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細說往事。也在回憶往事。然而,往事已如煙,又好像是昔年在冰窖裡的棋局,早已散去。棋局已散,人亦遠去不復回,麥若谷已是個百齡人瑞,難道他還會忍不住放聲一哭?誰都不認為一個活了一百歲的老人,會突然在當眾面前流淚。他即使有淚,想必在六十歲之前便已流乾流盡。誰知道事情大謬不然。當他知道風雪老祖的確已逝世之後,他突然大哭。好厲害的哭聲。哭聲直響徹雲霄,也衝破了七色地獄的沉沉寂氣。難道這就是鬼哭神嚎的聲音?誰都沒有真正聽過鬼哭神嚎的聲音是怎樣的,但想來麥若谷的哭聲已和鬼哭神嚎十分接近。就在麥若谷哭得最厲害的時候,那座紙橋的對岸突然響起了一把蒼老的聲音:“各位既已來到魔湖為什麼還不渡橋?”聲音蒼老,但這個人的年紀卻並不太老。他衣白如雲,雙目神光閃動,顧盼間威凌逼人,年紀大約五十來歲左右。龍城璧冷冷一笑,道:“你又何以不肯渡橋過來這裡?難道你缺乏了綠魔幽魂散的藥力支持,就當真變成如此不濟?”此言一出,司馬血、衛空空皆吃了一驚。只有許竅之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早已認出這個白衣人,就是數天前在聚英山莊的綠色怪人,也就是原本的白熊王夏侯真。夏侯真嘿嘿冷笑,對龍城璧道:“渡紙橋原非難事,但本堂主有渡船可越魔湖,又何必浪費真氣,”龍城璧嘆道:“實不相瞞,我中了搜魂一針,別說渡紙橋,就算能否走路也大有問題。”夏侯真臉上不動聲色,道:“龍大俠太不小心了。”麥若谷哭了好一會,忽然厲聲喝道:“你有白熊王不做,卻去做什麼七色地獄的白熊堂主,豈不丟盡了你父親夏侯蒼的臉?”語音一頓,又道:“龍城璧雖然中了搜魂一針,但老夫身上偏偏就有這種針毒的解經。”夏侯真冷冷道:“搜瑰一針的毒是用毒蠍液再加上黑葉毒蓮炮製而成的,除了花蛇血果製成的丹丸之外,天下間絕對無法可救。”麥若谷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個殷紅的錦盒,輕輕打開,裡面盛放著三顆紫紅的藥丸。麥若谷冷冷道:“這種花蛇血果丹普天下就只有七顆,老爺子偏偏就有三顆在身。”說著,拿出一顆,粗手粗腳的塞進了龍城璧的口中。麥若谷哼一聲,道:“算你這小子福大命大,醫谷群醫雖然神通廣大,但沒有花蛇血果丹,只怕也未必能夠治癒你所中的傷毒。”夏侯真的臉有點發青了。許竅之卻只是悠悠一笑,也不去反駁麥若谷的說話。老人家往往比年輕人更好勝,他又何必去跟麥若谷這個百歲人瑞抬槓頂撞?許竅之雖然年紀不及龍城璧,司馬血和衛空空三人為大,但若論到最穩重老成的人,仍得數他。這是和他生長的地方環境有關,醫谷中多數是老成持重的大夫,所以他也和那些神醫一樣,做事穩重,而且涵養極佳。只要龍城璧的傷勢能夠迅速復原,那才是值得慶幸的事。渡紙僑,當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虞長春雖然瞎了雙目,但他卻爭著要第一個渡橋而過。風流神丐不但以風流神拳名滿天下,他的蜻蜓百步飛輕功,亦是武林一絕。虞長春終於順利渡過紙橋。接著,司馬血,衛空空和許竅之都先後渡過紙僑。但龍城璧想運氣施展輕功渡橋時候,五龍杖聖麥若谷卻一杖攔住了他的去路。龍城璧苦笑道:“在下的毒傷已無大礙……”“放屁!”麥若谷怪眼圓睜,道:“渡紙橋損耗真力極大,你若勉強渡橋,萬一毒氣趁機攻心,豈不白白浪費了老夫的花蛇血果丹?”龍城璧嘆道:“若要在下不渡僑,倒不如毒發攻心,死了更加乾淨。”麥若谷冷冷道:“你若真要渡橋,老夫揹你過去。”龍城璧忙甩手道:“這座紙橋大不牢固,在下體重也並不很輕,你負我渡橋,豈不危險?”麥若谷冷笑道:“想不到雪刀浪子竟然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晚蜚何懼之有?”龍城璧雙眉一軒,道:“但只怕連累了老前輩而已!”麥若谷仰天長笑,忽然一伸手,就像抓雞似的把龍城璧背在背上。龍城璧沒有抗拒。麥若谷既然滿懷信心能夠揹負他渡過紙橋,他又何必不與死神賭博一次?紙橋輕飄飄的在魔湖上搖盪著。麥若谷揹負著龍城璧渡橋,比每一個人渡橋時的速度都更慢。龍城璧甚至已經感覺得他的背心在冒汗。就在他們人在紙橋中央之際,寒泉谷里突然冒出兩個黑衣刀手。司馬血、許竅之和衛空空都看得很清楚,他們想用刀把紙橋砍斷。橋若斷,龍城璧和麥若谷就算再有更大的本領,也勢非掉進魔湖的毒水裡,變成兩堆白骨不可。他們畢竟是人,而不是一隻可以在空中飛翔的鳥。但這時候,這兩把刀已向紙橋砍去。這兩位黑衣刀手的武功,雖然看來並不怎樣突出,但麥若谷和龍城璧的性命似乎已註定要斷送在這兩個武功平庸的黑衣人手上。兩把鬼頭大砍刀,一齊砍向紙橋的木柱上。但就在兩把刀幾乎已將木柱劈斷的時候,突然在一塊巨石後,激射出兩道赤芒。赤芒一閃,這兩個黑衣人的頸上登時爆血。兩支利箭,已從他們的後頸穿過,從胸口上貫過。這兩箭不論是否有毒,已足以立刻就要了這兩個黑衣人的性命。好險!兩個黑衣人倒地後不久,麥若谷己揹負著龍城璧,安然渡過紙橋。麥若谷雖然背對著寒泉谷,但這一切的情況他都知道得很清楚。巨巖後有人。那人憑著兩支利箭,救了麥若谷和龍城璧的性命。麥若谷再三請那發箭之人現身,當面答謝。但沒有動靜,連一點動靜也沒有。麥若谷幾乎忍不住又要再渡橋過去,找那發箭之人。但夏侯真已帶著眾人,直望天上峰而去。“主人等待諸位很久,七色地獄之門已為六位而打開……”天上峰在雲堆間掩映著,這裡不像人間,倒像仙境。但這裡絕不是神仙境界,而是地獄。這是七色地獄,也是人間地獄。地獄不在地底,而在天上。在天上峰之上。天上峰上,沒有庭樓高閣,也沒有屋子。這裡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石亭。但夏侯真卻把他們帶到了峰頂之上。峰頂上什麼都沒有,只有這個面積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小的四方亭子。亭子裡還有一張四四方方的石桌,還有四張四四方方的石凳子。忽然間,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這座亭子居然開始向下移動,沉進了山腹之下。夏侯真首先踏進石亭裡。“你們若怕,就別跟著本堂圭。”麥若谷“呸”一聲:“灰孫子不必用激將法,難道老夫還怕你會吃人?”他們當然一起跟夏侯真走進石亭裡。石亭一直向下沉,四周都只能看見粗糙而冰冷的岩石,漸漸地,石亭下沉得更深,終於變成了一片漆黑。過了好一會,忽又覺得跟前一亮。石亭已下沉到山腹之中。他們終於來到了七色地獄。地獄,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都總認為是一個很可怕,很陰森恐怖的地方。雖然誰也沒有見過地獄,但人人都不願意茌死後掉進地獄,總希望能夠請個法師回來“超渡”上天。地獄真的如此可怕?如果七色地獄真的是地獄的話,相信絕大多數人都希望一輩子呆在這裡。尤其是男人。更尤其是那些好色如命的男人。他們更會不捨得離開這個美麗如天堂的地獄。誰都沒有想到七色地獄竟是一個修飾華麗,燈火燦爛輝煌的銷金窟。這裡雖然地處山腹之中,但一點也不悶熱,空氣清新如臨出巔海角。但最令人目眩神迷,眼花撩亂的,還是這裡的一群紗衣美女。!這些都是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有的在撫琴,有的在曼舞,有的在低聲歌唱,也有的正在捧著一壺美酒,分別斟在六張桌子上的酒杯中。她們每一個都可算是天香國色,絕代佳人。龍城璧雖然風流不羈,但卻也從未見過在一個地方上,同時出現這許多漂亮的女孩子。麥若谷更是個在女人叢中混了一輩子的脂粉客,可是直到現在他和第一次有這種經歷。夏侯真緩步走開,對麥若穀道:“杖聖何不就坐?”麥若谷冷冷笑道:“老夫當然會坐下,難道還怕這裡連椅子都會有毒?”說著,他果然大步上前,大剌剌的坐下。各人分據一桌就坐,對於桌上美酒,居然照喝不虞。這六個人都是分辨的大行家,酒裡有毒無毒,幾乎瞧一眼,嗅一下便已知道。酒無毒。杯子也無毒。既然酒和杯子都無毒,又何妨痛飲一頓?六杯酒幾乎在同一時間喝過精光。麥若谷很快又喝了第二杯酒,接著問夏侯真道:“這裡的主人為什麼還不出來呢?在老夫面前擺架子,可不是聰明的做法!”夏侯真什麼話也沒有說。因為七色地獄的主人,已經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之下,悠然地踏進這個神秘、美女如雲的大廳。在他的面前,有十二個綠衣丫環。在他的背後,還有三個肥瘦高矮,相貌身材甚至衣服都完全不同的漢子。左邊一人,一襲黃衫,鬚眉倒豎,神態威猛,十隻手指又粗又短,顯見是個外家掌力的頂尖高手。中間一個身材極矮,但卻頭大如巴斗,雙手捧著一個藍布包袱,穿的衣服也和包袱的布一樣,又藍又舊,俗氣不堪。站右邊的卻是個小胖子,他渾身由上至下,連襪子和刀鞘也是灰色的,看來就像一隻從河田裡跳出來的大青蛙。這三個人都並無令人值得欣賞之處。但七色地獄主人可就完全不同了。七色地獄主人是個容貌瀟灑,笑容明朗,衣著極其華麗的壯年人。他頭上戴著一頂鑲著六顆鵝卵般大小的碧玉金冠,腰繫一條瑪瑙皮革帶,腰帶上斜懸著一把劍,連劍鞘都是純金鑄造的,上面還有六顆閃閃發亮的貓眼石。他的膚色白中透紅,眸子漆黑,雖然年紀比較大了一點,但卻充滿了男人應有的一切魅力。每一個人都看得有點呆了。而許竅之卻瞧得更加呆若木雞。他突然像中了魔法似的,頻頻搖頭道:“不可能,這是絕不可能的,你怎可能會是七色地獄的主人?”七色地獄主人朗聲一笑,道:“我為什麼不可能是這裡的主人?”許竅之霍聲站了起來:“因為你就是我們要來營救的小熊!”小熊!七色地獄的主人,竟然會是在聚英山莊被人“擄走”的小熊!這真是一件令人無法想像的事。在他們六個人之中,唯一見過小熊的人,就是許竅之。但許竅之卻肯定眼前這個七色地獄主人,就是他們千方百計要去追尋的小熊!“小熊?”七色地獄主人忽然沉下了臉,冷冷一笑,道:“在這裡,沒有任何人叫小熊!只有夏侯真是白熊堂堂主。”許竅之嘆了口氣,道:“變了,變了,你整個人都巳變了。”七色地獄主人悄悄的坐下,喝了一口熱茶。茶很深。茶葉也很香。但他現在臉上掛著的微笑,卻比寒冬裡的冰雪還冷。他喝完了這杯茶,才緩緩的道:“我本來就是這裡主人,從來都沒有變過。”每個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他的臉上。他又接下去道:“變的只是老熊王,這個老王八方才真的變了。”龍城璧忍不住怒道:“老熊王是你的師父,你豈能講出這種說話?”七色地獄主人冷冷一笑,道:“他若還當我是他的徒弟,又怎會把熊族之王這個寶座送給了別人?”語音略頓,一雙森冷的目光忽然盯著司馬血:“老熊王要把熊族之王這個寶座傳給別人,你大概都很清楚了?”司馬血淡淡道:“當然知道,不但我知道,龍城璧也知道得很清楚。”龍城璧輕嘆一聲,道:“我們不但知道老熊王要把熊王璽交給誰,同時也知道他的死因。”司馬血道:“他並不是病死的,而是給一個喪心病狂的惡魔暗算身受重傷,終而致死的。”龍城璧伸手向七色地獄主人的臉上一指:“這個惡魔就是你!”“不錯,”七色地獄主人毫不否認:“他能夠背上捱了我連環五掌而不當場倒斃,的確使我大感意外。”司馬血冷冷道:“這件事我早已知道,老熊王一見到在下便老淚縱橫的將事情本末傾訴。”七色地獄主人道:“但你卻詐作若不知情,只對人說老熊王是病死的。”司罵血道:“在下幹了這許多年的殺手生涯,做事當然也有點分寸,又豈會打草驚蛇?”龍城璧沉吟片刻,慢慢的接著道:“老熊王之所以不把熊族之王的寶座傳交給你,就是發覺你不但早已和白熊王勾結,而且秘密組織了七色地獄這種邪惡幫會,若連整個熊族都落在你們的手裡,整個武林難免就要遭遇到一場悲慘的浩劫。”司馬血又道:“事實上,熊王璽在什麼地方,根本只有老熊王本身知道,葉大孤雖然是他的生死至交,但老熊王並沒有把熊王璽交給他保管。”龍城璧道:“現在世間上知道熊王璽在什麼地方的人,就只有我和司馬血!”七色地獄主人又喝著另一杯熱茶。但他只把熱茶喝了一口,就把杯裡的茶全都潑在地上。茶剛潑下,那些紗衣美女便突然全部頓失所蹤。美女們不見了。但卻冒出了一大群身穿綵衣的劍手。這些綵衣劍手所穿的衣服式樣奇特,布料上的顏色更是絢麗奪目,一件上衣竟然有紫、紅、青、黃、藍、白、黑七種顏色,一眼望去,確令人有為之目眩感覺。麥若谷哈哈一笑,道:“服侍咱們的人終於出現了。”七色地獄主人長長嘆了口氣,道:“我現在也不再想要熊王璽了。”他再喝第三杯熱茶,道:“我現在只想親眼看見你們六個人,都死在七色地獄之內。”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把手裡的茶杯捏碎。四十九個綵衣劍手,立刻就一齊向龍城璧等六人衝了過去。七七四十九名綵衣劍手。這是七色地獄裡的綵衣劍陣。麥若谷年輕的時候,曾經闖過不少陣法,其中包括威名震天下少林派的羅漢陣和武當派的天罡劍陣。然而,這些都是名門正派的陣法。只要是名門正派的劍法,就決不會在劍法上有不足。但七色地獄裡的綵衣劍陣,除了七七四十九把劍之外,還加上了各種各樣的毒辣暗器。這已不單只是劍陣,而且更是暗器橫飛的陣法。龍城璧雖然曾中過搜魂一針的劇毒,但自從服下花蛇血果丹之後,情況顯著有所進展,經過這大半個時辰的調息後,已完全復原無礙。憑他的身手,綵衣劍陣並不容易能夠把他傷害。麥若谷雖然年紀老邁,但身手之敏捷,絲毫不減當年,他一出手,立刻就已擊傷了兩名綵衣劍手。司馬血,衛空空和許竅之的武功俱是時下頂尖高手,綵衣劍陣雖然來勢洶湧,但卻未能一舉將這數人攻下。但風流神丐虞長春卻太吃虧了。雖然他本來的武功極高,但現今雙目初瞎,身手難免大大的打了個折扣。一陣冷風呼嘯,十四枚燕尾鏢同時向他身上招呼,虞長春不敢伸手來接,只好憑聽覺加以閃避。但他避過了這十四枚燕尾鏢之後,四個綵衣劍手已分別從四個方向,用劍向他的要害刺去。虞長春手中竹棒連揮,將迎面衝來的一個刺死。但其他三劍,卻已一齊刺進了他的胸腹之間。康長春沒有慘叫,也沒有慘笑。他只是默然地,靜靜的躺了下去。風流神丐已壯烈犧牲。麥若谷鬚眉皆張,瞪著怪限,手中一根五龍銀杖九招之內,連殺五人。慘烈無比的一戰。綵衣劍陣雖然陣法嚴密而詭異,但被因在陣中之人,皆是當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可以說,綵衣劍陣面臨到了最強的敵手。風流神丐若非雙目已瞎,恐怕也未必會一經接戰,便被三把利劍同時刺在身上而喪命。四十九個綵衣劍手,瞬即傷亡過半。但那十二個綠衣丫環,卻已突然同時各自亮出一柄短短的匕首,加入了戰陣。而且今天更想不到的,就是這十二個綠丫環的武功,竟然會遠在那些綵衣劍手之上。這一戰立時變得倍加熱鬧,也倍加兇險。七色地獄主人仍然悠閒地坐在那裡,捧著一杯熱茶在靜靜觀戰。他好像想把別人武功上的破綻,都在這一刻間完全瞧破出來。原本不像地獄的七色地獄,現在也許已變得比真正的地獄還更恐怖。龍城璧的風雪之刀,司馬血的碧血劍,許竅之的銀扇金刀,衛空空的長劍,還有麥若谷的五龍銀杖,這幾件兵刃,現在都變得像是屠夫手裡的屠刀,不停地製造出血流成河的場面。屠刀只染豬牛羊的血。但他們的兵刃,卻染滿著人的血。他們其實並不嗜殺。但在這環境之下,你不殺人,別人就會把你連骨頭都一起啃進肚子裡。他們可說別無選擇的餘地。七色地獄主人忽然放下茶杯,重重的拍了三下手掌。站在他背後的三個漢子,立刻就加人了戰團。但他們並非分散各自為戰,而是集合三人的力量,一起對付五龍杖聖麥若谷。顯然,七色地獄主人在觀察過敵人的武功之後,發覺最厲害、最兇猛的還是麥若谷,所以便派這三個漢子,一起向他進襲,只要把麥若谷除掉,己方便不難佔得較佳的優勢。麥若谷銀杖翻飛,勇若天神,見這三個一直站在七色地獄主人的漢子同時向自己出手,不禁大吼道:“你們這三個灰孫子,準是活膩了!”七色地獄主人淡然道:“黃衫之人,乃黃狼堂主絕命狼魔程喜,藍衣的是藍鳥堂主勾魂雀董耐,還有那個灰衣漢子,則是灰娃堂主鐵腿刀霸朱舉忠,麥老前輩,你可得小心點了!”麥若谷冷哼道:“憑這三個灰孫子的武功,又豈足以威脅老夫,那簡直不自量力⒈”三句說話之間,鐵腿刀霸朱舉忠已向麥若谷閃電般劈出七刀,踢出六腿。刀快,腿更快。誰也想像不到,這一個胖子的腿法竟然快得如此不可思議。麥若谷卻更絕,對方劈來的七刀,他全部避開,但對方掃出來的六腿,他卻不閃不避,任由朱舉忠向他的身上踢去。六腿之後,朱舉忠的臉色變了。不但是他的臉色變了,連他的腿也變了。原來他連踢五腿,踢在麥若谷的身上,對方都若無其事,於是第六腿便盡出全力,而且是向麥若敢的心臟地帶踢去。這一腿盡出全力,威勢是何等猛烈,就算麥若谷的胸膛是鋼板製造的,也勢非被踢穿一個大洞不可。然而,穿了一個大洞的不是麥若谷的胸膛,而是朱舉忠的腳。麥若谷哈哈一笑,攤出了左手,整隻手都是血。那是朱舉忠腳上的血。朱舉忠的鐵腿,竟然變成了爛腿。他雖然手上還有一柄刀,但他已不敢再向麥若谷衝去。無論任何人,當腳上穿了一個大洞之後,勇氣都會立刻消失的。除非是絕不怕死的人,那才例外。但朱舉忠雎然不見得很怕死,卻也不是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他原本不可一世的勇氣已完全消失。所以,七色地獄主人對他感到十分失望。他忽然向朱舉忠招了招手,道:“朱堂主,你過來。”朱舉忠滿臉驚惶之色,他已知道自己犯了一條大罪。——不願力戰至死,就是一條七色地獄主人絕對不會寬恕的大罪。他忽然咬了咬牙,轉身又再向麥若谷一口氣連續揮出二十五刀。七色地獄主人失望的臉孔終於發出了一絲微笑。殘酷有如魔鬼的微笑,掛在這個衣飾華麗,容貌瀟灑男人的臉上。當朱舉忠向麥若谷連續揮出二十五刀的同時,黃狼堂主絕命魔程喜已用狼牙棒向麥若谷的背上砸去。麥若谷雖然腹背受敵,但朱舉忠這二十五刀已一不值得他顧慮。因為朱舉忠足部受了重傷,他雖然拼命揮刀,但刀法已亂,真氣盡散。這二十五刀,絕不足以威脅麥若谷。但黃狼堂主程喜卻是覷準了機會才在背後突擊,這一擊已把他畢生最大的力量,都已發揮出來,威力當然可怕得多。麥若谷長笑連聲,五龍銀杖突然化作千百道華光,前後激舞。叭!叭!叭!一連兩杖,都重重擊在朱舉忠的刀背之上。刀雖未斷,但朱舉忠的右手已虎口迸裂,鮮血狂冒。第三杖仍然擊在朱舉忠的刀背上。刀終於斷了。連朱舉忠的手也在同時斷掉。他已完全與失了戰鬥的能力。麥若谷沒有殺他。因為七色地獄主人已走了過來,伸指疾點他的左右太陽穴。朱舉忠甚至慘叫都沒有一聲,便像一條死狗般倒下。七色地獄主人莞爾一笑,也不與麥若谷交手,只是緩緩的向那座石亭上走去。最後,他居然坐在石亭上的石凳上,悠然自得的捧著一杯熱茶慢慢欣賞。龍城璧面對著三個綠衣丫環,一直沒有狠心施下殺手。他覺得這些女孩子的本質並不太壞。她們顯然是受了七色地獄主人的利用而已。事實上,在七色地獄裡殺人殺得最狠的,就只有五龍杖聖麥若谷一個。甚至連殺手之王司馬血,都不想殺人太多,只有幾個囂張兇悍的綵衣劍手死在他的碧血劍下而已。這一戰役,受傷的人遠比死亡的人為多。這些人雖然受傷,但仍然可以活下去,只不過暫時喪失了戰鬥的能力而已。麥若谷是當世的絕頂高手,程喜的狼牙棒雖然招式狠辣,但又怎敵得過他?十招之內,程喜已被麥若谷逼得險象環生。但一直沒有動手的藍鳥堂主勾魂雀董耐,突然把手裡的藍布包袱解開。包袱內有一根鋼鏈,鋼鏈的兩端,都有一隻栩栩如生的鐵鳥!鐵鳥的嘴尖如錐。它的翅膀也鋒利如鋸。麥若谷活了百把歲,對於這種形狀古怪的兵器也是前所未見。鋼鏈並不很長。但一揮動的時候,一丈範圍之內都只見鐵鳥縱橫,無論給它的嘴或是翅膀擊中,都勢非身受重傷不可。董耐身如侏儒,鑽身進攻招數靈活,就像一隻狡猾而且兇悍的食屍鷹。程喜的狼牙棒,和董耐的鐵鳥很配合,絕不胡亂盲目進攻,而是每人一招,分別輪流擊向麥若谷。麥若谷臉色鐵青,他似乎已被逼落下風。但龍城璧卻看得出,這是誘敵之計。忽然間,銀杖一縮,麥若谷倒垂銀杖向後退三尺。狼牙棒和鐵鳥同時飛擊向麥若谷。這兩人都不想喪失一個立下大功的好機會。但明明在眼前的麥若谷,忽然變成了雪刀浪子龍城璧。龍城璧微微笑著,一刀將狼牙棒和鐵鳥同時震開。麥若谷呢?他在哪裡?麥若谷甫向後退去,龍城璧便衝了上來。當龍城璧用刀震開狼牙棒和鐵鳥的時候,麥若谷已在程喜和董耐的頭頂。五龍銀杖化成兩道銀光,分別向程喜和董耐的頭頂上鑿去。程喜和堇耐同時大吃一驚,他們終於看見了五龍銀杖,已像兩根冰柱般從半空中墜了下來。可是,他們已被龍城璧的刀封死了所有退路。他們已避無可避。篤!篤!兩聲怪響,兩人同時悶哼,腳步踉蹌倒地。他們已活不成。無論任何人的腦袋,被鑿穿一個像碗口般大小的血洞,他都一定活不下去。麥若谷身在半空,殺了兩名高手。但他自己也遭遇到了別人的暗算。暗算他的,是七色地獄主人。麥若谷從半空落到地下的時間,只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短促的一剎那。但就在這一剎那間,他的後頸上竟然深深的嵌著一雙只精緻的雕花瓷杯!七色地獄主人仍悠然地在觀戰。但他手裡的茶杯已不見了。茶杯已嵌在麥若谷的後頸上。他對自己這一手擲杯傷人的功夫,顯然感到很滿意。麥若谷喉嚨裡發出了咯咯怪響。但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他忽然拼命的向七色地獄主人撲去,人未到杖先到,疾擊對方的胸膛。這一杖之迅速,勁力,已足以把世間上絕大多數的武林好手砸成肉醬。然而七色地獄主人竟然沒有閃避,也沒有還手。但他也沒有被這一杖砸成肉醬。因為他坐著的石亭子,突然面前落下了一道沉重的鐵柵。這鐵柵的鐵桿,每一根都粗若小孩的手臂。五龍銀杖雖然厲害,但擊在這些鐵桿之上,也未能將之撞毀。鐵柵既無損,七色地獄主人當然也無損。麥若谷雙目神光已經開始渙散。他忽然放下了五龍銀杖,雙袖一揚,十八口飛刀一齊向七色地獄主人射去。十八口飛刀,同時穿過鐵柵,眼看就要把七色地獄主人刺出十八個血洞。但七色地獄主人左右手齊抄,竟然將十八口飛刀全部抄在手裡。麥若谷慘笑,但口裡卻無言。他彷彿想說:“好身手。”但張開嘴巴之後,卻只能噴出一口濃血,然後手扶銀杖,站著死去。七色地獄主人悠悠的嘆口氣,又輕輕的招了招手,道:“再見了,這裡就是你們的家。”龍城璧冷笑道“家?什麼家?”七色地獄主人嘆道:“這是你們最後的家!除了這座石亭可以走出去天上峰之外,你們再也不可能找出另一條出路,因為這裡是山腹。”龍城璧道:“你要離開這裡了。”七色地獄主人道:“當然。”龍城璧說道:“你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嗎?”七色地獄主人同樣道:“當然。”他說著這兩個字的時候,石桌子已冉冉上升。“再見了!”他坐在石亭裡,玩弄著一把火摺子,笑得很愉快:“我終於把你們引進七色地獄,而且你們很快就會從七色地獄掉進第十八層地獄裡。”他說完這幾句話之後,石亭已完全升了上去,再也看不見他的影子。龍城璧忽然對司馬血道:“你可知道他正準備去做一件什麼事?”司馬血眉頭皺得很緊,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正準備去燃點炸藥的藥引。”龍城璧淡淡道:“你猜得一點也不錯,他剛才手裡拿著一把火摺子,就是想去燃點炸藥,到時這座七色地獄,就會化成一片飛灰。”司馬血道:“你看他能否點得著那些火藥?”龍城璧嘆道:“很難說,但我們還有一個希望。”司馬血突然眼前一亮:“九幻刀神呼延黑?”“不錯,”龍城璧道:“剛牙麥老前輩揹我渡橋時,用兩枚利箭救了我們性命的人,就是呼延黑師徒。”司馬血道:“呼延黑不但在刀法上成就斐然,他的追星箭法也是一絕。”龍城璧嘆道:“誰也想不到老熊王要把熊族之王的寶座,會交給呼延黑。”此言一出,衛空空和許竅之都不禁大吃一驚:“老熊為什麼要把王位傳給這個惡魔?”“惡魔?”龍城璧搖頭道:“他以前的確是個惡魔,但現在他已變了。”“變?”“不錯,”龍城璧緩緩道:“他在天山潛修多年,性格上已得到了很大的改變,不是變得更壞,而是變得向善,老熊王曾調查得很清楚,今日的呼延黑,的確可被稱為九幻刀神,而不是九幻刀魔!”衛空空和許竅之都聽得有點發怔,如果這些說話不是龍城璧說出來的話,他們實在很難相信那是事實。龍城璧接下去道:“但在小熊未被伏誅之前,九幻刀神呼延黑仍然以惡魔的身份出現,目的就是要配合我和司馬血的行動。”司馬血淡淡道:“老熊王給了我十兩紋銀,要我替他清理門戶,主要目標並不是對付什麼黑白熊王,而是對付他唯一的徒弟,也就是背後暗算師父的小熊!”龍城璧道:“他在引我們進入死路,但我們的目的也是一樣!”司馬血輕嘆一聲,道:“但現在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龍城璧苦笑著:“我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就是坐在這裡等。”司馬血道:“等什麼?”龍城璧道:“等那座石亭子再度回降下來!”司馬血道:“你敢肯定呼延黑一定會在天上峰頂把小熊截回來?”龍城璧搖頭。“如果我們等不到石亭再度回降下來,我們就只好在這裡等待數萬斤的炸藥爆炸!”等!他們只好靜靜的在等待。他們也許是在等待炸藥爆炸,等待死神的降幅。他們終於等到了。炸藥沒有爆炸。死神也沒有降臨到他們的身上。他們等到了那座石亭。石亭一直降到原來的位置。石亭的鐵柵已不見了。七色地獄主人也不見了,裡面空無一人。龍城璧等四人沒有遲疑,立刻走進石亭裡!石亭又再上升,終於回升到天上峰頂之上。天上峰頂之上,陽光燦爛,雲層已被風吹走。有兩個人躺在峰頂上。一個是身穿白袍,但卻臉如黑墨的老者。他手裡還緊緊握著一把刀。九幻神刀。他就是九幻神刀呼延黑。在他身旁躺著的,赫然就是七色地獄主人——小熊!這兩人顯然曾經過一場兇險的決鬥,結果兩敗俱亡,一齊死在天上峰頂之上。呂冰荷呢?她在什麼地方?難擋她沒有來到這裡?忽然間,龍城璧發現天上峰的背後,一座石屋。呂冰荷竟在那座石屋的門前,含淚向他揮手。龍城璧明白了。因為那一座石屋就是石亭的機關總樞,石亭能夠升降,機關都盡在那座石屋之內。對於整個熊族來說,這次的鬥爭風雲可說是一個悲劇。一個永遠令人難忘的悲劇。熊王璽本來就在司馬血和龍城璧的掌握之中,現在,熊王璽已送回到熊族十大長老的帳幕裡。熊族依然是熊族。但熊王宮卻被火燒了。燒熊王宮的人,是熊族的十大長老。他們沒有對別人解釋,為什麼要火燒熊王宮。他們也沒有對任何人說出老熊王的死因,和小熊的下落。還有丁蝶飄,她本是丁文飄的親妹子,也是小熊的妻子,但從此之後,就誰也沒有見她出現過。又是一個春雨綿綿的下午。一輛馬車,懶洋洋地在路上挪動著。趕車的人根本就沒有趕車。他只是捧著一個大皮酒袋,喝著一口又一口的酒,一雙看似模糊,實在還很清醒的眼睛直瞪著灰黯黯的天空,直瞪著不斷飄下來的春雨。車廂裡還有一個酒鬼,但他的酒已喝完。他忽然從裡摸出一錠銀子。紋銀十兩。這十兩銀子他一直都不捨得用,就算在賭桌上輸光,在酒家裡喝得身無分文,他卻沒有動用過這錠銀子。趕車的人忽然對車廂的酒鬼道:“我也有十兩銀子,你肯不常替我去跟別人拼命?”車廂裡的酒鬼冷冷地說道:“可以,可以,為了十兩銀子,我可以替你去殺一個人!”趕車的人哈哈一笑,道:“你果然已經醉了。”酒鬼冷笑著,道:“我可以替你殺掉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龍城璧。”趕車的人一呆,終於什麼話都不說,又捧著那個大皮酒袋不停的喝酒。因為他就是雪刀浪子龍城璧。雨越下越大,他好像又已快醉了……——孤劍生掃描Zhuyj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