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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终夜梦魂情脉脉

    “站猪一月,站牛一年。”这是野兽先生对马小雄说过的八字真言。但马小雄悟性奇高,身手也极灵活,竟然不足三个月,已能征服牛场上任何一支蛮牛。野兽先生“啧啧”称奇,不断赞道:“真神人也!”这一日,马小雄的单足站在最凶恶的一条蛮牛头上,顾盼自豪。哭童在另一条灰牛的牛背上坐着,哭道:“二堡主天资过人,小哭远远不如,早知如此,早在四十年前便该一头撞死!”话犹未了,一团物事迎面飞至。哭童急闪,但闪得开第一团,第二团物事竟仿佛早巳预知他闪避方位,从左侧弧形之势“叭”的一声轰在他的脸上,伸手一摸,乃是一团半黏不干的牛粪。哭童不敢发怒,只是苦着脸翻身下牛,走至牛场边,垂手恭立在太叔梵离身畔。老太叔冷冷一笑,道:“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赏你一堆牛粪?”哭童抽抽噎噎地哭道:“小哭省得,都是小哭言出无状,讲错了话。”老太叔道:“你讲错了什么话?快说!”哭童哭道;“常言有道:蝼蚁尚且偷生。小哭不该说:早在四十年前便该一头撞死!”老太叔道:“唔!总算还不太糊涂,须知做人处世之道,最重要的并不是怎样‘处世’,而是首先要‘活着’,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做人,要是早早一头撞死,那便只能做鬼啦!”哭童哭道:“多谢堡主教诲。”老太叔又道:“二堡主固然是天资胜你八九筹,但我这个老弟福缘深厚,在数月前服下了三枚朱果,更能侥幸不死,以致功力大增,只是他自己不怎么清楚罢了。”向马小雄招了招手,叫道:“打从明天开始,不必再站在牛头上了,我带你回天工堡练剑吧。”翌晨,老太叔别过野兽先生,带着哭笑二童,马小雄迳自登上玉洞峰去。回到天工堡,银猿无盐吱吱喳喳乱舞乱跳,对马小雄又是搂抱又是亲嘴。老太叔叱道:“今天不吃猴脑,快滚!”无盐似是“干咳”一声,匆匆挟着尾巴退下。到了看剑厅,老太叔道:“练剑之道,有如筑台,正是万丈高台从地起,要是脚底下的功夫不到家,便是练到三千载,始终难成气候,你懂不懂?”马小雄稽首道:“在野兽先生那里磨练数月,这一层道理,早已透彻地明白。”老太叔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忽然轻轻拍掌,命令笑童取来一根软索,又命令哭童把马小雄双足牢牢地捆缚住。捆缚妥当后,将马小雄倒悬在看剑厅横梁之下,然后说道:“有什么绝世武功,不妨就此一一施展。”马小雄莫名其妙,只得施展了一套拳法,乃是海世空在东蛇岛传授之“不败神拳”。这套拳法,老太叔早已在换命医舍门外见识过。其时,老太叔曾如此这般地批评:“既不是少林派的武功,也不能算是阴山幽冥派的武功,甚至不像是一套武功。”但到了最后,却还是由马小雄施展出这一套“不败神拳”,在匪夷所思境况之下,在“漠北驼王”赫连千沙驼峰之上连轰一十三拳,将之彻底击败。只是,当时,马小雄是在老太叔指点之下,把这一套“不败神拳”倒转过来施展的。然而,此刻被倒悬在横梁下的马小雄,他所施展的“不败神拳”,并非倒行逆施的那一套。老太叔看了,干咳一声,道:“要是此刻再跟‘漠北驼王’交手,你有几分胜算?”马小雄一怔,半晌道:“要是这样子给倒吊着,便是再把这套拳法倒转过来施展,也万万不是驼王之敌。”老太叔“唔”的一声,转过脸盯着笑童,道:“小笑,赫连千沙的武功,你练得怎样?”马小雄不禁大是惊讶。只听得笑童笑道:“赫连老驼的武功,源出于关外武功一脉,那是漠北大伽密宗的‘三大现不留手功’,这一套武功,创自三百五十年前西域第一高手摩诃僧,把掌、指、拳三种武学溶为一体,他妈的十分厉害。”老太叔怒道:“谁叫你噜里噜唆?本堡主只是问你,赫连千沙的武功,你练成怎样?”笑童笑道:“大概六七成火候。”老太叔“唔”的一声,道:“很好!在短短三四个月,只是听本堡主随便念几句练功心诀,便能把驼王的武功练至六七成火候,如此说来,你也可算是他妈的练武奇才啦!”笑童笑道:“堡主夸奖了。”老太叔目注着给倒吊起来的马小雄,道:“从今天开始,你什么武功都用不着练,只须天天施展‘不败神拳’跟小笑的‘三大现不留手功’比,直至小笑败在你手里为止。”马小雄吃了一惊,急道:“要是双足一直给这样绑住,人又倒吊着像是一棵倒栽葱,又怎能把拳法上的威力施展?”老太叔道:“这一点我是不管的,要是你一天打不过小笑,便得一天复一天地给倒吊着,每天吊上一个时辰,直至小笑败在你手下为止。”笑童拍掌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彼此都有两支手,这样子比斗,极是公平。”这一日,马小雄没有把“不败神拳”倒转过来施展,不消说,自是败在笑童手下,苦不堪言。自从那一天开始,每日午时,马小雄都被倒吊在看剑厅横梁之下,跟笑童比划比划。笑童虽然总是笑脸迎人,但在比划的时候,下手极重,虽然并非以性命相搏,却是拳风虎虎,掌力沉雄,一指飞射过来,势道“嗤嗤”有声,威力非同小可。马小雄纵使双足站立于地,以目前的武功造诣,尚且并非笑童敌手,如今双腿被缚,倒吊在横梁之下,更是大大有所不如。一连十日,天天捱揍,“三大现不留手功”的掌、指、拳三种武学,源源不绝地向马小雄身上招呼,马小雄勉力以“不败神拳”招架,但无论是按照原来的拳法施展也好,倒转过来“逆水行舟”杀将过去也好,总是技逊不如若干筹,如是者十日连续被揍,居然得以不死,着实令人啧啧称奇。十日过后,马小雄虽则仍然处于劣势,但捱揍的疼痛,反已渐渐觉得不太厉害。马小雄心想:“准是小笑手下留情,不欲活活把自己打死。”到了第二十日,笑童“对付”马小雄完毕。老太叔忽然鬼魅似的闪将出来,道:“从明日开始,各以刀剑比试,不得手下留情。”马小雄正待摇头反对,老太叔已命哭童把一大箱刀剑放在大厅之中,马小雄仍被吊在横梁之上,居高临下一瞧,原来是几十把木刀木剑。翌日,马小雄依旧被倒吊在看剑厅横梁之下,手执一把木刀,施展义父水老妖传授之“还我山河十八刀”,跟笑童的木剑比拼。十八路“还我山河刀”使将出来,马小雄喊杀之声震天,什么“江山如画”、“乘锐攻之”、“降奴斩将”、“拔人之城”、“鸟起兽骇”、“围地则谋”,招招都喊叫得神威凛凛。刀至最后一招“全国为上”,叫喊之声威势渐减,那是因为他已身中数十剑,要不是笑童总算懂得何谓之“点到即止”,纵始手中使用的只不过是一把木剑,恐怕仍然足以把马小雄这个二堡主置诸死命。如是者又过了二十日,马小雄在倒吊之下天天跟笑童过招,每一天都是伤痕累累,但不知如何,居然总是觉得刀法略有进展。这一日,老太叔又有如鬼魅般闪现,更亲自把马小雄从横梁上解了下来,道:“要不是福大命大,曾经吃下那三枚朱果,这四十日倒悬练功之法,你怎么说也遨不过去。”马小雄听了,深有同感,说了一声“是!”老太叔道:“在接下来的二十日,你不必练功,要是不嫌沉闷,大可以陪着我这个老头儿往外面走进,瞧瞧目下的天下大势。”马小雄立时应声说道:“求之不得。”当下,太叔梵离立刻带着马小雄下山,走的仍然是玉洞峰西北处的那条秘道。这条秘道,无论一出一入,必须经过五重机关,要是不谙这五重机关的布置,要连过五关进出玉洞峰,简直是绝不可能之事。二人途经野兽先生那一座牧场,但却并没有逗留,一直往西北方施展轻功疾走。马小雄跟着老太叔,但见这位天工堡主虽则身形肥矮,但足下轻功去如流星,劲力绵长,不禁大是放心,忖道:“经过多月以来的养息,老大哥的身子料想已无大碍。”却没想过,他自己的轻功,内力,比诸他初登玉洞峰之时,已不知强劲了若干倍。一连五日,二人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初时往西北走,其后转折兜向东南,有时候在寺院中渡宿一宵,也有一晚在荒山野岭一个洞穴里,把洞中一头黑熊赶走,人占熊巢歇息了一晚。这五日以来,老太叔沉默寡言,似是无限心事。马小雄不敢惊扰,老大哥沉默是金,二堡主也闭着嘴巴,只管用来喝酒吃饭,闲话休提。到了第六日正午,到了浙北著名之水乡城市湖州。湖州丝绸,天下知名,除此之外,毛笔(称尖笔)、羽扇都是名闻遐尔的名产。湖州位于太湖南岸,文物丰茂,是一个游玩的好地方,但这一日,老太叔并不是带着马小雄前往旅游名胜之地,而是一直走往湖州以南的丐帮湖州分舵。这湖州分舵舵主,是一名七袋弟子,年约五旬,身材短小精悍,年纪虽不甚老,但却掉落了一半以上的牙齿。据说,此丐二十岁之前,便已牙齿大不齐全,乃是因为在少年时好勇斗狠,经常跟流氓地痞打架所致。这位湖州分舵舵主,人称“拼命神丐”,姓翟,名不涝,脾性耿直暴躁,但总算是办事精明老练之辈,兼且在丐帮之中屡立大功,因此在五年前被任命为湖州分舵舵主。丐帮湖州分舵,位于湖州以南一幢破烂的大杂院中,大杂院原来的主人,早已给聚英堂一千狐群狗党坑杀,遗下的这一座破烂屋子,也因为日久失修而坍塌了一大半。这一日,大杂院门外忽有二人造坊,一老一少,老的身形臃肿肥矮,年少的一个倒是神采不凡。翟不涝闻报,捧着半碗冷饭残羹,直趋大门之外看个究竟。翟不涝在门外打量二人大半天,一面打量一面把那半碗冷饭残羹扫个干干净净,才道:“两位怎么称呼?”老太叔道:“老夫太叔梵离,来自玉洞峰天工堡,这是我的二弟马小雄,他有一个义父,江湖中人称水老妖,是东蛇派的掌门人。”翟不涝毫不动容,只是淡淡地道:“你是太叔堡主,我便是幽冥宫的姒不恐,你找姒某有什么贵干?”此言一出,跟随着他的十几个叫化,无不捧腹大笑。老太叔也笑了,忽然道:“区区一个分舵小叫化,竟敢在老夫面前冷嘲热讽,未知道丐帮的执法长老,是否也在这小小分舵之中?”翟不涝眼色微变,随即冷冷道:“本帮执法长老,岂是闲杂人等随便可以见得着的?”老太叔不再说话,只是对马小雄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马小雄一看便懂,乃是着令他立刻跟这位丐帮分舵舵主比划比划。马小雄早已嘴里闷出三百头鸟,眼前这叫化言出无状,更是面目可憎,自然欣然答允。翟不涝却是脸色一沉,挥手喝道:“无名小卒,竟敢跑到丐和分舵撒野,快滚!”话犹未了,蓦地眼前拳影如山,竟是不容他不出手接战。初时,翟不涝以为这少年的拳法,只是随意施为,胡乱发招,绝不会是什么武林绝学。岂料一经接战之下,始觉得这少年的拳法,时而沉重如山,时而虚无缥缈,甚至是完全悖乎拳理,但却偏偏威力极是强大的古怪招数。只听得那个肥矮秃顶老者冷冷地在旁边说道:“丐帮的七袋弟子,在六十年前最差劲的一个,也许便是‘索魂恶乞’穆渊疆,老穆练的是‘神龙百妙手’,招式不多,只有九招,但却神妙无穷,当年,就连老夫也是赞不绝口的,想不到六十花甲子之后,虽则仍然目睹这九招‘神龙百妙手’,但却招不成招,一塌糊涂,如此妙手,恐怕已陷于大大不妙之境!”翟不涝越战越是心惊,也越听越是心寒,原来,这“拼命神丐”的师父,便是“索魂恶乞”穆渊疆,穆渊疆的“神龙百妙手”,其造诣一直都在翟不涝之上,无论翟不涝如何潜心苦练,始终无法功力更上一层楼,别说是青出于蓝,便是跟师父五成功力相比,也是有所不及。这一椿暗藏在心底里的憾事,翟不涝自己固然不会提起,丐帮中也没有谁斗胆提及。岂料却在这一天,当着众多丐帮弟子给抖擞出来,心中不禁狂怒之极。但也在此际,马小雄已把“不败神拳”中最后一式之“十三了了”尽情施展。这一式拳法,本是说到了这一式之后,十三拳大可一了百了,要不是把敌人解决,便是敌人解决自己之意。这一式“十三了了”,是海禅王的惊世绝学,在数月之前,马小雄便是凭着这一式拳法,把“漠北驼王”赫连千沙击败。(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贴。如果读者是在收费会员网站看到这篇小说,说明该网站寡廉鲜耻,把免费的东西拿来骗钱。共唾之。)只是,同样是一式“十三了了”,但彼此之间,却有两点大不相同之处。第一:数月前,马小雄是把“不败神拳”所有招式倒转过来,始能把赫连千沙这个厉害之极的对手击败。但这时候,他只是把“不败神拳”按照原来的招式一招一式地顺序施展,已把这位丐帮湖州分舵舵主逼得手忙脚乱,显见双方之高下,早已分明。第二:同样是一式“十三了了”,马小雄只是把第三拳轰出,翟不涝已连中三拳,登时“呜”的一声仰面倒下。舵主出手,但一上来便吃了败仗,湖州分舵弟子,无不脸色骤变,纷纷手执打狗棒严阵以待。翟不涝虽然中拳倒下,但伤势却并不算是特别严重。群丐正欲出棒围攻,这舵主已然喝道:“谁都不准动手!”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向老太叔道:“这位老前辈,请恕翟某有眼不识泰山,就连太叔堡主的徒子徒孙,我这个不长进的叫化也是抵敌不住。”老太叔白眉一皱,道:“难怪你的‘神龙百妙手’练得如此差劲,原来是记性极差。老夫不是早已说得很清楚吗?这是我的二弟马小雄,又怎会变成了什么徒子徒孙?这二三十年以来,凡是给老夫收为徒儿之人,统统都已给我这个师父‘喀嘞’地撕开五大块,就像是丐帮传功长老的下场的一模一样。”太叔梵离倏地提及传功长老被撕裂之事,丐帮弟子听了,无不为之悚然动容。忽听一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很慢很慢地说道:“历劫余生,只许以茶代酒,未知太叔堡主可愿赏脸一聚?”竟是执法长老来了。执法长老自从给传功长老暗算,险些还生之后,再也不渴半滴酒。劣酒固然不喝,便是天下第一佳酿摆放在眼前,也是决计不喝。丐帮中人,无不以为这位大长老,是因为在重创之后,担心喝酒会对身体不利,因此毅然戒酒。只有老太叔明白一切。在大杂院唯一最完整的一间房子里,执法长老亲自冲泡“百家茶”。执法长老道:“这种‘百家茶’,是我这个小叫化到处乞讨回来的茶叶,虽然都是乞讨回来之茶,却并非全然差劣品种,其间既有宝云茶、香林茶、白云茶、水月茶,也有黄山毛峰、君山银针,以至是霍山六安。”老太叔呷了一口“百家茶”,评曰:“什么茶叶都有的一壶茶,不妨取名‘传功’,即杂种是也。”执法长老沉声道:“传功长老虽然做了可怕的错事,但毕竟和我这个小叫化称兄道弟近四十年,还望太叔堡主念在这一层面,给予传功长老三分厚道。”在太叔梵离面前自称“小叫化”,倒不能算是稀奇古怪之事。老太叔点点头,道:“丐帮之中,你是铁面无私的执法长老,但在做兄弟的立场上,你却大有仁义之风。很好!很好!要是你认为老夫当日把传功叫化撕开五大块是不恰当的,大可以立刻为你这个好兄弟报仇。”执法长老道:“也许,我这个小叫化有点妇人之仁,但自信仍能明是非,分黑白,传功长老虽然是跟随着我四十年朝夕不离的好兄弟,但却晚节不保,竟被金玉豪门刘复北利用,最后还是天理所不容,正是咎由自取,夫复何言?”老太叔叹了口气,道:“早在七八十年之前,老夫就听人说过:‘要是在太平盛世,便是做叫化的也很太平、很愉快。一旦兵祸连结,民不聊生,做叫化的只会更是苦不堪言。’”执法长老道:“危巢之下,焉有完卵?最近数年,苛政暴虐,民变四起。更有野心勃勃,企图混水摸鱼之武林败类乘时崛起,传功老之惨淡收场,都是拜这等险恶局势所赐。”老太叔道:“最近数月,老夫虽然呆在老巢之中,却也察闻丐帮之中。接二连三发生了重大变故,因此到湖州一游,顺道向你这个小叫化探取消息。”执法长老叹喟一声,道:“本帮帮主,数月前遭遇奸徒暗算,非但身受重伤,更一度神智不清,被毁一目。”老太叔矍然动容:“濮阳天虽然年纪细小,却具大将之材,可惜命蹇时乖,只能做一个叫化子的头儿。这还罢了,堂堂好汉,终究不免落入奸徒计算之中,真乃时也!命也!运也!”执法长老道:“当日,在闽北本帮分舵,海禅王之子海世空突然杀出,背上背着一支巨大的竹箩。原来在这竹箩之中,载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海世空就是用这些兵刃,把本帮弟子一个又一个无情地砍杀。“其时,濮阳帮主早已身受重伤,更给海世空刺瞎了左眼。“当日,在闽北丐帮分舵,境况真是热闹极了,就连幽冥派旁支的掌门皇甫老人、黑白魔妪,甚至是常建功也曾在分舵附近出现。“但更令人震惊的,是镜壶生也曾插手此事。“镜壶生,在三年前与刘复北结义金兰,成为异姓兄弟。此人自命如镜、性壶奥,是个自负不凡,狂做得可怕的人物。”老太叔沉吟半晌,道:“濮阳天身受重伤,又给海世空毁掉一目,刻下境况如何?”执法长老道:“小叫化不知道。”老太叔怫然不悦:“你不知道,谁知道?”执法长老道:“没有人知道。”老太叔望了马小雄一眼,道:“二弟,你要记住了,人在江湖,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天下。你若不想给别人吃掉,唯一最高明的做法,便是先把对方一口吞入肚子里,至于是否愿意把骨头吐出来,那是后话,你明白了没有?”马小雄连连点头,示意明白。此后一连三日,老太叔带着马小雄在湖州四处游玩,也顺道打探江湖中各门各派形势,尤以聚英堂一众高手之动向,更是密切留意。到了第四日,从一名商旅口中得知,十日之后,黄鹤楼头有两大高手相约决一死战。再三查探之下,这两名决战之高手,赫然竟是“忠义刀王”曲鸿山与池振宇。一年多之前,曲鸿山曾与池振宇在黄鹤楼头决战,彼此互展早年所学,最后曲鸿山惨败,若不是武当派何五冲道长全力抢救,早已性命不保。及后,在长江一役,池振宇给马小雄用木小邪的大刀砍掉了一条右腿,非但伤势严重,更身中剧毒,险些连性命也丢掉。数月之后,在忘忧谷中,池振宇一度落入老太叔手中险些给老太叔活活撕开,但却侥幸逃过大难。但此人性子阴沉暴戾,当日未曾伏诛,势必成为武林中一大祸胎。想不到当日黄鹤楼的一场血战,十日后又得历史重演。马小雄不知道此事尤可,一经知道,自然决定前往黄鹤楼瞧个究竟。老太叔道:“木小邪的大刀,原本是‘忠义刀王’曲鸿山之物,要是这一把大刀咱们携带出来,很应该完璧归赵,让他再用这一把大刀跟姓池的再决高下。”马小雄却道:“木小邪的大刀是否能够完璧归还,尚属其次,我总认为,池振宇这一次约战曲壮士,情况很不简单,未必便只是二人之生死搏斗。”老太叔缓缓地点头,道:“二弟,你是一日比一日更成熟了,反正闲着无事,黄鹤楼之战尚有十日,咱们便是悠悠闲闲地进发,也赶及前往瞧个热闹。”八月十二日,位于武昌侧蛇山山顶之黄鹤楼,一片冷清。楼外风雨飘摇,和马小雄初次跟着何五冲来到黄鹤楼的情景,几乎是一般无异。只是,这一次在马小雄身边的,并不是武当派的老道士,而是玉洞峰天工堡主人太叔梵离。黄鹤楼上,又再一次传来了金刃交击之声。这声音,对马小雄来说,似乎是曾经相识,但却又好像有点陌生。仰首望向楼上,比拼双方,仍是曲鸿山与池振宇。只是,曲鸿山手中的大刀,再也不是木小邪铸造的那一把神兵利器。再望向池振宇,虽然还是一身白衣,但再也不像是一支潇洒的白鹤。他断了一条右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乌金三节拐,而且也改用了左手握剑,剑招比从前更是辛辣歹毒。曲鸿山把木小邪的大刀赠给马小雄,虽然一直深深思念,却绝不后悔。伤愈之后,命刀匠仿制大刀,虽然绝对无法跟原来的一把相比,但却也外形神似,握在手中,甚感亲切。去年,黄鹤楼之战,武当派何五冲道长虽然也曾置身此地,但却并未插手干活。但事隔一年有余,这一战的境况却又如何?黄鹤楼头,二人已互拼逾百招,曲鸿山绰刀在手,眼神冷厉地退开三尺。他退开,池振字也退开,二人遥遥互视、对峙。曲鸿山首先开口,道:“去年,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今年,你已得到了一定的报应,只剩下了一条左腿,由此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睛的。”池振宇面罩寒霜,道:“只要在三十招之内,你无法战胜我,已是败象毕呈之局,这一点,你是心知肚明的,却又何苦自欺欺人?”曲鸿山道:“说得好,咱们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啦,真是何苦自欺欺人?这一战,与去年的一战,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这时,池振宇身边,缓缓地走出一人,赫然竟是“铁血军师”严慕。严慕手执羽扇,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对曲鸿山道:“尊夫人呢?她不是比严某更早一步到了黄鹤楼吗?想曲壮士贤伉俪情感至笃,正是鹣鲽情浓,尊夫人绝不会在这生死关头,把曲壮士弃而不顾吧?”曲鸿山听了,眼神充满异样之色,池振宇觑准机会,一剑斜斜地疾刺过去。蓦地,一道寒光自黄鹤楼头东北方疾闪而至。“叮”一声响,把池振宇这一剑截下的,并不是曲鸿山手里的大刀,而是另一把寒气袭人的银白长剑。剑刃银白,从黄鹤楼东北方掩杀而至的,却是一个黑衣女子。只见她面目清秀,三十五六岁年纪,脸上虽然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然明眸皓齿,说不出的冷艳。池振宇这锐利无匹的一剑,给这黑衣女子银白的剑刃荡开,但却不再挺剑进招,只是怔怔地瞧着这张说不出冷艳的脸庞。不但池振宇这样地瞧着她,曲鸿山也是一般无异。霎时间,两人都怔怔地瞧着这黑衣女子,眼神似是齐齐着了魔一般,都是半痴半呆。蓦地,曲鸿山漫吟道:“何处笛?终夜梦魂情脉脉,竹风榈雨寒窗滴。“离人数岁无消息,今头白,不眠特地重相忆。”这几句词,黑衣女子是绝对不陌生的。当日,孔有恨不知从何处把木小邪铸造的大刀亲自送到忘忧谷,她接过这把大刀之后,也曾在孔有恨面前,漫吟着这几句幽怨的词句。其时,孔有恨自是猜想不到,这几句幽怨的词句,本来就是曲鸿山曾经写在一条绢帕之上,赠送给自己的妻子的。这黑衣女子正是乔镜花。乔镜花终于在曲鸿山眼前出现。同样地,池振宇也在久别多年之后,再一次看见自己倾慕了半生的意中人。在忘忧谷一役,池振宇也曾看见了乔镜花,但那时候,忘忧谷内杀声震天,形势一片混乱,他纵有千言万语,也没有机会向她倾诉。但这时候,池振宇再也按捺不住,倏地嘶喊道:“镜花,你还记得那一年七夕,是我比曲鸿山更早认识你吗?”乔镜花站在曲鸿山身边,冷冷的道:“不错,那一年七夕之夜,你比小曲更早认识了我,他是在三个时辰之后才半醉地踏上银河小桥的。池振宇道:“你曾说过,我便是牛郎星,难道你敢说这只是戏言吗?”乔镜花冷冷道:“我说的没错是真话,在我眼中,你确是牛郎星,但我有说过自己便是织女星吗?自始至终,都只是你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池振宇嘿嘿一笑,目注着曲鸿山道:“难怪你一生之中只会以刀作为兵刃,果然不愧是横刀夺爱的一流高手!”曲鸿山脸上肌肉不住地颤动:“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原来……你一直都把我视作横刀夺爱之人!”池振宇咬牙道:“难道你说不是?”曲鸿山怒道:“你既有此想,何以一直隐瞒不说?”乔镜花陡地怒目瞪视曲鸿山,道:“要是当年他照实对你说了,那又怎样?……”曲鸿山呆住,虽然张大了嘴巴,却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乔镜花冷冷一笑,接道:“我明白啦!我什么都明白,要是当年,你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也和你一般喜欢我这个女子,为了朋友兄弟的义气,你会把我当作货物般拱手相让,是也不是?”曲鸿山急急摇头,叫道:“不!我不会这样,你别含血喷人!”乔镜花道:“好极了!‘忠义刀王’曲壮士终于把心底里的话说出,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毫不讲理的女子,最擅长的便是含血喷人,你既然心底里从没瞧得上我这个女子,当年为什么要跟我在一块?”曲鸿山跺脚道:“不!事情绝不是这样的,但……我言词笨拙,若是争拗,我怎样也说不过你!”乔镜花道:“对了!你是个言词笨拙的蠢汉,而我却是强词夺理指鹿为马是非黑白不分的女子,要是我真的那么讨厌,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一刀杀掉?”正在争持之间,黄鹤楼已密密麻麻地涌出了逾百名武士。都是聚英堂的杀手!“铁血军师”严慕脸上杀气腾腾,倏地下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奉总堂主之命,把这一对朝廷钦犯拿下,生死不论,杀无赦!”严令已下,曲鸿山、乔镜花虽则争拗未已,却在顷俄之间,齐齐陷入苦战之中。只是,激战甫展开,曲鸿山、乔镜花这一边也是另有援手的。武当派的何五冲道长,首先从黄鹤楼西北方闪电般杀出。上一次,他在这黄鹤楼只是撑着雨伞跟马小雄谈天说地,任由曲鸿山跟池振宇拼个你死我活。但这一次,他连拂尘都已收藏好,当然更不会在拂尘之-上醮以甜甜腻腻的蜂蜜,在他手中,是一把精钢长剑,人未至,武当派著名的“六合剑法”已流水般洒出,晃眼间把三名聚英堂的武士刺杀于剑下。除此之外,更有一僧、一道、一俗、一将军、一秀才、一尼姑从楼下冲杀上去。这六人之中,以僧人的年纪最老,手中挥动一杆浑铁打造禅杖,形态威猛招数凶悍,凡是挡住去路的武士,无不在禅杖之下断手折足,甚至是头颅爆裂脑浆进流当场惨死。在老僧身边的一名道士,比何五冲年轻一大截,但却相貌奇五,牙齿焦黄唇厚有如一对腊肠,再加上鼻钩如鹰倒吊三角眼,便是在白昼遇上这人,也得吓上一大跳。但这道士相貌虽丑,双手双剑齐飞之剑招,却是潇洒不凡,直如舞蹈一般,既好看也很管用,在老僧旁边,竟毫不见稍为逊色。那个将军,一脸虬髯,满身酒气,全身盔甲,左手抱着一个大酒缸,右手执着一柄铜槌,见敌人便往头上砸去,逢三中一,意思是每砸三下,便有一颗头颅在这沉重的铜槌下变作肉酱。将军身后,是一名秀才,三十左右年纪,脸色苍白,手摇摺扇,在摺扇扇骨,暗藏尖刃,锋利无比,一经出手,划向敌人咽喉,杀着同样狠辣可怖。此外,还有一个小尼姑,看来只有十四五岁,灰袍阔袖,手持三尺利剑,虽然头上光光秃秃,但一张脸蛋却是说不出清秀动人……老和尚禅杖连杀五人,忽然转过脸骂道:“小霜,你没吃饱斋菜白饭吗?临阵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要是这样子手软脚软上阵,如何能成大器?”小尼姑忙道:“我是早已吃饱斋菜白饭的,但却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大器……”在小霜背后,来得最迟但身手偏偏最敏捷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大腹贾,他手里没有什么兵刃,但一手空手夺白刃功夫却是出神入化,一经杀入敌人阵中,敌人手里的兵器纷纷手到拿来,反而成为大腹贾手里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这时,黄鹤楼头杀声震天,混乱中又悄悄地出现了一道身影。这人,也和大腹贾一般,赤手空拳,但他施展的武功,并不是出神入化的空手夺白刃功夫,而是比空手夺白刃功夫更令人神为之夺、目为之眩的——不败神拳!——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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