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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工劍指百絕功

    當日,在宴賓樓斜對面的一間雜貨店,忽然殺出五男一女,奮不顧身地向大街上的數十名官兵展開衝殺……也就是在那一日開始,小霜的臉龐,還有她留下來那一塊染滿桂花香氣的黃絹,使馬小雄再也無法忘懷……甚至在睡夢中,也不時浮現出小霜那副嬌態漂亮的模樣。想不到在這一天,在黃鶴樓中,馬小雄又再瞧小霜這張清秀動人的臉孔。但最妙不過的,還是老僧在陣上的責罵:“小霜,你沒吃飽齋菜白飯嗎?……”去年這樣罵小霜,今天也是一成不變,就連小霜的對答,也和去年一模一樣。雖然只是相隔年餘,但馬小雄再也不是武藝低微之少年。只聽得“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在“不敗神拳”之下,又有幾許武士能攫其鋒?小霜看來還是和從前一般纖瘦力弱,但總算是劍招略勝去年,看來,她的武功也有少許的進展。只是,兵兇戰危,馬小雄護花情切,對小霜很是擔心,一路“不敗神拳”連續撞倒七八名聚英堂武士,急急趕到小霜身邊,叫道:“小霜小師父,還記得我嗎?”小霜瞧了他一眼,倏地興奮地跳了起來,叫道:“你不是馬小雄嗎?我還以為你給那個惡婆婆吃掉啦!……”一時忘形,劍招鬆散,一名聚英堂武士毫不憐香惜玉手揮利刃從她光禿禿的腦袋上直砍下去!馬小雄大怒,一招“拳頂三山”,重重轟向那名武士下顎,頓時“轟”的一聲,把武士臉龐完全打碎,直飛出黃鶴樓外。“忠義刀王”曲鴻山又再一次跟池振宇決戰。但這一次,決戰變成了混戰。原本,曲鴻山以為這一戰,他只是孤身上陣的,但到了最後,喬鏡花和他並肩作戰,兩顆身子相距始終不逾三尺。曲鴻山忽然大叫:“娘子!都是我的錯!要是你心裏還在惱我,我願意死在你的劍下。”喬鏡花冷冷道:“你要死還不容易嗎?聚英堂的狗腿子鷹爪,件件兵刃都向你身上要害招呼,只要你手裏的冒牌大刀稍慢半分,黃泉路上立刻便添上你這一名糊塗鬼!”聽見喬鏡花罵自己是個“糊塗鬼”,曲鴻山陡地精神大振,手中一柄大刀雖然只是冒牌貨色,畢竟採用上等精鋼鑄造,刀鋒一揮,又砍掉了一名武士的腦袋。這時,池振宇右肩之上,已給喬鏡花一劍刺穿,登時血流如注,但卻還是痴痴地瞧着她的臉,道:“難道在你心中,就真的從沒有我這麼一個牛郎星嗎?”嚴慕手中一柄羽扇,暗藏淬上劇毒的利刃,突然從池振宇背後陰險地出招,一支毒針自扇骨中射出,竟沒入喬鏡花的眉心要害!喬鏡花中了這一支毒針,縱使毒性並未立時發作,但這等傷勢已足以令她當場倒下。曲鴻山這一驚非同小可,急以左臂抱住喬鏡花,嚴慕更是得勢不饒人,暗藏歹毒利刃的羽扇,無情地割向曲鴻山咽喉。嚴慕武功絕高,曲鴻山便是全神貫注全力以赴,也萬萬不是這位“鐵血軍師”之敵手。此際,喬鏡花眉心中了毒針性命堪虞,曲鴻山既要救護妻子,又怎能避得過嚴慕這致命的一擊?可是,也就在這間不容髮電光石火之間,一支物事,竟從嚴慕腰際左側插入,再從他腰際右側長長的凸透而出!嚴慕在這一剎那間完全僵住。人僵住,歹毒的招數也僵住。他慢慢地轉過臉,望向身邊的池振宇。他望向池振宇,池振宇也同時瞪視着他,二人的眼神,都同樣地憤怒、絕望。嚴慕是聚英堂的“鐵血軍師”,素以計算周密馳名於世,但這一次,他算錯了!他低估了池振宇對喬鏡花的痴戀!要是嚴慕殺曲鴻山,池振宇絕不會震怒和絕望,但嚴慕此刻所殺的,卻是喬鏡花!“為什麼殺她?為什麼要殺她?”池振宇額上青筋暴現,臉上的神態極是可怖。嚴慕無法解釋。他不是不想説,而是他才張開嘴巴,曲鴻山的大刀已憤怒絕倫地插入他的嘴裏。雨悽清。黃鶴樓一場可怕的浴血戰,終於成為過去。池振宇走了。沒有人能把他的性命留下,就連曲鴻山加上“淮揚五怪”也不能。曲鴻山沒有對這個老朋友窮追猛打。哀莫大於心死。嚴慕殺了喬鏡花,對曲鴻山的打擊是極其沉痛的。馬小雄與小霜再度相逢,二人本是喜不自勝,但喬鏡花原來是“忠義刀王”曲鴻山的妻子,卻在這一戰遇害,心頭都是為之一陣沉痛。老太叔,原本一直都在黃鶴樓下的,但在這一場激烈大混戰之後,卻是不知所蹤,馬小雄四處搜尋,並無下落。自從回返玉洞峯天工堡後,老太叔的神智一日比一日清醒。但在這時候,馬小雄卻在擔憂,唯恐這個老人家舊病復發,又再活到十五歲那個年代。老太叔究竟身在何方?江畔,雨濛濛。細細碎碎的雨,總令人帶着幾分哀思愁緒。老太叔在江畔站着,兩丈之外,也有另一老人,二老互相對峙,同樣都是一把極老邁極老邁的年紀。在老太叔面前的,竟是皇甫老人。皇甫老人迎着細雨江風,一臉都是雨水帶來的濕氣,但卻有更多的滄桑與口吃:“聽説……你已清醒……過來……三十年啦……最近可曾……把別人撕……開五大塊?”老太叔道:“我的迷夢已醒,倒是皇甫兄,至今依舊執迷不悟。”皇甫老人撫須嘆喟:“各有前因……如要細説……總是説之……不盡的……”老太叔道:“天下間,各門各派武功千奇百怪,真是無奇不有啊……”皇甫老人道:“太叔堡主……此言定必……大有深意……這裏……只有你我……二人……不妨坦白……直言……”老太叔道:“世人只道皇甫兄在福建之幽冥派,乃是幽冥旁支。旁者,副也。但照老夫看,若以幽冥派武功之正統絕藝,並非落於姒不恐之手,反而是皇甫兄,方始是幽冥派中第一高手。”皇甫老人道:“我與姒……不恐不睦……此事眾所……周知……太叔堡主……毋庸挑撥……離間……”老太叔哂然一笑,道:“説得好!但老夫又何須枉作小人?只是,‘森羅百絕功’雖然一直落在皇甫兄手裏,但在這四十年以來,皇甫兄始終未能憑藉這一種魔道第一功法把生死玄關衝破,以致活到這把年紀,仍然深受這魔道功法之影響,説話之間出現口吃毛病……遙想五十年前,你我曾在陰山對奕把酒暢談今古天下英雄,皇甫兄非但別具真知灼見,更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口氣痛陳天下各門各派形勢之利弊……又豈會像此刻一般,最多每吐四字,便得窒止停頓,半晌之後方能把話接續下去?”皇甫老人的口吃毛病,原來並非天生如此,只因練就幽冥派第一魔功,以致陷入如斯境地。皇甫老人深深地吸一口氣,直認不諱,道:“不……錯……太叔堡主……對本派之……武功淵藪……瞭如指掌……你所説的……都是事實……要是我能……夠把這套……功法練至……第九重境……界的話……也就不會……有這種……口吃毛病……”老太叔道:“只怕這種毛病,皇甫兄這一輩子也不能痊癒過來。”皇甫老人臉色一寒:“太叔梵離……你是……武林之中……人人敬畏……的劍道……大宗師……別人怕你……我可不怕……”老太叔卻長長的嘆一口氣:“同樣都是年紀垂暮之人,你不怕我,難道我又會怕你不成?”皇甫老人道:“你的劍指……已練到……怎樣的……境界?”老太叔道:“‘天工劍指’,本非‘森羅百絕功’之敵,可惜皇甫兄至今尚未衝破生死玄關,‘森羅百絕功’最多隻是修練至第七重境界,若以目下境況權衡,倒是老夫大佔勝算。”皇甫老人道:“今日……真是難得……地湊巧……我到黃鶴……樓只是……打算瞧瞧……熱鬧……想看看……聚英堂……那一羣……跳梁醜類……會有什麼……令人大……開眼界……之舉……想不到卻……遇上太叔……堡主……既是蒼天……有意安排……你我……故友重逢……不如就在……此地以武……會友吧!……”語聲甫落,大袖一揮,一股巨大真氣自袍袖中湧出,老太叔一掌橫揮,也以充沛內力招架。驀地皇甫老人身影疾閃,拂袖吐勁,一層又一層怪異絕倫力道,源源不絕直逼太叔梵離。老太叔冷哼一聲,掌勢陡變。二人距離由遠漸近,老太叔立時以曲臂回肘之勢出拳,雖則每發一掌都只有數寸距離,但掌力以“寸勁”發出,勢道仍強勁無比。老太叔掌聲呼呼,皇甫老人毫不示弱,雙掌合抱如同抱球入懷之勢,但卻變化連環不絕,一股寒意侵體之陰冷勁風,層層疊疊湧向對手,但霎時之間,陰冷勁風竟又化作灼熱之氣,勢道怪異莫名地狂襲太叔梵離。老太叔喝了一聲:“來得好!”迅速變招,側身急閃,反手全身之力凝聚於右手食指,“嗤”的一聲,以“天工劍指”向皇甫老人頸項大脈急戮。老太叔天資極高,畢生苦修劍道,這一手“天工劍指”,雖然以指代劍,但威力極大,絕不比天工堡其他劍法遜色。換作對手並非皇甫老人,這一招“天工劍指”必然穩操勝券,但皇甫老人功力何其深厚,“森羅百絕功”更是連姒不恐都無從問津之魔道第一功法。老太叔的劍指雖然厲害,卻仍然給皇甫老人以袍袖中一股巨力震散。二人都是當世武林功力絕頂上乘之前輩高手,一經酣鬥,自是精采百出,驚心動魄。三百招後,皇甫老人邊戰邊道:“太叔堡主……我太老啦……再也無復……五十年前……一般氣勢……至今尚在……久延殘喘……無非只是……為了……要完成……衝破……生死玄關……之夙願……未知……你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老太叔一邊出招,一邊説道:“皇甫兄,你可是要我在戰陣上為你打通生死玄關?”皇甫老人道:“正有此……意!”老太叔搖搖頭,道:“這是行不通的,不錯,皇甫兄已把‘森羅百絕功’功力催谷至六、七重境界,要是在此一刻,老夫以‘天工劍指’在你身上十七處大穴一一逆流吐勁,把你身上的‘六脈罡氣’一一逆轉至任、督二脈,當可為皇甫兄即時衝破生死玄關,但這又有什麼用?在此內力澎湃洶湧之際,憑藉外來之力強行衝破生死玄關,縱然一舉成功,但勢必導致俞門、氣海、百匯、膻中以至是志室諸穴經脈齊齊沸騰有如燒滾燙水,不出半時三刻,定必逆氣斷脈,氣絕身亡!”皇甫老人聽了,卻是哈哈一笑:“太叔老兒……你我都是……一輩子……都在練武……之人……這等弊端……難道只有……你才知道……不成?”老太叔哼了一聲,道:“你要是活膩了,大可以上吊割頸自斷心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皇甫老人驀地長嘆一聲:“要是未能……衝破……生死玄關……那是……死不瞑目……的憾事……難道……像你那樣……的人……竟然也……不明白嗎?……”老太叔聽了,心頭一片迷惘。這時,皇甫老人又再連出四招,勁道一招比一招沉重猛烈,同時道:“今日……我是纏定……你的了……要是你……堅決不肯……助我完成……此一夙願……這一戰……只好拼個……同歸於盡!”老太叔嘿嘿一笑,道:“只怕無論如何,還是你要比我先死。”嘴裏這樣説,心中卻在嘆息:“皇甫老兒也已活了八九十歲,既然有這一椿心願,助他最後一臂之力,卻又何妨?”想到這裏,招式一變,以“天工劍指”在皇甫老人身上一十七處大穴一一逆流吐勁……皇甫老人立時喜道:“太叔堡主……這番恩德……沒齒難忘……”果然,就是憑着老太叔這一手“天工劍指”,把皇甫老人身上正在遊竄不定之“六脈罡氣”,一一逆轉至任、督二脈,未幾,就在這戰陣之上,把他的生死玄關衝破!只見皇甫老人的一張臉孔,就在這一瞬間變成紫紅之色,“森羅百絕功”也立時功力迅速飆升,直破第八重,以至是第九重境界。“太叔堡主……接我一掌!”皇甫老人大聲嘶叫。“能一拚‘森羅百絕功’第九重境界之一掌,本是平生快事!”老太叔豪氣陡生,以掌還掌,二人兩掌相交,響起了“波”的一聲,不消片刻,老太叔已臉如死灰,頹然倒下。皇甫老人仍然筆直地站在江畔,把雙掌放在眼前直勾勾地瞪視着。看了大半天,哈哈大笑:“果然可以成功!我終於衝破了生死玄關,把‘森羅百絕功’徹底練成……啊!真的不再口吃啦!但天下之間,又還有什麼人和什麼事情,值得我這個皇甫掌門滔滔不絕地談論下去?……”説到這裏,又再仰面長笑。這一陣長笑之聲,引起遠方一個人的注意。那是馬小雄。他正在四處找尋老太叔的蹤跡……於是,他循着這一陣怪異的笑聲,一直追尋至江畔。夕陽西下,雨早已停。滔滔江水,如常地一直東流,大江雄姿,千千萬萬年以來,都是一成不變地多姿多采。原來,就連“一成不變”這四個字,都可以是變幻無窮的。恰似每一個的人生。江畔,躺着一個肥矮禿頂老者,一張臉比死人還更難看,但卻還沒有真的死掉。還有另一個老人,盤膝而坐,江水已把他半邊身子打得濕透,但卻一直坐在江畔動也不動。馬小雄扶起了老太叔,道:“老大哥,你死了沒有?”老太叔氣息微弱,但仍然在笑:“要是老大哥就此死了,日後還有誰督促你這個‘白馬非馬’練功?”“老大哥,那個老人是誰?怎麼他的臉色比你的臉色還要好看?”“這件事,以後慢慢才跟你説……你上前瞧瞧,要是這個臉色比老夫還要好看的老頭兒真的死了,便把他好好埋葬,不要讓他葬身在魚腹之中……你明白了沒有?”“非常明白。”“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記住。”“老大哥請説。”“這個老頭兒,無論他此刻是人是鬼,再也不會有口吃的毛病……”“口吃?是不是好像……我現在講時……這種斷斷續續……的模樣?”“比這個更差。”“如何差法?”“他每一截説話,都不會多於四個字以上。”翌日下午,馬小雄帶着老太叔前往宴賓樓。掌櫃先生已不再是那個長鬍子的苗老頭。取而代之的,是苗掌櫃的兒子瘦苗。瘦苗雖然未曾踏入店門,已笑嘻嘻的上前招呼:“曲壯士早已來了,一條又肥又嫩肉的黃鹿已差不多醺熟,不如先來幾支肥美鴿子佐酒吧……”他的話,宛然便像是當日苗老掌櫃一般。馬小雄上一次跟着何五衝道長進入宴賓樓的時候,這瘦苗只是店小二的身份,如今,老頭子已回鄉,這一間酒肆,便由這一代來掌權。老太叔跟皇甫老人硬拼一掌,雖然仗着一身充沛功力僥倖不死,但傷勢仍然十分沉重;能夠勉強走動,已算是難能可貴。(本篇小説可在公開免費的網站自由轉貼。如果讀者是在收費會員網站看到這篇小説,説明該網站寡廉鮮恥,把免費的東西拿來騙錢。共唾之。)進入店堂內,老太叔獨坐一隅,也只是低頭吃菜,並不喝酒。曲鴻山、何五衝、“淮揚五怪”,還有小霜小師父,眾人又再濟濟一堂。只是,喬鏡花遇害,眾人雖然吃肉飲酒,臉上殊無歡樂之意。馬小雄走到曲鴻山面前,説道:“你的大刀,我已把它慎重收藏。要是知道會在黃鶴樓頭重遇,我一早便該把大刀帶回來物歸原主。”曲鴻山陡地臉色一沉,怒道:“你是不是馬小雄?”馬小雄道:“我不是馬小雄,誰是馬小雄。”曲鴻山虎目含淚,緩緩地上前,把他抱入懷中,顫聲道:“曲某心情差劣,但你也不能因此把我瞧扁了。那一柄大刀,既然在這裏送給了你,便再也不是曲某之物,只要你沒有虧負了這一柄大刀,也就等同此刀永遠留在我的身邊。”馬小雄聽了,臉色漲紅,道:“曲壯士,我明白了,講錯了話,請不要見怪。”曲鴻山放開了他,倏地轟聲笑道:“好!這才是水老妖的好兒子!”當日,馬小雄在這宴賓樓給惡婆婆擄走,其後成為水老妖義子一事,已在江湖中,不徑而走。曲鴻山又道:“水老妖蓋世英雄,是聚英堂這些狐羣狗黨的心腹大敵,你有這個機緣,跟這位老英雄,結下父子之緣,真是千載難逢的異數!”説到這裏,忽然向小霜招了招手,叫道:“湘雨,你過來這邊,我有話要當着馬小雄面前直説。”小霜依言走了過來,馬小雄心中納悶,忖道:“這小師父怎麼又喚作湘雨?”曲鴻山深深地瞧着小霜清麗絕俗的臉,他瞧着,武當派何五衝道長也瞧着,還有“淮揚五怪”,也同樣目不轉睛地瞧着她這一張小小的臉蛋。人人都這樣地瞧着這個美麗的小尼姑,馬小雄自然也是目不轉睛地瞧着。只有太叔梵離,垂着間正在打嗑睡,什麼話都不説,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東西一律懶得理睬。馬小雄瞧着小霜師父的臉,良久良久,忽然叫道:“真像!真像!真是很像……”曲鴻山問:“馬小雄,你認為湘雨像是誰?”馬小雄吞了一口口水,才道:“曲壯士,要是我説錯了,尚祈勿怪。”曲鴻山道:“不怪,不怪!小雄馬老弟,你儘管直説。”馬小雄卻問道:“曲壯士,你稱呼這位小師父叫湘雨。那個‘湘’字,是不是水字旁的那個‘湘’?”曲鴻山點頭稱是。馬小雄道:“湘雨者,和小霜師父的那個‘霜’字,很是貼切,霜者,是雨字頭的一個‘霜’字,計算起來,就和湘雨這個名字,幾乎如出一轍。”曲鴻山道:“不錯,不錯!你心思縝密,一想便想得出來。”馬小雄道:“如此説來,當這位小師父剃度出家之時,為她主持剃度的師父,必然早已有此心思,把這位小姑娘的俗家名字,脱胎溶匯入法號之中,換而言之,小霜這個法號,本來就是從湘雨之名蜕變而來的。”曲鴻山聽了,雖則心情差劣,卻還是不禁呵呵一笑,道:“正是這樣,只是,你還沒説出,這位小霜小師父的容貌,跟誰十分酷肖?”馬小雄道:“恐怕會是忘憂谷的女主人吧?”曲鴻山神情轉趨凝重,一雙粗大的手緊握着小霜蒼白瘦小的右腕,沉聲道:“不錯,這位小師父,原本便是我和喬谷主生下來的女兒。”小霜顯然早已跟曲鴻山父女相認,立時把光禿禿的小腦袋投入曲鴻山懷中,哭叫起來:“爹,都是女兒不孝!”曲鴻山搖了搖頭,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摸,顫聲道:“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若要怪責,都只是我一個人的過錯。”“當年,你孃親有了身孕,但我卻老是為了江湖上的種種是非恩怨,未曾好好陪伴你孃親左右,以致她一怒之下,離我而去。“後來,她生下了你這個漂亮的女娃兒,我幾歷艱難,才能幹山萬水回到你孃親身邊。湘雨這個名字,那個‘湘’宇是你孃親想出來的,她要我再想一個字,後來,我順着‘湘’字的意思,把你的名字加上一個‘雨’字。“那一段日子,是我畢生最愉快也最幸福的。可是,在你滿月那一晚,我的一個好兄弟在燕京那邊出了事,非要連夜兼程為他施以援手不可。“你孃親很是憤怒,她厲言疾色地對我道,今天是湘雨滿月之喜,你是她的父親,要是連這一晚都棄她不顧,以後還有什麼資格做他的父親,照顧她一輩子的生活,為她帶來美滿的幸福?你要走,可以,但不能説走便走,最少也得等到明天!“你孃親的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當時,我一口便答允下來。“當晚,雖然談不上是大排筵席,但最少也有幾十名親戚朋友圍聚在一起,喝你這個小美人兒的彌月喜酒。但酒筵未散,從燕京趕至求救的江湖朋友,又再悄悄暗中傳遞訊息,懇求我這個‘忠義刀王’立刻啓程趕赴燕京相助。“當時,我已半醉。“這一頓彌月喜宴,我是在半喜半憂之中度過的。你孃親為我生下一個像你那樣的小美人兒,自是勞苦功高,令我這個丈夫既感自豪,又是高興。可是,跟自己共患難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身陷險境,要是我只顧着自己的事情,把出生入死的患難之交棄而不顧,‘忠義刀王’之名,豈非等同欺名盜世,勢必為武林中人所齒冷嗎?“一念及此,藉着五七分酒意,草草留下一張條子,便騎着快馬星夜啓程,急急往北疾馳而去。“那一次,我總算及時趕赴燕京,在最後危急關頭,把我的好兄弟好朋友,從敵人手裏搶救回來,這件事情,直至如今,我還是沒有後悔……”馬小雄忽然插口,問道:“那個好兄弟好朋友,是否池振宇?”曲鴻山似是一呆,半晌緩慢地點頭,道:“你的猜測,完全正確,唉……人道人生變幻無常,想不到連結交朋友也是同樣的道理。“在十幾年前,我固然曾經三番四次,把池振宇從敵陣之中奮不顧身搶救回來,同樣地,要是沒有池振宇這個好兄弟好朋友,曲某也絕對活不到這一天。“然而,天意弄人,當年我的好兄弟好朋友,在最近數年性情大變,成為了聚英堂中助紂為虐大奸大惡之徒!“當今聖上,沉迷於古玩玉石,更喜大興土木,建造一座又一座之園林宮殿,如此一來,天下民脂民膏,幾乎十之六七,均虛耗在的皇帝一己之好的奢侈花費之上……”其時,乃宋徽宗宣和二年。天下大勢,仍然有如本書開首所云:“奸權當道,天下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宋徽宗是一位風流皇帝,能書善畫。據史籍記載:宋徽宗時,於平江(今蘇州)設應奉局,任命朱靦為蘇杭應奉局總辦,統領蒐羅東南一帶的花綱石。在皇令之下,一眾人臣無不以朱靦為首,藉勢率領如狼似虎軍士爪牙直闖民居,不斷恫嚇勒索,一方面既要滿足皇帝所需,更趁勢中飽私囊,大大地混水摸魚一番。宋徵宗政和三年春,為了修建延福宮,將皇城北拱辰門外的內酒坊、裁造院、油醋庫、紫炭庫、鞍轡庫等悉數遷移,造成大量物資不必要的浪費及虛耗。延福宮的建築極是奢華。由蔡京命童貫、楊戩、賈詳、藍從熙、何圻分任宮役,號稱“延福五位”。政和七年,宋徽宗登位不久,因皇嗣未廣,便有道士劉混康上奏進言:“京城東北隅,地葉湛與,若加以高大,當有多男之喜。”皇帝聽從道士之言,下令於京城東北隅增築罔阜,建壽山艮嶽。此一壽山艮嶽,堪稱極度宏麗之御苑。宋徵宗於(艮嶽記)中著述:“設洞庭、湖口、仇池之深淵,與泗濱、林慮、靈壁、芙蓉之諸山。取奇特異瑤琨之石。即姑蘇、武林、明、越之壤,荊、楚、江、湘、南粵之野,移枇杷、橙、柚、橘、柑、榔、栝、荔枝之木,金蛾、玉羞、虎耳、鳳毛、素罄、茉莉、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風氣之異,悉生成長,養於雕欄曲檻。而穿石出罅,罔連阜屬,東西相望、肖後相續,左山而右水,後溪而旁隴,連綿瀰漫,吞山懷谷。“其東則高峯峙立,其下則植梅以萬數,綠萼承跌,芬芳馥郁,結構山根,號萼綠華堂,又旁有承嵐、昆雲之亭。“有屋外方內園,如半月,是名書館。又有八仙館屋圓如規。“又有紫石之崖,祈真之嶝,攬秀之軒,龍吟之堂,清林修竹。“其南則壽山嵯峨,兩峯並峙,列嶂如屏。瀑布下入雁地,清池漣漪,鳧雁浮泳水面,棲息石間,不可勝計。“其上亭曰雍雍,北直絳霄樓,峯巒崛起,千疊萬復,不知其幾十裏,而方廣兼數十里。其西則參、術、杞菊、黃精、芎窮被山彌塢,中號藥寮。又禾、麻、菽、麥、黍、豆、秫、築室若農家,故名西莊。“上有亭曰巢雲,高生峯岫,下視羣嶺,若在掌上。自南俎北,行罔脊兩石間,綿亙數里,與東山相望。水出石口,噴薄飛注如獸面,名之曰白龍片、濯龍峽,蟠秀、練光、跨雲三亭、羅漢崖。“又西、米山間,樓日倚翠,青松蔽密,佈於前後,號萬松嶺。上下設兩關,出關下平地,有大方沼中有兩洲,東為蘆渚,亭曰浮陽。西為梅渚,亭曰云浪。沼水西流為風地,東出為研池。中分二館,東曰流碧,西曰環山。“館有閣曰巢鳳,堂曰三秀,以奉九華玉真安妃聖像,東池後,結棟山下,曰揮雲。復由磴道盤行縈曲,捫石而上,既而山絕路隔,繼之以木棧,倚石排空,周環曲折,有蜀道之難。躋攀至介亭,最高諸山。“前列巨石,凡三丈許,號排衙,巧怪嶄巖,藤蘿蔓衍,若龍若風,不可殫窮。“麓雲、半山居右,極目、蕭森居左。北俯景龍江,長波遠岸,彌十餘里。其水流注山潤,西行潺潺,為漱玉軒。“又行石澗,為煉丹、凝觀、罔山亭。下視水際,見高陽酒肆、清斯閣。“北岸萬竹,蒼翠蓊鬱,仰不見明,有勝雲庵、躡雲台、消閒館、飛岑亭、無雜花異木,四面皆竹也。“又去充為山莊,為回溪。自山蹊石罅,搴條下平隆,中立四顧,則崖峽洞穴,亭閣樓觀,喬木茂草,或高或下,或遠或近,一出一入,一榮一凋。四面周匝,徘徊而仰顧,若任事大山壑、幽谷深崖之底,而不知京邑空曠坦蕩向乎夷也;又不知郛郭寰會紛萃而填委也。真天造地設、神謀化力、非人力所為者,此舉其梗概焉。”單是此一壽山艮嶽,幾已悉聚全力各地之花竹奇石,史載:“所費動以億萬計。”根據其他史籍記載,艮嶽水面範圍極廣,水中栽種無數野生或半野生水植物。艮嶽中飼養的珍禽異獸,數目更是無法估計。當金兵圍困汴京時,“欽宗命取山禽水鳥十餘萬,盡投之汴河,聽其所之。”“又取大鹿數百千頭殺之。以慰衞士。”由此可見苑中飛禽異獸之多。皇帝為求一己私慾得到滿足,不惜妄顧民生大事搜刮民間財富,但最後卻被金人徹底破壞。乃至元代,一度曾經為壽山艮嶽重修,但已無法恢復原來面貌,終於全部荒廢,慘淡收場。除了延福宮,壽山艮嶽之外,更有瓊林苑、金明池、玉津園、宜春苑、瑞聖園,無一不是氣勢極度宏偉之建築羣。宋徽宗信奉道教,曾建造玉清神霄宮、寶真宮等,都是畫棟雕樑、樓閣相望之鉅大建設——drzhao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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