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了。馬府什麼動靜也沒有。五天過去了,一切似乎恢復了平靜。那天晚上,馬武仍躺在那張竹榻上。馬總管在旁邊低着頭報告:“外面眼線傳回來的消息,都沒見到王財神。”馬武一哼,道:“他兩處老家都去摸過底沒有?”“都去摸過了,沒見人影,財神好像溜了。”“但是溜到哪兒去了呢?他好像不是這種沒膽子的人。”馬總管諂笑道:“我想老爺子是多慮了。”“哦?”“連冷麪酒翁這麼高的道行,都懸屍門口,他怎麼還敢闖?!”“嗯!”“這世上哪個不怕死呢?”馬武哈哈大笑,道;“一點不錯,王財神雖然年輕,可也不是呆瓜。”“不過……”“不過什麼?”“自從廚房重新蓋好以後,府裏就發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馬武一怔道:“説話不要吞吞吐吐的。”“是,最近府裏的人常鬧拉肚子。”馬總管道:“連唐才子、黴氣星這些貴賓都感到不舒服。”馬武一哼,道;“一定是那些廚師偷懶,沒注意食物的乾淨,叫廚房的大師傅管得嚴一點,不然就換人!”“是,不過我也檢查了一下,看不出哪兒有疏忽。”“這不是什麼大事,你自己去辦,用不着向我報告。”馬武道:“不過你得去請位大夫來看看,給鬧肚子的人抓帖藥,別讓江湖朋友誤會咱們沒盡心款待。”“是,我馬上去辦。”馬總管匆匆地告退往雜院走。但他心中始終覺得事情發生得不太尋常。這些廚房雜役已在府裏工作了好幾年,一向沒出過差錯,不可能不洗菜不洗米就下鍋。可惜因為是小事情,反而不能説出心中的懷疑,以免別人認為小題大作。馬總管只能暗中注意着,並且派了一個親信,整天泡在廚房裏監督。幾天過去了,情形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連馬武也像食物中毒,拉起肚子來了。馬府上上下下,都在鬧肚子,只是有的輕微,有的嚴重,奇怪的是請了許多有名的大夫,開了藥方,也抓了藥,吃下去一點效果也沒有。其中只有兩個人沒生病,那就是假和尚和顛尼姑。這也是湊巧,兩人每個月都要坐一次關,坐關期間,不吃不喝,所以沒趕上這場流行病。馬總管為了這件事,被馬武罵得狗血噴頭,並且逼着他換廚師。換人能解決問題嗎?馬總管認為並不見得,因為他已懷疑有人在暗中下毒。馬府裏裏外外,防範得這般嚴密,連冷麪酒翁都死在當場,屍體前兩天才取下來,誰還敢來老虎頭上拍蒼蠅呢?馬總管這天晚上,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只有把派在廚房裏的親信找了來問話。“小伍,你待在廚房裏這麼多天,看出眉目沒有?”“沒有。”小伍生得賊頭賊腦,此刻搔着腦袋,回答道:“以前洗菜洗二遍,現在我要他們洗五遍,淘米的時候,我盯着他們,要完全清澈,才準他們下鍋,而且我還注視到水的問題,一大早打水,我還要他們加明礬,澄清後,中午才能用,該想到的都做到了,應該沒漏洞才對。”他劈里啪啦地説了一大堆,馬總管已感到不耐煩,揮揮手道:“我指的不是這些。”小伍一怔,道:“總管指的是哪些?”馬總管道:“廚房裏進進出出的人多,你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可疑的事?”“沒有啊!”小伍道:“早晨有送菜的,送雞鴨魚肉的,我都叫他們等在院子裏,讓廚房師傅出來點收,再讓幾名手下搬進去,根本不准他們接近廚房,縱然有可疑的人,也沒辦法下手搞鬼。”馬總管道:“府內的人呢?”“府裏的……”小伍張口結舌道:“總管,你是説內奸?”馬總管一哼道:“外面的人沒辦法進來,當然只有內奸!”“沒有什麼人可疑啊……”小伍又搔腦袋抓猴腮了——吶吶道:“若真要找嘛!只……只有一個……”“誰?”馬總管的眼睛突然睜大了。小伍吶吶道:“是三姨太的侍房丫頭,聽説是新來的。”“新來的?叫什麼名字?”“叫小菊。”馬總管道:“我怎麼不知道?”“那……那只有問內院的鄔大媽了。”“她怎麼可疑?”馬總管象發現了新大陸,打破沙鍋問到底。小伍搔腦袋想了一想道:“她常往廚房裏跑。”“嗯!還有呢?”“她喜歡抓東西吃,東抓抓,西抓抓,你沒看到她那副饞相,就像一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菜剛從鍋裏撈起來,她沒一樣不抓的。”馬總管一揮手,就重重打了小伍一記腦袋瓜子。打得小伍抱頭躲避,莫名其妙。馬總管厲聲道:“你告狀也告得象樣子,是不是人家沒讓你吃豆腐,你就倒打一耙?”小伍臉色立刻通紅,吶吶辯道;“沒有,沒有,我怎敢調戲上房的丫頭。”“哼!貓兒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吃屎,你的毛病,我還有不清楚的?”小伍不敢多説了,情形的確如此,那天他看到小菊嫵媚風騷的模樣,就伸出五指祿爪,去摸她胸前的小奶子,不料捱了兩記大耳光,惹得廚房裏裏外外,十七八個雜役哈哈大笑,差一點下不了台。但馬總管卻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府中有新進的人,居然沒向他報備,這是一個疏忽與漏洞,他覺得還是要把人找來問問。“小伍,你去通知鄔大媽,帶那小菊來見我。”“是。”小伍巴不得早點走,立刻去找管內院的鄔大媽與小菊。沒片刻工夫,鄔大媽沒來,小菊到了總管房裏。馬總管見她紅通通的瓜子臉,梳了兩條小辮子,不過十六七歲,卻長得該粗的地方粗,該細的部位細,已經是含春的少女,尤其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勾魂攝魄,使每個男人都會心跳。她扭着楊柳腰,笑眯眯地道:“總管大爺找我?”“嗯。”馬總管板着葫蘆臉,一本正經地問道:“你來府中多久啦?”“六天。”“誰介紹來的?”“三姨太呀!她付了我爹四十二兩銀子,講好每月還要給我一兩零用錢,契約是三年。”説到這裏,菊兒小嘴一嘟,膩聲道:“總管老爺,一兩銀子一個月,我不夠用,你加我一點,好不好嘛?”馬總管有點兒啼笑皆非,也有點兒心跳,勉強板着臉道:“我叫你來不是談零用錢的事,是要問……”“唷!問什麼嘛?以後我到總管大爺這裏來兼差,怎麼樣啊?”“兼差?”“嗯!比方説,替你疊疊被子,嘻嘻,還可以為你按摩一番……”“還有嗎?”“當然還有……假如你興頭好……我也一樣可以侍候你的……包你高興滿意。”説這番話時,菊兒的眼波,更加水汪汪了,簡直能讓男人停止呼吸。馬總管好像有點心動了,邪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還有這副媚態,總管大爺有點意思了。”“嘻嘻,我就知道大爺有意思,沒意思哪像男人啊!”菊兒的表情更迷人了:“來,我先為你沏杯茶,反正三姨太已經睡了,我陪你多聊聊。”她沏了一杯茶,殷勤地端到馬總管面前桌上,剛剛放下茶杯,卻被馬總管抓住小手。她急急道:“你不要太猴急嘛!多沒情調。”馬總管眯着眼睛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説啊!”“府中上上下下都在鬧肚子,你怎麼沒生病?”菊兒一呆!馬總管的目光突然吐露出一絲精芒。菊兒倏吃吃笑了起來:“這件事,你最好去問三姨太了。”馬總管一怔,冷笑道:“為什麼要問三姨太,難道她有秘方?”“是……三姨太在你背後,你何不親自問她。”馬總管吃驚地轉頭、卻見洞開的後窗外,一個女人靜靜站着,似笑非笑地注視着他。那女人雖貌如秋月,冷而豔麗,卻並不是馬老爺子的第三位姨太太。馬總管又是一呆,喝道:“你是誰?”倏覺得手腕一痛,低頭一看,一條細如黑線的小蛇已纏在抓住小菊的手腕上,那細小的蛇口,正咬住腕脈在吸血,而且變成黑色,這條蛇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小菊的目光卻如毒蛇一般,狡猾地望着他。馬總管神色大變,急忙縮手,同時想摔掉這條稀見的毒蛇,可是愈摔愈緊,只覺得一隻右手已漸漸麻木,那腕上的黑色漸漸向上延伸到手臂。小菊吃吃笑道,“你最好別再用力摔,這鐵線毒蛇咬住人,絕不會輕易鬆口,直到吸乾你全身鮮血,毒延心臟,才會脱落。”窗外的女人已經敏捷掠入室中,道:“我就是毒觀音,假如你肯聽話,還有一線生機。”聽到毒觀音三個字,馬總管倒吸一口涼氣,知道自己是栽定了,臉如死灰,吶吶道:“你們想幹什麼?求你們放我一條生路,我聽話就是。”毒觀音微微一笑,道:“很好,我最喜歡交識時務的朋友,你就帶小菊去馬武儲藏信札的屋子,一路上不能驚動任何人,到了那邊,小菊就會給你解藥,收回毒蛇。”“是。”馬總管腳步踉蹌地往外走。菊兒低聲道:“師父,他們都進來啦?”毒觀音點點頭道:“咱們兵分六路,你快去吧!狗子在暗中跟隨着你,非得找到文件不可!”説完,人已掠出窗外,一閃而沒。二進院的花園裏,在夜色中幽靜而美麗。夜風吹過,月色下,花葉舞影,盛夏的暑氣全消,反而有一襲涼意。有兩個人正在漫步聊天。正是唐才子與黴氣星。“今天你鬧肚子好一點沒有?”風流才子唐寅在問。“還好,只跑了三次茅房,吃藥沒用,我自己催氣運功,反而舒服多了。”黴氣星説:“你呢?”“我今天自己去合了帖藥,説實在的,廚房裏那票人早該換了。”風流才子道:“不過這近幾天,平靜無波,我總覺得怪怪的,那個小王,並非咽得下這口氣的人。”黴氣星道:“嘿!咽不下又如何?難道他自信功力比毛酒翁高?”唐寅笑道:“還好他不敢來,若是這兒天來,咱們兒一定天翮地覆。”兩人邊聊邊走,鼻中突然聞到一股茉莉花香。若在平時,聞到這股香味,一定會尋花品味,欣賞一番,但此時卻不一樣了,香味入鼻,肚子裏卻作怪起來,竟急着想上茅房拉屎。“哇!我肚子又不行了。”黴氣星説。二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想找茅房。突然之間,兩人神色一怔,因為有兩條人影屹立在身後,一人手中還拿着一束白色榮莉花。口中笑道:“二位不必急着走,我們為你送藥來了,保證一帖就好。”黴氣星道:“二位是誰?”拿花的人道:“在下‘凌風劍’杜三,那位是‘三眼神鵰’胡礁。”唐寅獨眼閃動,道:“藥在哪裏?”杜三把茉莉花凌空拋給了唐寅,道:“接着。”唐寅接住那束茉莉花,感到莫名其妙,但肚子卻愈來愈痛,卻見杜三道:“其實兩位並不是吃壞了肚子,而是中了—種奇妙的毒,這茉莉花香可以把隱藏的毒性,完全引發出來。能下這種毒的人,普天之下,唯有毒觀音。”唐寅神色大變,摔掉手中的茉莉花,抽出摺扇,厲聲道:“朋友,你是什麼意思?”胡礁道:“引發毒性,才能治療,這點道理,難道你也不懂?”黴氣星道:“怎麼治法?”胡礁反手抽出肩上雁翎刀,冷冷道:“就用這把刀,割下兩位腦袋,人一死,豈非什麼病都沒有了。”黴氣星狂笑道:“好,有本事就放馬過來,今夜還是第一次被人找黴氣,我倒要看看你們兩個有幾兩重?”一摸腰際,手中已多了一根長鞭,呼呼在空中揮了一揮,那鞭梢倏圈倏彎,迅若靈蛇,果然不愧是排行榜上,名列第五的高手。杜三呵呵笑道:“若個往昔,咱們或許不是二位對手,可是今天,二位肚子一痛,還能動手嗎?”黴氣星與唐寅一呆。果然覺得肚子愈來愈痛,幾乎想彎腰蹲下去。凌風劍喝道:“胡兄,此刻不動手,還等什麼?”他劍勢出鞘,手舉胸前,已經疾刺而出。此刻黴氣星與唐寅二人,已痛得臉色發青,既無力抵抗,更沒有力氣逃走,竟然眼睜睜地等死。劍閃寒芒,刀鋒破風,已臨胸前,而胡礁的雁翎刀,刀化長虹,也臨空斬下,兩位排行榜上的高手,此刻捂着肚子,彎下了腰,竟不知道閃避。就在這剎那,兩點寒芒暗中飛出,叮叮兩聲,競把一劍一刀打歪,杜三與胡礁虎口巨震,手中刀劍差一點脱手而飛,不由大吃一驚,急急收勢,目光掃視,競見一名尼姑從小徑中走來,吃吃笑道:“你們竟敢在這兒殺人,我也來陪你們玩玩。”她胸前掛的一串佛珠,已經斷落,兩隻手正在串珠的線上打結,剛才出手的暗器,竟是兩顆佛珠。杜三與胡礁的臉色立刻綠了。他們早已知道馬府中的情形,也知道眼前的人正是名震武林的顛尼姑,對付顛尼姑與假和尚應該是小王的事,沒料到竟在這裏碰上。兩人背上已在冒寒氣,知道萬萬不是對手,卻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黴氣星與唐寅此刻如逢大赦,唐寅道:“多謝師父及時趕到,咱們要先走一步。”顛尼姑笑道:“你們走吧!有病就莫要亂逛,這兩位朋友就交給貧尼了。”哪知話聲方落,又是一人冷笑道:“誰也不準走,杜兄,胡兄,這尼姑交給我,你們放心處理那兩塊料。”暗中又出現一個人。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英俊的臉上有三分煞氣,卻摻雜着七分悲憤。杜三與胡礁不禁大喜,他們不用看就知道是小王來了。身形雙飛,就攔住了唐寅與黴氣星的去路。顛尼姑果然不敢動,她目注小王道:“你敢在貧尼面前賣狂,你莫非就是財神?”小王道:“不錯。”顛尼姑吃吃笑道:“貧尼已經等你很久了,聽説你的骰子從不虛發,貧尼胸前一百零八顆念珠正想領教絕學。”她伸手已取下念珠,兩手各執一端,準備出手。小王冷冷道:“小尼姑,你最好不要動,一動就死,別人怕顛尼姑與假和尚,嘿嘿!我是專程找你們來的。”“那你為何不出手?”顛尼姑口中雖這樣問,但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手中的念珠並沒有發出,顯然心理上已受到小王的震懾,不敢貿然。因為功力再高,念珠再快,卻沒自信能快過小王的骰子。小王並沒有回答,因為情況已有了回答!旁邊傳來了兩聲慘叫,黴氣星與唐寅分別死在三眼神鵰與凌風劍的刀劍之下。顛尼姑厲聲道:“你們竟敢在貧尼面前殺人?”小王冷冷望着顛尼姑,一句話也沒有説。顛尼姑倏又轉怒為喜,吃吃笑道:“貧尼明白了,你還是怕我手中念珠,所以要等到他們殺人離開後,才好專心對付貧尼。”小王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一百零八顆念珠為何不出手?”顛尼姑眼睛盯着小王的手,喉嚨裏就像被骰子塞住,説不出話來。高手對決,就怕分神,她何嘗不想救唐寅、黴氣星二人,可是傳説小王揮手無情,骰子飛出,必要人命,是以又不敢貿然而動,現在她蓄勢未發,就準備不搶先,先穩佔不敗之地,採取守勢。一般來説,高手對決,必定搶盡先機,才為上策,但這是指短兵接戰而言,對暗器來説,卻又不同了。小王的骰子已經威震天下,發則封喉,被人渲染得幾乎像是神話。所以顛尼姑不得不小心翼翼,她外表雖瘋瘋顛顛,心裏卻精得很,骰子再神,也絕不會多過自己的念珠。是以她準備讓小王先出手,只要小王手動一動,她手中的一百零八顆念珠,一定封得住來勢,這是以多制少的打法。三眼神鵰與凌風劍殺了唐寅二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這是商議好的,各人有各人的事,小王這才冷冷道:“小尼姑,我到現在沒出手,因為還想問你——句話,毛酒翁祖孫可是死在你手上?”顛尼姑吃吃笑道:“不錯,小的像豆腐,老的像癩狗,統統名不符實……”小王眼光像兩把刀,冷冷道:“旁邊沒有第二個人?”顛尼姑只覺得小王殺氣逼人,像一把已經出鞘的刀,森寒之氣,逼心而來。她心跳了一下,吃吃笑道:“當然不止我一個,還有很多很多人,不過出手的只有貧尼。”“有沒有假和尚?”顛尼姑本想説沒有,可是在小王如刀的目光下,卻情不自禁地講了真話,“有。”“他有沒有動手?”“有。”小王道:“很好,這就是你們成名人物的作風。”顛尼姑臉色一紅,倏吃吃笑道:“假和尚,他連你也一齊罵進去……”小王大驚之下,並沒有回頭看,但是左右兩手立刻同時揮出,只不過右手向前揮,左手向後揮。小王的手一動,顛尼姑手中的一百零八顆念珠,像滿天花雨一般的灑出。烏光滿空飛射,小王早已倒下。顛尼姑卻仍站着,雙手抓着自己的咽喉,神色倏變淒厲,目光之中充滿了不信與驚疑的神色,她深信自己出手已夠快的了,始終不信骰子還能打得到她。但是小王的骰子還是穿進了她的咽喉,那種速度,竟已超出了人們的想像,使她一百零八顆念珠,全部打空。假和尚並沒有來,她本想唬小王,希望他能分神,卻不料變成了自己的催命符。顛尼姑的身軀慢慢地倒了下去,小王卻自地上站了起來,他倒下去是為了閃躲掉顛尼姑的滿天花雨手法。此刻他走到她身前,冷冷道:“身在空門,心在塵俗,卻又走了歪路,你應該以死贖罪的。”顛尼姑身軀倏從地上彈起來,伸出沾滿鮮血的雙手,欲抓小王。小王冷冷望着她,動也不動,顛尼姑的手尚未沾到他衣衫,復又摔在地上,這次才真正的不動了。小王這才騰身掠起,直撲東邊院落而去。然而此刻西邊院子已火光沖天,有人叫失火,有人叫救火,熙攘之聲,鬧成了一片。東邊的院落,還是靜靜的。菊兒跟着馬總管走進了其中一間書房,馬總管道:“這兒就是馬老爺子處理機密的地方,外面一間是會客接待室,裏面那間是休息、起居室。”菊兒問道:“平常有沒有人住?”“沒有。”馬總管道:“我現在半邊身子都麻木了,能不能……”菊兒笑嘻嘻道:“要想我收回毒蛇,給你解藥,你為何不點上燈火,幫我把馬武的機密找出來?”馬總管苦着臉,急急忙忙點燃了擺在書桌上的燈,然後跑到書案後面的木櫃前,把木櫃打開,道:“咱們老爺子的書札文件都在這裏,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自己來拿吧!”菊兒走過去,看了一看,道:“你把自己的袍衫脱下來,鋪在地上。”馬文才只能聽話,兩三下脱下了衣衫鋪在地上。菊兒於是把櫃子裏所有的賬簿信札,統統往衣衫上丟,滿櫃子的文件,丟在地上,堆成小山一樣。等把櫃子搬空,她也累得香汗淋漓,然後把馬總管的衣衫包起,打成了一隻大包裹。就在這時,身後響起笑聲,道,“你們幹嘛,大搬家呀?”話聲並不像馬總管的聲音,菊兒一怔,轉身一看,卻見一個身高才四尺的矮子,穿了一件寬大的僧衣,頭上毛茸茸的短髮,一張胖嘟嘟的臉,似笑非笑地注視着馬總管,接下去問道:“大總管,這是怎麼回事?”馬總管的臉已變成綠色,吃吃道:“大師……她……她……”那矮子嘿嘿笑道:“她是誰呀?”菊兒吃吃笑道:“我是三姨太房裏的,你又是哪棵葱?”“我是假和尚,三姨太要你們來搬這些東西,馬武怎麼沒通知我?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和尚住在這裏?”馬總管突然吼叫道:“不……不能怪我,我是被她下了毒,被迫帶她到這裏來的……”他對假和尚似乎恐懼已極,驚極而叫,可是菊兒一點也不懼怕,自然,這次夜襲馬武,有極周密的安排,她不必怕任何人,因為每一種人,都已分配好剋制的對手,劉付顛尼姑與假和尚,小王一手攬了過去,他是打聽到真相後,堅決要為毛酒翁祖孫報仇。現在假和尚既在這裏,相信小王一定也在暗中,所以她一哼,道:“假和尚又怎樣?就算你是真和尚,小姑奶奶也沒放在眼裏。”“好極了。”假和尚呵呵大笑道,“姑娘既敢説這種大話,想必手上有點真材實料,我和尚想領教領教。”馬總管倏然慘叫道:“菊姑娘,我的解藥……”假和尚轉首冷笑道:“你何必還討解藥,死人是不需要解藥的。”反手一揮,遠在三尺的馬總管,身軀突如紙鳶一般飛起,倒撞在門上,嘩啦啦一聲,連人帶門向外倒去。他像門板一樣,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竟仰天死在地上,死不瞑目。菊兒倒吸一口涼氣,想不到假和尚的功力,居然這麼高,任何人在他面前,就像個稻草人,隨便揮揮手,就把活人變成死人,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假和尚已盯住她笑嘻嘻道:“前幾天毛酒翁也死在這裏,你想不想去陰間與他做伴?”菊兒強自壯膽,道:“別以為你有本事,要我死還不太容易。”假和尚道:“嗯!你會下毒,我和尚百毒不忌,你不妨也玩兩手,讓我和尚看看你的功夫與門派。”菊兒沒有動,因為她知道在這種絕世高手面前,最好不要亂動,同時她已看到一條狗,悄無聲息地跨進門,用嘴巴銜着那隻大包獄,向門外走。是狗子。只要有狗子看到,一定有人在附近,菊兒膽氣陡壯,格格笑道:“你究竟想怎麼樣?”假和尚笑道:“你還算聰明,沒動手下毒,假如你能保持,這份智慧,我和尚倒不想殺你,想跟你交個朋友。”“朋友?”“當然不是普通朋友。”假和尚説:“我好久沒參歡喜禪了,我看得出,你還是個處女,正合我採陰補陽的需要,咱們共效鳳凰于飛之樂,這比死要好得多了。”菊兒臉色一變,道:“不要臉!”假和尚道:“要臉,還是要命,隨你挑!”菊兒厲聲道:“你別猖狂,自然有人來制你!”“哦?是誰?”“我。”這回答在門口響起,假和尚猝然轉身,只見門口屹立着一個年輕人,一臉殺氣,使人發冷。菊兒驚喜地叫道:“王財神……”小王道:“你別過來,走得遠一點,別耽誤了其他事。”高手相對,絕不容分神,菊兒當然清楚這道理,立刻矮身竄到另一間屋子。假和尚笑道:“原來你就是財神?”小王道:“原來你就是假和尚,我在奇怪,像你身不滿三尺,毛酒翁怎會死在你手上?”假和尚呵呵笑道:“毛酒翁並不是死在我和尚手裏的,他是死在尼姑手裏,我只不過在旁邊加加油,拍拍手而已。”小王道:“顛尼姑剛才已經死了,他希望你也到陰間去再為她加加油,拍拍手!”假和尚一呆,他再也笑不出來了,可是神色之間,卻又不肯相信,嗄聲道:“她是怎麼死的?”小王衣袖一翻,修長的雙指,還向假和尚照了一照,道:“她就死在這種骰子上。”.假和尚看到了那鮮血似的一點,那顆令人膽寒的骰子,厲聲道:“我不信!”“不信你就試試。”小王冷冷地盯着他。假和尚道:“我就想試試。”話聲中,人突然像陀螺一般,在原地旋轉起來。這一旋轉,簡直比陀螺還急,已分不出他哪兒是頭,哪兒是身子,旋轉帶動了風聲,倏然吹熄了燈火,房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小王沒有動,目光緊盯着假和尚模糊的影子。他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手中的骰子不敢輕易發出。一發若是不能中的,那後果絕對是可怕的。假和尚旋轉之勢愈來愈疾,突然轉到了書案下,推倒了書桌,人躲在書案後,哈哈狂笑道:“財神爺,你的骰子怎麼還不出手?”小王已看不見假和尚,自然不能出手,因為骰子無法洞穿書案那塊厚厚的木板,他沉聲道:“我能等,烏龜也有出洞的時候。”把一個絕世高手罵成烏龜,若在以往,假和尚絕不會忍承,而此刻他卻一聲不吭,跟縮頭烏龜似的。氣氛就這麼僵持着,而外面打鬥慘叫之聲卻不斷傳進來。難道假和尚真能忍得下這口氣?不是。假如仔細的觀察,可以看到那張倒下的書案,在無聲無息,一點點地向前移動。小王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露出了冷笑,目光一閃,卻把地上馬文才的屍首扶了起來,運起太乙真氣,把屍體猛向前推去,口中大喝道:“打!”假和尚等的就是這一刻,人影如山壓到,他狂笑一聲,身形暴起,衣袖中寒光一閃,離魂鈎猝然射出,結結實實扎入對方心臟。這剎那,白光一閃,假和尚突覺咽喉一陣刺痛,偏又叫不出聲,而屍體己壓到他的身上。這時他才發覺上了大當。尤其小王骰子飛出的角度,簡直不可思議,在他躺下去時才發現,小王一隻手已吊在樑上,骰子是由上往下飛射出來的。此刻小王飄然落在假和尚面前,冷冷道:“你還是避不過我揮手一擊,今晚我就要割下你的人頭,為酒翁報仇。”假和尚迸出一聲怒吼,終於氣絕——掃描石青雲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