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彬元、安巧雲、梅香冬三人,都住在“仙岩莊院”進深後面的花園,巧雲和香冬兩人住進花園邊“月眉軒”一列屋子,彬元住的就是過去巧雲胞兄“翠竹客”安頌青的那間“翠竹院”屋子。
柳慕庭和梅九松兩人那天大廳上談話中,定下柳彬元、安巧雲,和梅香冬三人的名份。
安巧雲和柳彬元雖然還不敢公然“巫山之會”,但包括香冬在內,也不再有所忌諱,而是經常與巧雲三人相聚在一起。
三人都住“仙岩莊院”後面花園,巧雲和香冬也經常會來彬元房中,聊聊談談消磨一段時間。
柳彬元已不再是當初在贛北“雙溪灣”鎮上,那種“餛飩換陽春麪”的窩囊相。
他身穿夾綢長袍,一雙粉底鞋,滿頭豐潤的黑髮高梳,束上一條綢帶,拴上一枚玉簪。
現在彬元正在替自己高梳髮髻。
這支數寸長的木梳,現在拿在柳彬元手中,比那巧雲所贈,精鋼冶鑄,三尺八寸長的“紫玉劍”還沉重。
“紫玉劍”在彬元手中,一招“拼盤大七招”中的“姑娘尿牀”,把“寒梟”耿丕鴻的腦袋割下,在“嘯天狼”駱森胸前刺了個大窟窿。
可是這支木梳在他手中,沒有像“紫玉劍”那麼靈活,更是顯得那麼笨拙,就是沒法把頭上的發高挑成一個像樣的髮髻。
那扇掩上沒有拴上的房門,不知給誰悄悄的推了開來。
“嘻嘻……”一縷輕盈、甜醇的笑聲,探進一張臉蛋:“彬元,你在房裏幹嗎?”
柳彬元聽到這陣珠滾玉盤似的聲音,已知道是誰,他帶着埋怨、抱屈的口氣道:“就是沒法梳起一個整整齊齊的髮髻……”
“在‘雙溪灣’鎮時,是我替你梳的……”香冬跨進房門,轉身輕輕把房門掩上:“來,我替你梳!”
梅香冬的一雙手細巧、靈活,三梳兩梳,在彬元頭上高高挑起一個髮髻。
“哦,彬元、這個你從哪裏來的?”香冬指着桌上那支烏黑光亮的玉簪。
“是巧雲給我的……”彬元想到一件事上,輕輕一笑:“香冬,我腦袋上一個疤還沒有結口呢!”
“你頭上如何會留下瘡疤的?”香冬驚了一下。
“我們離開‘雙溪灣’鎮上時,你替我梳頭,你用木梳在我頭上結結實實敲了一下,你忘啦?”這件事還留在彬元的回憶中。
香冬脆生生的笑了,彬元提到這件事,香冬也想到當時用木梳敲他的原因。
“彬元,要不要我用木梳再打你一下?”香冬做了一個怪臉,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一手把玉簪拴在彬元的頭髮上。
梅香冬坐下旁邊椅子,輕輕問道:“彬元,你有了雲姐,會不會討厭我?”
“討厭?”
這兩個字聽進彬元耳中,感到十分意外道:“香冬,你怎麼會問出這話來的?我彬如果沒有爹孃扶養長大,又如何會有與生身父母天倫團聚的這一日?”
彬元握上她纖手,又道:“香冬,我們兩人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爹孃離家三年,而替人家做女紅幹活,維持我的生計,我不敢忘了爹孃養育之恩,更不敢忘了你對我的這份情義……”
“雲姐很喜歡你……”香冬抬臉望了他一眼。
“十八年歲月,爹孃對我視若己出,香冬,你不喜歡我?”
香冬紅着臉,輕輕道:“彬元,我喜歡你……如果再有其他姑娘喜歡你,我心裏就不好受……”
“香冬,你把巧雲看作你自己姐姐……”彬元道:“巧雲將昔年她父親‘雁翎劍’安天浩隨身佩帶的‘紫玉劍’贈我,又叫我服下她一家藏珍藥‘玉鎖金關錠’,使我有渾厚的內家基礎,身懷之技,前後判若兩人……”
一頓,又道:“巧雲對我付出一片真情,將你視作她自己胞妹,香冬,你別把巧雲看作其他姑娘,她是你姐姐……”
香冬垂着的臉,緩緩抬了起來,朝彬元望了眼。
彬元又道:“日後我彬元能叱吒風雲,睥睨天下武林,固然是爹孃養育之恩,亦是今日巧雲之助。”
“彬元,你來這裏‘仙岩莊院’後,不回‘雙溪灣’鎮上了?”香冬問。
彬元覓香冬問到這件事上,感慨不已道:“香冬,這裏‘仙岩莊院’不是我家,在不可思議的情形下,我與生身父母天倫團聚後,才知道我的故鄉是贛北湖口縣‘玉泉灣’‘石禾莊’……”
“你要回去‘石禾莊’?”香冬已聽出弦外之音,輕輕問。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柳彬元道:“‘石禾莊’是我的家,也是日後你和巧雲的家……”
香冬接口道:“彬元,那天聽柳伯父説,十八年前,‘風雷幻刃’楚冰石已將‘石禾莊’夷為一片平地,那裏已沒有可住的房屋了。”
“贛北湖口縣‘玉泉灣’是我的故鄉……”柳彬元道:“香冬,十八年前遭‘風雷幻刃’楚冰石所毀的‘石禾莊’,可以重建起來……”
“嗨,你們在談些什麼啊?”
隨着這陣脆生生的聲音,掩上的房門給推了開來,安巧雲進來房裏,她這張臉蛋像朝陽下沾着露珠的花,笑得好甜,好醉人。
她指着梅香冬道:“一點不錯,冬妹,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裏!”
香冬自己就是一個綺年玉貌的姑娘家,看到巧雲這份迷人的模樣,亦不由多望了一眼,咭地一笑道:“雲姐,咱和彬元正談着你呢!”
巧雲看了看香冬,又朝彬元看來,兩顆墨玉般的眸子,張得好大:“彬元,你們在談我些什麼?”
彬元就把剛才和香冬談到自己故里贛北“玉泉灣”的那回事告訴了她,接着道:“我和香冬正談着時,你就推門進來了。”
安巧雲坐下香冬旁邊,兩顆靈活的眼珠遊轉之際,就即道:“彬元,這裏鄂東‘武龍坪’鎮上,去贛北‘玉泉灣’腳程不遠,咱們去‘玉泉灣’走一遭,如何?”
“去贛北‘玉泉灣’鎮上?”彬元怔了怔,聽來殊感意外。
“這裏‘仙岩莊院’,如果有風吹草動之事,柳伯父、柳伯母,還有宮前輩、時前輩、符前輩等,他們是可以應付過去……”
安巧雲雖然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家,但處理一件事卻是有條有理,鉅細不遺,她接着道:“彬元,‘玉泉灣’‘石禾莊’是你的故里家園,雖然十八年前毀於‘風雷幻刃’楚冰石之後,咱們可以再造一個‘石禾莊’……”
剛才彬元向香冬就有説過樣的話。
安巧雲又道:“十八年前是段漫長的歲月,天底下的事,隨時都在轉變,目前贛北‘玉泉灣’鎮上情形如何,咱們去那裏一次才知道!”
“是的,巧雲……”彬元聽到這些話,緩緩點頭,心裏亦有如此想法。
安巧雲又道:“彬元,咱們把這件事向柳伯父、柳伯母談談,聽聽兩位老人家的見解如何?”
“是的,巧雲……”彬元對這個秀外慧中的安巧雲,心裏暗暗佩服。
三人出來外面大廳,廳上柳家夫婦、梅家夫婦、宮奇、時宇、符堅正在談些什麼。
彬元將剛才安巧雲在後面屋裏所談的話,告訴了柳家夫婦兩人。
“爹……”彬元向父親道:“巧雲、香冬、我等三人,取道往贛北‘玉泉灣’鎮上一行,對目前當地情形可以有個瞭解,你老人家認為如何?”
柳慕庭見巧雲關心到這件事上,聽來殊感意外,這個未過門的兒媳會想到此事?
坐在丈夫旁邊的徐迎真道:“慕庭,贛北‘玉泉灣’是彬元的故鄉,日後巧雲、香冬兩人也要去那裏,現在讓他們先去走一遭,也可以知道‘玉泉灣’那一帶的情形。”
“是的,迎真。”梅慕庭點點頭。
安巧雲問道:“柳伯父,‘石禾莊’在‘玉泉灣’鎮上哪端方向?”_
“‘石禾莊’在‘玉泉灣’南端近郊……”柳慕庭道:“位置就在鎮街盡頭……”
話落到此,柳慕庭就將有關“玉泉灣”那一帶的情形,告訴了彬元、香冬、巧雲三人。
宮奇婆婆媽媽接口上來:“小兄弟,咱們可不是怕事,但小心一點總比較好,‘鐵旗門’那些牛鬼蛇神遍散江湖各地,你和巧雲、香冬三人此去贛北‘玉泉灣’,要隨時注意。”
“是的,宮前輩,彬元記住你老人家的囑託。”彬元點點頭回答。
宮奇向符堅不厭其詳又問道:“符老大,‘鐵旗門’在贛北那一帶情形,是否有所傳聞?”
符堅沉思了一下,道:“江湖上並無此聞!”
時宇道:“上次‘鐵旗門’中的‘錦耗子’邵甲這夥人,來犯‘仙岩莊院’落個全軍覆沒,這些麼魔小丑量也不敢張牙舞爪。”
梅九松道:“彬元,宮前輩吩咐你的話,你要記住。”
“是的,爹,彬兒知道。”彬元躬身應了聲。
※※※
蹄聲得得,三匹馬兒離開“仙岩莊院”,取道往贛北“玉泉灣”鎮上而來。
馬鞍上的梅香冬問道:“彬元,‘玉泉灣’不知是何等樣的一處鎮甸?”
彬元見香冬問出這話,一時無從回答,半晌,這才道:“看來是一處有街有巷,有各行店鋪買賣,跟‘雙溪灣’鎮上相仿的集鎮……”
巧雲咭地一笑道:“彬元,咱們還沒有到‘玉泉灣’鎮上呢,你如何知道?”
馬兒行在大道上,嘴巴也是閒着,香冬又道:“彬元,咱們到了‘玉泉灣’鎮上又如何呢?”
彬元還沒回答,安巧雲有條不紊道:“十八年前一場大火,把‘石禾莊’燒成平地,如果那裏還沒有房舍蓋造起來,咱們在原來地點重新再蓋造一座‘石禾莊’,不然,就在附近找空地……”
安巧雲説得順理成章,馬鞍上的彬元、香冬想到另外一回事上,朝她看來。
香冬道:“雲姐,重建‘石禾莊’,還得費不少銀子呢!”
“冬妹,這還用你耽心?”安巧雲道:“我離開‘仙岩莊院’時已準備了……”
“巧雲,你帶着重建‘石禾莊’的銀子?”彬元對巧雲這個準備,聽來感到意外。
“不然咱們去贛北‘玉泉灣’鎮上幹嗎?”安巧雲道:“銀子沉甸甸的,藏在身上不方便,我帶的全是銀票!”
彬元聽到這些話,無從勸阻,無法勸阻,心裏卻是感慨不已。
安巧雲説得那麼自然,這是出於她的一份心意,也視作這是分內之事,她已把自己視作是柳家未來的兒媳。
但“玉麟”柳慕庭、“銀燕”徐迎真夫婦,雖然十八年前遭受毀家滅門之劫,但在武林中來説,乃是響噹噹的體面人物。
雖然這是出於安巧雲的一份心意,但柳家夫婦對這個未來兒媳,重建“石禾莊”是否願意接受?
柳彬元嘴上沒有説,心裏卻是説不出那股味道。
鄂東“武龍坪”,離贛東“玉泉灣”鎮上相隔不遠,不消幾天腳程,三匹馬兒已來到“玉泉灣”。
“嗨,彬元,這裏要比‘雙溪灣’鎮上熱鬧,就是一般縣城不不上這裏呢!”
三匹馬兒行在“玉泉灣”鎮上大街上,馬鞍上的梅香冬,縱目四顧,説出這些話來。
柳彬元道:“爹説‘石禾莊’的地點,在‘玉泉灣’鎮南端近郊,位置就在鎮街盡頭。”
安巧雲舉手一指:“彬元,馬兒走完這條大街,前面就是啦!”
三匹馬兒走來大街盡頭,馬鞍上的巧雲,朝近圍四周回顧一匝道:“彬元,經過十八年歲月,可能一切都變了,這裏一帶並沒有大火後的焦土空地,都有房舍蓋造起來,哪裏去找‘石禾莊’?”
柳彬元道:“臨走時爹告訴我,‘石禾莊’的地點在‘玉泉灣’鎮街盡頭的右邊……”
梅香冬指向大街邊一棟巍峨大宅:“彬元,從位置、地點看來,就是那棟房子了!”
“我們前去探聽問問。”彬元説。
“彬元,不用問了……”安巧雲道:“人家已蓋造起華廈大宅,問了又怎樣?”
柳彬元道:“巧雲,這塊原是‘石禾莊’的土地,我們雖然不是向大宅主人爭論是非,但這塊土地蓋起房子,我們上前探聽問問,這也合情合理的。”
三匹馬兒來到這棟大宅前,三人下了馬匹,柳彬元拾級而上,輕叩閉上的大門門環。
旁邊側門張開,走出一個青衣小帽的年輕僕人,一哈腰問道:“你們來這裏找誰啊?”
柳彬元走近前,微微一笑道:“我們來拜訪這裏的主人……”
“主人?”年輕小廝眨眨眼,顯出一付殊感意外的神情:“公子,主人不在,這裏‘石禾莊’當家的是老總管。”
“‘石禾莊’?”三人見從這年輕小廝嘴裏説出這三個字,幾乎懷疑聽錯了,暗暗為之詫然。
彬元捺下心頭震驚、詫異,十分平和的問道:“哥兒,你們‘石禾莊’莊主是哪一位?”
小廝道:“莊主是‘玉麟’柳慕庭柳爺!”
不但有兩座“石禾莊”,江湖上還有兩個同一名號的“玉麟”柳慕庭?
天底下雖然有巧合的事,但不可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顯然其中會有曲折的內委。
柳彬元朝巧雲、香冬兩人投過一瞥,向這名小廝道:“哥兒,你家莊主不在,我等前來拜訪你們老總管。”
小廝彎彎腰問道:“公子,你貴姓哪?”
“在下姓柳……柳彬元……”他説出自己姓名。
“是,是,小的這就進裏通報!”小廝怔了怔,眼睛張得大大,朝柳彬元望了一眼,疾步從側門而入。
不多時,大門張開,小廝侍立門邊,哈腰一禮,道:“公子,兩位姑娘,請裏面坐。”
柳彬元和巧雲、香冬兩人,自大門而入,裏面是一座院子,再進深就是大廳。
大廳門沿,站着一個六十左右的老者,身穿一襲長袍,見三人走近來,躬身一禮道:“公子,兩位姑娘。小老兒柳井這廂有禮。”
三人已知道柳井老人就是“石禾莊”的總管,就即回過一禮。
柳井請三人大廳坐下,自己站立一邊,躬身向柳彬元問道:“敢問公子,公子姓柳,與‘玉麟’柳慕庭柳爺是否有所淵源?”
“不敢……”柳彬元含笑回答:“‘玉麟’柳慕庭正是家父。”
老總管柳井臉肉一緊,十分艱澀又從嘴裏問出一句話來:“恕老奴放肆,公子今年十八歲了?”
這話問得出奇,問得古怪,柳彬元微微怔了一下,才道:“不錯,柳某今年十八……”
柳彬元話猶未落,老總管柳井在他面前跪了下來:“不知公子回返故里‘石禾莊’,老奴柳井未曾遠迎,猶希恕罪!”
眼前這一幕,不但彬元淋了一頭霧水,看進巧雲、香冬兩人眼中,亦是百思不解,詫然稱奇。
柳彬元急忙扶起柳井:“不敢當,不敢當,柳總管,柳某不敢受你如此大禮……”
卻又不禁問道:“柳總管,你和第一次見面,你如何認識我柳彬元此人?”
“公子,你不認識小的柳井,小的十八年前就知道你了……”柳並這張歲月消逝,滿布皺紋的臉上,透出一陣笑容來:“那時候你是夫人懷裏襁褓中的幼兒,莊主、夫人不將我柳井看作外人,我柳井還抱過你呢!”
柳彬元心裏暗暗思忖:“從柳井的話中聽來,這個‘石禾莊’總管,昔年甚得爹孃的喜愛,爹當時告訴我,十八年前‘石禾莊’已遭‘風雷幻刃’楚冰石所毀,燒成一片焦土廢墟,眼前‘玉泉灣’鎮街盡頭,如何又會出現一座‘石禾莊’?”
柳彬元心念閃轉,向柳井試探問道:“柳總管,十八年前‘石禾莊’一場大火,你是劫後餘生?”
“是的,公子……”柳井道:“我柳井閻王路上打一轉,又回來陽間了……”
柳井坐下大廳椅子,又道:“大火後,我從焦煙迷漫中悠悠醒轉過來,從焦土廢墟中找出十六具‘石禾莊’的男女傭僕留下的屍體……”
安巧雲問道:“柳總管,火窟中這些屍體,你還能辨認出來?”
“是的,姑娘……”柳井道:“這些屍體,面目還能辨認出來……”
目光移向彬元,柳井又道:“小的在已成了焦土廢墟‘石禾莊’仔細搜查……那時公子你還是數月大的一個幼兒,地上並未發現莊主、夫人,和你所留下的遺體……”
柳彬元向道:“柳總管,大火後,這座‘石禾莊’又如何蓋造起來的?”
柳井道:“公子,這件事我柳井現在想來,似乎老天爺冥冥中的安排……‘石禾莊’進深裏端焦土地上,在一塊方方正正,尺來見方的鐵板……”
“柳總管,鐵板又是怎麼回事?”梅香冬見他話題轉移,聽來出奇。
“是的,姑娘,我柳井説了,你就知道了……”這個柳總管柳井唏噓不已:“我用腳踢開鐵板,地上這塊鐵板動也不動,我一時感到好奇,用手推動,原來鐵板是一口大鐵箱的蓋子……”
“大鐵箱……蓋子……”柳彬元聽來莫名其妙,無法理會過來。
柳井接着又説:“我柳井把這口鐵箱從焦土堆裏移出來,扭開鐵鎖,揭起箱蓋,鐵箱裏是滿滿一箱的馬蹄金……”
當時豪商巨賈、大户人家,除了金無寶之外,尚存藏馬蹄金、金葉子諸類的金物。
柳彬元不禁問道:“柳總管,‘石禾莊’焦土堆中,如何會埋藏一箱馬蹄金?”
柳井道:“公子,‘石禾莊’雖然已成了焦土廢墟,我柳井從掩埋這箱馬蹄金的地點、位置看來,當初莊主和夫人的起居卧室就在那地方。”
柳彬元心念轉動,輕輕“哦”了一聲,他嘴上沒有説出此話,心裏卻是這樣在想:“爹和娘兩位老人家,沒有向我彬元提到過‘石禾莊’進深地層藏有一箱馬蹄金之事。”
不錯,這是“玉麟”柳慕庭所收藏的財富。
十八年前“石禾莊”遭此鉅變,遭人縱火滅門,“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一鐵箱的馬蹄金,不是給人趁火打劫盜走,亦已給當時烈火所融化。
柳家夫婦並非忘掉此事,而是在任何人前,不願再提到這樁痛心的往事。
當時彬元才是一個襁褓中的幼兒,自然就不會知道此事。
柳彬元已聽出柳井話的中含意,就即道:“柳總管,大火後的‘石禾莊’,是運用鐵箱中的這筆馬蹄金所蓋造的?”
“公子,哪需要這麼多錢?”柳井笑笑道:“挪用一小部份就夠了!”
“疾風知勁草,路遙知馬力。”
這個説老不老,六十左右的柳井,劫後餘生,“石禾莊”廢墟焦土堆裏發現一箱馬蹄金。
他如果將這箱烏蹄金收作己有,一走了之,人不知,鬼不覺,還有誰知道?
偏偏他這麼傻,重新造起一棟“石禾莊”,等候主人重返故里。
天底下忠義之士,多出於傻子,如果太聰明瞭,就為自己打算,就不會做出這種傻事來。
柳井笑了,他又道:“鐵箱裏還剩着好多馬蹄金,咱柳井就等着莊主、夫人回來,皇天不負有心人,咱柳井等了十多年,你公子回來啦!”
柳井笑得好高興。
柳彬元想笑,笑不出來,巧雲和香冬兩人,誰都沒有笑,相顧望了一眼。
柳井問道:“公子,莊主和夫人現在哪裏?”
柳彬元把有關爹孃的經過情形,一字不漏詳詳細細,都告訴了這個老總管柳井,他接着道:“爹和娘兩位老人家,目前在鄂東‘武龍坪’鎮‘仙岩莊院’。”
柳彬元將巧雲和香冬的身世來歷,以及自己和梅家之間的淵源,也告訴了柳井。
不錯,老總管柳井有這份心意來對待柳慕庭一家,柳彬元也沒有將他視作外人,而是列於父執輩的親人。
柳井聽彬元説出這個經過,感慨不已道:“公子,這十八年來,變化可真大呢!”
安巧雲問道:“柳總管,你在‘玉泉灣’鎮街盡頭,蓋起‘石禾莊’這棟房子後,‘鐵旗門’中人可有找來這裏?”
“‘鐵旗門’?”剛才彬元已提到“鐵旗門”與父親柳慕庭之間的恩怨,柳井搖搖頭道:“安姑娘,並無這些人找來‘石禾莊’。”
這不是當初“風雷幻刃”楚冰石疏忽大意,或是網開一面。
十八年前,柳慕庭僅是不願意入夥楚冰石創設門派,楚冰石找個深更半夜,帶領爪牙黨羽,來個血洗“石禾莊”。
十八年前“石禾莊”之役,楚冰石已把可“宰”的地方都宰了,可“燒”的都已燒掉,他就沒有再來“石禾莊”的必要。
柳井又道:“公子,你見到莊主和夫人,告訴他們見到我柳井之事,請他們趕快回來‘玉泉灣’鎮上這裏‘石禾莊’。”
“是的,柳總管……”柳彬元道:“我會將你重建‘石禾莊’的經過情形,告訴家父家母……”
話到此處,彬元朝大廳通往裏間的那扇門看去。
“公子……”柳井又笑了起來:“可能你是記不起來了,這座‘石禾莊’我都囑咐匠工師父,按照大火前的‘石禾莊’,一模一樣蓋造成的……”
“來,公子,兩位姑娘……”柳井站了起來:“我陪你們三位進裏間屋子看看。”
這座大火後重建的“石禾莊”,雖然不能與“武龍坪”鎮上的“仙岩莊院”相比,但亦是廊宇銜接,軒朗寬敞的巍峨大宅。
老總管柳井陪同彬元、巧雲、香冬三人,參觀大火後重建的“石禾莊”後,出來大廳。
老人純樸地笑道:“公子,這裏就是你的家,進深幾間房中俱一應俱全,待我柳並添置幾牀棉被,你和兩位姑娘,不妨就在‘石禾莊’逗留數日。”
柳彬元道:“柳總管,你重建‘石禾莊’,不但我彬元,就是家父家母也不會想到這件事上,我等三人就即回去‘仙岩莊院’,讓兩位老人家知道這件事。”
“也好……”柳井點點頭:“公子,你陪同莊主、夫人回來‘石禾莊’,我柳井也完成了一樁心願……”
三人離開“石禾莊”,取道回鄂東“武龍坪”鎮郊“仙岩莊院”。
馬兒行在大道上,馬鞍上三人又談到這件事上。
“彬元……”梅香冬道:“老總管柳井會重建‘石禾莊’,我怎麼想也想不通……”
“想不通?”彬元旋首朝她看來:“香冬,哪些叫你想不通?”
香冬道:“十八年前,柳井在‘石禾莊’的廢墟焦土堆裏,找出十六具男女僕人屍體將他們掩埋人土,已經盡了人事……就是那一箱的馬蹄金……”
“馬蹄金又是怎麼樣?”彬元問。
香冬道:“這一箱的馬蹄金,柳井是從焦土堆裏發現的,人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知道,柳井看了這箱馬蹄金的財富,可以舒舒服服的過個晚年,偏偏他要來個重建‘石禾莊’的打算,剩留下來的馬蹄金,等柳伯父、柳伯母回去,交還給他們……”
梅香冬找不出下面該説的字眼兒,話到這裏,就頓了下來。
“那個柳井傻得可憐!”安巧雲把這句話從嘴裏説了出來。
“嗯,真的,雲姐……”香冬也有這樣的想法:“那個柳井,怎麼會給他想出這個主意來的?”
柳彬元聽到兩人這些話,心裏感慨不已。
“香冬……”柳彬元道:“三年前,爹孃悄悄離開‘雙溪灣’鎮上,我們還是兩個不懂生計的孩子,爹孃離家而去,是為了營救符堅伯父的性命……”
一頓,又道:“當時符伯父栽‘鐵旗門’中四個頂尖兒高手之下,爹孃由贛入鄂,要營救符伯父脱險,此去無異以卵擊石,最後結果可以想像到的,但爹孃不惜犧牲自己,毅然此行……”
旋首一瞥,彬元又道:“香冬,爹孃為了要營救一個朋友,拋下家中兒女,不惜犧牲自己,他們兩位老人家這個主意是不是打錯了?”
香冬微微愣了一下,一時回不出話來。
彬元又道:“武林中所謂‘義之所在,視金銀如糞土,置生死於度外’,爹孃鐵肩擔義,就不會再想到其他事上……”
“是的,彬元。”香冬輕輕應了聲。
彬元懷着濃濃的感觸,又道:“柳井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他格守自己本份,‘石禾莊’焦土堆裏,並未發現爹孃的遺體,知道兩位老人家尚在人間,馬蹄金髮現之處,是爹孃起居卧室的地層,柳井知道這是爹孃所聲下的,‘玉泉灣’是柳家的故鄉,爹孃還會回去自己的老家。”
向巧雲、香冬兩人微微一笑,彬元又道:“柳井有了這樣的想法,才會有重建‘石禾莊’的打算。”
※※※
三人回來鄂東“武龍坪”鎮西郊“仙岩莊院”。
柳彬元一腳跨進大廳門檻,宮奇擂鼓似的叫了起來:“小兄弟,你們回來啦!”
柳彬元上前拜見爹孃,拜見養父母,兩對堂上父母親。
“彬元,你帶了巧雲、香冬去贛北‘玉泉灣’鎮上,可有找着過去‘石禾莊’留下的此一所在?”柳慕庭問愛子。
彬元尚未回答,安巧雲已接口上來:“柳伯父,‘石禾莊’又重新建起來啦!”
“巧雲,你們來去贛北‘玉泉灣’鎮上,才匆匆數日,哪有這麼快?”柳慕庭還沒有把巧雲話中的含意理會過來。
梅九松聽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向彬元問道:“彬兒,已有人重建‘石禾莊’?”
“是的,爹……”彬元躬身回答。
十八年前,柳慕庭就是“石禾莊”的主人,他聽來大感不解:“彬元,是誰重建‘石禾莊’的?”
柳彬元道:“爹,你老人家是否還記得,十八年前‘石禾莊’中有柳井此人?”
“不錯,是‘石禾莊’裏總管……”徐迎真問道:“彬元,你提到此人作甚?”
“娘,大火後的‘石禾莊’,就是總管柳井重建的!”彬元説。
“彬兒,十八年前一場浩劫,那個總管柳井並未喪命火窟?”江素秋問。
“是的,娘……”柳彬元就帶領巧雲、香冬兩人去贛北“玉泉灣”的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堂上兩對父母,和大廳上諸人。
“會有這等事情?”
彬元所説的經過,已是一項鐵錚錚的事實,但聽進柳慕庭耳中,認為不可思議,使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江素秋向徐迎真問道:“迎真妹子,那個總管柳井,當時在‘石禾莊’是何等樣一個人?”
“忠實、善良……”徐迎真道:“迎真夫婦倆沒有把那個柳井看作底下人。”
“慕庭兄,鐵箱存放馬蹄金,又是怎麼回事?”剛才彬元將老總管柳井重建“石禾莊”的經過,已説得十分清楚,但梅九松並未全然理會過來:“過去從未聽你提到此事!”
“九松兄,這是一件痛心往事,我慕庭不堪生提……”柳慕庭喟然嘆了口氣:“想不到總管柳井,竟做了這樣一樁功德善事……”
朝向妻子徐迎真一瞥,柳慕庭又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十八年前,‘石禾莊’遭‘風雷幻刃’楚冰石焚屍滅門,我夫婦帶了彬元脱身火窟,埋入土中的這箱馬蹄金,即使不是遭人趁火打劫盜走,亦遭當時烈火所熔化,所以這件事連在彬元跟前,也沒有提起過。”
彬元稚然一笑,道:“爹,就是老總管柳井並未重建‘石禾莊’,‘石禾莊’也會蓋造起來,只是時間晚一點而已。”
柳幕庭不解,問道:“彬元,此話怎講?”
彬元指着安巧雲道:“巧雲隨身帶了一筆銀票,我等取道贛北‘玉泉清’時,巧雲在路上就有了這樣一個打算。”
柳慕庭聽到愛子彬元説出此話,眉宇徽徽軒動,一時回不出話來。
徐迎真接口道:“巧雲,你是柳家未來的兒媳,雖然這是出於你的一番心意,但你若蓋造‘石禾莊’的話,彬元的父親,和你柳伯母亦感到不安。”
安巧雲輕輕一笑,替代了回答。
梅九松道:“慕庭兄,老總管柳井已重建‘石禾莊’,你們夫婦倆最好找個時間,回去故里贛北‘玉泉灣’鎮上一次。”
“是的,九松兄。”柳慕庭點點頭:“慕庭亦有如此打算。”
“不慌,不慌……”靜靜聽着的宮奇,舌底下冒出這兩句話來。
扭轉臉,宮奇向旁邊的時宇道:“猴子,小兄弟和兩個丫頭已找着柳家這個窩,據咱肥佬看來,柳老弟和柳家弟妹不必急着趕回去……”
“哦宮老兒,‘十八年薛增貴回寒窯’,就是等這一天……”時宇朝他斜眼一瞥:“你倒説來聽聽,柳老弟和柳家弟妹,又因何不必急着趕回贛北‘玉泉灣’?”
宮奇衣袖一抹嘴道:“猴子,這裏風啊,雨啊,風風雨雨還沒有停呢!”
“嗯,也有道理……”時宇也給想了起來。
他向柳慕庭道:“柳老弟,那個總管柳井,重建‘石禾莊’十多年到現在,並未發生風吹草動之事,可見‘鐵旗門’中的‘風雷幻刃’楚冰石已把‘玉泉灣’‘石禾莊’之事撇開一邊……”
一頓,又道:“我等與贛北‘玉泉灣’之間往返走動,暗中引起‘鐵旗門’中的注意,反而打草驚蛇,使了們目標轉移到‘玉泉灣’鎮郊的‘石禾莊’。”
宮奇和時宇兩人轉彎抹角想到這上面,聽得柳慕庭連連點頭。
徐迎真道:“慕庭,宮大哥和時大哥説得不錯,我們眼前還不能回去‘石禾莊’。”
符堅道:“一次‘錦耗子’邵甲等來犯,這些牛鬼蛇神,不是鎩羽而歸,而是全軍覆沒,全數把命留下,顯然‘鐵旗門’中人,敵暗我明,已暗中注意到這裏‘仙岩莊院’的動靜。”
柳家夫婦雖然目前還不能回去贛北“玉泉灣”,但一團愁思已從他們夫婦倆心胸釋開,“玉泉灣”鎮上,依然有他們一個家。
※※※
安巧雲不但替香冬,更替彬元添置了不少衣衫,彬元連連婉拒辭謝,巧雲嘴一撇,唇一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一眼:“客氣幹啥?咱巧雲是你姐姐嘛,!”
柳彬元俊臉一紅,不錯,是姐姐,更是自己長相廝守的枕邊人,他吭不出聲音了。
安巧雲的臉蛋,比花解語,比玉生香,她更有一副高挑、頎長、亭亭玉立的身材,跟彬元站在一邊,兩人差不多高低。
她向彬元借了一件天藍色長袍。
“雲姐,你是一個姑娘家,向彬元借長袍幹嘛啊?”梅香冬搞糊塗了。
“好玩嘛!”巧雲咭咭笑着説。
“借了彬元一件長袍,好玩?”梅香冬聽來不解。
安巧雲笑着道:“把彬元的長袍穿在我身上,扮成一個年輕公子,不是很好玩?”
巧雲捧着彬元一件長袍,和香冬回來“月眉軒”香閨,巧雲換上長袍,香冬替替她長長的柔發高挑成一個髮髻,兩人又來開彬元的房間。
眼前的安巧雲,換上彬元的長袍,已是一個飄逸絕倫、高雅英俊的年輕公子。
“彬元,這副模樣行不行?”安巧雲在房裏,一搖三擺,走了幾步。
“不錯,不錯……”彬元含笑點頭:“巧雲,你現在這副模樣,真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不知你底細的人看來,誰都認為你是豪門府邸的一位公子哥兒呢!”
梅香冬抿嘴笑着道:“雲姐,彬元説你英俊瀟灑之外,還帶了一些軟蕩蕩的孃兒味道。”
柳彬元問道:“巧雲,你扮成一個年輕公子,又準備去哪裏?”
“去哪裏?”巧雲嘻嘻笑道:“咱們三人去‘武龍坪’鎮上兜了圈,看看有沒有年輕姑娘打我的主意。”
“羞死人……”梅香冬縮縮鼻子做了個怪臉:“你自己還是一個年輕姑娘!”
三人來到前面大廳,宮奇眼皮一翻,眼前一亮,一拍禿頂大腦袋,兩眼直直朝安巧雲看去。
巧雲嘻嘻碎笑,向徐迎真道:“柳伯母,咱巧雲做你兒子,你老人家喜不喜歡?”
“你這個孩子……”徐迎真笑了起來:“怎麼會給你想出女扮男裝的主意來……”
江素秋笑着説:“巧雲,柳伯母有你這樣一個英資挺拔的兒子,要再替你找個如花似玉,相配得稱的媳婦,就不容易了!”
梅九松問道:“彬元,你要巧雲女扮男裝,你們準備去哪裏?”
“爹,這不是彬元的主意……”彬元説:“巧雲借去我一件長袍,自己就扮裝起來……”
“梅伯父,咱巧雲也是閒着沒有事,好玩嘛……”安巧雲道:“彬元、冬妹,和咱巧雲只是往‘武龍坪’鎮上兜一圈,哪兒都不去……”
宮奇道:“小兄弟,你們去‘武龍坪’鎮上,你要把安丫頭看緊啊,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夥子,若是給哪個騷婆娘拐跑了,你就划不來啦!”
彬元俊臉一紅一熱,回不出話來。
“嗨,宮老兒……”時宇聽來有點不是味道:“你倒説來聽聽,騷婆娘把巧雲拐跑,又有什麼用處?”
“猴子,有沒有用處,那是以後的事……”宮奇説得理直氣壯:“眼前巧雲這副模樣,哪個姑娘看到不為之意亂情迷?”
符堅道:“騷婆娘那是另外一回事,彬元,你帶了巧雲和香冬去‘武龍坪’鎮上,附近四周要隨時注意,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現。”
“是的,符伯父,彬元知道。”彬元點了點頭。
三人騎着馬兒,往“武龍坪”鎮上而來。
“彬元,咱説是去‘武龍坪’鎮上兜一圈……”巧雲嘴裏嘀咕起來:“其實‘武龍坪’鎮上就是芝麻大一塊地方,馬兒三轉兩轉,不消多久都走遍啦!”
柳彬元含笑不語。
同樣是個年輕姑娘,梅香冬“卟”地一笑,把這話説了出來。
“雲姐,你現在是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香冬含笑道:“你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悄悄注意你,騎在馬兒上不行,最好去茶館、茶坊那些人多的地方。”
巧雲臉一紅,白了她一眼。
彬元問道:“巧雲,‘武龍坪’鎮上哪裏有茶館、茶坊等地方?”
“‘武龍坪’鎮上沒有茶館、茶坊……”“仙岩莊院”相距不遠,巧雲知道得很清楚。
馬鞍上的香冬,抬臉看了看天色道:“彬元,現在快到午飯時分,咱們‘武龍坪’鎮上兜一圈,再找酒店、飯館……”
“冬妹説得不錯……咱們找去鎮上一家酒店,或是飯館。”安巧雲含笑點頭。
安巧雲真是沒事做找事做,想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主意,來找自己開心,她自己就是一個清麗出塵的姑娘,向彬元借了衣衫,扮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看看有沒有年輕的姑娘打她的主意。
馬鞍上的梅香冬,舉手指向前面道:“咱們馬兒似乎行了沒有多久,前成已是‘武龍坪’鎮上……”
三騎緩轡而行,香冬話未中落,後面“潑啦啦!潑啦啦!”急促的馬蹄踩地聲起。
三人轉過繮繩,將馬兒移向大道邊上。
一匹高昂的棗紅色駿騎,四蹄翻飛,越過三人坐騎,向前面疾馳而去。
三人縱目看去,只看到馬鞍上一個背影,大紅披肩,迎風飄飛,前面馬兒上,可能是個年輕姑娘。
安巧雲道:“前面馬兒上那年輕女子,不知有什麼重要急事,騎着馬兒路得這麼快?”
“不一定是重要急事……”柳彬元道:“有些人就喜歡催馬加鞭,騎急馳!”
三人馬兒來到鎮上,順着鎮街一端走去,馬鞍上的梅香冬,嘻嘻笑着説:“雲姐,就是你剛才自己説的,‘武龍坪’鎮上像芝麻大一塊地方,馬兒三轉兩轉都走遍了,咱們還是找個吃喝的地方,坐下來談談……”
“彬元,你看……”安巧雲不及回答香冬,一手指向大街邊。
柳彬元轉首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鎮街邊,一家店鋪大門邊拴牲口的木椿上,拴着一匹高昂魁梧的棗紅色駿騎,他不由笑着道:“巧雲,這也使你注意起來?我們三人也不是騎着馬兒?”
梅香冬勒住繮繩,朝這家鋪子看去,就即道:“彬元,雲姐,就是這裏吧,上面懸着‘大生酒店’的招牌,咱們就在這家酒店午膳行了。”
三人下了馬鞍,把馬兒拴在大門邊木樁,走進裏面店堂。
這家“大生酒店”的店堂十分寬敞,裏面客人已佔了六七成座頭,店夥張羅接待下,三人坐在櫃枱邊一張桌座,吩咐店夥端上酒菜。
不多時,酒菜端上,三人吃喝起來。
剛才酒店大門邊木樁上,看到拴着一頭刺紅色的駿騎,巧雲和彬元、香冬三人吃喝聊談中,她懷着一抹好奇的心情,視線朝店堂裏遊轉看去。
安巧雲雖然是個年輕的姑娘,但這一剎那,兩道目光給吸住了。
這是個如花嬌豔,蕩人心魄,看來年紀二十出頭的姑娘。
雙眉彎彎挑起,形成兩抹新月似的美妙弧角,挺直端秀的鼻子下,一張豐潤小巧迷人的小嘴。
那一雙眼睛,晶瑩澄澈,黑亮得宛如墨玉,那眼的深處,閃耀着熾烈的、火焰般的光芒。
安巧雲目光投向對方,那年輕女子並不畏怯,亦朝這邊看來。
一張單人小桌,那年輕女子舉樽獨酌,桌邊放着一件解下的大紅色披肩。
現在的安巧雲已是一個玉樹臨風,英姿軒朗的年輕公子,她接觸到對方投來的目光,心裏微微起了一陣跳躍。
她向那年輕女子報之一笑,當她旋首過來的短暫間,亦看到對方臉上浮起一抹甜甜的笑靨。
姑娘對這些事特別敏感,安巧雲和進深桌座那姑娘,雙方對視的短暫間,已引起梅香冬的注意,她悄悄問道:“雲姐,那邊桌座上的姑娘你認識?”
“不認識……”安巧雲答道:“就是那個咱們來‘武龍坪’鎮上時,大道上那個騎刺紅馬兒的姑娘!”
“不錯,‘人生何處不相逢’……”彬元含笑道:“巧雲,那位姑娘對你滿有的意思!”
“‘屁’的意思。”巧雲臉蛋一紅,嘻嘻的笑了。
巧雲回答得一點不錯。
本來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奈何安巧雲假鳳虛凰,自己是個銀樣蠟槍頭,管看不管用的空心佬,這又如何“意思”得起來。
彬元側過臉一瞥,進深桌座那姑娘,一雙秋水般的明眸,猶是朝自己這邊遊轉看來。
剛才“武龍坪”鎮郊大道,那姑娘騎着馬兒的那股子衝勁,現在在酒店店堂裏,她那份舉樽獨酌,悠然自得的模樣,看進彬元眼裏,知道是個不拘小節的江湖上巾國女兒。
他向香冬道:“香冬,你去請那位姑娘來我們桌座共飲一杯。”
香冬怔了怔道:“彬元,素昧平生,咱們根本不認識她,如何請她來我們這裏?”
彬元含笑道:“那姑娘意亂情迷,一往情深,已經認識了巧雲……香冬,你也是個姑娘家,你前去相邀,相信不會使她感到太意外。”
梅香冬“卟”地一笑,問道:“雲姐,把進深桌座那姑娘請來咱們這裏如何?”
“我才不管呢……”安巧雲臉蛋又豔又紅,輕輕一笑,抬臉看去,進深那姑娘,還是朝這邊看來。
梅香冬站起身來,走向進深桌座,向那姑娘襝衽一禮道:“這位姐姐,小妹梅香冬這廂有禮……”
“不敢,不敢……”那姑娘從桌座站了起來:“這位梅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香冬抿嘴輕輕一笑:“這位姐姐,你在這裏舉樽獨酌,十分寂寞,不如去咱們桌座共飲一杯,談談説説,人多可以熱鬧些!”
“梅姑娘,不會打擾了你們?”這姑娘並未婉轉推拒。
梅香冬咭咭碎笑道:“這位姐姐,如果打擾,咱香冬就不會前來相邀了。”
“梅姑娘,我喬婷恭敬不如從命了!”她落落大方,含笑回答。
梅香冬把這位喬婷姑娘請來櫃枱邊桌座,把彬元引見介紹了一下,她指向安巧雲時,安巧雲含笑接口道:“在下安介雲,請喬姑娘多多指教!”
安巧雲把她名字中這個“巧”換作“介雲”,成了安介雲。
喬婷吩咐店夥將自己桌座上的酒菜移來這邊,雙方圍桌而坐,舉酒相邀過後,喬婷含笑問道:“安公子,你家居哪裏?”
安巧雲心裏卻是暗暗嘀咕:“自己在‘仙岩莊院’跟彬元説的‘有沒有年輕姑娘打我的主意’,那是開玩笑的,想不到真會遇到這碼子臭事。”
不知眼前這位喬婷姑娘是何等樣人物?
此刻喬婷問出此話,安巧雲雖然已將各字易作安介雲,但她依然把“仙岩莊院”的地點説了出來。
“介雲家離此不遠……”安巧雲道:“離這裏不遠的‘仙岩莊院’……”
“‘仙岩莊院’……”喬婷嘴裏念出這四個字,這才道:“原來安公子是‘仙岩莊院’中人!”
“喬姑娘,你知道‘仙岩莊院’此一所在?”柳彬元試探的問。
“過去有人提到過……”喬婷似乎有留下這樣一個回憶:“‘仙岩莊院’是個很大的莊院呢!”
“喬家姐姐,是誰告訴你的?”酒中聊談,天南地北,梅香冬將此話問了出來。
“是咱喬婷的義父……”喬婷又想到一件事上:“嗯,昔年‘仙岩莊院’府主‘雁翎劍’安天浩,乃是江湖上一位響噹噹的人物……”
“安公子,不,該稱安少俠才是……”喬婷兩顆亮麗的眼珠,遊轉在安巧雲臉上:“‘雁翎劍’安天浩他老人家是你爹?”
“是的,喬姑娘……”安巧雲自己亦感到奇怪,接觸到喬婷投來的目光,心頭竟起了一陣微微的跳躍,她嘴上回答,目光移向別處。
梅香冬心眼乖巧,想到的地方特別多,她問:“喬家姐姐,你義父也是江湖中人物?他老人家是誰?”
“咱和義父平時很少接近……”喬婷道:“他老人家叫楚冰石,有‘風雷幻刃’楚冰石之稱……”
“風雷幻刃”楚冰石,是眼前這個喬婷的義父!
柳彬元心頭“砰”的擊撞了一下,暗暗為之怔住,自己和香冬陪同女扮男裝的巧雲,來“武龍坪”鎮上兜兜逛逛,竟遇到“風雷幻刃”楚冰石的義女。
梅香冬兩眼直了直,望了望柳彬元,又朝安巧雲這邊看來……
“誤打誤撞,跟‘風雷幻刃’楚冰石的義女打起了交道來了,這玩笑豈木開大啦!”安巧雲心裏打轉:“楚冰石不知還告訴了她些什麼?”
巧雲雖然女扮男裝,但她這張漂亮的臉蛋,還是這副模樣,她知道自己舉手投足間,如何引起人家的注意。
眼角一剔,抿嘴一笑,安巧雲問道:“喬姑娘,你義父楚前輩對‘仙岩莊院’的情形,他還告訴了你一些什麼?”
巧雲向喬婷問出此話,圍桌而坐的柳彬元、梅香冬都注意起來。
十八年前,“風雷幻刃”楚冰石將贛北“玉泉灣”鎮甸的柳家“石禾莊”毀屍滅門,此刻柳彬元就在桌座上。
“仙岩莊院”之役,柳彬元等諸人,將來犯“仙岩莊院”的“鐵旗門”中高手,不留活口,來個全軍覆沒,一網打盡。
這些事,“風雷幻刃”楚冰石不知有沒有告訴了他義女喬婷?
眼前的喬婷,給安巧雲這份翩翩風采,已為這意亂情迷。
“平時我跟義父很少接近……”喬婷見巧雲問到這件事上,回答得乾淨俐落,不像是編造出來的:“他老人家那次就提到‘仙岩莊院’和‘雁翎劍’安前輩的情形,咱喬婷沒有繼續問,他老人家就説了這些。”
安巧雲對喬婷這回答,聽來感到十分滿意,朝向柳彬元這邊微微一笑。
梅香冬含笑問道:“喬家姐姐,你單獨一人出來遊俠江湖?”
“我是出來外面走走的,還不敢配稱‘遊俠’兩字……”喬婷這話是在回答香冬,但目光投向巧雲:“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江湖上有了‘霧中花’喬婷這樣一個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