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地——
狰恶老者“嘿嘿!”笑道:“老夫‘巽电掌’桂伦,五招之内,要你去伴那陶彦田老鬼,敢情你是他的女儿?”
古玉琪一松陶冰冰的玉腕,代答道:“这位姑娘要在三招之内,取你的首级,替她的父亲报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陶冰冰心痛父亲的惨死,哪有心情答话,一经古玉琪松开被握的手腕,如同一缕轻烟,腾空而起,撒出满天剑花,对着桂伦头顶罩下!
桂伦已经领教过陶冰冰一招,知道她的内功有限,毫不为意,狞声道:“就凭这两下子,还……”
哪知话未说完,顿觉剑气逼人,心头一懔,暗道:“难道女娃子先时未运出真力?”
他双手猛推,两缕劲风,直向娇躯悬空的陶冰冰狂涌而去!
然而——
出乎他意料之外,所推出之劲风,漫说末将凌空的陶冰冰推动分毫,相反的,他觉得对方所幻出的漫天剑影,似有着一股奇大的弹力,震得他双臂酸麻。
而且,气血翻涌。
若非他内功臻绝,怕不要当场毙命!
他强忍住翻涌的气血,哪敢再出掌攻击,晃身就要向圈外纵去!
但他快,陶冰冰比他更快!
只听陶冰冰一声娇喝:“着!”
“喀”然一声脆响,鲜血直涌!
桂伦惨吼声中,“噗嗵”摔倒地上,两只手臂,竟然齐肩削断!
跟着——
陶冰冰娇躯落地,长剑一挥,桂伦连“哼!”都哼一声,已是身首异处!
刹那间——
“天一教”徒纵上了四个大汉!
刀剑并举,齐向陶冰冰砸来!
陶冰冰双眸已赤,长剑如同滚汤泼雪,惨嗥声中,四个助纣为虐的天一教徒,也随着桂伦进入了鬼门关!
这时——
她已不辨善恶,挥剑又向那二十几个教徒扑去!
出乎意料——
那些教徒将手中兵刃一齐扔掉,“噗!”地跪在地上,说道:“姑娘,小的们都是四象帮,被他们所迫,才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尚幸姑娘来临,我们才拨云见日……”
陶冰冰灵智已昏,她哪里听得见,眼看剑气已临到这些跪地的“四象帮”众头顶,蓦闻——
一声暴喝道:“姑娘使不得!”
一条蓝影凌空射起,在电光石火之瞬间,那条蓝影已探手抓住陶冰冰的手臂,向后一带,道:“姑娘,他们都是四象帮众!”
说话之人,正是古玉琪。
他说话时,在姑娘的身后轻轻一拍。
陶冰冰“哇”的吐出一口浓痰,霍然而醒!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五具尸体,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古玉琪接道:“姑娘已手刃亲仇,可喜可贺!”
陶冰冰秀眸睇注向“巽电掌”桂伦之尸身,果然不错,一声哀嚎,樱口颤抖地叫唤着:“爹爹”,娇声哽咽,说不下去。
她的螓首伏在古玉琪肩头,啼哭不已!
古玉琪轻拍她的芳肩,说道:“姑娘,令尊大仇已报,你应该高兴才是,快振作起来,今后四象帮要在江湖上站住脚,就完全靠你了!”
说着,转头对那些刚刚站起身来的“四象帮”众,说道:“从今以后,这位陶姑娘就是你们的帮主,希望各位同心协力扶助她重整基业,克绍箕裘。”
话声甫落,一阵欢呼:“帮主,小的们愿意听候差遣!”
“帮主,小的们愿为四象帮效力!”
“小的们誓死追随帮主!”
“……”
在欢呼声中,他们统通将外罩的绿衣,撕得粉碎!
这突然的变化,使得啼哭的陶冰冰惊得发呆!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怔怔地看着古玉琪。
古玉琪将她轻轻推开,拱手一揖道:“恭贺帮主,大仇湔雪,帮基重回手里,实乃人间快事,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帮主珍重,后会有期!”
拱手作别,转身就要……
陶冰冰横身一拦,挡住说道:“琪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干这个帮主。”
确实的,她无法猜透古玉琪的心意。
古玉琪立即庄严地说道:“姑娘,这四象帮当年开基立业之前因后果,在下并不清楚。不过,在下遇见令尊之时,他曾约略谈及,由于令师叔乔赐文,不顾先人之遗嘱,竟谋夺帮主,复又率众夺取风云鞭,事有凑巧,竟被在下搅散。”
“现在,令尊业已归西,乔赐文也已惨遭毒手,那么帮主之位,自然着落在你的身上,如果你不干,又有谁来干呢?”
陶冰冰依然泪水未干,哽咽道:“我是一个女人,在江湖上并无称霸的雄心,如果琪哥哥不嫌……”
古玉琪如道她以下的话,哈哈大笑截住道:“在下与姑娘来此,只是激于义愤,绝无他意,何况我本身正有许多事情待办,如果姑娘以这种心来衡量在下,那就谬以千里了!”
他的俊面虽然含笑,但内心却不大高兴。
陶冰冰何等灵慧,她揩了一下泪水,急忙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琪哥哥不要误会,只是这等大责重任,我一个女孩子,实在肩负不起来。”
古玉琪伸手一指立在对面那些“四象帮”众,道:“这么多弟兄,都是江湖老手,姑娘自可放心,他们会帮助你筹划帮主复业之事,用不着你多操心。”
四象帮众又是一阵欢呼:“帮主放心,小的们誓死不二!”
“……”
这场面,确实感动人!
陶冰冰还能有什么话可说,感动得泪水潸潸而下。
她看看四象帮众,又看看古玉琪道:“琪哥哥,你要在此住几天,一俟此地之事稍稍安定后,我愿意帮助你去完成你的事情。”
古玉琪接住道:“多谢姑娘美意,我的事情,如同姑娘一样,必须自己亲手处理。再说江湖中如今风险太大,姑娘还是安心办理贵帮之事,上慰令尊在天之灵,下安帮众之心,才是正理,其他的事,请勿劳费心。”
略微一顿,拱手道:“帮主珍重,后会有期。”
他身形一晃,向山外驰去。
陶冰冰望着他的身影,猛地想起一事,叫道:“琪哥哥慢走!”
古玉琪站住身躯,回首问道:“姑娘有事?”
陶冰冰飞身追上,道:“答应我送你一程!”
古玉琪见她情深意浓,又是满眶泪水,不忍拒绝,只得点头,道:“如此有劳帮主了!”
两人并肩,不疾不徐地奔走着。
陶冰冰的芳心里,有一件事情,始终解释不开,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武功有限,怎会在举手投足之间,就杀死了五个顶尖高手,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是以,侧头问道:“琪哥哥,那桂伦功高绝顶,乃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我怎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就将他杀掉,同时,我也觉得自己那时内力泉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玉琪适才本想向她说明,但碍于四象帮众之面不便说出真相。现在经她一问,为了她以后与人对敌有所顾虑,所以如实答道:“从你与桂伦第一招看出,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他的对手,你曾有言在先,要手刃亲仇。所以在桂伦一掌逼退你之时,我即趋前握住你的手腕,利用‘输元大法’将我之内力输入你的体内。这种输元大法,仅可维持三个时辰,过此之后,又恢复原状。”
陶冰冰这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杀掉了仇人,乃是人家暗中帮忙,芳心深处那一份感激,自非言辞所可形容了。
因之,她对古玉琪的攫取,芳心更坚。
但是,古玉琪一直对她冷淡,使她有点伤心。
不过,女人是敏感的,她从古玉琪的眼色中隐约看出,他也是喜欢她的,只是他内心有着隐忧,不愿暴露出来。
倘若他的事情一旦解决,定然会到自己身边的。
那时………
美丽的幻想在这个少女的芳心里翻腾着,翻腾着!
她决定要用热情,把这一个俊美,而又武功绝高的少年溶化,使他永远属于自己的,任谁也分不得一杯羹。
愉快的事情,往往会把忧愁冲到九霄云外,陶冰冰情窦乍开,富于幻想,芳心里充满着美丽的远景。
因之,粉颊上绽放着笑容。
不时偷瞥古玉琪一眼,暗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两人都在静悄悄地走着,各自想着心事。
突然——
古玉琪止步,说道:“帮主,请止步!”
陶冰冰道:“再让我送一程!”
古玉琪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现在帮主肩负重任,还是急速回去安顿一下,何况令尊遗骸尚暴露荒野,应及时择地安葬才是。”
陶冰冰一闻父亲的尸骸,顿时又是泪水盈睫,唏嘘出声,颤抖地道:“琪哥哥,今日一别,何时相逢?”
古玉琪对面前这一个多情少女楚楚可怜之态,心头也不免恻然,脱口呼道:“冰妹妹,日后有暇我会随时来看你的。”
他这一声“冰妹妹”叫出,使得陶冰冰娇躯一颤,一头钻在古玉琪怀中,“嘤咛”地啼泣起来。
人生之怨哀,莫过于生离死别,陶冰冰目前即伤痛父亲的惨死,更伤痛古玉琪的离开,哪能不使她痛哭涕零。
是以,一直伏在古玉琪怀中痛哭不已。
古玉琪轻抚芳肩,无限伤惋地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虽然暂时赋别,日后还有见面的日子,冰妹妹保重,愚兄去了!”
他扶起陶冰冰的螓首,身化一缕蓝烟,荡空激射而去。
陶冰冰忽又想起一件事,颤声高叫道:“琪哥哥,家父的风云鞭不知何处去了?”
遥遥地传来一缕细如蚊鸣的声音道:“我如果发现时,定必夺下送来,请放心!”
声自远处来,已是人影杳然。
陶冰冰唏嘘不成声,泪眼模糊地望着古玉琪逝去的方向,眺望着,眺望着!
她如一座塑造的石膏像,凝立不动。
良久——
她似乎恢复了知觉,拢目四眺,已是暮色沉沉。
恍惚间——
发现了一条蓝影,却又一闪而没。
她芳心一喜,脱口叫道:“琪哥哥,琪哥哥!”
只有空谷回音,却无人答应。
古玉琪真的走了,他什么时候能再来,她无法知道,只有空闺枯候,静静地等候着那一天到来。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才神情颓丧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来路走去。
一面走着,一面想:“适才与琪哥哥并肩,现在形单影只,何时才是团圆的日子,琪哥哥,你要快回来,我永远等着你。”
蓦地——
父亲的遗骸,又映现在她的脑海里!
不由得脚下加快,向四象帮总舵奔驰而去。
※※※
且说古玉琪一阵激射,尽在崇山峻岭中奔驰。
他听听后面并无脚步之声,知道陶冰冰并未跟踪,这才放下心来,也就放缓脚步。
行走之间,脑海里打转:“我应当急速寻找凤如玉,可是,天涯无际,人海茫茫,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想起凤如玉,心里酸楚,喃喃地道:“我不能再让你离开!”
他确实需要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现在感到苦闷,没有一个人,可以一吐衷情。
如果凤如玉在面前,就不同了。
人世间不如意的事情,十常八九,他愈是想得到的东西,愈是得不到!
古玉琪神情黯然地走出了山区。
又是日薄崦嵫。
他正要加快脚步,觅镇投宿。
蓦见——
一丛林旁摆着十几辆镖车,镖车上插着“长风镖局”旗号。
他忽然想起自己于数月前在临山驿镇化装成一个小叫化子模样,当时“铁手金刀”萧逖周,见自己可怜,要带往长风镖局,充当一名小斯。
迨至到达洛宁,恰好当晚青衣帮偕同几个白衣、白帽的怪人焚烧镖局,因之自己乘他们混乱之时恢复本来面目,将青衣帮逐走,自己也不辞而别。
现在,看这些镖车,都插着“长风镖局”旗号,无疑的就是那位仁心的萧逖周。
但是,既有镖车在此,镖师又往何处去了?
“长风镖局”的主人,有恩于自己,不遇见便罢,既然相遇总得设法援救,正所谓“知恩报恩”。
他侧耳倾听,忽闻——
林内有兵刃交击之声。
他如幽灵似地晃身钻进林内,当即跃上一棵大树,从枝缝内发现一群绿衣人,正在围绕着几个镖师,杀得难分难解。
旁边立着一个着玄色衣裳的女人。
这女人正是古玉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玄衣女。
他一见仇人,双眸喷火,就要……
但灵机一动,暗忖:“看看他们倒底是何所作为?”
心念之中,那玄衣女一阵咯咯娇笑道:“老匹夫,本教只是想借用这些镖银使用一时,你却顽固不化,凭你带的这几块料,还想保得住这批镖银,那简直是作梦。”
她秀眸圆睁,刹那间——
面色如同母夜叉似的狰狞,喝叱道:“你们这些废料,这几个人,竟收拾不了,快给我把他们统通做了!”
绿衣人经她这一喝叱,一阵狂风骤雨似地猛扑!
古玉琪双眸犀利,已然看清场中,有一个银须飘然的老人,手持一柄金背破山刀,那不正是“铁手金刀”萧逖周?
只见他一把刀舞得风雨不透,但是,四周的绿衣人,却也不弱,一个个如同离山猛虎,凶威异常。
蓦闻一声凄厉惨吼,一个镖师竟被一个绿衣人飞起一脚,踢得丈余高,摔跌在地上!
萧逖周听得镖师惨吼之声,手中刀一疏。
围困他的几个绿衣人抵隙蹈瑕,长剑一顺,分心刺去,眼看萧逖周就要血溅对方的剑下!
蓦闻一声刺耳的厉啸,一片刺目的白光从树梢落下!
只见那白光在场中一晃,那个长剑刺向萧逖周的绿衣人惨嚎一声,庞大的躯体,飞出场外三丈余远,一命呜呼哀哉!
只听那片白光发出人声,道:“谁敢劫夺镖银?”
他的话声中,一片惊呼:“白魔!白魔!”
绿衣人骇然,四散奔逃。
就是萧逖周与镖师们也吓得全身颤栗,远远地躲在一旁,惊惧地看向场中那个略具人形,但却射出刺目白光的怪物!
玄衣女正在庆幸镖银到手,不想一声刺耳厉啸,使她心头骇然!
继见白光一闪,竟从林巅飘然落下一个白色怪物!
同时之间,她发现飞出场外的绿衣人的尸体,在其前额上印着一个梨花瓣似的白色小点。
她顿时明白来者何人,不由也脱口呼出:“白魔!”
由于她这一呼叫,绿衣同时响应,四散奔逃。
玄衣女虽惧,但她毕竟在“天一教”有着甚高的地位,是以纤手一挥,被她劈死了一个绿衣人,喝道:“哪个敢逃?”
正要奔跑的绿衣人一见,立时如钉在地上一般,个个吓得面色焦黄,看看玄衣女,又看看白魔。
却没有一个敢再动弹一下。
这时——
白魔阴森地一笑,道:“好一手遥空劈牛的绝技!”
微顿一下,又阴森地道:“你就是玄衣女?”
玄衣女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此时,她听见白魔的话音,也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旋即,脑海一动,胆气陡壮,咯咯笑道:“玄衣女难道见不得你这个白魔?”
她知道白魔乃是两百余年以前的人物,绝不会活封现在,是以,才敢如此的大胆顶撞。
在她以为即使是真的白魔,她也不惧。
因为她的“巽血枯天”绝技,一经施展,漫说是人,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抗拒。
讵料——
她这一次,真遇上了克星。
当下,白魔又阴森地道:“我的徒弟古玉琪,与你何怨?一再想陷害他,尚幸我在彩霞宫及时赶到将他救出陷井!”
略微一顿,又道:“再说,我与你又有何瓜葛?一再逼问他我是谁?今夜你不给我交待一个明白,就留在此地!”
玄衣女胜算在握,毫无所惧,娇笑道:“你既然有本事,难道还怕人看出真面目?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至于瓜葛问题,那又是另一回事!”
白魔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道,“在目前来说,我还不想让人家知道。”
玄衣女紧截住道:“娘娘今晚就想叫你现出本来面目!”
白魔道:“有本事你就施为好了!”
顿时——
玄衣女一声狞厉的奸笑,粉面上立时如同巽血,其状貌真是难看极了!
她的躯体,一阵“咯咯”作响!
衣衫逐件地褪落在地上。
白魔暗暗心惊,暗道:“敢情,她又要施展巽血枯天?”
忖思之间,他回头对萧逖周及镖师,阴冷地道:“你们退远一点,立在那里做什?”
萧逖周早年亦曾耳闻白魔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想不到他今夜出现,无端地搭救了自己。
现在,见他阴冷的声调,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向几个镖师们使一眼色,慌不迭地向后面退去,隐身林内。
陡闻——
一阵刺耳厉啸!
玄衣女全身上下,由毛孔眼内射出淡淡的红雾,略微一晃,疾扑向白魔!
白魔惊惧她这种毒功,迅捷后退!
他恐怕自己的“白影幻形”神功,会被“巽血枯天”毒功破去,岂不要现出了原形,今后……
出乎意料之外,他见玄衣女身上射出的淡淡红雾,触及自己身上射出的白光,倏然而没。
初时,他还不大相信!
但为了证实,他屏息住呼吸,陡地——
施展“三光错综步”晃起一片目白光,围绕着玄衣女转动起来。
红雾触动白光之处,立时烟消雾散。
相反的,玄衣女在红雾散去之时娇躯即抖颤一下。
白魔一时童心大起,“三光错综步”愈转愈快,只剩下一片白光刺目,任什么也看不见。
恁的玄衣女功臻化境,也已吓得魂飞魄散!
陡地——
玄衣女一声凄厉的啸叫,银牙一挫,咬破舌尖,对着外面的白光,运集丹田真气,喷出了一口鲜血。
然而——
这一口鲜血喷出,竟被身外的一堵无形罡气,迫得返射而回!
她一声惨叫,“巽血枯天”毒功已废,仰面摔倒!
也就在这时,外面的白光倏止。
玄衣女赤裸地仰卧地上,娇嫩的躯体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窟窿,汩汩地流出黑色血液。
她呼吸急促,双眸紧闭。
白魔匆忙双眸紧闭地向玄衣女看去。
白魔忽然发现她的手中紧握着“红玉令符”。
这时——
他自不便伸手抢夺,遂阴地的道:“玄衣女,你一再追究我是谁有何用意?”
良久,玄衣女慢慢睁开眼睛,怨毒地看看白魔,狞声道:“白魔,娘娘今日虽死,你也难逃天一教之手!”
她说着,陡地——
运集了一口残余之气,抖手将“红玉令符”掷出!
她想在冷不防中,藉此令符,将白魔击杀!
讵料——
白魔一声森冷地阴笑,道:“我就代你保存一下。”
他已轻轻地接在手中,揣在怀内,心头暗喜。
玄衣女将“红玉令符”掷出,已是真气尽竭,双眼翻白,仰面摔倒,一缕幽魂也进人了望乡城!
其余的“天一教”教徒,只吓得骨软筋酥!
凭着“玄衣女”高深不可测的武功,还抵挡不了“白魔”一击,那么他们即使合十几个人的力量,也难以挡住他一招半式。
这些“天一教”徒,为了保命,转身就要……
忽闻——
一声玄冰似的冷笑,接着喝道:“都给我站住!”
天一教徒,还真听话,个个颤栗地立在当地。
“白魔”又道:“玄衣女为害江湖,死有余辜,我也不为已甚,放你们一条狗命,现在寄语给你们教主,如要不及时撤离中原,我将血洗天一教!”
他右手一挥,一股阴柔绵绵,后劲无穷的劲风,将所有的天一教徒,推得踉踉跄跄地后退!
刹那间——
逃得无影无踪。
跟着,白魔也要晃身离去之时,蓦闻——
站在林旁的“铁手金刀”萧逖周,远远地拱手道:“多谢老前辈搭救,萧某铭感五衷!”
他的一颗心,却在暗暗跳动着,因为他过去曾听说白魔的为人,是不分善恶,只要不顾他的眼的人,从未放走一个。
他现在无端地搭救长风镖局的人,而且又使得镖银未失,说不定他会另有企图,若然如此,这个魔头比之玄衣女更厉害千百倍。
心念之间,忽闻“白魔”冰冷地道:“走你们的,不必罗嗦!”
说完,白影一晃,已隐进了林内,踪影杳然。
白魔踅进林内,立时撤去“白影幻形”神功,又恢复了本来的清秀面孔,嘴角含笑,顺手从怀中掏出“红玉令符”一看,晶莹透明,触手冰凉。
他把玩了一会,又放.在革囊中,准备见到“皮猴乞圣”之时,送还给他。
忽然——
他想起那个蓝衣女将“青虹”剑丢给自己时,上面曾有一张笺纸,当时由于陶冰冰在面前,未能看视,遂又探手人怀,掏出那张笺纸。只见上写:“望湖镇上所识之宫奇,乃是一个奸诈的宵小,日后相见,慎之!慎之!”
下面并未署名。
他看完留柬,暗忖:“难道她看出宫奇有什么不轨行为?这是不可能的,宫奇在言谈话语中,并没有奸诈之像,岂能胡乱批评?”
旋即,他的脑海一动,嘴角泛上笑容,暗道:“会武之人,见到奇珍灵药,自然会视同生命,很可能她看到宫奇独自将蛟脑吞食,因而鄙弃他的人格。其实她哪里知道,自己屡逢奇遇,对此一颗蚊脑,实在没有半点分得之心,如果她以此观赏宫奇的人格,就错了。”
他摇摇头,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他这一看字柬,凭空又添了一份心事,宫奇的不辞而别,不知是否觅地潜修?还是由于羞于见自己,才悄然离开?
这个人,他必须要找到他,如果他不能遵从自己的劝告,其未来堪虞。但是,人海茫茫,又到何处寻找?
虽然心急,也是无补于事,只有看宫奇的造化了。
他仰头看看星月,已经初更。
他知道临山驿镇离此不远,决心前往投宿。
忽然——
他的心间一动,暗道:“适才逃走的天一教徒,也难免在这附近投宿,如果他们看见自己,恐怕又要……”
立时从怀中掏出易容药,在俊面上一涂,顿变成一个嘴歪、眼斜的奇丑少年。
就在他易容之时,蓦闻——
附近的树上“嚓!”一声轻听风,似是衣襟碰在树枝上!
古玉琪目聪耳灵,身形疾递,向发声之处纵去。
瞥眼间——
但见一条娇小身影,一晃而没!
古玉琪的身形,已够疾捷,但是,这条身影简直快得无法形容。
他在附近寻找了一会,依然未见踪影。
蓦地——
耳畔响起一缕极细微的声音,道:“你勿慌,也不要找,我并没有恶意,后会有期。”
他知道对方乃是用“千里传音”之神功在说话。
此人之功力已高深不可测,对方虽然如此说
却不足为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还是要多加小心。
于是,他一面侧耳倾听,以防来人仍在附近,一面又掏出易容药,在面上一涂,又变成一个中年儒生。
他这才慢步走出树林,向“临山驿镇”而去。
走进镇内,却见街上来来往往的有不少和尚,个个都是面色肃穆,似是有着不平凡的事情。
这里怎的会突然出现这许多和尚?倒是怪事!
他猜不透和尚的来路,也就置之不理,自顾自地走向一家悦来客店。
店门前正有一个茶房在招呼着客人。
古玉琪迈步进内,恰好从里面走出一个丰神飘逸的俊美少年,面上含着微笑,瞥了古玉琪一眼,微微颔首,擦肩而过。
古玉琪一看这少年,似乎在何处见过,但却怎样想也想不起来,他在犹疑中,那少年已经走出门外。
这时——
店门外忽又传来“隆隆”之声。
古玉琪回头一看,乃是长风镖局的镖车到来。
他们一到店门前,即行卸车投宿。
那个俊美少年,也在这一阵混乱中,踪影不见。
古玉琪本想追踪一下,但继而一想,素昧平生,即使追上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随着茶房走向后面的客房。
由于时间太晚,就在客店胡乱吃了一点晚餐,即端坐床上运功调息。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他调息了一会,就要宽衣就寝。
忽闻——
隔壁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他怎会对我们施出恩惠,据传说这个魔头,从不与人交往,无论是黑白两道,他都全视为仇敌。”
古玉琪一听这声音,乃是长风镖局的镖主萧逖周。
另一人接道:“他会不会窥视镖银?”
萧逖周接道:“这倒难说了,如果他要夺取,只有双手奉送。”
略微一顿,又道:“我想他不会的,他要有意夺取,岂不早已伸手,何至又欲擒故纵?不过,他这一次出现江湖,恐怕武林中要遭遇一场大劫!”
旋即,声息寂然。
不多时,他又听见四外传来木鱼之声。
这声音,也是发自这座客店内。
更怪的是诵经之声此起彼落。
古玉琪听得暗觉奇怪,这临山驿镇怎的今晚会出现此等怪事,和尚们无端地念起经来?
经声,使得古玉琪的豪迈之气,渐渐消散。
他希望有朝一日将所有的使命完成,寻找一个幽静处所,修心养性,消磨终生。
良久——
经声又渐渐停止,代之而起的又是一片呜咽之声。
其声悲哀,伤惨……
这益发使人难以猜测,经声与哭声从何所来?
古玉琪跃跃欲试,想外出探看一下。
但是,他又一想,此地今夜藏龙卧虎,恐怕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现在就是出去,也难以打听出因果来,倘若不慎被人看见,又增加麻烦。
是以,他仍旧端坐,侧耳倾听。
又过了一会,呜咽之声渐渐停止。
时间是不留情的,天色渐亮。
一夜之间,虽有禅唱声与呜咽声,却平安地过去了。
院子里已是人声噪杂,原来是长风镖局的镖师们已在驾车上路。
经过一阵吵嚷,又归于沉寂。
古玉琪也起身盥洗,又招来店伙算过账目,走出客店,向东迤逦而去。
沿途上,发现一群僧俗,个个都是垂头丧气,慢慢地前进。
这些人的形像,好像有着无比的心事!
古玉琪不便打听,决心随在后面看个究竟。
他自然不便施展轻功,何况这些人尽都是武功高绝的人物,同时自己又化装成一个儒生,如果施展轻功,被僧侣看出,难免又是麻烦。
是以,装出读书人的模样,慢慢随在后面。
他看出这些僧俗,是朝向嵩山行走,难道他们都是少林寺的徒众?
他心头一震,暗道:“敢情,是为大觉和尚做丧事。”
可是,再仔细一想,却又不像。
如果是为大觉和尚做丧事,他们从何而来?
一路之上,所有的僧侣都缄口不言。
现在,古玉琪一经易容为中年儒生,自不怕有人能认出他的本来面目,所以大胆地跟随在后面。
在日落西山之时,已抵天下第一大寺院——少林寺。
远远看去,气势雄伟,使人有肃穆之感。
迨至寺院前广场上,顿使他一怔。
原来广场上,停着一具崭新棺木,正有无数的僧侣围绕着,人声噪杂但却听不出说些什么?
那些奔来的僧侣,一见棺木,个个合掌当胸,肃穆为礼,口中呢喃地诵念着经文。
良久——
忽然有一个身躯高大,五旬左右的和尚双目神光炯炯,一扫场中原先的僧侣,说道:“哪位是贵派掌门?”
话声方落,有一个慈眉善目,年逾古稀的老和尚越众上前,合掌当胸,口宣一声佛号,说道:“老衲大贞,乃是本派监院,掌门人在禅堂议事,请问师父是………”
那个高大和尚,截口道:“贫衲等都是玉泉寺来的,但不知敝派掌门,如何遭遇毒手,又是何等样人?敢请长老赐示!”
大贞老和尚,道:“贵、我两派接二连三有人惨遭毒手,敝派大觉师弟,于日前被人击杀在华山一座深谷,据揣测可能是一位姓古的施主所为。”
古玉琪杂在所来的僧侣中一听,暗暗叫苦:“他们竟把这笔账算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少林振与自己之间的仇怨,永难解开了,除非找到杀害大觉和尚的凶手。”
大贞老和尚微微一顿,又道:“本派为了邀截这位姓古的施主,所以柬邀贵派掌门,来此研商对策,不想就在贵掌门悟风大师来此的当晚,就被人杀害了。”
紧接,他又反问道:“请问大师法号?”
那个五旬左右的高大和尚,接道:“贫衲悟云。”
他说出法号,一双神目逼视着大贞,说道:“贵寺乃是天下第一大禅林,而且,为人所公认执有武林牛耳,难道有奸人进入寺院,行奸作恶,就没有一个人看见?”
大贞老和尚不愧是一个修养有素的高僧,他清楚悟云对少林派有了怀疑,闻言毫不为忤地合掌当胸,再次宣一声佛号,道:“贵掌门之惨遭毒手,敝派实在抱歉,本派到处虽然置有明桩暗卡,但据看见之人说,来者可能就是不可一世的大魔头……白魔!”
他的话声一出,顿使在旁偷听的古玉琪一怔。
同时,玉泉寺所来的僧侣,个个面上都显示着惊惧。
大贞微顿,又道:“据目击者言,只见一个稍具人形,却射出一片刺目白光,凌空射入寺内,晃眼间,又复飞出,踪影不见,所以由此揣测,可能就是白魔!”
悟云说道:“不知贵派对此事如何善后?”
大贞道:“贵掌门之死,敝派不能辞其咎,因此,准备柬邀各大派掌门,研商对策,追寻白魔与古姓施主下落。”
悟云眉目间稍见开朗,点头道:“本派静听好消息。”
说着,挥手令同来的僧侣,抬起灵榇,下山而去。
他这突然的动作,使得修养有素的大贞和尚,感到有点不快。
他口宣一声佛号,喃喃自语道:“华山派难道会怀疑本派所为?”
他说着,一眼瞥见一个中年儒生,还未离去。
不由得寿眉紧蹙,趋前两步,说道:“这位施主,也是玉泉寺来的?”
双眸神光如同两柄寒冰利剪,看向那个中年儒生,好像要看透对方的五脏六腑,是黑的抑是白的?
那是年儒生正是古玉琪。
他对于双方对答的言词,已听得清清楚楚,华山派掌门悟风大师之死,使他增加了困惑。
悟风系韩伯伯之仇敌,其死虽不足惜,但是被一个全身射出刺目白光的人所杀,这就太奇怪了。
究竟是谁会化装成白魔,难道此人与白魔有仇?
这是不可能,白魔乃是两百余年以前的人,早已物化,他岂能与当今之世人有仇?
那么,此人无端击杀悟风是何居心?令人莫测。
至于现在江湖上屡次现身的白魔,完全是自己一人所为,怎的会突然之间,又出现了一个白魔?难道另有人也得到了白魔真传,可是,韩伯伯并未说出有此等事,不过,他当时仅告诉自己,曾有一个老人将他救至“空山地窖”之后,即飘然而去。
这已是十几年以前的事,难不成是这位老人所为?
继而——
再仔细分析,却又不对,这位老人,若果与悟风有仇,当时岂会放过他,何必又等到现在才报仇?
心念之间,忽闻大贞之话语,立时拱手说道:“长老,在下顾玉,喜欢游山玩水,闻听贵派驻地,乃是天下第一大禅林,特来此瞻仰一番,敢请长老赐予方便,住宿一宵,以扩眼界。”
大贞对着古玉琪上下端详了一阵,竟然看不出这个中年儒生有什么异样之处,看他双目并无神光,太阳穴也不隆起,显然是一个读书士子。
但是,少林寺正是多事之秋,岂能留一个外人住宿,设若有点意外,何以向掌门人交待?
是以,寿眉紧蹙,说道:“顾施主来得实在不凑巧,本寺过去对过往行旅,莫不竭诚招持,但最近因出了一点小事,所以拒留客人,尚请急速下山觅店投宿。”
古玉琪一听他出言拒绝,立即说道:“长老,天色已黯,山路难行,何况离镇甸甚远,在下只须一席之地栖身即可,绝不会打扰师父们,仍请长老给予方便。”
他的话声刚落,陡地——
一个身躯伟岸,年约四旬左右,双目精光闪烁的向尚,走至大贞身旁,轻声说了两句话,转头道:“顾施主,贫衲慧善,掌本寺知客僧,由于掌门人交待,在目前对所有进山瞻仰的客人一律拒绝,还请顾施主下山另觅居处。”
古玉琪从他的面色上看出,少林寺一定有着不平凡的遭遇,否则,绝不会如此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不来此便罢,既然来了,岂肯轻易下山?
于是,说道:“出家人永远与人方便,在下一身寒儒,与人无仇,与世无争,性喜爬山涉水,今既不远千里而来,岂能见山门而却步,贵寺无论有什么事,与在下无涉。”
慧善双眸神光暴谢,喝道:“难道你要强住?”
古玉琪笑道:“在下不敢,只求师父方便。”
慧善正要跨前,准备将古玉琪推走,大贞老和尚口念“阿弥陀佛”,道:“施主坚要住宿,老衲擅自作主,留住一晚,如果有什么差错,本寺却不负责,施主之意思如何?”
这老和尚之修为比之死去的大觉和尚高深许多,同时,他的为人外和内刚,而且江湖历练甚深。
由于在古玉琪说话之间,他恍惚看出对方的双眸中,射出了一缕神光,一晃而没,又恢复原状。
因之,他心中一动,暗道:“敢情,这个儒生身怀绝技,表面上,却故意装出不懂武功的样子,说不定正是对方所派来的前站,果真如此,你们未免把少林派看得太低了,哼!”
但是,他又看到对方文质彬彬的样子,却不像邪恶一流,实在拿不准对方是什么身份?
不过,他已断定这个儒生,绝非普通人物。
大贞老和尚既然成竹在胸,所以拦住了慧善的前进,出言答允留住。
当下,古玉琪拱手说道:“多谢长老!”
大贞和尚接道:“施主,请!”
身躯一侧,肃手让客。
就在他侧身之际,向知客僧慧善施了一个眼色。
那慧善为人机警异常,一见大贞之眼色,已然会意,即带着古玉琪当先向庙门行去,其余的僧众随后。
古玉琪随着慧善走进庙门,迎面即是大殿,殿中塑着如来佛祖金身,里面香烟缭绕,正有几十个僧众,在做着晚课。
钟声铙钹齐鸣,配合着诵经声,令人有浑然忘我之慨。
越过大殿,则是房舍栉次鳞比,僧众来来往往,并无半点噪杂声音。
僧众的面色上都是庄严肃穆,毫无轻佻之态。
古玉琪暗道:“原来少林僧众,并不是完全和大觉一样,想不到他们的纪律会如此森严,那么,自己往时对少林派的看法,完全错误。”
他随着知客僧慧善,一面走着,一面偷偷瞥视,但见暗处都藏匿暗卡,如临大敌。
穿过几层院落,知客僧慧善将古玉琪带至一座别院,房内床帐桌椅俱全,似是专为游客投宿所设。
慧善将古玉琪让进屋内,说道:“顾施主,就请在此安歇,不知施主用过饭没有?”
古玉琪道:“在下,由于急于赶路,确未用饭,还请师父费心。”
慧善点头道:“贫衲这就去知会他们替施主准备。”
说完,退身而出。
不多时,一个小沙弥,端来两盘素菜,一盘馍馍,还有一壶清茶,放在桌上,也不言语,转身就走。
古玉琪吃过后,小沙弥又走进,将盘碗收拾妥当,点起一炷约小指粗细的香,插在桌上香炉内,遂端起盘碗,匆匆走出。
古玉琪也不与他答腔,吹熄灯光,即坐在榻上运功。
良久——
他忽觉身体十分疲备,恹恹欲睡。
这种情形,在一个身怀绝技的人来说,是没有的来。
因为一个内功深湛的人,只要略微一经调息,就是再怎样的疲劳,也会立即恢复原状。
但现在却自不同,他只感到眼皮沉重,急于要睡。
除此而外,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仍然强打精神,忖思着是怎么一回事?
忽地——
他发现桌上那炷烧着的香,只见屋内烟雾腾腾,感到有一种特别香味,心头霍然而惊,暗道:“敢情,就是它在作怪?”
他端坐床上不动,右手轻轻一弹,弹出一缕劲疾的锐风,恰好将香头弹熄。
蓦地——
隐约听见一声冷“哼!”
古玉琪飘身下床,轻轻拉开后窗户,翻身上屋脊,但见一条黑影,疾如流星般地向后面驰去。
他恍惚之间,发现来人的身影,并不像和尚却是俗家打扮。
敢情这人乃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自己的行动很可能被他发现。
他犹豫着是否置之不理,返回屋内睡觉?
但继而一想,暗道:“不对,此人既是少林派的徒弟,为什么半夜三更,向寺院后面驰去,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向四外一看,见无人踪,立时也朝向那个逝去身影的方向追去。
那条黑影,一直奔向一座高大的楼阁。
古玉琪的身形,何等快捷,真如一缕轻烟般地卸尾而上,双方相距不及五丈余远。
讵料——
前行黑影一晃,竟又踪影不见。
古玉琪抬头望去,但见面前的楼阁,高竖着一幅匾,上面刻有三个巨形篆字,乃是:“藏经阁”。
这里乃是少林寺的禁地,等闲人是进去不得的。
但前行的黑影,却不知哪里去了?
正在进退维谷之时,忽见阁内的一座窗户内,有亮光一闪而没!
古玉琪心里怀疑,藏经阁乃是少林派最为重要的地方,为什么竟没有人把守?难道他们会如此的疏忽?
他隐身暗处,向四外观望,确不见人影。
但是,适才阁内有亮光,很可能有高人进内,窥视少林派的秘笈,这是很可能的。
他考虑着,自己是否应该进内将来人赶走?抑或是置之不理?
在他犹疑之间,忽见亮光又是一闪!
至此,他不管对不对,身形一射,直驰向那闪亮光的窗户。
出乎意料——
他的脚尖刚刚触地,忽觉不对!
要想腾空而起,然而,身形未起,脚下一软,竟然翻下了地窖!
尚幸地窖,并不甚深。
由于他脑瓜灵敏,立时施展千斤坠的功夫,挺立在地窖底上。
身躯刚刚站定,但闻上面传来人声,道:“顾施主,究竟是何来路?不妨说说明白。”
古玉琪至此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在人家监视之中,那么那条黑影,也是有意引诱自己的。
忖思中,只听上面,又传来声音,道:“顾施主,如果是武林同道,自不必畏首畏尾,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才是,希望施主坦诚说出来路,免得伤了同道和气。”
古玉琪听着老和尚的说话,确也有理,暗忖:“少林派并不一定都像大觉和尚一样,当然也有好人,不过,自己应如何答复,才不得罪他们?”
少林派的岗哨如此严密,也难怪他们。因为华山派掌门来此,无端被一个化装成白魔的击杀,他们自不免要提高警觉。
不过,他们把每一个来此的人,都视为邪途,未免太过份了。
于是,古玉琪仰头说道:“在下投宿贵寺,绝没有半点恶意,但贵寺却不问好歹,以特制的香火醺人,有失风范。”
旋听上面那人接口道:“顾施主有所不知,本寺最近迭遭变故,何况施主又是陌生人,深夜半更跑到本派藏经重地,如无企图,使人难以置信!”
古玉琪道:“这点在下可以解释,本人正要就寝时,闻到香火有点异味,所以出手弹熄,不想就在这时,却闻有人冷哼,遂追踪而出。不料,那人竟向藏经阁奔来,在下知是你贵寺禁地,但见阁内亮光一闪,故而不揣冒昧,要想……”
话声未完,忽闻上面之人急亟问道:“施主此话当真?”
古玉琪道:“我还不至于欺骗你们!”
上面之人紧接道:“如此请施主委屈一下,如果真是如此,老衲甘愿向施主请罪!”
说完,声息寂然。
古玉琪知道上面说话之和尚已走,昂头上望,见此陷井,约有五丈余深,上面盖得密不通风。
井底方圆,直径约有一丈余,地面尘土很厚,显然这里面鲜有人来,敢情,自己陷在里面,还算是第一个人。
他正在端详陷阱底之时,忽而隐隐地来,叫骂声。
这声音离得似乎十分遥远。他立即沉下心来侧耳倾听,隐约地听见:“……我早晚……烧掉……”
旋即——又闻到那声音:“这捞什子地方,怎会如此黑暗!”
声音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来。
剑眉紧蹙,把自己所见过的人及其声音,在脑海里逐一地,掠过,他不由得惊诧莫名,暗叫道:“是他!是他!”
他怎会来到此地?他怎会又被少林的和尚捉住?实在令人莫名其妙。
他不听见声音也便罢了,既闻此声,心下忐忑不安。
少林派乃是江湖中有名的正大门派,但从这种设施上看,何异于强盗渊薮?
忖思间,他欲再次闻此声响,但,已闻其无息了。于是,他沿着陷阱向前行进。陡地,深觉其一角之处,颇为怪异。旋即用剑劈削一个小洞,竟发现有一条甬道。
继而,他然地顺着甬道前进,忽地,发觉石壁上刻画著三招掌式。
意外的奇逢,使他忘记了身处险地,只顾得端详壁上的掌式。
敢情,少林寺的僧众世代相传,还未发现这条甬道,不然的话,这三招掌式,不会留在此地。
他将双手举起,试着演练一下,但觉招式繁复,奇诡莫测,比之他所学得华山派的那一招“目送天地”,更见凌厉!
掌风乍出,只觉风起云涌,声响雷动。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他已经将招式深记在脑海里。
顺手制出“青虹”剑,对着墙壁一划,将三招掌式,完全削掉。
这并不是他存心奸诈,不愿他人学得,而是恐怕有恶人落进陷阱,习得此三绝掌,岂不要为虎添翼。
古玉琪将剑还鞘,继续沿着甬道前进。
行了约有盏茶时间,已至尽头。
他逼视墙壁,竟寻找不出有出人之破绽,遂又摘下“佛面寒晶杖”,在石壁上遍敲。
可是,到处发生“砰砰”之声,显然都是实的。
既无出路,只得返回原来的陷阱。
讵料——
他走至原来的陷阱内,使他又是一怔。
原来陷阱中正有一个人在来回地走着!
那人很可能由于视力的不足,尚未发现被古玉琪用剑所劈削的小洞。
由于那人的身形正背向着古玉琪,而且,又行走在黑暗之处,是以,无法看出那人的面貌。
古玉琪乘机一晃而入。
那人的武功,似乎也相当高,听风辨位,身躯陡转,运集全力猛推出一掌,同时,他口中大喝道:“咱老化子,把你们秃驴……”
他的话声未了,蓦闻有人轻声唤道:“老前辈,我是古玉琪。”
出掌之人,乃是“皮猴乞圣”徐元。
他闻声运足目力看去,见是一个中年儒生,他哪里肯信,再次喝道:“活见你的鬼,咱老化子岂是你骗得的?”
话声中,双掌猛挥。
古玉琪身形一闪,轻轻让过,仍然悄声道:“请老前辈住手,您听我说。”
徐元听对方说得如此郑重,真的停手不攻,同时,后退两步,双眸炯炯有神,凝注向对面。
他的功力,并未撤掉,以防突袭,口中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是谁,敢假冒古玉琪!”
古玉琪接着轻声道:“我是曾经易容来此的,老前辈何以被因此地?”
徐元听他说是易容,仍不相信,遂向前连跨了三步,他仔细一端详身材,才有点相信但他却不答,反问道:“小子,你可曾看见穷酸?”
他故意地如此相问,主要在试试对方是否知道穷酸是谁?这样,也足见他的江湖经验老到。
古玉琪摇头,道:“晚辈并未见过欧阳师叔,敢情老前辈见过?”
徐元一听,才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咱见过他一次,并将你的情形向他说了,他闻听柳倩倩的遭遇,已只身到无忧别府去了!”
微微一顿,又道:“你小子,怎么到此地来了?”
古玉琪闻听欧阳师叔只身赴无忧别府,心下暗急,但现在身陷少林寺,又不能前往驰援,只得按捺下心来,将前后轻过说了一遍又问:“老前辈又为何陷身此地?”
“皮猴乞圣”徐元瞪了古玉琪一眼,说道:“还不是为了你!”
这倒使古玉琪一怔,疑奇地看着他。
徐元也不理会,遂道:“咱老化子于前晚路过此地,忽然发现几个人在追赶一个身着紫衣紫裳的女朗,她轻灵地纵进庙内。咱当时猛地想起你所说的凤如玉的形像,是以,毫不犹豫地跟踪而进,但追赶的那几个人却未进庙。
对方轻功佳绝,直向藏经阁奔来,但她奔至藏经阁身形一晃之间,踪影不见,也就在这时,咱耳闻藏经楼后面,一声娇叱道:‘你们能把风姑娘怎样?’咱益发证实就是你小子的那一口子。”
说着,咽了一口唾液,瞪了古玉琪一眼。
古玉琪听得正在紧要关头,他却停住不说,遂急急地问道:“老前辈,后来怎么样了?”
徐元摸了一下嘴巴,说道:“咱老叫化子心里一急,想要趋前看看是否是她,以便出手搭救。”
说至此,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道;“少林寺这些秃驴,外表看来,似乎都是正直不阿的侠义道人物,岂料,他们这藏经阁附近到处都是翻板,咱老叫化子一脚踏空,竟翻落在陷阱内。”
“好在陷阱内,还没有什么铙钩、套索之类的捞什子,但也把咱摔得头昏眼花,尤其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古玉琪接住问道:“老前辈何以又来到这个陷阱内?”
徐元道:“咱在那个陷阱内,坐着调息了一段时间,遂大声叫骂,但这些秃驴竟然不闻不问,咱无法之下,只有到处寻找出路,不料……”
他拾起手臂,指着丈余高处的地方,道:“咱用手指敲着发出空空之声,料不到墙壁上竟自动裂开一扇门户,竟将咱老叫化子又摔在这个陷阱内。”
他看了古玉琪一眼,道:“小子,咱们总得设法出去,却不能老待在此地。”
古玉琪道:“老前辈,我看少林寺,定然遭遇了不平凡的事,没有工夫来处理我们,不然的话,他们绝不会置之不理。我想,再等几个时辰看看,若仍然没有动静,再想别法。”
说着话,灵智一动,探手革囊,掏出一件东西,双手送至徐元面前,说道:“老前辈,这件东西……”
话仅说了一半,徐双眸神光暴射,看向古玉琪手中之物,全身有点微微颤抖,“噗!”地一声双膝落地,无限激动地道:“弟子无能,致将师门遗物流落叛徒手内,曾未或忘,想不到……”
他倏地住口不说,站起身来,抓住古玉琪手腕。
他这一阵的激动,使古玉琪对他又增加了一些认识,这个人虽然处身于正邪之间,但尊师重道之心,还是相当深厚的。
古玉琪感到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有点颤抖,可以想见其内心是如何的激动,于是,将遇见玄衣女之经过,说了一遍,又道:“请老前辈收起吧!”
但徐元并未去拿取红玉令符,反而松开古玉琪手腕,一阵哈哈大笑,笑声如焦雷贯耳,尤其是在陷阱内,更是响亮。
良久,方才停止。
转身对着古玉琪拱手一揖,道:“老叫化子谨此致谢小侠代为清除叛门逆徒,并向小侠致贺。”
古玉琪仍然双手擎住“红玉令符”,问道:“晚辈有何喜可贺?”
他的话声刚落,忽闻——
头顶上“呀!”的一声轻响,星光射入。
同时有人说道:“请两位施主上来一谈!”
这突然的变化,使人有点不大相信,但事实上确是这样,少林寺的和尚怎会无端地将两人释放,颇耐人寻味。
接着——
从上面垂下两条长索。
陷阱约有五丈余深,凭着古玉琪的轻功,轻而易举地可以一纵而上,根本用不着攀绳而上。
当下,他自不便将“红玉令符”交给徐元,只得又装在革囊内,徐元也连连向他施眼色,意思也是叫他收起。
徐元一见古玉琪收妥,当即一声长啸,双膝微屈,凌空而起,竟自跃出陷阱。
但古玉琪却未那样,攀援绳索而上。
停住身躯,却见陷阱旁边立着十几个和尚,为首的一个和尚,已是年逾花甲,生得慈眉善目,但双目中射出两缕懔光,两太阳穴隆起很高,他的手中拿着一串佛珠。
紧傍这个和尚而立酌,即是大贞老和尚。
揣测中这个老和尚定然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大贞侧首轻轻说了几句话。
那花甲老和尚,陡地——
双眸神光暴威,对着古玉琪与徐元上下端详了一阵,双手合十,轻宣佛号道:“两位施主,请方丈室待茶。”
徐元本是火爆脾气,原想一上来,必定有一场架打,却想不到少林寺的和尚竟如此温文有礼,他自然不便发作。
古玉琪闻言,拱手说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那花甲老和尚合十道:“老衲慧云,请至方丈室说话。”
说着,侧身肃客。
徐元忍不住说道:“久仰大师法号,原来是少林掌门,大师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咱们还有事情待办。”
慧云瞥了他一眼,道:“施主勿慌,两天来,施主困居陷阱,谅来已饿,待吃过饭以后,留走请便。”
一说到吃饭,“皮猴乞圣”徐元的五脏庙,一阵“咕噜噜!”地乱响起来,他“嘻!”地一笑道:“那么,就叨扰掌门一顿。”
举步随着前导的和尚,向方丈室行去。
古玉琪自不能像他一样,却伸手相让慧云前行。
但慧云哪里肯前行,双方一再推让,才并肩前进。
迨至方丈室,分宾主坐下,沙弥献茶毕。
慧云首先开口说道:“两位误踏翻板,落在陷阱内,贫衲特此告罪。”
他略略一停,又道:“幸亏有一位小侠夤夜进寺留书,说出两位施主,并非是敌人所派来,本寺这才明白,误会了两位,尚祈见谅。”
徐元紧紧问道:“是哪一位小侠?”
慧云含笑道:“这位小侠的姓名,连老僧也不大清楚。”
古玉琪道:“请问掌门,他何以知道在下两人陷身此地?”
慧云双手合十道:“贫衲就不大清楚了。”
这确实是令人置疑的一件事情,对方究竟是谁?他凭什么仅以片纸只字,就将武林盟主的少林派镇住,实在有点来头。
同时,古玉琪与徐元两人并非同路,对方怎的会知道两人均陷身在陷阱内?
这些问题在古玉琪的脑海里翻转着。
蓦地——
徐元嚷道:“掌门既然要招待老叫化子一顿,何不干脆点,不然的话,咱老叫化子可要下山讨饭去了。”
他这一嚷叫,打断了古王琪的思潮。
接着——
慧云呵呵朗笑,道:“敢情施主真饿坏了。”
双手一拍,进来两个小沙弥,慧云吩咐即速知会厨下预备饮食,以飨嘉宾。
两个小沙弥应命而去。
不多时,即将菜肴端来,徐元那一张略带猴像的面孔,上下一缩,道:
“可惜,这样好的菜肴,却无美酒,实在辜负了它,咱叫化子……”
话声未完,慧云倏地接道:“贫衲想起来了,施主敢情是徐大侠?”
他满面惊疑之状,看向面前这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老头子!
徐元“嘻”地一笑,道:
“掌门夸奖,如果咱老叫化子的记忆力不差,贵派在二十余年前,曾有一位师父与一个华服少年斗剑之事,一直传颂武林同道口中,是不就是掌门?”
慧云却不答话,即转头对旁立的小沙弥,道:
“今有贵客降临,去将本寺所酿造的松子露拿出,并请两位监院长老来此,一同进食。”
旋又附耳对小沙弥说了几句话。
小沙弥转了而去,慧云又合十对徐元道:“徐施主,往者已矣,不提也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