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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復活節

Tony離開許梅的實驗室,去了一家制藥公司。他本是實驗室中最受許梅器重的人,許梅勸過他兩次,還答應給他加薪,但他還是堅持要走。因為那家公司裏的年薪要比在大學裏高上一倍,年終時還有數目可觀的Bonus。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Tony離開後不久,許梅又從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那邊招來了一個女Postdoctoral。那女孩叫Stacy,人長得高挑俊俏,性格活潑,她很快就招到實驗室裏大多數人的喜歡。她還對中國的文化特別感興趣,因此她經常找吳笑天和江谷聊天,問這問那的,閒時還要他們教她説漢語。她説她兩年前還去過一趟西藏,那裏似乎並沒有她原先想象的那麼神秘。只是高原的天空特別的迷人。有一次她居然在拉薩八角街看到兩個藏人在用鋒利的藏刀鬥架,有一人一刀捅破了另一人的肚腸,刀尖從那人的後背穿了出來,把她嚇得差點昏了過去。

吳笑天不想跟她多談有關這類敏感的話題,平時敷衍了幾句就去做實驗了。他是大陸剛剛過來的,對這邊老外的心態吃得還不準。倒是江谷興致勃勃地跟她聊起了東西文化的異同。其實江谷對中國文化也只是一知半解的,但哄起小女孩Stacy來倒是有板有眼的,把那Stacy欽慕地一塌糊塗。

吳笑天在一邊聽了,忍不住暗笑。

Stacy聽説江谷是從DC的J大過來的,就問他交女朋友了沒有?江谷説早就有了,不過還沒有結婚而已,他不想太早結婚,“That's a nightmare!”他説。

吳笑天心想,看來這江谷是在想逗Stacy玩兒了,這事要是讓白果知道了,非生生把他咬死不可。看來江谷在J大那邊的時候,肯定沒少花過。像他這樣人長得秀氣,又能説會道的人,正是小女孩心目中的偶像。

不過吳笑天現在是連自己的事都顧不上來了,哪有閒心去管別人家的事?他平時有空時頂多也就去泡泡電影院,要不就到市裏各個博物館去轉悠,或者去海邊溜達。

偶爾他也給何如打個電話,碰到的也總是不冷不熱的“有什麼事嗎?”之類的磣牙的話。後來他乾脆連電話也不和她打了。他想,像何如那麼敏感的女人,他要是跟她處的太黏糊了,少不得自討沒趣。因此他把閒暇時間差不多都花在實驗室了。他每天的操作程序非常簡單:白天從公寓到實驗室,在外面吃飯,夜深的時候,再從實驗室回到公寓。

即便這樣,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是挺充實的,他已經習慣了孤獨。況且,孤身一人在他鄉異國,多少還可以緩解派遣事業的失利所帶來的精神壓力。他想,憑着自己的打拼,將來一定會有成就的。

自從那次和陳秋笛父女吃飯鬧得不歡而散後,他似乎也已經將陳秋笛給忘記了。但是愛上一個女人不容易,忘掉一個女人似乎更不容易。他只好將這些費神的心思,在忙碌中打發掉。

一個多月下來,他的Data終於有了一些眉目,許梅對他也開始另眼看待了。她經常招呼他到她的辦公室談論一些課題,讓他準備寫Paper。吳笑天在國內工作時為人就乖巧和善,在跟許梅處了一段時間後,給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復活節那天晚上,許梅邀請他們實驗室的十幾個博士後,博士生,技術員還有他們的家人到她家去參加Party。江谷因為白果要加班,就自己一個人去了,他怕白果在身邊時他不能盡興。整個晚上,他都跟Stacy在一起,兩人聊得火熱。

許梅和她先生都是前列腺癌專家,幾年前許梅與諾貝爾醫學獎失之交臂,至今引以為憾。夫妻兩人都痴心於科學,五十出頭了還沒有兒女。他們家的房子很寬敞,四處都掛着收集多年的各種名畫,各個房間佈置得井井有條,頗有藝術特色風味。

許梅還燒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中國菜,僅管他們夫妻倆平時大多數時候吃的是西餐。這是吳笑天所沒有想到的。

那天許梅親自下廚,燒了十幾道菜,樣樣都有特色。

吳笑天過去在國內時,什麼山珍海味都吃過了,看了那些菜後,仍然忍不住雙眼放光。許梅的先生肖清散則帶着大家在房子裏四處轉悠,講解各幅名畫的來歷。江谷和Stacy對那些名畫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吳笑天對繪畫興趣不大,他總是以為那是閒人們附庸風雅的擺設,而只有科學才是實實在在的。不過他對許梅夫婦的成就還是很佩服的,心裏想,如果自己將來能混到像他們夫婦這種樣子,也不虛此生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何如,心裏一陣失落,酸澀難言。

男主人肖清散不大喝酒,但是卻調得一手的好雞尾酒。那天晚上,他當着大家的面,露了兩下子。他將杜松子酒兑入Cherry brandy,然後加入檸檬汁,放進酸橙片,再攪進Sugar syrup,最後兑進五塊乾冰,倒了由不同口味的客人需求的蘇打水。

吳笑天在一邊看了,酒癮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因為心情不好,一連喝了兩杯肖清散調的稠濃的雞尾酒,隨後又喝了五瓶啤酒,最後醉得連舌頭都轉不過彎了。

Party過後是江谷跟Stacy開車送他回了公寓。程氏夫婦見了嚇了一跳。吳笑天一躺下來,嘴裏就含糊不清地叫喚着何如的名字,然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這一睡直到第二天晌午的時候才醒轉過來,只覺得腦袋都快要裂開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還有一個重要的試驗要做,於是恍恍惚惚地起了牀,洗刷之後,匆匆忙忙地就開車去了實驗室。

那天晚上,江谷聽到吳笑天呼喚着何如的名字,心裏納悶着:這何如不就是白果的女朋友嗎?難道吳笑天跟她有過什麼關係?!於是他回家後就將這事跟剛下班回來的白果説了,白果説:“奇怪了。我沒聽説何如有什麼男朋友啊!你看她一付清高拔傲,孤芳自賞的樣子,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江谷笑説:“人説酒後出真言,這種事我的耳朵豈會聽錯了?!”

為了證實江谷説的話的可靠性,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白果撥通了給何如的手機。何如那時正在接待一個日本來的客户,沒得空閒,她讓白果晚上的時候再打電話到她家,好好地跟她聊聊天。

兩人有些日子沒見面了。白果對何如和吳笑天的事心裏充滿了好奇,巴不得天色馬上黑將下來。可是要命的是,快下班的時候,她的老闆突然拿了一份材料來找她,要她按材料編成程序,他第二天早上要用。

白果這一忙就弄到了晚上八點多。她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趕。到了家裏,看到江谷正悠閒地在上網。江谷説:“你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我都快要餓死了。”

白果沒好氣地説:“你就不會自己下點麪條嗎?”江谷不吱聲了。

因為晚了,白果便不想做炒菜,只下了一袋油麪。江谷吃飯沒辣不行,白果本來是不太吃辣的,後來跟着也吃上了。江谷有一次開玩笑地説:“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白果説:“誰説要嫁給你了?”

江谷逮住這話不放,説:“這話可是你説的!”

白果説:“有什麼稀罕的!”

因此每次做菜時,白果都要放點辣醬,但是江谷仍然嫌辣得不過癮,自己面前還要擺着一瓶辣醬。白果做好了麪條,兩人吃過了。江谷忽然想起了什麼,慢悠悠地對白果説:“剛才何如來過電話找你。”

白果聽了忙説:“你怎麼不早説?”

江谷笑説:“我怕你們倆一煲起電話粥來,滔滔不絕地就是大半天,那我還吃得上飯嗎?”

白果“嗤”了他一聲,剛要給何如打電話,電話鈴響了,她拿起話筒,以為是何如打來的。她剛聽了一句就怏怏地將話筒遞給江谷,説:“是個老外女孩,找你的。真是的,這麼晚了還來電話!”

江谷一聽就知道肯定是Stacy打來的。他曾經跟Stacy説過,有事打他的手機,沒想到晚上她卻將電話打倒他家裏來了。他訕訕地看了白果一眼,對着話筒應付似的説了兩句,就將電話掛了。他看到白果正冷笑着盯着他,忙説道:“她是我們試驗室剛來的一個女Postdoctoral,剛才她問我怎麼做中餐麪條來着。”

白果白了他一眼説:“就憑你那兩隻猴手,也敢哄人家小女孩下麪條?!”

江谷笑説:“老外嘛,哪懂得麪條的箇中三昧。我説明天再交她做。”

其實,Stacy打電話給他,根本就不是向他請教什麼中國麪條的作法,她只不過是一個人呆在公寓裏發悶了,多喝了幾杯酒,想跟他聊天。江谷怕白果起疑心,就隨口撒了個謊。

白果也不追問,便撥了何如家的電話號碼。何如説:“你今晚怎麼這時候才回來,不怕老墨將你給拐走了?”

白果解釋了一下原因,笑説:“像我這種老太太誰要?老墨要拐也是拐你這樣的大美人。”

何如説:“中午你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告訴我?”

白果説:“其實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剛吃過中飯,閒着沒事幹,想跟你聊聊天。”

何如笑着説:“你甭跟我打埋伏了,你肯定有什麼事要對我説。”

白果説:“也不算是什麼事。上次江谷試驗室剛從國內過來的一個年輕的Postdoctoral,我曾經帶他去買了一輛二手車。他叫吳笑天,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

何如笑着説:“哦,你説的是他呀?他是我以前在國內大學時的男朋友,我出國時,因為他不願意出來,我們當時就吹了,現在只是一般的朋友關係。白果,是不是他跟江谷説我什麼了?”

白果愣了一下,忙笑着説:“沒有沒有,你別誤會,我只不過是出於好奇,隨便問問。”

她話雖這麼説,心裏隱隱約約地還是有些失望。她本來以為何如聽了她的話後,會大吃一驚的,沒想到她的語氣卻是出奇的平靜,就象不認識吳笑天似的。這反倒顯得是她多管閒事了。

正愣怔着,忽然何如問她説:“白果,你最近碰到過劉東起嗎?”

白果説:“他呀?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跟他聯繫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忙什麼?你是不是又有他的消息了?”

何如本來接下來想問白果,她對劉東起的印象怎麼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兩人接下來又聊了一通各自最近的情況,都是忙忙忙的,沒勁。

何如覺得,白果的性格沒有她原先想象的那麼含蓄,但是這正是她的可愛之處,誰跟她做朋友都是一件樂事。她倒是有些羨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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