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离开许梅的实验室,去了一家制药公司。他本是实验室中最受许梅器重的人,许梅劝过他两次,还答应给他加薪,但他还是坚持要走。因为那家公司里的年薪要比在大学里高上一倍,年终时还有数目可观的Bonus。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Tony离开后不久,许梅又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那边招来了一个女Postdoctoral。那女孩叫Stacy,人长得高挑俊俏,性格活泼,她很快就招到实验室里大多数人的喜欢。她还对中国的文化特别感兴趣,因此她经常找吴笑天和江谷聊天,问这问那的,闲时还要他们教她说汉语。她说她两年前还去过一趟西藏,那里似乎并没有她原先想象的那么神秘。只是高原的天空特别的迷人。有一次她居然在拉萨八角街看到两个藏人在用锋利的藏刀斗架,有一人一刀捅破了另一人的肚肠,刀尖从那人的后背穿了出来,把她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吴笑天不想跟她多谈有关这类敏感的话题,平时敷衍了几句就去做实验了。他是大陆刚刚过来的,对这边老外的心态吃得还不准。倒是江谷兴致勃勃地跟她聊起了东西文化的异同。其实江谷对中国文化也只是一知半解的,但哄起小女孩Stacy来倒是有板有眼的,把那Stacy钦慕地一塌糊涂。
吴笑天在一边听了,忍不住暗笑。
Stacy听说江谷是从DC的J大过来的,就问他交女朋友了没有?江谷说早就有了,不过还没有结婚而已,他不想太早结婚,“That's a nightmare!”他说。
吴笑天心想,看来这江谷是在想逗Stacy玩儿了,这事要是让白果知道了,非生生把他咬死不可。看来江谷在J大那边的时候,肯定没少花过。像他这样人长得秀气,又能说会道的人,正是小女孩心目中的偶像。
不过吴笑天现在是连自己的事都顾不上来了,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他平时有空时顶多也就去泡泡电影院,要不就到市里各个博物馆去转悠,或者去海边溜达。
偶尔他也给何如打个电话,碰到的也总是不冷不热的“有什么事吗?”之类的碜牙的话。后来他干脆连电话也不和她打了。他想,像何如那么敏感的女人,他要是跟她处的太黏糊了,少不得自讨没趣。因此他把闲暇时间差不多都花在实验室了。他每天的操作程序非常简单:白天从公寓到实验室,在外面吃饭,夜深的时候,再从实验室回到公寓。
即便这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挺充实的,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况且,孤身一人在他乡异国,多少还可以缓解派遣事业的失利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他想,凭着自己的打拼,将来一定会有成就的。
自从那次和陈秋笛父女吃饭闹得不欢而散后,他似乎也已经将陈秋笛给忘记了。但是爱上一个女人不容易,忘掉一个女人似乎更不容易。他只好将这些费神的心思,在忙碌中打发掉。
一个多月下来,他的Data终于有了一些眉目,许梅对他也开始另眼看待了。她经常招呼他到她的办公室谈论一些课题,让他准备写Paper。吴笑天在国内工作时为人就乖巧和善,在跟许梅处了一段时间后,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复活节那天晚上,许梅邀请他们实验室的十几个博士后,博士生,技术员还有他们的家人到她家去参加Party。江谷因为白果要加班,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他怕白果在身边时他不能尽兴。整个晚上,他都跟Stacy在一起,两人聊得火热。
许梅和她先生都是前列腺癌专家,几年前许梅与诺贝尔医学奖失之交臂,至今引以为憾。夫妻两人都痴心于科学,五十出头了还没有儿女。他们家的房子很宽敞,四处都挂着收集多年的各种名画,各个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颇有艺术特色风味。
许梅还烧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中国菜,仅管他们夫妻俩平时大多数时候吃的是西餐。这是吴笑天所没有想到的。
那天许梅亲自下厨,烧了十几道菜,样样都有特色。
吴笑天过去在国内时,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看了那些菜后,仍然忍不住双眼放光。许梅的先生肖清散则带着大家在房子里四处转悠,讲解各幅名画的来历。江谷和Stacy对那些名画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吴笑天对绘画兴趣不大,他总是以为那是闲人们附庸风雅的摆设,而只有科学才是实实在在的。不过他对许梅夫妇的成就还是很佩服的,心里想,如果自己将来能混到像他们夫妇这种样子,也不虚此生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何如,心里一阵失落,酸涩难言。
男主人肖清散不大喝酒,但是却调得一手的好鸡尾酒。那天晚上,他当着大家的面,露了两下子。他将杜松子酒兑入Cherry brandy,然后加入柠檬汁,放进酸橙片,再搅进Sugar syrup,最后兑进五块干冰,倒了由不同口味的客人需求的苏打水。
吴笑天在一边看了,酒瘾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因为心情不好,一连喝了两杯肖清散调的稠浓的鸡尾酒,随后又喝了五瓶啤酒,最后醉得连舌头都转不过弯了。
Party过后是江谷跟Stacy开车送他回了公寓。程氏夫妇见了吓了一跳。吴笑天一躺下来,嘴里就含糊不清地叫唤着何如的名字,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醒转过来,只觉得脑袋都快要裂开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试验要做,于是恍恍惚惚地起了床,洗刷之后,匆匆忙忙地就开车去了实验室。
那天晚上,江谷听到吴笑天呼唤着何如的名字,心里纳闷着:这何如不就是白果的女朋友吗?难道吴笑天跟她有过什么关系?!于是他回家后就将这事跟刚下班回来的白果说了,白果说:“奇怪了。我没听说何如有什么男朋友啊!你看她一付清高拔傲,孤芳自赏的样子,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江谷笑说:“人说酒后出真言,这种事我的耳朵岂会听错了?!”
为了证实江谷说的话的可靠性,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白果拨通了给何如的手机。何如那时正在接待一个日本来的客户,没得空闲,她让白果晚上的时候再打电话到她家,好好地跟她聊聊天。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白果对何如和吴笑天的事心里充满了好奇,巴不得天色马上黑将下来。可是要命的是,快下班的时候,她的老板突然拿了一份材料来找她,要她按材料编成程序,他第二天早上要用。
白果这一忙就弄到了晚上八点多。她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到了家里,看到江谷正悠闲地在上网。江谷说:“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我都快要饿死了。”
白果没好气地说:“你就不会自己下点面条吗?”江谷不吱声了。
因为晚了,白果便不想做炒菜,只下了一袋油面。江谷吃饭没辣不行,白果本来是不太吃辣的,后来跟着也吃上了。江谷有一次开玩笑地说:“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白果说:“谁说要嫁给你了?”
江谷逮住这话不放,说:“这话可是你说的!”
白果说:“有什么稀罕的!”
因此每次做菜时,白果都要放点辣酱,但是江谷仍然嫌辣得不过瘾,自己面前还要摆着一瓶辣酱。白果做好了面条,两人吃过了。江谷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对白果说:“刚才何如来过电话找你。”
白果听了忙说:“你怎么不早说?”
江谷笑说:“我怕你们俩一煲起电话粥来,滔滔不绝地就是大半天,那我还吃得上饭吗?”
白果“嗤”了他一声,刚要给何如打电话,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话筒,以为是何如打来的。她刚听了一句就怏怏地将话筒递给江谷,说:“是个老外女孩,找你的。真是的,这么晚了还来电话!”
江谷一听就知道肯定是Stacy打来的。他曾经跟Stacy说过,有事打他的手机,没想到晚上她却将电话打倒他家里来了。他讪讪地看了白果一眼,对着话筒应付似的说了两句,就将电话挂了。他看到白果正冷笑着盯着他,忙说道:“她是我们试验室刚来的一个女Postdoctoral,刚才她问我怎么做中餐面条来着。”
白果白了他一眼说:“就凭你那两只猴手,也敢哄人家小女孩下面条?!”
江谷笑说:“老外嘛,哪懂得面条的个中三昧。我说明天再交她做。”
其实,Stacy打电话给他,根本就不是向他请教什么中国面条的作法,她只不过是一个人呆在公寓里发闷了,多喝了几杯酒,想跟他聊天。江谷怕白果起疑心,就随口撒了个谎。
白果也不追问,便拨了何如家的电话号码。何如说:“你今晚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不怕老墨将你给拐走了?”
白果解释了一下原因,笑说:“像我这种老太太谁要?老墨要拐也是拐你这样的大美人。”
何如说:“中午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白果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刚吃过中饭,闲着没事干,想跟你聊聊天。”
何如笑着说:“你甭跟我打埋伏了,你肯定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白果说:“也不算是什么事。上次江谷试验室刚从国内过来的一个年轻的Postdoctoral,我曾经带他去买了一辆二手车。他叫吴笑天,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何如笑着说:“哦,你说的是他呀?他是我以前在国内大学时的男朋友,我出国时,因为他不愿意出来,我们当时就吹了,现在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白果,是不是他跟江谷说我什么了?”
白果愣了一下,忙笑着说:“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只不过是出于好奇,随便问问。”
她话虽这么说,心里隐隐约约地还是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何如听了她的话后,会大吃一惊的,没想到她的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就象不认识吴笑天似的。这反倒显得是她多管闲事了。
正愣怔着,忽然何如问她说:“白果,你最近碰到过刘东起吗?”
白果说:“他呀?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跟他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你是不是又有他的消息了?”
何如本来接下来想问白果,她对刘东起的印象怎么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人接下来又聊了一通各自最近的情况,都是忙忙忙的,没劲。
何如觉得,白果的性格没有她原先想象的那么含蓄,但是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谁跟她做朋友都是一件乐事。她倒是有些羡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