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急急馳向財神府。遠遠望見那座金碧輝煌的牌樓,毒觀音終於松過了一口氣,覺得到家了。時間已經是夜半初更,沉重的車輪聲突然緊急剎住,前面的車老大鞭子揮空呼地一聲,罵了一聲道:“死狗!”毒觀音一怔,揚聲問道:“車老大,發生了什麼事?”“喔!沒什麼,一條狗橫在路上……”話沒説完,車後倏然冒出一條黑影,低聲道:“韋姑娘,快下車,把車打發走。”説話的竟是一條狗。毒觀音始則一愕,接着聽出來了,竟是狗子的聲音,急忙揚聲道:“車老大,不必再走了,我付你車錢,你請回吧!”車把式道了謝,調頭回去了。一條狗蹲在路邊,不時地轉頭掃視附近。毒觀音這才走過去,驚訝地問道:“你幹嘛人不做,做狗,莫非財神府裏發生了變故?”那條狗低聲道:“的確發生了變故,我若不做狗,就沒法溜出來等你了,財神爺呢?他怎麼沒回來?”“他暫時不能回來。”毒觀音道:“豔紅大姐怎麼樣了?財神府中又怎麼樣了?你趕快説啊!”“你不用急,咱們找個偏僻的地方再説。”狗子轉身走到一處陰暗的角落,才道:“聽説小王把關外的回族聯軍搞得陣腳大亂,魏公公對咱們都下了格殺令,現在豔紅與菊姑娘都被困在府中西跨院,動也動不了,她一直在擔心你與小王不明情況會自投羅網,所以叫我溜出來等,我已在路旁等了五天五夜啦!”毒觀音不禁佩服狗子的耐力,換了其他任何人,都無法這麼苦苦守候的。她腦中立刻思索財神府中的關鍵問題,問道:“這麼説,金判官又倒戈過去了?”“金判官表面上必須維持站在魏公公那一邊,否則咱們就無法在他們文書傳遞上,獲得許多變化與訊息,這次也是他先提出警告,還儘量找藉口避免執行魏公公所下的格殺令,否則咱們早已沒命了。”“那我召請的十位高手呢?”狗子嘆息道:“見風轉舵,反了一半,還有五位倒是講究義氣,肯兩肋插刀的好朋友。”毒觀音氣得跺腳,道:“留下來幫忙的是哪五位?”“雙槍楊泰、絕命掌趙義、凌風劍杜三、三眼神鷹胡礁、八面威風林同。還是靠着他們五位日夜守護,才把局面撐下來。”毒觀音想了片刻,道:“好,你先回去,請豔紅她們收拾收拾,我有辦法明天救她們出來的。”狗子這時才道:“可是你的手……”敢情他早已發現毒觀音右手已斷,只是沒先問罷了。毒觀音傲然笑道:“我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你也該知道,就憑我的毒技,足以使他們不敢亂動,何必再動手。”對這一點,狗子是深信得過的,於是道:“好,我溜回去先報個信,就等你的消息。”大清早,財神府中所有的高手都聚在大廳中吃早餐,金判官與舊有的木、水、火三判官交換着意見,這等於是財神府發生變化後的早餐會報。門口的守衞倏然衝了進來,急急報告道:“毒觀音那婆娘回來了。”廳中一陣騷動,有的人已起身抄兵器散開兩旁。紅判官冷笑道:“好極了,果然自投羅網。”金判官道:“別急,咱們裝着沒事一樣,吃我們的早餐,看她有什麼表示,大家仍照常坐好。”那些抄傢伙的人又坐回原位,可是目光卻望着廳門口。氣氛在緊張中隱隱有股興奮,每個人都躍躍欲動。毒觀音果然出現了。她三步一搖,擺動了蓮花步,走到大廳門口就站着不動了。廳中的高手都屏息以待,他們知道毒觀音也不是好惹的,所以都等着金判官的號令。金判官站起來,道:“韋姑娘不告而別,咱們正在擔心,想不到大駕已經回來了,要不要坐下吃點東西?”毒觀音淡淡一笑,道:“不必了,這早餐不吃也罷,吃了會肚子痛,肚子一痛,閻王就在招手了。”廳中羣雄齊都一震,正在吃東西的也急忙放下筷子,他們倏然想起毒觀音的施毒功夫,不能不防。金判官作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毒觀音格格笑道:“意思很簡單,你們都中了毒!”大廳中的高手,不下四、五十人,一聽這話,臉色齊都變了,有的在默默運氣,有的相互以目光詢問對方的看法。毒觀音道:“我的毒下在井裏,而且要廿四小時後才會發作,發作以前,不會有絲毫跡象,毒是昨夜下的,發作時間就在今夜子時到三更,不信你們可以等,而我也能等。”金判官變色道:“你為什麼要下毒?這裏有誰對不起你?”毒觀音格格笑道:“金老大,你甭裝啦!你們在造反,軟禁了豔紅大姐及我的手下,我一回來就知道啦!要我解毒很簡單,你們放人,我就奉上解藥,否則,要死大家一齊死,我倒要看看誰怕誰?”她知道金判官的立場,故意給他一個台階。哪知一旁的紅判官冷笑道:“用毒的名家,不止你一個,來人啊!請古老大出來!”有名高手立刻應聲向廳後奔去。毒觀音心中一愕,不知道那位古老大是何方神聖?不過她一向不服輸,冷笑道:“請誰來都一樣,姑奶奶今天要沒有十成把握,也不敢在各位面前獻醜了。”為了表示對廳中的高手不屑一顧,她還跨進了大廳。有的人想動手一拚,慢慢站了起來,伺機欲出手。“站起來的朋友請坐下去。”毒觀音目閃精光叱道:“不然就會立刻死,現在我全身是毒,而且四周兩尺之內,也都是毒,誰不要命,可以出手。”這番話立刻震住了廳中所有的人。而一個身穿綠袍的綠臉漢子這時已自廳後走了出來。他的臉不但呈現綠色,就連眼睛也發出碧綠的光芒,看到這樣的人,誰都會毛骨悚然。毒觀音一見這個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傢伙,心頭不禁吃驚非凡,知道這次碰上了真正的對手。在江湖上用毒的高手不多。四川唐門是淵遠源長的一個門派。以毒聞名江湖的,還有苗疆一派,慣用蠱毒,其他的用毒高手,就屈指可數了。而對方這位古老大正是其中之一,在江湖上號稱“百毒天王”的古萬通,對毒上的造詣,的確不是庸手,以毒觀音自己的衡量,是二派以外,唯一能與自己匹敵的高手。只見“百毒天王”古萬通從從容容地走出來,陰沉沉地笑道:“咱家對毒觀音的名號久仰了,聽説你昨夜下了毒,我怎麼看不出來?”毒觀音格格笑道:“姓古的,你學的那一派我可清楚得很,令師雖通百毒,卻雜而不精,跟我這一派恰巧相反,所以看不出來,是理所當然的事。”古萬通道:“哦?能不能請教?”毒觀音道:“行家對行家,我亦不用説假話,你有沒有聽到過‘七神血蠱’?”古萬通綠色的臉不禁抽搐了一下,道:“我聽説過,聽説這是苗峒最古老的一種毒蟲精血配方,如今已經失傳。”“沒有失傳。”毒觀音笑道:“這正是本門秘法之一,‘七神血蠱’不到十二個時辰不會發作,未發作之前,也絕對沒徵兆,你信不信?”“百毒天王”沉思片刻道:“若要查驗是不是中了‘七神血蠱’也極簡單。”毒觀音道:“的確很簡單,只要吃兩瓣蒜就可以提前發作,所以行家對行家,大家都講得通。有誰想吃兩瓣蒜頭試試?”要命的玩意兒,誰還敢試,就是有人把蒜頭送上來,也不見得有人敢碰!“百毒天王”默然片刻,才道:“沒錯……”他説了這二個字,就沒有了下文。毒觀音道:“古老大,你能解嗎?”“不能。”“百毒天王”道:“你究竟想幹什麼?”“只要放人,我就奉上解藥。”金判官這時道:“好,放人,紅判官,去把西院的外圍撤了,讓他們都走。”“是。”紅判官立刻向廳後走去。毒觀音道:“我們九個人,還要九匹馬。”“可以。”金判官道:“但是解藥……”毒觀音笑道:“我做事一定言而有信,走後我自會把解藥留下來,你們可以派個人跟着,出了十里,我就把解藥交給他。”“百毒天王”古萬通陰沉沉的道:“高明,你果然高明,下一次咱們何不較量一下!”“古老大,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較量就不必了,其實其他方面,我未必比你高明。”“百毒天王”被毒觀音灌了一記迷湯,神色上似乎好看了些。毒觀音此刻才暗暗鬆了一口氣。財神府的一干高手眼睜睜地望看毒觀音帶着豔紅、菊兒、狗子與五名高手離開了。毒沒解之前,誰也不敢動,反而在擔心毒觀音會不會把解藥留下來。跟去的人終於回來了,手中還拿着一隻藥瓶。藥瓶裏的確有藥丸。紅判官急忙接過,每人分一粒,把藥分光後發覺瓶底還有一張紙條,挖出來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八個字:“藥是瀉藥,原本無毒!”急急忙忙吞下藥丸的人氣得發暈,還沒吞的人急急把藥摔掉,紅判官厲聲道:“咱們竟上了這婆娘的當,咱們追!”金判官喝道:“別追,讓他們走吧!”紅判官不服道:“怎麼可以違背了魏公公的格殺令?”金判官掏出一張紙條,遞過去道:“你看看魏公公的密令。”紅判官接過一看,頓時一呆。上面也有一行字:“不露痕跡,縱其出府。”金判官笑道:“這是魏公公計劃中的一環。”紅判官道:“金老大,你怎麼不早説?”金判官道:“若是早説,這場戲豈不就不逼真了,不逼真,魏公公的計劃一定會出差錯。”九人九騎疾馳了半天,豔紅才松過一口氣,揚聲道:“咱們究竟上哪兒?”毒觀音道:“上京。”狗子靠攏來,道:“為什麼要上京?”毒觀音道:“接小王哥他老孃,他在關外正等着哩!”豔紅一怔道:“幹嘛要接他娘,尤其在這時候?”毒觀音道:“我怎麼知道。”狗子道:“這件事有點不妥,應該好好商量商量。”毒觀音道:“對不起,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們難道不知道小王哥的脾氣?何況他慎重吩咐我告訴豔紅姐,務必辦到這件事。”大家都閉上了嘴巴,小王的意志既然這麼堅決,的確已沒有考慮的餘地。菊兒急急策馬過來,道:“師父,你的手……”“我斷手的事有空再説給你聽,現在要趕路,咱們要儘快趕到京城。”十天後的一個夜晚,一頂轎子從宮裏抬了出來。後面跟的是鈎子。到了宮外,轎子中出來的是位年已花甲的老婦人,坐上宮外準備好的馬車。這輛馬車特別寬大,車中已經有三個女人,老婦人跨進車裏就驚喜地叫道:“紅姑娘,想不到你也來了,這兩位是誰呀?”豔紅笑道:“這是韋姑娘及菊兒妹子,她們都是小王哥的好朋友,咱們是來接您回家的。”“我兒子他人呢?”毒觀音挽扶着王母坐舒適了,笑道:“他在關外老家正在等您呢!”“阿彌陀佛,這下真好,能回老家了。”王母用祈禱的語聲説:“紅姑娘,你不知道,自你走後,一個人在宮裏有多彆扭,光講那些宮女的禮數,就讓人受不了。還是青菜豆腐好吃。”這一説,大家都會心地笑了。宮裏雖然錦衣玉食,富甲天下,可是怎比得上山野之間,來去自如的那份自由呢?鈎子已在車外道:“豔紅姑娘,可以啓程了吧?”“好,路上還是要小心一些。”鈎子道:“我知道,還是讓狗子打前站,我押後,另外五位朋友保護兩旁四周,安全上應該沒問題了。”豔紅道:“鈎爺,辛苦了,起程吧!”於是這一行説大不大,説小不小的隊伍,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啓程了。由於想不引起人注意,所以特別安排夜間行動。豈知還是有人在暗中躡着。馬隊一出京城,立刻以正常的速度,在驛道上馳騁着,直奔玉門關。玉門關外,靈泉鎮左。青巒重疊,深山寂寂。可是在山谷溪畔,卻有三間茅屋,幾叢竹林。小王這時就屹立在竹林畔,望着潺潺流水出神。茅屋門口一張粗糙的竹凳上,坐着一個滿面皺紋如刀刻一般的老頭子,正在叭叭地吸着旱煙,那一縷縷的輕煙,飄浮在空中,久久不散,有時會形成飛鶴,有時形成虎豹,彷彿幻成精靈,妙趣橫生。老頭子雖然在運氣玩弄,注意力卻放在呆立的小王身上,他希望能用御氣的把戲,吸引小王的注意力,打破這份無聊的靜寂。可是小王象個木頭,每天站在溪邊看流水,幾乎忘了身邊還有其他的人。除了一日三餐,互相禮貌的寒喧外,其他時間,他等於是個啞巴。這麼多天來,老頭子當然也問出了一些因緣,他此刻不禁搖頭嘆息;因為從來沒見過脾氣這麼倔強固執的年輕小夥子。固執得竟然往牛角尖裏鑽。突然一陣步履聲響起,毛大姑手中提着一隻竹雞,從竹林中鑽了出來,紅紅的蘋果臉有一份興奮的表情,飛揚着兩條辮子,叫道:“爺爺……我終於抓到一隻竹雞,您看,您看,足足有二斤……”冷麪酒翁敲敲旱煙杆,道:“是不是要送給爺爺下酒啊?”毛大姑笑道:“一半給您下酒,一半給小王哥補補身子。”“嘿!養了你一輩子,只落個一半。”毛大姑撒嬌道:“爺爺,又來了啦!明兒我給您打條山豬,讓您吃個夠。”“好好……他在那兒,你去陪陪他吧!雞子我來弄。”毛大姑羞答答地笑了一笑,把竹雞交給了冷麪酒翁,立刻走到小王身後。當她發現小王仍似化石一般站着,聽如不聞的木然神態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説些什麼才好。天地在這剎那,倏又靜寂下來。“小王哥……”毛大姑憋了半晌,憋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可是小王的靈魂彷彿已被流水帶走,一點反應也沒有。“小王哥……”這次毛大姑嘟着小嘴,放大聲音叫了一聲。小王吃驚地回過頭來,問道:“什麼事?”毛大姑嗔道:“難道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呀?”小王微微苦笑,又轉過頭去看着溪流。毛大姑微愠道:“這條溪有什麼好看的,你整天看着它,難道會看出金銀財寶來?”小王一嘆,道:“人生如流水,一去不回頭,不知從何而來,不知為何而去,這一泓溪水給我的感觸,比金銀財寶豐富得多了。”“想不到你還挺有學問的。”毛大姑笑道:“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想這些?”小王依然冷漠地道:“那你要我想什麼?”毛大姑道:“我剛剛抓到一隻竹雞,為你補一補身體,等一會兒,你可以陪我爺爺喝兩杯,然後舒舒服服的躺一會兒,這樣不是更好嗎?”小王點點頭道:“謝謝你,其實二十多天來,我已感到身體差不多完全復原了,正想陪你爺爺喝杯酒,以便告辭起行。”毛大姑失聲道:“你要走?”小王這時才回過頭來,道:“大姑,我不能不走。”毛大姑道:“你還想着那位回族姑娘,要跟她成親?”小王道:“許下的諾言,我不能不遵守,何況我並不是為了這件事要走,我還要去接我老孃。”“可是……你不怕那木爾真要殺你?”毛大姑心慌得臉都白了。小王道:“我當然怕,不過恩怨一定要了斷的,別人欠你或你欠別人,都會終生難安。”毛大姑咬着嘴唇,道:“我跟你去,讓我幫你。”小王神色一冷,道:“自己的恩怨自己了,我從不願意別人幫忙,而且你也不必要趟這場渾水。”“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為什麼心腸這麼硬,難道我對你不夠好?”毛大姑倏然嘶聲叫着,轉身捂着臉,飛奔離開,進了茅屋,使得在溪畔殺雞的冷麪酒翁,愕然轉頭注視。小王終於走了。冷麪酒翁在茅屋門口,默默相送,毛大姑雖然沒説話,但仍目光依依地望着小王離去。“相處一月,爺爺與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不敢忘,假如我有生還之日,一定會再來看兩位的。”小王説完這番話,長長一揖,才轉身離去。人總是感情動物,何況這一個月的照顧之情,使小王銘心刻骨,他真的希望恩怨了時,能再看到他們。但是,小王能嗎?他可以把世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裏,只要骰子在手,他可以連天皇老子都不管,可是他不能不在乎木爾真。因為他感覺到他欠了木爾真一份情,還欠他妹妹一條命。他一直思索着解除這道心靈的障礙,可是他想來想去,想不出辦法。人家欠的,固然要討回來,欠人的,自然要還給別人,這是小王一生貫徹的宗旨。山腰的三間精舍還在,遠遠望去,屋前滿地落葉。人去屋已空,憑添不少淒涼。小王走到屋前,心情不禁又黯淡下來。睹物難免思情,他不禁又想起艾梅影。想當初在此,同赴財神府,心中存着多少憧憬?多少夢想?如今重來,卻已人天永隔,唯存痛苦的回憶。當他輕輕推開竹門時,只見狐鼠亂竄,室內空空的,顯然老孃還沒有到。小王心中略略計算日子,莫非在自己故居?好在距離不遠,就在對面山腳,久別思鄉土,他也正想到故居看看。玉門關就在山腳下,為了避免碰上守城的舊日同夥,他特此繞個圈子,翻山越嶺掠了過去。故居簡陋的茅屋已入眼簾,遠遠居然還有雞啼之聲。他不禁想起自己與老孃離開時,還有不少雞在院子裏,隔了這麼多日子,沒人照顧,難道還沒被黃鼠狼山貓吃掉?待他到了院子門口,果見還有兩隻公雞在全是落葉的院子裏遊蕩。雖然是雞不是人,小王臉上也有一份欣喜,彷彿見了故人一般,但等他人走進院子,那兩隻公雞卻已嚇得撲翅飛奔,轉眼不見了影蹤。“唉!故人回家,卻不相識,雞兒雞兒,恁地這般沒趣。”小王心中感嘆着,望着半掩的柴扉,心中已感覺到老孃似乎還沒到。因為屋裏似乎並沒有聲息。可是當他推門進入這一剎那,陰暗的門旁突然寒光一閃,一支劍,一柄刀挾着風聲,向身上劈到。劍從橫裏刺來,刀是當頭劈下,這暗襲之勢,不但快,而且配合得天衣無縫。小王料不到無人的茅屋中竟然有人,大驚之下欲退,哪知身後響起一聲狂笑:“財神爺,你還往哪裏走!”身後破空之聲響起,他這才發現身後還有一支劍。三面夾攻,變起突然,任何人都逃不過這次合攻的殺手。這剎那,小王反手一揮,人卻退出一步,橫移三尺。一聲短促的慘叫,自他身後響起。那支劍剛剛沾上小王的衣衫,可是使劍的人卻左手抓自己的脖子咽喉,仰天翻倒。小王的骰子竟不偏不倚地擊中他的咽喉。屋中施暗襲的兩人已竄了出來。小王卻轉身定神一看,見是兩名豹皮勁裝漢子,頭上都扎着白巾,分明是兩名回回,不由脱口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兩名回回惡狠狠地瞪着小王,其中一人眼睛瞟向躺在地上的同伴,神色已有懼意。屋中卻響起一聲冷笑,道:“你不認識他們,總該認識我木爾真吧?我在這裏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話聲中,精悍粗豪的木爾真已負手從茅屋中走了出來。小王的背脊,一下子冷入了骨髓裏,抱拳道:“想不到是木大哥,恕我剛才無禮。”木爾真一張棕色的臉已陰沉得像下雨的天氣,冷冷道:“你也不必假惺惺了,無禮的是我,想不到打埋伏沒殺死你,反而又傷了一名手下,你的武功愈來愈高明瞭,難怪江湖上稱你揮手無情。”小王嘆道:“手雖無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大哥,你今天縱然不在此地等我,稍待我也會去城隍廟,向你負荊請罪的。”木爾真冷笑道:“這是你心裏的話嗎?”“大哥。”小王肅容道:“這麼多年來,你難道還不知道我一向心口如一,從不虛假。”“好。”木爾真嗆地一聲,抽出腰刀,道:“我現在就要殺你,你還不還手?”小王黯然一嘆,道:“令妹珍珍死得冤枉,我陪上一條命也是應該的,只是我死後,請你善待我老孃。”木爾真冷笑一聲,身形微動,寒光四射,鋒利無比的腰刀已抵住小王的頸部。小王臉色平靜,垂首閉上雙眼,竟沒有反抗。他已決心求死!死對他來説,不是恐懼,只是解脱。這情形就連木爾真也感到驚奇,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面對死亡而如此不動心的……在嚴密保護下的王母,已離開長安一百八十里。傍晚,一行人在狗子的安排下,住進了小鎮上的旺角賓館。這是離開宮廷後的第二天。在大家休息,準備進膳時,才發覺少了一個人。“咦?楊泰呢?”毒觀音首先發問。大家目光四處掃視,賓館店堂中人進人出,就是不見雙槍楊泰,這才發現楊泰失蹤了。一行共十個人,少了一個,到現在才發覺,毒觀音覺得太不可思議。八面威風林同思索了一下,道:“我想起來了,前一個時辰,楊兄説尿急,騎着馬離開道路,拐到一處林子裏去,當時我也沒有在意,以後就沒看到他過。”毒觀音道:“我叫茶慢一點上,麻煩四位一齊出去找一找!”這四位高手立刻出了店門,上馬走了。豔紅與菊兒陪着王母在另一張桌上聊天,瞥見四人剛坐下,又站起來匆匆出門,豔紅忙過來低聲問道:“什麼事?”“沒什麼,楊老大不見了,他們去找人,別驚動了王伯母,她受不起驚嚇。”豔紅點點頭,又坐回王母桌上去。不過一頓飯工夫,四名高手急匆匆地回來。毒觀音一見四人氣急敗壞的臉色,就知道不妙,但她還是沉着地招呼道:“來,坐下來先吃飯,有話慢慢説。”接着揚聲道:“夥計,上菜。”四人坐上桌子,林同低聲道:“楊老大死啦!”凌風劍杜三道:“咱們怕引起人注意,不敢把屍體搬回來。”毒觀音神色雖然不動,內心的震驚卻是非同小可,急急問道:“怎麼死的?”絕命掌趙義低聲道:“就死在他自己的雙槍之下!”這太稀奇了,怎麼會呢?毒觀音再沉着,也不禁動容。“咱們吃飽了,再跑一趟,去仔細看看。”雙槍楊泰的屍體就躺在一片疏林中。整個人就被他自己的雙槍自胸前插入,釘在地上,他的馬還在旁邊踢蹄。當林同把雙槍拔出來的時候,沒見鮮血,因為血液已經凝固。毒觀音仔細檢視,卻找不到其他傷痕,她不禁喃喃道:“太玄了,這不是好兆頭。”天色已快黑下來了,每個人的心頭都在發毛。“請四位幫幫忙,埋了楊老大,咱們立刻回客棧。”第二天一大早,豔紅一行人不動聲色地再度起程。為了不驚動王老太太,每個人都保持緘默。然而,大家經過一夜的商量,都知道前途情況險惡,路上絕不能離開落單。而前後的次序也有了調整,鈎子到前面做前探,狗子殿後做後衞。因為豔紅知道狗子專長偵伺,楊泰昨夜糊里糊塗死在路邊,也只有狗子,或許能查出後面是否有敵蹤?與楊泰的死因——掃描slqlzf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