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則只覺大怒,一把抓住紀百草的衣領問道:既知有這層冤情,你又為何挑唆展葉門打上門來?紀百草全身顫抖地答道:我哪有挑唆?我只是想查清蘭露的死因罷了。當日我也曾向成大門主説明了其因未明,恐有鬼怪作祟,與鏢局無關,可是他們哪裏肯聽
黃熊打斷道:這事怨你不得。那些人正是追腥逐臭,唯恐天下不亂,現尋着一絲縫隙,豈有不鑽營之理?他突然一愣,這話好像全是葉吟風當日的原話,如今倒從自己嘴裏説了出來。沒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紀,竟跟着個毛頭小子學舌,心中不由一陣惱火。
多謝神醫給我説了個明白!今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離珠恭敬道,別人跟龍堂過不去都是想渾水摸魚,可紀神醫卻是真有冤情。你若還願跟着展葉門,我仍送你回去,若是不想再跟着這幫人攪這趟渾水,便請隨我一起先回垂雲莊。我現在身邊也離不了一個大夫。蘭露姐姐的死,日後我定會還神醫一個明白!如此可好?
紀百草怔怔看着離珠,這小女子還不及自己的女兒大,卻有這等氣度,幾句話不怒自威,令人折服。
他想起那山野女子,又想起自己的女兒,心中暗歎,龍堂鏢局幾經磨難,雖沒有一個威風八面的總鏢頭,卻終是覓得了一個像華氏一樣能夠支撐危局的女主,幸甚幸甚!他略一欠身:我實不願與龍堂鏢局為敵,蘭露的事就全憑少夫人為我作主!
龍堂鏢局的一眾鏢師船工離家多日,本是要跟着瀋海嶠一起打回去的,卻不想出發的日子一拖再拖。原本給每條船分派好的人員和船工,都因為人數有變不得不重新分派。成羲和等人不願受水上顛簸之苦,這兩日已上岸歇息等待。
鏢師們閒來無事,便聚在一起瞎嘀咕。於是,出乎意料的小道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先是鄭執轡一行被殺,姚泊莽被扣;然後便聽説垂雲莊已不辭而別;又過了一天有的鏢師接到家書,龍堂鏢局已送少夫人和姚泊莽一行離開,太夫人還散盡家資,讓家中眾人以及街坊四鄰離開避禍。
這樣的書信一來,登時在鏢師和船工中炸開了鍋。有人當時便放話:太夫人沒虧待過咱,老子不跟着做這虧心事了!
而這些日子,瀋海嶠為了自己的宏圖大業,整天跟張狗皮膏藥似的死死黏牢成羲和。魏揆之專程投奔而來,卻遭到他的百般牽制。
説起來,當年提出擁立瀋海嶠的,正是黃熊和魏揆之。也是太夫人華氏有氣度,還敢繼續重用這兩人。現在黃熊投向太夫人,魏揆之卻總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魏揆之與黃熊不同,覺得仁厚寬和只是庸人之德,對於一個總鏢頭來説,全是無用之物。要想振興武家,唯一需要的便是真功夫。他嘴上不説,心裏卻一直看不上沈望舒。所以瀋海嶠一勾手指頭,他便一頭紮了過來。可是這一紮過來,便是無休無止的寒心。這瀋海嶠竟是半點也及不上太夫人華氏。
此人在成羲和麪前一副奴才相,對前來投奔的鏢師又是一百個不放心,只知道派人將大家盯得死死的。
此刻,魏揆之閒坐艙中,滿腹心事,信步走出船艙一看,白黿號和其他好幾條大船正首尾相接,往江心蘆葦叢駛去。
這些日子沒正經走鏢,船工們無所事事,有力無處使,便搖了船。擺了各種陣形在江中游蕩。這點瑣事魏揆之懶得理睬,正欲回艙,不想眼前一花,一艘通體銀白的船已橫在眼前是鏢局內唯一位列白黿號之前的銀蛟號。
就見銀蛟號船主黃熊傲然立在船頭,身邊是裹着一身猩紅斗篷的少夫人離珠。黃熊衝着來船一拱手:各位有勞,少夫人在此,請各船主上船議事!魏揆之回頭一看,手下不少船工衝着黃熊又是打拱又是作揖,顯然已揹着他跟黃熊他們有了接觸。
既然已經照了面,魏揆之知道躲也無益。他自問所作所為全是出於公心,不怕跟誰對質。隨他一起登上銀蛟號的其他船主卻各懷心思,見了黃熊尤可,從離珠面前經過時,就連一向問心無愧的魏揆之,臉面上也有些訕訕的。
銀蛟號最大的好處是輕快,船體卻並不大。一眾人等到得前艙,便有些擁擠。座位安排不下,只在正中安放了一把坐椅,離珠向眾人告了罪,徑自走到正中坐下。她平時不理事,跟這些大船主並不熟識,此時坐到他們面前,卻絲毫也不怯場,整了整衣角,款款道來:
眼下什麼情形,各位自是比我更清楚。因我懷着孩子,太夫人和二少爺便請黃船主送我離開。可我想了又想,如果沈家人都死了,我一人帶着孩子將來定會沒日沒夜地後悔,恨自己當初未能隨他們而去。二少爺送我時最後留下的話是,將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我想也是!我雖不是什麼名門千金,卻也是爹孃的寶貝,從小嬌生慣養,一天的苦也沒吃過,與其含辛茹苦地拉扯一個沒爹的孩子,不如趁早死了乾淨。現在我就在這裏,各位要追隨展葉門對付太夫人和我丈夫的,不妨先衝我來,也好斬草除根,免得留下什麼後患。這番話説得眾船主面面相覷。原以為少夫人招了大家來,少不了一頓哭鬧斥罵,卻不想她面上無事人一般,吐出的話卻是字字剜心,聽得眾人心驚肉跳。
事到如今,魏揆之也不藏着掖着,衝離珠恭敬地抱了拳道:少夫人不必這樣夾槍帶棒。我們並非有意跟老太太和二少爺過不去,只是覺得二少爺不配做龍堂總鏢頭!
他不夠狠是不是?離珠打斷他,那你們何不狠一點?我已送到跟前,殺了就是!魏揆之陰着臉怒道:少夫人這是何意?我們難道是那殘殺婦孺的不義之徒?
原來魏船主還看重一個義字麼?離珠反唇相譏道,説到義,太夫人和二少爺哪點對不住各位?現在倒在我面前講什麼義!在你看來,義字怎及得上一個狠字!江湖本就是個好勇鬥狠的地方,既要狠便狠到底,今日若不殺我,將來我要受苦,你們也少不得擔驚受怕,不如現在便來個一了百了!説着離珠杏眼圓瞪,環視一圈,厲聲道,誰來!
她的目光掃過全場,連同魏揆之在內,眾船主竟齊齊低頭,鴉雀無聲。他們算是服了,論鬥狠,全場有誰比得過這位少奶奶?
離珠的聲音稍稍柔和了一些:我知道,龍堂鏢局落在二少爺手裏,你們不甘心,你們想要一個更威風、更厲害的家主。這想法原也沒錯,因為就連太夫人自己也不甘心!你們以為她老人家是為了讓自己的孫子得到鏢局方才故意排擠瀋海嶠?她只是沒有像你們一樣昏了頭!當這總鏢頭有什麼好的?前代又有哪一位總鏢頭活過了四十五歲?望舒是太夫人剩下的唯一孫子,就算再不喜歡,也不會盼他早死。若是有半點私心,太夫人早把這位置扔給別人了!她直視魏揆之,太夫人不肯讓瀋海嶠繼承鏢局,當年的事我自然不知,可是魏船主你此刻應該知道了吧!請你告訴我,究竟為什麼?
魏揆之滿嘴苦澀,因為這答案他確實知道。當年華氏對瀋海嶠的評價是八個字心術不正,難當重任!那時魏揆之等人還覺得這只是她胡亂尋得的藉口,可現在看來,太夫人如此説還算客氣的。這些日子以來,瀋海嶠的所作所為無不顯示,他完全就是個小人!
弱者或許不適合做總鏢頭,可小人更是萬萬做不得總鏢頭!
見他們不肯出聲,離珠倒也不再相逼:各位船主都是膽大之人,敢作敢當,可唯有引狼入室卻是萬萬做不得,也當不起的!你們打的好算盤,一心扶植瀋海嶠,可是其他人呢?就我所知,我爹便指望着將來由我腹中的孩子繼承鏢局,而由他來做這個太上皇。可笑瀋海嶠也好,我那糊塗爹也好,倆人都沒想過,那展葉門成大門主又會順了誰的心?這些日子你們為展葉門奔前跑後,也真是忙壞了,大概還都打量着將來要回鏢局做船主。可是你們錯了!展葉門一旦得手,就不會再有龍堂鏢局!而你們這些背主之人就如喪家之犬,誰敢再用!
船艙內針落可聞。誰都知道離珠並非虛張聲勢,她的話句句是真,只是他們竟都沒有想過。論歲數,離珠不及他們一半大;論武功,現在的她更是無法在任何一人面前走上三回;可若論起見識,這滿滿一船的大男人加起來竟及不上一個小女子。
各位大船主眼睛都盯着自己的鞋尖,羞愧難當。
離珠仍坐在中央,緩緩道:總號的事我也聽説了,不愧是太夫人,自家有事不牽連外人!各位船主若是不再追隨展葉門,便可駕船自去,手下鏢師船工也任他們離開。各位的家眷此刻都已撤離總號,已沒什麼危險,日後自會與你們團聚。她輕嘆一聲,各位為鏢局辛苦多年,臨別也沒有什麼饋贈,便受我一拜吧!説着便扶了翠葉的手,緩緩蹲下,深深道了一福。
眾人都忙不迭單膝跪地還禮,有人更不禁失聲痛哭。只有魏揆之仍僵硬地站在當場,一臉煞氣:説到底少夫人仍是打從心眼裏瞧不起我等這背主之人!説罷抬腳便要出去。黃熊驚道:你這是要去哪裏?魏揆之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方野卻上前半步,拉了魏揆之的衣袖,附在他耳邊笑道:二少爺在積雪灘佈下奇陣,魏船主可要去湊個熱鬧?魏揆之原本對這鬼頭鬼腦的小混混甚是厭惡,可一聽到積雪灘三字,卻不由站住了,心中不由暗道,積雪灘是當年瀋海崇父子的殞命之地,也是整個龍堂鏢局的禁忌,不想今日沈望舒竟能放下一切,備戰於此,其氣度已超越了不少威名赫赫的武林高手。
黃熊聽了卻是受驚匪淺!積雪灘的事他也只知個大概。而現在魏揆之敵友不明,方野這渾小子竟向他説破,實在太過魯莽!
就見方野仍是一臉痞笑:黃船主不必擔心,平時看不慣二少爺的或許不在少數,他那副娘娘腔其實我瞧着也煩。可是見過少夫人之後仍敢與之作對的,我想普天下卻找不出一人吧!他轉臉望向魏揆之,魏船主這是想去跟準拼命找場子呢?與其糊里糊塗地斷送掉自己,不如跟着少夫人拉開架勢大幹一場!
當下,龍堂鏢局幾乎全部的主要船主都會聚在銀蛟號小小的前艙裏,除兩位船主決定離開之外,其餘人等全都投向了離珠。
十幾條大漢齊齊單膝跪地。黃熊顫聲道:少夫人的氣概絲毫不輸給太夫人,有少夫人在,龍堂必能再興!黃熊保定少夫人了!多少年來全鏢局內黃熊只服過太夫人華氏,而對望舒則是同情多過敬服,而時至今日,他卻是心悦誠服地跟定了離珠。
經過一番激烈商議,最後竟是由方野拍板:黃熊仍護送離珠回垂雲莊待產。因擔心展葉門上門生事,同時擔心垂雲莊內有異變,他又調撥了兩條船跟隨。剩下的七位船主追隨魏揆之,南方野領路,火速前往積雪灘。而眼下正好展葉門眾人都不在船上,事不宜遲,大家決定即刻出發。
眾人散去,魏揆之最後一個來到離珠面前,向少夫人道別。臨走前他只問了一句話:剛才若是真有人向少夫人拔劍,少夫人會怎樣?離珠淡淡一笑,語氣卻萬分堅定:我不必擋。只因敢向我拔劍之人必死無疑!説完眼光竟不由自主瞟向方野。
魏揆之仍不放棄,緊追一句:若我們這些人一起出手,少夫人又該如何?離珠遲疑片刻,坦然道:實不相瞞,銀蛟號上已裝了不少火藥,我斷不會讓龍堂鏢局之人駕着鏢局的船去對付我的丈夫和太夫人!若有得罪,還請魏船主擔待!
當初離珠決定用火藥時,黃熊和方野都極力反對。萬一點燃引線,他們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夠帶着離珠和翠葉遁水離開。可最後卻是離珠贏了。她説無論如何都應相信,有他們在,自己必定能平安脱險!
魏揆之神情肅然:我只知二少爺寬和有餘,勇毅不足,卻沒想過他還有這樣一位少夫人!剛才若有人敢向你出手,我亦不會袖手旁觀。此戰若龍堂不倒,日後魏某必親往垂雲莊恭迎少夫人和小主人!
而黃熊還在一肚子不服氣,跟方野爭論不休:護送少夫人的事魏船主也能勝任,為何非我不可?
方野笑道:不關我事,這可是太夫人和二少爺定下的!
可那時魏船主不是不在跟前麼?你們要去大幹一場,又怎能少了我黃熊?
兩人還在拉扯,離珠已踱到跟前笑道:看來沒人願意送我回去呢!
黃熊趕緊正色道:少夫人哪裏話,保全少夫人就是保全了龍堂鏢局!方野也正色道:我回積雪灘也是為了更好地保全少夫人,不然展葉門滅掉龍堂鏢局,回過頭來肯定找上垂雲莊!
離珠突然斂衽,對方野深施一禮:這個道理我明白。大恩不言謝,若無公子在此,我恐怕她眼圈一紅,話已説不下去。人非草木,離珠深知這些日子來若沒有方野一直在自己身邊,自己恐怕早已崩潰:離珠三番五次對公子惡語相向,公子雖不計較,我亦知錯,請恕離珠無禮!
兩人都沒料到離珠竟會説出這番話來,都有些猝不及防。黃熊知趣地閃到一邊,方野幾番挨打受罵都裝毫不在意,可此刻喉嚨卻微微有些發緊,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扁,忙低了頭,小聲應付道:沒有什麼,我説過,為了少夫人,在下萬死不辭!他見離珠剛要説些什麼,趕緊補充一句,我是受你丈夫之託,少夫人不用放在心上。如此一説,方野的心突然暢快了許多,似乎再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面上也是一片坦然,當初我第一次答應他的時候,可還沒見過你呢!想來,還是因為二少爺是個好人吧!現在我突然信了小葉的話,二少爺決不會幹那殺妻滅子的勾當,少夫人請放心!
離珠萬沒料到此時方野竟會提到沈望舒,心頭一熱:是啊,萍水相逢之人都願意相信他,可我卻為何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呢?方野連連點頭,安慰道:少夫人當知自己並沒有嫁錯人!
離珠也點點頭,悽然一笑:女人被人放在心上才算有福,我雖沒那個福分,可此生能遇到令我傾心之人,也知足了。人生豈有事事如意的!
忽然,她抬頭深深看着方野,微笑道:公子將來的心上人,必定是世上最美麗也最幸福的女人,現在想着都令人羨慕。那一生一世的話。到時可別忘了説給她聽!
方野鼻頭一酸,知道自己已徹底沒了指望,自嘲道:少夫人真是抬舉,我大字識不了一筐,街邊混子罷了,活到今天才第一次聽人稱呼我為公子呢。
離珠笑笑安慰道:想必那世人都跟我一樣,以貌取人、有眼無珠。或許是上天擔心你太易衝動,怕你錯過了真正重要的人,才故意如此安排。公子既能原諒我,也一併原諒他們吧。
這正是離珠最聰明、最可貴的地方。她還沒有做母親,所以不失天真爛漫;而她又即將做母親,所以能給人真正的温暖。
那天剛出來的時候,我還覺得已到了窮途末路。現在卻覺得,這一戰我們必勝無疑!這都是因為有公子在的緣故!我突然很想跟你們一起回去,我想在雪浪閣上,看那不可一世的成大門主是怎麼敗的!不如我們一起回去,好嗎?
方野還沒説話,站得遠遠的黃熊已連聲大叫起來:不行不行,我還是送少夫人回垂雲莊,這可是老太太定下的。老黃寧可得罪小姑奶奶,也不敢得罪老姑奶奶!這人站得雖遠,耳朵卻一直豎得老高。
方野又一次站在船頭。這次卻是和上回相反的方向,所乘的船也換作了白黿號。魏揆之站在他身邊。
在船上的兩日時間,方野不止一次地給魏揆之描畫過積雪灘的地形,這時魏揆之卻忍不住又問道:以方公子看來,那積雪灘的洞底之湖真能藏下十條大船?
方野打個寒戰道:魏船主千萬不要再叫我方公子了。我是狗肉上不了正席,還是像黃船主那樣一口一個渾小子聽着順耳。魏揆之一時語塞。
他比黃熊年輕十歲,可性情卻穩重得多。方野怕他尷尬,忙道:其實我也沒實地看過,全是紙上談兵。那地形都是二少爺回來後畫給我看的。
魏揆之大感意外:二少爺敢獨自去積雪灘察看地勢?我倒真小看了他!方野苦笑道:還有一個人跟他去的,接着搖一搖頭,大為不屑,不過那人去和沒去一樣,派不上半點用處。
船隊進了峽口,魏揆之和方野集中全部注意力,全神貫注地觀察着江面。魏揆之雖然知道積雪灘大致的方位,可是要準確地找到沈望舒所指出的洞穴,卻不是件容易之事。
忽然,岸邊有幾人揮動火把,向船隊齊聲高喊:魏船主
虧得這一行駕船的都是經驗老到的船工,在這地方想要靠岸實是險之又險。不過找準洞口之後,七條大船便一隻接一隻穩穩停了進去。
在岸邊叫他們的正是留在家中的一批船工。這些人全是這一年來沈望舒收進鏢局的,雖不是鏢師,在駕船上卻是一流高手。
魏揆之下船,發現洞內已經整整齊齊碼好了大堆撞釺和圓木。船工一一指點:這些撞釺和圓木都是二少爺吩咐放在這洞裏的。他説等魏船主和方少爺來了自會處置。還有一些圓木及火油、乾草、小船、舢板之類都藏在洞外岸邊。
這種處置和先前跟方野商量的略有出入:撞釺本是準備裝在稍稍結實些的小船上的,圓木也是準備和舢板一起全部藏在上游,但考慮到魏揆之等人的迴歸,沈望舒稍稍調整了佈置。
方野有些意外,魏揆之搶在他前面問:你們怎麼知道我會回來?你們又怎麼知道我回來是友非敵?
那船工道:二少爺説,如果在今晚之前見到白黿號,那必定是魏船主回來支援。如果過了今晚還見不到,就讓我們把撞釺、圓木也搬到上游去。他還給兩位留下一封信。
方野點點頭。看來沈望舒已作了萬全的準備,只是想不明白他怎就能算定魏揆之會回來。他再也忍不住問道:二少爺呢?
二少爺昨天帶我們過來,在這裏佈置了一夜,因擔心家中空虛,今早剛剛回去了!那船工讚道,二少爺説,現在家裏的船不多,所有船一條不留,全放在積雪灘。他是自己一人從崖上走回去的!沒想到平時看着挺嬌貴一個人,這種時候倒是真有擔當!
魏揆之的老臉一紅,沈望舒和瀋海嶠兩相比較,自己真是瞎了眼。沒説的,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好好將功折罪吧!
他仔細查看了洞穴,不由讚道:二少爺竟能找到這樣的地方,可真是天時地利!想不到龍堂鏢局,敗也積雪灘,勝也積雪灘!
方野湊過來加了一句:還有人和!這一戰贏定了!他一邊説一邊展開信紙遞給魏揆之,大臉一紅,我不認字,這個就麻煩魏船主了!
信的內容全是根據積雪灘和洞穴的地勢,考慮到白黿號等幾條大船的迴歸,重新作的佈置,後面還畫有新的圖樣。
方野一邊看一邊連連點頭:有魏船主在此,我敢説這一回展葉門來多少便給他收拾掉多少!他奶奶的,怎麼還不快來呢?早知道走的時候不應鑿沉那麼多船,該給他們留下幾條的!
那還是幾天前的事情。因為雖然當初龍堂被嶽州分號攔下的船隻數量眾多,真正有戰力的卻只有幾大船主麾下的幾條。鏢局的船工們經過方野等人的一番鼓動,都決定不再跟着攪渾水,紛紛駕船逃走。剩下些實在逃不掉的,魏揆之等人出發前,都悄悄地鑿穿了船底。
魏揆之笑罵道:還不是你小子出的壞主意,那成大門主,想必此刻已經氣破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