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春不动声色,仍然和卫空空在喝酒。而且喝得很镇静,很愉快。就在虞长春喝完最后一碗酒的时候,八条蟒皮鞭突然同时向他的身上卷去。虞长春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这八条足以击碎他半边脑袋的蟒皮鞭。龙城璧他早已听到了司马血的剑声。碧血剑一出鞘,八条蟒皮鞭就变成了十六条,全都断了。八个紫衣人同时后退。卫空空却连人带碗,一齐向他们的阵内冲去。八人同时弃鞭,也同时从腰间拔出一尺长的刺刀。但他们的刺刀刚拔出,卫空空的剑已无情劈下。这一剑没有砍掉他们的脑袋。但却把这八个人全都逼遇到墙边去。八个紫衣人齐声大喝一声,又再挥刀而上。他们的声势无疑十分雄壮,但卫空空却又忽然奇招突出,把手中的一只瓷碗捏碎。然后,瓷片就像暗器般猝然出手,化成数十道青芒,向他们的脸上激射过去。八个紫衣人纷纷俯身闪避。但他们刚俯身,卫空空和司马血的剑都已同时攻到。司马血剑势奇诡而辛辣,一出剑就把三个紫衣人的咽喉戳破。卫空空杀性大起,连环劈出两剑,立刻就有两颗脑袋在半空中掉下。剩下三个紫衣人,连脸色都变得发紫了。司马血又再挺剑而出,冷不防背后突然两把利剑一齐向他的背心直刺过来。酒中双剑的剑终于出手。俞飞瀑的剑刚发出,卫空空便已伸剑拦截。但沈必醉的剑从左方出击,卫空空却有鞭长莫及之叹。然而,沈必醉仍然没有刺伤司马血,因为虞庆春已拿起一根竹棒,向沈必醉的腹部戳去。沈必醉怒喝一声,道:“大胆叛贼,还不跟紫蟒堂主回天上峰。”虞长春冷冷笑道:“老子流浪江湖五十年,岂会贪图什么堂主护法之职,尔等无知之人,未免看错人了。”沈必醉如毒蛇般,向虞长春的颈上缠去,但虞长春的武功显然比他高出甚多,五招之内,已逼得沈必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俞飞瀑力斗卫空空,也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而且渐渐有吃不消之感。蟒婆婆率领着酒中双剑和与蟒堂的八个武士,一心以为可以把虞长春拿下,岂料和虞长春喝酒的四个年轻高手竟然如此厉害,显然大出她意料之外。但她仍然不服气。她耵着龙城璧看了半天,道:“你就是风雪老祖的弟子龙城璧?”龙城璧摇头,道:“风雪老祖不是我的师父。”蟒婆婆哼一声,道:“你若不是风雪老祖弟子,他怎会把风雪之刀送给你?”龙城璧道:“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在下又何必与你争辩。”蟒婆婆面色一阵铁青:“你是不敢和我争辩,还是不屑与我这老婆子谈话?”龙城璧虽然手里拿着风雪之刀,但始终没有准备攻击蟒婆婆。她也许是个女魔头,但看见她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又如何忍心挥刀向她砍杀?刀无情!但人却到底是人,他的确不愿杀一个老妇。然而,蟒婆婆却绝对没有放过雪刀浪子之意。她要杀龙城璧。因为七色地狱主人已下了一道命令:“谁杀雪刀浪子,重赏黄金万两。”酒中双剑自出江湖以来,只是败过三次。这两个人自小就喜欢跟别的孩子打架,练成剑法之后更加无时无刻不在找别人比剑,拼命,他们合作多年,只败过三次!也可算是一个难得的记录。今天,是酒中双剑第四次在江湖上遭败阵。而且也是败得最彻底的一次。他们不会再有第五次的失败。因为卫空空的剑终于砍下了剑飞瀑的脑袋。而沈必醉却被风流神丐虞长春凭一根竹棒,疾点全身十二道死穴而死。紫蟒堂的八个紫衣武士也悉数阵亡。唯一余下来的,就只有蟒婆婆。十一人同行,仅余一人。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蟒婆婆心里的感受是否很痛苦?没有人知道答案。龙城璧仍然没有出刀,他只是吸了口气,对蟒婆婆道:“你走罢,我不想和你交手。”蟒婆婆厉声大叫,但却声音低沉嘶哑,难听之极,“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祖姑奶奶用双手捏碎关外五枭脖子,力毙河东九毒时候,只怕连你母亲都还未出世。”龙城璧叹着气,点头道:“我承认你所讲的都是事实。”蟒婆婆突然冷笑一声,一双枯癯不堪的手已闪电般向他的咽喉掐去。龙城璧刀虽在手,但他仍然不忍出手,只想侧身施展轻功避过。虞长春见状,知道他的心地善良,不欲向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施下毒手。但蟒婆婆是个怎样的人,虞长春却是十分清楚,你不杀他,她绝不会领你的情,只会当你是个头脑还未长成的傻娃娃而已。高手过招,往往比庸手相斗,更为残酷。庸手相斗,败方就算受伤,不一定死,但高手过招,失败者绝大多数都会死亡。高手相争的胜负,往往也等于生与死的决定。胜负既关乎到生死,可以说是毫无选择余地的。蟒婆婆虽然看来孱弱,但她的大蟒手已捏断过无数人的脖子,还有她的一双鸳鸯飞腿,也是名震江湖的杀人绝技。龙城璧不忍施下杀手,他这一战必败无疑。虞长春是名丐,也是名侠。他当然不忍坐视这个悲修的战果。他突然抛下竹棒,九九八十一招风流神拳逼开龙城璧,与蟒婆婆缠斗在酒家大门之外。虞长春被号称鱼风流神巧,也许就是由于他学上了这一套风流神拳之故。风流神拳是一百五十年前,由一个花花以子创下的,他为人风流不羁,但却痴于拳击武技,终于在他朝夕苦研之下,创出这一套风流神拳。这一套拳法招式变化多端,既好看,也很实用,昔年少林寺罗汉堂首座高僧聪悌大师曾用四种少林拳法与虞长春印证,结果竟然是风流神拳处处占了半着之先,连胜三阵,直到第四阵,才仅战个平手而已。蟒婆婆见虞长春拳法多变而凌厉,那敢稍存怠慢之心,大蟒手不敢再轻率冒进,改为稳扎稳打的打法。虞长春一经接阵,就把蟒婆婆连连逼退八步,他的战意比龙城璧旺盛得多。但蟒婆婆连退八步之后,暗器突然出手。十六枚透心寒毒针,夹着三颗毒疾藜,分别向虞长春的上中下三路射去。虞长春似平早知蟒婆婆会有此一着,手中忽然扬起一块黑布,全部暗器都打在黑布之上。蟒婆婆怪叫一声,突然蹲身双手向虞长春的膝盖上抓去。这一招虽然不能杀敌,但却可以毁了虞长春的两条腿。虞长春立刻飞腿踢蟒婆婆的两手。蟒婆婆不退,改抓为掌,疾攻对方脚背。虞长春暴喝一声,不顾一切的双拳直向蟒婆婆两耳撞去。谁知蟒婆婆竟然奇招突出,倒悬身躯,拗腰双腿由下而上飞踢虞长春的脸。虞长春双拳明明撞向蟒婆婆的耳朵,此际却变成了撞向她的足尖之上。他临敌经验丰富,知道对方这一招相当厉害,不敢再扑前,反而箭步般急急后退。他退得很快,瞬间远离蟒婆婆几乎三丈。但螃婆婆的足尖部位,早已射出两枚短小已极的金刀。当虞长春刚准备急步倒退的时候,这两枚金刀已深深的插进他的双目之内。刀当然有毒,而且是剧毒。许窍之立刻扶住虞长春,急施救治。龙城璧终于后悔了。他后悔让虞长春出手,以致被蟒婆婆的毒刀所伤。他像豹子般跃起,拦着蟒婆婆。风雪之刀本已入鞘。但现在又再亮了出来。他的人才站定,蟒婆婆又已双手疾扬,双柚中射出数十颗铁莲子。看来她最擅长的还是暗器。龙城璧面露杀机,他已决心要全力对付这个凶残狠毒的老魔妇。数十颗铁莲子蓝芒闪动,显然也是一种曾经淬上剧毒的暗器。龙城璧只有一柄刀,用一柄刀来击落数十颗铁莲子,未免冒险一些。他不愿采取这个方法。龙城璧一旦冒险失败,他就不能亲手为虞长春报这两刀之仇。他左手一伸,在酒家门外推起一个大酒缸。这个大酒缸是酒中双剑遗下来的。酒缸里的酒,少说也有五百斤过外。但龙城璧只轻轻一推,大酒缸立刻就像风筝般向那数十颗铁莲子飘去。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偌大的一个酒缸竟被铁莲子震得爆裂。龙城璧也曾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当日在金堂城的小小酒馆中,他曾用一坛千日醉向段飞鹰的剑锋上疾击,结果酒坛被段飞鹰一剑震得爆裂。但那酒坛只有酒十斤,与现在这个大酒缸相比,显然相去极远。谁也没有看过这种景象,一个载着几百斤烈酒的大酒缸突然爆裂,碎片和酒香,酒得满街皆是。就在酒缸爆裂的刹那间,龙城璧竟然穿过正在爆裂中的酒缸,一刀刺向蟒婆婆的小腹。这一刀志在必得,而且绝对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酒缸爆裂时的声响虽然惊人,但更惊人的始终还是龙城璧的这一刀。蟒婆婆从未想过有人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之下,穿过酒缸向自己攻出致命的一刀,刹那间她在脸上所流露的表情,即使用心胆俱裂四字也绝不足以形容万一。她立刻用毕生所能运用的最快速度向后退。但即使她退得再快,也快不过龙城璧这一刀。她只看见银光一闪,雪亮的刀锋由她的小腹直穿过她的背后。“好刀……法!”当蟒婆婆说完这三个字之后,龙城璧早已回刀入鞘,掉头向酒家之内走去。然后,就是“朴”的一声。蟒婆婆已经气绝倒下。蟒婆婆从足尖发射出来的两柄金刀,毒性极霸道。幸好许窍之也在这里,否则虞长春现在必已毒发身亡。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已无法挽回。眼睛一向是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份。再强悍的人,他的眼睛也绝对经不起两把锋利的刀。龙城璧感到很难过。反而虞长春一点痛苦的神色也没有,仿佛若无其事一样。他身受重创,不能喝酒。但他居然又有点饿,想吃一只又肥又嫩的母鸡。※※※末到天上峰,先渡魔湖。未渡魔湖,先入寒泉谷。现在,他们已来到了寒泉谷,而且就在寒泉之下。寒泉,又名洗剑泉。据说凡是在这泉水下洗濯过的剑,死在这剑下的冤魂就可以得到安息。这虽然渐近乎无稽之谈,但相信这个传说的居然也大不乏人。不少杀了人的剑客,为了得到良心上的宁谧,都会不远千里,来到这泉水下洗涤他们的剑。他们都希望死在剑下的冤魏得到安息不再在良心上,或是梦境中向他们缠扰。洗剑泉真的这样灵验吗?信者言之凿凿,而不信者则当付诸一笑。龙城璧也听过关于这泉水的故事。他怔怔的望着由半山流下来清澈的泉水。忽然一把冰冷的嗓子在泉水的上游响起:“龙城璧,为什么还不洗你的刀?”半山上有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这两个人的年纪,约莫三十左右,左边一个穿红袍,四四方方的脸,但却长着一对三角眼,一个比普通人鼻子长一半的鹰鼻,还有一张厚唇的大嘴。而右边的一个,好像年纪较大一点,他穿着一袭青袍,脸上死气沉沉的全无表情,虽然长相比红袍人端正,但却神态诡秘可怖得多。龙城璧目光闪动,对这两个人道:“洗剑泉洗的是剑,但我用的却是刀,又何必多此一洗?”他说完这三句话之后,青袍人和红袍人已联抉双双飘了下来。卫空空淡淡道:“好俊的轻功。”虞长春却道:“这两人好大杀气。”司马血道:“你是听出来的?”虞长春咳嗽着,道:“不错,这两人的声音我都熟悉。”司马血道:“他们是谁?”“他们是七色地狱里的红蝎堂主和青蛇堂主。”虞长春皱眉道:“红蝎堂主姓翁名颜,外号搜魂一针,青蛇堂主姓施名灿然,外号蛇剑震九州……”“蛇剑震九州”五字才出口,司马血和卫空空皆齐声冷笑不迭。施灿然厉声道:“有什么好笑?”卫空空冷冷笑得更厉害,道:“在蛇剑震九州的面前,连笑一笑都不可以,施堂主果然好大的威风。”翁颜冷冰冰的傲然道:“七色地狱七大堂主的威风,从来都并不小。”龙城璧笑了笑,道:“紫蟒堂主已从七色地狱搬到第十八层地狱了,而且她很快就会在那里碰见两位老朋友。”翁颜死气沉沉的脸色依旧不变。但施灿然却差点没有把喉咙都叫破:“谁说蟒婆婆已死?昨天我还和她一起喝酒!”龙城璧淡淡识道:“今天你还能大嚣大叫,说不定明天你会连尸体都已开始发臭!”施灿然无言。一把蛇型曲剑却已亮出,笔直的指着龙城璧。蛇型曲剑刚指向龙城璧,另一把剑也同时指着施灿然。蛇型剑寒光逼人,但指着施灿然的剑,却恍如惊虹骤现,把蛇型剑的锋芒全部压了下去。碧血剑,杀手之王的碧血剑!施灿然冷伶道:“我只想杀雪刀浪子,并不想杀你。”司马血双眉一轩:“但他却不想跟你交手,难道你没有看见他已退了开去?”施灿然怒道:“司马血,你找死!”司马血淡淡一笑,碧血剑突然化成七八道虹芒,疾刺施灿然全身要穴。施灿然冷喝一声,蛇型剑波浪般涌向司马血的胸腹。这一剑力度并不很猛,但却隐隐含着至阴至柔的一股剑气,连站在远处的龙城璧也可以感觉得到。“铮”一声响,两剑相交,迸出一蓬火花。碧血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当然没有丝毫损毁。难得的是蛇型剑与碧血剑硬拼了一下,居然也若无其事,剑势再展,瞬即向司马血的头顶部位连刺二十八剑。司马血挥剑从容接下,直到对方二十八剑刚刺完之后,司马血忽然像幽灵般飘到了施灿然的身后。真正的杀着已经展开。施灿然的二十八剑未能得手,已知不妙。他正欲急退,司马血的剑锋已触及到他的背心。碧血剑,杀手之王的碧血剑!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翁颜已向司马血拦腰扑出,同时大喝道:“杀!”“杀”字甫出口,他掌中已扬起一道银光,向司马血的咽喉射去。这是他成名绝技——搜魂一针。这一针已足以要了任何人的性命。司马血冷吼一声,反手挥剑,把搜魂针击落。施灿然却已把握着这个机会,一剑就向司马血的小腹刺去。施灿然这一剑,可说是十拿九稳的。刹那之间,他几乎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名满天下的杀手之王,原来竟然不外尔尔。但他没有笑。而且他永远都不会再笑了。因为司马血忽然整个人跃起,一跃就是八尺,而且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之下,踢出了最快的一脚。施灿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司马血不但手里的剑可怕,他的两条腿也同样能置敌人于死地。施灿然觉得整个人在刹那之间全身冒汗。他的蛇型剑已刺了出去。但却没刺着司马血,而是刺了个空。而司马血的腿,却已从天而降,重重的击在他的鼻梁之上。施灿然立刻侧转脸。可是这一脚依然踢在他的后脑之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每一个人都听到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施灿然的脑袋,竟然给这一脚踢成碎烂,七窍冒血身亡!翁颜的脸,仍然死气沉沉,他在七色地狱里最好的一个老朋友已经倒下。龙城璧突然冷冷的道:“你为什么不把脸上的人皮面具解下,让大家看清楚你的卢山真面目?”翁颜冷冷一笑,道:“你果然有些眼力,看出我脸上戴着一副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龙城璧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就算不把人皮面具除下,我也知道你原本是谁。”翁颜咳嗽一声,缓缓道:“你认为我会是谁?”龙城璧脸色一沉,道:“你就是魔湖教的教主,魔湖教百余年来的基业,想来都必已尽丧在你的手里?”翁颜双目中厉芒闪动:“龙城璧,你太多管闲事了。”龙城璧拔刀出鞘,冷冷道:“现在我只要问你一句,魔湖七绝剩下来的五人,是否已惨遭阁下毒手!”“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翁颜嘿嘿一笑,道:“魔湖教现在已经解散,我连堂堂教主的职位都愿放弃,但这五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居然敢于反抗,拒绝加入七色地狱,如此痴呆,不识时务之人,不杀留来何用?”司马血闻言,心头一阵悲痛!这五个人是他用迷药强逼他们回去魔湖的,谁知魔湖教的教主竟已变节,把魔湖教双手奉献给七色地狱。魔湖五绝之死,司马血虽无真正的责任,但他却感到难过。极度的难过。寒泉下,决斗又将再展开。魔湖教主虽然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但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令人心颤魂飞的杀气。龙城璧凝视着手里的风雪之刀。“七色地狱的主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愿意把天上峰和魔湖都交给了他?”魔湖教主冷冰冰的一笑:“你不必问,请出手。”龙城璧嗄地一笑,道:“你赤手空拳接我的刀?”魔湖教主道:“我不打算接你的刀,只打算捧下你的一颗脑袋。”龙城璧沉默了半晌。魔湖教主突然出手。他两只手本来分明空空如也的,此刻突然竟有十二种不同的暗器同时射出来。蟒婆婆的暗器手法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但和魔湖教主相比之下,显然又大有不如之处。龙城璧却还是不动声色。突然间,刀光一闪,龙城璧的人已飞窜三丈之外。刀光再闪,刀锋已直逼到魔湖教主的鼻梁之上。魔湖教主冷叱一声,左掌倏地向刀身之上拍去。刀锋竟然被他一掌拍侧,接着他右肘曲起,弯腰弹腿向龙城璧的心窝上撞去。龙城璧急退,魔湖教主的右肘距离他的心窝还有三寸,未能击中。但忽然“飕”的一声,魔湖教主右肘之上,竟然弹出一柄五寸长的尖针。“笃”一声响,尖针已刺进龙城璧的胸膛。这才是他真正杀手锏——搜魂一针!尖针冰冷。龙城璧感觉到冰冷的尖针刺入了他的皮肉,几及肋骨。他虽然战胜过无数武林高手,但也曾受伤过无数次。这一次,他被搜魂一针刺了一下,半边胸膛立时麻木。但他没有倒下。倒下去的不是龙城璧,而是魔湖教主。魔湖教主虽然用阴损毒辣的招数伤了龙城璧,但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已在更早的一刹那间,砍在他的鼻梁上,刀锋入肉几达半尺。魔湖教主原本已凭内力掌功,将风雪之刀拍侧,但只不过转眼间,刀锋又再卷土重来,所攻击的地方仍然是他的鼻梁。一刀劈下的同时,搜魂一针也已刺进了龙城璧的胸膛,但却没有正中目标,刺进他的心脏。因为魔湖教主已挨刀在先,虽然右肘去势犹有余劲,但准确的程度却差了一点点。假如不是这样的话,龙城璧纵然能够杀得了魔湖教主,自己也势非当场殒命不可。但现在他的情况也并不妙。搜魂一针的毒力已迅速发作,而且伤口距离心脏又是这样接近。许窍之立刻撕开他胸前衣服,并且拿出一口金针,向他的伤口上插去。这一针插得并不深,但却使龙城璧痛得冷汗直冒。许窍之道:“你是不是感到痛楚?”龙城璧缓缓点头。许窍之神态稍宽,道:“这是辟毒金针,如非危急,轻易不能加以施用,一针刺下,就算再麻木的伤口肌肉也会觉得剧痛。”龙城璧又不住的点头。许窍之叹口气,道:“假如连这口针刺下去你都不现得痛楚的话,我可就无能为力,无从施救了。”许窍之正在救治之际,突听一人在不远处怪声笑道:“搜魂一针的毒,是用八种海蝎子加上黑叶毒莲炮制而成的,许谷主纵然医道再高明,没有独门解药,终归只可暂止毒性于一时,最迟不到明天晨曦,一样要死!”寒泉谷外,有一片湖,湖水终年到晚都是灰黯无光宛如死寂的沼泽地带一样。这片湖,就是魔湖。魔湖之上,有一座吊桥。这座吊桥,竟然是用纸扎成的。怪声笑语的人,就站在这座纸桥的中央。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这座纸桥轻飘飘的,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轻盈的小猫,也未必能够安安稳稳的站在那里!这座纸桥,绝不足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但这人却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就像双足脚踏实地站在舒服而柔软的草地上一样。龙城璧淡淡笑道:“老先生好潇洒的轻功,只不过未免危脸了一点。”站在纸桥上的,是个穿得很朴素,年纪已很老的老者,他穿了一件很普通的蓝布棉袄,但他手里的一根银杖,却耀人眼目,竟是全以纯银打造而成的宝物。银杖老者目注龙城璧,沉声道:“老夫站在这里,有什么危险?”龙城璧皱眉道:“这条桥好像不大稳固,而魔湖里的水又有奇毒,你若不小心掉了下去……”银杖老者大笑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乃何等人物,这条纸桥你上不得,老夫却是可以行走自如。”龙城璧苦笑道:“你看准了在下身中奇毒,一定难以渡过此桥?”银杖老者哈哈一笑,道:“你苦能现在渡过此桥,解药包在老夫身上。”龙城璧摇头道:“我不上你这当。”银杖老者道:“小娃娃别再出言无状,老夫生平做事光明磊落,岂会欺骗于你呢?”龙城璧冷冷道:“七色地狱里居然会有好人?我不相信!”“放屁!”银杖老者忽然板起了脸孔,怒声道:“谁说老夫是七色地狱里的主人?”龙城璧一呆:“你不是七色地狱里的人?”银杖老者身如轻烟,渡桥而过,破口大骂道:“小娃娃,你嘴里说话可得有点分寸,即使不认得老夫,也该认一认这根五龙银杖。”五龙银杖。龙城璧不禁呆住了。风流神丐虞长春忽然抢道:“莫不是麦师叔来了?”银杖老者一怔,道:“你这个瞎子是谁?”风流神丐道:“我是虞长春!”“长春?”银杖老者面色一段,厉声道:“他奶奶的,不见二十年怎么连眼睛都丢了?岂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虞长春恭声道:“小侄是昨日不慎,被一个老太婆刺瞎的。”银杖老着哼一声:“老夫早在二十五年前便说你这个人有眼无珠,想不到现在连眼珠都给人剃瞎,真没个屁用!”龙城璧双手抱拳,含笑道:“老先生莫非就是失踪了二十五年的关东老侠五龙杖圣麦若谷?”银杖老者一瞪怪跟,道:“小娃娃忽然礼貌周到,有什么居心?”龙城璧弯腰陪笑,神态恭谨。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连司马血、卫空空都给他吓了一跳。只听得龙城璧悠悠笑道:“麦老前辈在江湖失踪了二十五年,其实是风流快活了二十五年,据说北塞十六间妓馆的老板都很欢迎麦老前辈,更有不少姐儿说麦老前辈的银两花来花去都花不完,今天嘛,莫非已床头金尽了?”麦若谷耸然道:“老夫隐姓埋名二十五年了,你岂会对老夫的风流事迹了如指掌?”龙城璧沉默着,只是嘻嘻一笑。麦若谷怒道:“是谁把老夫的秘密说给你听的,你若不说出来,你休想得到解药!”龙城璧能域乎突把笑脸收敛,缓缓地亮出了风雪之刀。麦若谷盯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果然是风雪老祖这个老混蛋,除了他这个老乌龟之外,还有谁会知道老夫秘密。”龙城璧的说话本已够吓人。但麦若谷的说话更加吓人之至。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敢对风雪老祖稍为无礼,就算风雪老祖不在场,任何人提起了这个北极风尘异人,脸上的神色都必是恭恭敬敬的。但麦若谷却把风雪老祖骂成了老混蛋,老乌龟。不过,你若知道麦若谷在武林上辈份之高,同时知道他年纪有多大时,就不会觉得诧异。他今年已整整一百岁,年纪比风雪老祖还要大上半年。连风流神丐虞长春都只不过是他的师侄,他在武林上辈份之高,就实在不难想像出来。麦若谷骂了风雪老祖片刻之后,忽然对龙城璧道道:“那老不死三年前在冰窖里与老夫下棋,连败七局,讲好了每局赌十两黄金的,但他只给了老夫三十五两,还有一半,你去替我追回来。”龙城璧神情黯然,苦笑道:“你要我到那里去追讨这笔欠债?”麦若谷怪笑道:“当然到冰天雪地的北极去找他,这个老不死脾气古怪,从来都不肯到中原这些地方!”龙城璧重重叹了口气道:“可是他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再也不在北极。”麦若谷神情大变,怒道:“你这个臭小子胡说八道,老不死虽然年纪不轻,但还没有一百岁,怎会死得这样早?”龙城璧仰天长叹:“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可以胡说八道,风雪老祖待我亲如子侄,连风雪之刀也赠送给我,难道晚辇还会咒他去死吗?”麦若谷忽然脸色变得青白,青白得毫无血色。他的年纪本来就已很老此刻他整个人都僵住,刹那间更像是苍老了一倍。良久,他才喃喃道:“风年老祖真的死了?唉,这三十五两黄金,又教我如何再还给他?”每个人却为之一愣。只听得他又喃喃的道:“其实三年前在冰窖下棋,连败七局的是老夫而不是他,老夫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只有三十五两黄金在身上,赌了七局之后,还欠他一半棋债……”——孤剑生扫描Zhuyj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