你拿去看看吧!”
雅千柔接了過來展開一看,原來是一張安民告示。只見告示上栩栩如生地畫着鷹刀的人像,並有説明如下:
告示
王小毛,男,二十三歲。壬戌年八月離家出走,走時身着青色長衫,身背家中特製砍柴刀一把。特徵:猥瑣,極其猥瑣;**下流,喜愛調戲年輕女子;患有極其嚴重的精神錯亂症,病發之時常自稱自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浪子鷹刀”,並伴有嚴重暴力傾向。
鑑於該人有暴力傾向,嚴重擾亂社會治安,故特此告示,凡發現此人者敬請報官,如在特殊情況下無奈將其擊斃,亦無須揹負刑事責任。
荊州知府張起印
雅千柔看看告示,再看看垂頭喪氣的鷹刀,不由咯咯笑了起來,道:“這畫像畫得還真夠絕的,唯妙唯肖,我若是不知道的話,恐怕也要將你當作這王小毛了……呵呵……荊悲情通過官府硬生生給你安上個瘋子的頭銜,你就是跳得再高,人家也以為你只是個神經病而已……高,實在是高!”
鷹刀苦笑道:“我現在如果出去大喊我是鷹刀,只怕人人都會拿着榔頭斧子來追殺我這個瘋子王小毛了。嘿嘿,荊悲情呀荊悲情,這麼下流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我就是想不佩服你也不行呀!”
雅千柔明知這個時候不應該笑的,但她實在是忍不住。這件事實在是太搞笑了,荊悲情只是玩個小小的花招,堂堂的浪子鷹刀居然就在一夕之間變成了瘋子王小毛,連帶使得這幾天來鷹刀和自己大鬧金刀區家等六個門派的戰果灰飛煙滅……
天下間,有誰能想得出這麼瘋狂的計策?除了荊悲情。可以想像的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無論鷹刀和自己怎麼鬧,荊悲情都可以拿着這張告示理直氣壯的告訴所有的人:“此人只是一個瘋子,真正的鷹刀還在巴蜀。你們不相信?官府都貼出安民告示了,你看此人不正是告示上的王小毛嗎?你看這鼻子,你看這眼睛……”
雅千柔笑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就這麼算了不成?”
鷹刀惡狠狠道:“他不仁,我就不義。本來我也不想用這麼下流的招數,但是既然被逼到了這個份上,也只有豁出去了。”
雅千柔問道:“什麼招數?”
鷹刀笑道:“一個有名望有成就的男人最怕什麼?”
雅千柔想了想道:“聲名掃地?”
鷹刀點頭道:“正是。但是什麼事情最能讓一個男人聲名掃地呢?”
雅千柔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鷹刀呵呵笑了起來,笑容極其下賤無恥:“男人最無法忍受的是自己的女人給自己的頭上戴了頂綠帽子!一般來説,無論男人女人,他們最感興趣的事便是名人的緋聞。我要做的事便是將我和荊悲情的小妾蒙綵衣之間的故事加油添醋地昭告天下,我鷹刀風流是出了名的,明明沒有的事傳來傳去也要將它變成有的……嘿嘿,這次還不能將荊悲情這老烏龜氣得跳出來,我就跟他的姓!”
雅千柔不由目瞪口呆:“你……你想怎麼做?”
鷹刀哈哈笑道:“我要説書,我要在這一帶生意最好,名氣最大的酒樓裏説書……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我和荊悲情小妾的不倫之戀──不得不説的故事’……你覺得怎麼樣?”
雅千柔聽得毛骨悚然,一根根頭髮都快豎起來了。這個人實在太無恥了,人只要一無恥起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鷹刀頓了頓道:“不過,做這件事需要經費。你想,一座最好最大的酒樓會無緣無故地讓我説書嗎?除非將整個酒樓包下來,而且為了讓來聽我説書的人多一些,最好讓這些人進酒樓來白吃白喝,再加上之前要投入一些廣告費宣傳費什麼的……所以,你能不能贊助一點?”
雅千柔捂住錢包道:“不行。我們前幾天到白水幫、青龍門等門派去鬧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你撈了許多銀子……”
鷹刀嘻嘻笑道:“我雖然劫了富,卻連一個子兒也沒有放進自己的懷裏。我把那些錢全用來救濟青樓裏的那些失足女青年了,唉,這些女孩子多可憐呀,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愛護……”
雅千柔大聲罵道:“嫖妓就嫖妓,説得這麼動聽幹什麼?我説你每天晚上溜出去幹什麼呢……你有錢嫖妓卻沒錢幹正經事嗎?反正我不會給你錢的……”
“少給一點好了,反正你錢多的花不完……”
“不給不給,無論你怎麼説都不給,有本事自己去賺……”
鷹刀長嘆一口氣,道:“沒辦法了,我只好先去街頭説個書賺點活動經費再説。我這段故事叫做﹃絕對隱私──我和無雙郡主千里私奔記﹄……”
雅千柔臉都綠了,二話不説便從懷裏掏出銀票甩給鷹刀,鐵青着臉道:“三千兩,夠了嗎?你如果敢在外邊亂嚼舌根,我一刀劈死你!”
鷹刀笑眯眯地數着手中的銀票,連頭也不抬:“少是少點,不過將就着也夠用了……對了,這頓飯錢還是你付帳啊……”
“撲通”一聲,雅千柔氣得摔倒在地上。
洞庭湖,岳陽。
岳陽位於洞庭湖之北,南依洞庭北接長江,水運發達客商雲集,乃是江南著名的繁華都市,又有魚米之鄉的美稱。
三天前,鷹刀初到岳陽不禁大為感慨:“美哉岳陽,壯哉岳陽,這等繁華富庶的都市閒人必多。正所謂飽暖思淫慾,吃飽了喝足了,剩下的就是千方百計地找樂子玩了。呵呵,就選在這裏了,我鷹刀要在這裏跨出反擊荊悲情這老烏龜的第一步……”
半天之後,岳陽的大街小巷到處貼滿了“浪子鷹刀傾情演繹不倫戀史,紅杏出牆血淚揭示荊氏密聞”、“香豔刺激的緋聞逸事,慘無人道的名人密辛”、“誰能相信一代宗師居然死於一段纏綿悱惻的不倫之戀?──浪子鷹刀親臨現場訴説花溪劍派故掌門荊悲情之死”等等內容極為誘人的佈告。
最絕的還是在每張佈告的左上角均用紅筆註明──“兒童不宜”“未滿十八歲者謝絕旁聽”等更令好事者心癢癢的字樣。
一時間,岳陽城內所有吃飽飯沒事幹的閒人紛紛興高采烈地聚集在佈告上所説的説書地點岳陽酒樓,想一睹色膽包天、要女人不要性命、連荊悲情的小老婆都敢上、女人的惡夢、男人的偶像──風流浪子鷹刀的風采。
一夕之間,浪子鷹刀的名號不脛而走,成了岳陽乃至岳陽周邊地區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對於這種熱鬧的局面,鷹刀頗為滿意。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對荊悲情和花溪劍派來説深受打擊的一步。岳陽是江南重鎮,大小幫會林立,即便是花溪劍派也不能妄言全盤控制岳陽,在這裏公開打起旗號打擊荊悲情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那便是可以藉助這裏眾多幫會的勢力阻擾荊悲情在惱羞成怒之下對自己做出一擊必殺之勢。
像岳陽這種大都市,雖然平民百姓豐饒富足,但打魚的人還是去打魚,種田的還是去種田,真正有空有閒來聽自己胡説八道的人一定是各個大小幫會里的武林中人,只有他們才會有閒情逸致來關心江南第一大派花溪劍派故掌門荊悲情之死的來龍去脈。
所以,有了這些喜好八卦的武林中人,自己所説的一切都會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快的傳到荊悲情的耳中。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有人在外面四處宣揚他跟自己的老婆有一腿的。
在這種局面之下,無論自己是真的鷹刀也罷,假的鷹刀也罷,荊悲情除了放棄西進巴蜀的計劃,先調過頭來對付自己之外,絕對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只要自己一天不死,荊悲情就不可能抽身出來全力進攻天魔宮。這樣一來,自己現身江南牽制荊悲情西進巴蜀的計劃等於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如何逃脱荊悲情對自己實施毀滅性的打擊了。
由於荊悲情已經對外宣稱被自己所殺,無法親自拋頭露面來追殺自己,如果運氣好的話,説不定荊流雲會來對付自己,那樣的話,順手解決荊流雲一報芊芊身死的大仇也是很有可能的。
這才是鷹刀擬定的對付荊悲情的絕妙計劃。這一招乃是兵法上的“圍魏救趙”之計,只要攻敵必救之地,又何愁不能牽着敵人的鼻子走呢?
岳陽酒樓。
寬敞的大廳之中黑壓壓的擠滿了人。眾多的好事之徒正聚精會神地聆聽着台上鷹刀聲情並茂的傾情訴説,眾人的心情隨着鷹刀胡亂改編、跌宕起伏的劇情一起浮沉,並不時發出幾聲讚歎聲,為劇情中男女主角偉大的不倫愛戀所深深陶醉。
今天已是鷹刀説書的第三天,但聽者仍眾,甚至比前兩天還要多,其中不乏再次光顧鷹刀的忠實聽眾。
……
“那是一個充滿詩意的美麗季節,桃花紛飛,細雨江南。我在小溪邊停下馬正要喝水,卻發現上游飄下一條紅色的紗巾。我撿起紗巾放到鼻邊一聞,一股淡淡的香味直撲過來……我很好奇,便沿溪而上,方走了幾十步便發現了一幕美豔的奇景──在小溪之中,一位美麗動人豔絕天下的女孩背對着我在沐浴……她的手指修長柔軟,她的背脊線條柔美雪白得有些刺眼,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充滿了誘惑,簡直讓人瘋狂……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後來想起來,我其實在那時已經深深的愛上了她,而她就是我故事中的女主角蒙綵衣。我無法控制我的衝動,就這樣走入水中好像着了魔一般向她走去,而她也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轉過頭來。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撞擊出無數的火花,在那一刻,我們互相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穿越千萬年的愛戀,我好像對她並不陌生,而她也好像在那裏等待了我千萬年。雖然是第一次相遇,但在感覺中,我們卻像是等待了千萬年的一對情侶終於在那一刻重逢……我走過去,温柔的抱住了她,我的手穿過她烏黑亮麗的長髮漸漸向她**的背脊滑去……”
台下眾人無不聽得如痴如醉,唯有躲在高談闊論娓娓而談的鷹刀身後的雅千柔對此嗤之以鼻:“都是白痴,這種胡話也會相信,這種事情除非是發生在夢境裏,現實生活怎麼可能有呢……不過,有時還不得不佩服鷹刀這小子的口才,死的居然都能被他説成活的,還有大把大把的白痴相信,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呀……”
“……你們無法想像她有多麼美麗,她有多麼純真善良……那一夜,我們在一家小客棧中秉燭夜談吟詩作對直到天亮,我們談愛情談人生,談宇宙萬物,談天上人間,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但是正當我以為我找到了人生中唯一的知己、最大的幸福時,她卻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句話──恨不相逢未嫁時……我望着手中的紙條人都快驚呆了,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嫁了人了?她是別人的妻子?我心如刀割,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對不起,我一想起那時傷心徹骨的感覺,到現在還是很難接受……”鷹刀哽咽着哀怨地低下腦袋埋頭桌下,一邊迅速地從桌下隔櫃中取了塊雞塊塞入嘴中咀嚼一番,另一邊卻用洋葱往自己的眼瞼上一抹,等他抬起頭來時,已是淚流滿面了。
鷹刀滿臉的“悲悽”和“真情流露”惹得台下眾人唏噓不已,紛紛為鷹刀深表同情。
“愛上一個有夫之婦是我的悲哀,但最悲哀的卻是我不能停止我對她的愛……這種愛戀是為世俗所不容的,是不倫的愛戀,但是我就是無法停止……我痛苦,我悲哀,我想要將她忘記,但是我越想忘記她卻越是想念她。日積月累沉澱下來的思念使我痛苦不堪,我每天想的都是要去找她,可是她是個有夫之婦,你們説,我可以去找她嗎?”
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去找她,去找她……”
雅千柔搖着腦袋苦笑着:“白痴,都是白痴……”
“對,我要去找她!沒有了她,我活在這個世上也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我連死都不再畏懼,我還怕什麼人言可畏?我還怕什麼道德倫常?不倫就不倫好了,我鷹刀不在乎別人怎麼説我,卻偏偏要將這不倫的愛情進行到底!”
眾人慷慨激昂道:“進行到底!進行到底!”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裏,我該如何找她呢?我失魂落魄地在江南遊蕩,滿心希望有一天會再次遇見她,再次遇見我最愛的人。就這樣,我遊蕩了近兩個多月,幾乎找遍了整個江南,人也變得像鬼一樣,肚子餓時喝一點水,人累了就隨地亂躺,人世間的一切都離我遠遠的,我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找到她,可是兩個多月過去卻沒有半點線索……也許老天也被我的誠心所感動,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再次見到了她……”
“我偶然去小花溪時,在途中遇見了花溪劍派的人在圍攻兩個漢子,那兩個漢子雖然被重重包圍,卻沒有半絲的害怕,悍不畏死奮力拚殺。我當然知道花溪劍派是江南武林第一派,其勢力和武功在江南特別是在小花溪一帶無人敢攫其鋒芒,但是我如何忍心那兩個剛強英勇的漢子就這麼死在他們的刀下?於是,我便衝了上去希望能幫助那兩個漢子突圍,可是花溪劍派的實力太過強大,我們三人還是抵敵不住。就在這生死關頭,我再次聽到了她美妙的聲音,她驅退了花溪劍派的人,救了我們。”
“我們終於再次見面了。她還是那麼地美,如同仙子一樣纖塵不染。我們私會於一座涼亭之中,我們擁抱着互相傾訴離別之後深深的思念之情……我抱着她告訴她我不會再和她分離,我要她跟着我遠走高飛,但是她卻哭着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她的確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乃是花溪劍派的一代宗師荊悲情!”
“荊悲情何許人也?他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和他比起來就如同米粒之珠和日月之光的比較,他伸出小拇指便能隨意地將我碾死!但是我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卻沒有害怕,相反的,更激起了我的憤慨!請問大家,荊悲情乃是一個半截身子都已經埋到土裏的糟老頭,他配擁有像綵衣這樣美好的姑娘嗎?”
眾人紛紛叫道:“不配!不配!”
“請問大家,老夫少妻這種人間慘劇公平嗎?”
眾人叫道:“不公平!不公平!”
“鋤強扶弱除暴安良乃是我們武林中人的職責,我們遇到這種不公平的事應該怎麼辦?”
眾人嚷道:“剷除它!剷除它!”
“對!我們要剷除它,要鏟完了再除!姑且不論綵衣是我最心愛的姑娘,就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姑娘遇到了這種悽慘之事,我也會義不容辭站出來的。但是綵衣卻哭着不讓我去找荊悲情算帳,她拉下她的衣襟,只見她的背脊上滿是斑斑血痕。原來自從和我分手之後,她日夜思念着我,以致在睡夢中也喊出了我的名字,被荊悲情聽到後就不停地折磨她**她……你們無法想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摧殘,只要稍微有點人性的人都會為之動容。更令人氣憤的是,荊悲情的兒子荊流雲知道綵衣失寵之後居然來調戲她,綵衣告到荊悲情那裏,荊流雲卻反咬一口咬定是綵衣調戲他……人世間,最悽慘的事莫過與此……綵衣不願我有什麼不測,故而寧可忍受荊悲情和荊流雲等人對她的侮辱也不願我去為她復仇,但是我鷹刀堂堂七尺男兒頭可斷血可流,卻無法忍受我心愛的女人受此欺凌!我便是豁出我的性命也要為她復仇!”
眾人怒道:“復仇!復仇!”
“我摟住綵衣堅定地告訴她,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夠有尊嚴地活着,荊悲情父子施加在她身上的苦痛只有用他們的鮮血才能夠洗清!綵衣被我的話所感動,終於點頭答應去殺荊悲情,即使我們都知道這一去或許再也不可能活着回來……我們相擁在一起,渡過了我們在人世間最美麗也是最悽婉的一夜……”
……
“當我殺了荊悲情連夜逃出小花溪之後,卻發現綵衣並沒有在我們約好的地點等我。我在那裏等了一夜,也不見她的到來,而花溪劍派的追兵卻已追上來了。我浴血奮戰,然而寡難以敵眾,終於身受重傷墜入一條小溪之中……就這樣,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的綵衣,而花溪劍派也沒有停止過對我的追殺……”
“今天,我之所以敢於站出來向大家訴説這一段用血和淚交織而成的不倫戀史,是為了控訴花溪劍派的罪行,是為了讓大家明白我鷹刀是一個不屈的戰士!儘管現在花溪劍派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但是為了我最心愛的綵衣,我便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向大家表明真相!”説着,鷹刀猛然拔出身後的長刀一刀劈下,將身前的桌子劈為兩段,高呼道:“為了綵衣,為了我和她永恆的不倫之戀,我誓與花溪劍派周旋到底,直至流盡我身體內最後一滴鮮血!”
鷹刀就這樣威武的站在當場,眼中激射出悲壯之色。但下意識的,他的唇角卻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因為他不但看見台下眾人對他熱烈地鼓掌,他還看見有很多碎銀子向台上拋上來:“呵呵,看來表演得不錯,居然十兩一錠的大額銀子也有人拋來,明天是不是在某些細節方面再改進一下?比如,在初遇和重逢這兩場戲中再多加一些暴露的鏡頭呢?又或者,把荊悲情和荊流雲兩人再講得下流無恥一些呢?呵呵……”
正當鷹刀想到美處,突然,一道曼妙的身影飄入大堂,只見她豔麗無方,令人呼吸頓止不敢對之仰視。正是鷹刀口口聲聲與之發生悽婉悱惻“不倫之戀”的女主角本人──蒙綵衣。
只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裏嫣然一笑百媚俱生,口中嬌滴滴喚道:“鷹郎……”
這一聲低喚聽到眾人耳中仿似天外之音動聽至極,令人銷魂不已,但聽在鷹刀的耳中卻好似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鷹刀大吃一驚,暗道糟糕,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努力虛構的“不倫戀史”只要她輕輕一句話便會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可自己卻偏偏沒有辦法可以制止她這麼做。
鷹刀暗歎一聲,臉上卻堆出一種如夢如幻劫後逢生的驚喜,他滿含著“熱淚”,激動地表演道:“綵衣?是你嗎?我……我不是做夢吧……”
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鷹刀已撲上前去將蒙綵衣緊緊地摟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