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儿告别众人之后,觑定方向,循湖面筏影无数,来回疾驶,等到夕阳西沉,依然无法前进,便废然连夜赶回岳阳。
第二天,天刚黎明,典儿立即来到洞庭湖畔。
那知,由黎明到日出不到一个时辰、约十余里长的湖堤上,突然由四面八方驰集了近千名武林人物,嘶声人云,沙尘蔽空。
令典儿诧异的,莫过于来骑之中有一半以上为青年男女,而这群青年男女中,又以男为多,女的仅占十分之一。
那些男女中,不乏丰采俊逸之士,一般来说,即使仪容不扬,也不失一种刚劲英此,显然在武功方面全有着不凡的成就。
那些年轻少女,则个个均具中等以上之姿色。
典儿大感惊奇,这些人都是来作什么的呢?
禁不住心中好奇之心驱使,典儿便沿堤从拥挤的人马之中,缓缓行过去,他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典儿,身材修长,神色蜡黄,虽是眉清目秀,那一副病容,根本引不起他人的敌意,所以他顺利的走了过去。
可是。他足足的走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听到,因为每个人皆凝望着君山方面、好似在等待什么一般!
他跟着瞧了一阵子,谁知有没有看到,心中不由一烦,便抽身向离堤稍远的一排柳荫下走去。
陡闻,远处有人低声笑道:‘吴兄,等会儿咱们一起过去如何?’
典儿闻言一惊,急忙回头转身,只见发话者是一个落单的青衣少年,手牵一匹骡马,头戴一顶宽边大凉帽。
帽沿斜遮去半边脸,一时无法看清面目,典儿戒备地沉声道:‘一起过去那里,兄台是在跟谁说话。’
青衣少年走近一步,压低嗓门低笑道:‘吴兄,别急,是我哈义平啦!’语毕,脸微扬,挤挤眼拟了个怪相,牵缰悠然走去一边。
典儿看清了,原来就是丐帮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哈义平,不由笑骂道:‘妈的,你叫我来此,怎么到如今才来见我?’
炳义平笑道:‘实在是因为这一群“幼齿仔”的行动太过于神秘之故我必被先弄清楚了,才能配合你采取行动呀!’
典儿深觉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叫做“幼齿仔”?’
炳义平低声笑道:‘老兄,你真是有够“阿草”,居然连“幼齿仔”就是少年查某的代名词,也不知道!’
‘“少年查某”,什么叫做“查某”?还有什么叫做“有够阿草”,你就少用术语,专有词,干脆言朋吧!’
炳义平怕惊动他人,尽量压低声音道:‘“查某”就是“女人”,“有够阿草”就是古井中的水鸡十分的孤陋寡闻啦!知道了吧!’
典儿边南南念着,边思考着,越想越有意思,不由低声道:‘喂!这些挺有意思的,有空时倒要向你多多学习!’
炳义平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现在,反正那些“老包”还在等人来迎接,一时也走不了,咱们聊聊吧!’
典儿奇道:‘对了,扯了老半天,你还没有说为什么约我来“岳阳”?还有这些少年男女聚集在此处干什么?’
炳义平低声道:‘大约半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批美女,他们坐在“怒马香车”中,分别在各大门派以及稍具薄名之堡堂拜访。’
‘她们那迷人的丰采及精湛的武功,一一震服了被访者,可惜无人了解她们的身世及武功。’
‘临别之际,她们半威胁半祈求的邀请被访见选俊男美女又具武功根基的少年人到洞庭湖畔参加“护花大会”。’
典儿会意的道:‘喔!这些人原来是来参加“护花大会”的,哼!稍被威胁,即乖乖的来,未免太没有骨气了!’
炳义平摇摇头,道:‘老哥,你也不能一概偏见,据我所知,贪慕女色的固然有,基于好奇心而来的也不在少数呢!’
典儿道:‘莫非这也是你邀我来此的用意?’
炳义平颔首道:‘据家师及老究酸的研判,这场闹剧可能也是“日月令”的人在暗中策划,导演的!’
典儿神色一凛,失声道:‘真的?’
炳义庄容道:‘据家师透露,日月令主神秘莫测,潜居三年之后再度出来,其声势倒是不容忽视!’
典几点点头道:‘日月令主柴桂松勾结当今权贵,财力又雄厚,手下高手如动云当今之世,恐怕是没有一个门户,能堪他一击!’
炳义平收起玩笑神态、道:‘三年前,声势浩大的关外三教十三派在一夜之间,被人彻底摧毁,屋毁人亡,一片灰烬,惨不忍睹!’
典儿沉声道:‘谁教他们不自量力,参加“大家乐”豪赌,输的了之后,公然聚众企图赖赌退钱!’
炳义平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老哥,昔时天下第一堡为何会变盛神秘莫测的鬼堡,你知不知道原因何在?’
‘咦?“老流氓”没有告诉你们啊!’
炳义平不解的问道:‘谁是“老流氓”啊!’
典儿笑道:‘你啊!真是“有够阿草”,连“老流氓”是谁也不知道啊!’
‘就是那个“矮仔乐”乐白天啊!’
炳义乎神色一骇,失声的道:‘老哥,你叫那位人见人怕的“乐帝”为“老流氓”及“矮仔乐”啊!别乱开玩笑?’说完,哈义平意识的朝四下张望一下!
耙情,他昔年跟踪典儿时,被“矮仔乐”轻拍一下,几乎当场没命,一直疗养了近半年才复原,才会如此惧怕他。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典儿轻声笑道:‘别怕,别怕!“老流氓”已经归隐了,再也不会拍你的肩膀了,你可以放心啦!’
炳义平脸一红,干笑道:‘老哥,你也知道我这件“糗事”啊!其实何止我怕,家师及老究酸也怕得要命啦!’
典儿问道:‘令师就是当今丐帮帮主啊?’
炳义平摇摇头道:‘不是……当今帮主是我的大师兄,家师“风尘一丐”余金德及“神州一儒”村如海,乃是当今之“超级高手”!’
‘超级高手?既然如此,干么会怕“老流氓”……’
炳义平正色道:‘“乐帝”乃是当今之世唯一的霸王级高手,谁也不敢惹他,何况他化身千万令人防不胜防!’
典儿喃喃道:‘化身千万,防不胜防,嗯!有理!’
炳义平不知典儿的真正话意,续道:‘据家师说昔年“乐帝”更化身为老穷酸对家师开了一个大玩笑哩!所幸他没有对家师下毒手,否则……’
典儿双手一拍,叫道:‘妙!炳哈!’
炳义平轻拉他袖子,低声道:‘老哥,小心些,有人在瞧咱们了!’
典儿暗运“如意脸”,化成一妙龄少女,娇声道:‘这位相公,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少放肆!’
炳义平如见蛇蝎般,连退三步,指着典儿,颤声道:‘你典儿心中暗笑!’
典儿表面上却娇声道:‘相公,瞧你怕成那样子,他们与奴家素不相识。不会对你怎样啦!镑位朋友,是不是?’
那些瞧向此处之人哄然一笑后,又瞧向湖面。
炳义平双目圆睁,惊道:‘你……你是谁?’
典儿一转首,又化成原来蜡黄面孔,笑道:‘哈哈!兄弟,方才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己,来咱们继续聊聊吧!’
炳义平松了一口气,道:,‘老哥,你好高明的“如意功”,怪不得连家师那么精明的人也曾被“乐帝”摆了一道!’
‘摆了一道?什么意思?’
‘这……就是被整了一次,就好像你方才吓了我一跳,对了,你知不知道“卧龙堡”为何会变成“鬼堡”?’
典儿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卧龙堡主已经死于“日月令”下,当年“日月令主”指派詹师爷夫妇掌管该堡……’接着,将当年堡中之见闻说了一遍。
炳义平神色剧变,连连道:‘怪不得!敝不得,任何人只要一进去堡中即不见生还原来卧龙堡已变成“日月令”之另一据点了!’
只听他匆匆道:‘老哥,我还要去传出这个消息,等一下你就先进去吧,我自己会去找你的!’说完,身子一晃,疾然驰去。
典儿瞧着他迅疾轻功身法,正在暗暗赞赏之际,陡听一阵锣响,堤岸人群中,突然哄起一片欢呼。
典儿心知迎接的人来了,引劲望去,只见湖面上,自君山方面,正有无数只木筏向这边摇摇驶来。
不一会,木筏靠岸,岸上人马争先恐后的向筏上抢登。
其实,那不是必要的,因为木筏大约有百余只之多,均为双层原木编札,每筏可载七八骑,而且十分的安稳。
经过顿饭之久,堤岸人马已经全部上完。
典儿瞧见哈义平赶了上来之后,立即杂在另批人马中,掌篙壮汉们开始划动筏上那种特制的桨叶,驶回君山。
只见筏上壮汉们,一个个孔武有力,光着上身,运桨如转蓬,仅仅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已经到达君山。
木筏靠滩,筏上武林人物各登坐骑,挥鞭抢向一片谷地驰去。
比地之凉棚高张,四周附设马厩,棚内陈设着上千石墩,凉棚对面,约五丈以外,搭着一座宫殿式的漆柱高台。
台面辽阔,两边台厢各设有一排雕空太师椅,迎面正中,有三个显明的座位,每张座位均在椅背上披着一幅白锦。
中央白锦绣的是一朵紫色玫瑰,左椅牡丹,右椅芍药。
近千名武林人物,各占一墩,纷纷落座,台上棚下,鸦雀无声。
不久,迎面高台上,自台后传出一阵悠悠细乐。
乐声止后,一道清脆而倒杨的语音开始向凉棚这边传送过来:‘肃静,“护花使者”考选大会,在金钱七响后正式开始。’
少顿后,缓缓接道:‘与试者无须通报姓名放行派,本会之评审自能一一辨认,入选后再录名入册,如有人意图蒙蔽,杀!’
场中不由一阵哗然。
‘肃静,本次此次招考,重在文武兼资,除武功外,须与君山与洞庭有关之景物,当场吟诵。
‘今日到会之姐妹,一律免试,权录为“花蕾”,经三个月就姿容及资格各方面甄定后,一一传给本会武学。’
‘本会名叫“万花会”,本人为会中“花令”,现在请担任评审的委员们出来与各位见面。’
千人注目之下,两名髻耸金雀步摇,面垂轻纱,着宫装,曳风鸟,身材苗条而妮娜的白衣佳人自台后两边侧门冉步而出。
自左边出者,胸前绣有一朵金黄色的盛放牡丹,迈出来者,胸前绣有一朵深紫色的媚春芍药。
两女虽是面带轻纱,面目不可见,但仅就移步间的那种婀娜多姿,飘飘欲仙的脱俗神韵,就够令人心动神摇了!
两女步出前台,向凉棚这边叠手微福,然后,双双族身,高高步上迎面那三张宝坐,各分左右坐下。
接着五名青衣小婢闪电般飘出,于宝坐脚下一字横列,人手一盘,盘内分别横放着一只脱鞘长剑。
接著『唰唰”连响,众人只觉衣香鬓影,目不暇给,自台后闪电般走出十二条人影,分别在两边台中,正好一边六人。
那十二名少女亦着官装,服色各异,云鬓上各插着十二种不同的金瓣花朵步摇。
另外有一个特色是,十二人没有一个带面纱,柳眉杏目。
镑具特色,年纪看上去,均在双十左右。
十二人坐定之后,钟声悠然敲响。
凉棚中的武林人物,尤其方抢坐在前三排的那些青年男子,十有八九眼光发直,双颊燥热,心跳随着钟声而加速!
金钟敲的很慢很慢,凉棚中静的可闻每个人的粗重呼吸。
典儿坐在倒数等二排中间偏右,突听身左有人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老夫早生了五十年,唉!’
有人立即笑着接口道:‘老前辈,别灰心,“万花会”并没有限年令,依我之见,不如第一个台试试!’
语音不子,大笑随之爆起。
典儿倾身侧面一看。
小泡眼,几根又粗又黄的山羊胡子,手托旱烟筒,身大布袍,布质虽差,却很鲜,似乎方新制不久!
筒锅中早熄了火,此老仍吸了一口后,起道:‘不大妙,台子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把老夫这身老骨头摔散了,可就不好玩了!’
大笑之声突又响起。
七响金钟,适时敲毕。
金钟响息,台下棚中,一下子静了下来,沉寂中,“花令”脆声悠悠送出:‘考选已经开始,请争取优先,请争取第一各……’
前三排青年男子,气血一涌,立即有十余人同时自石墩上一跃而起,一片轻啸声中,如飞蝗腾扑,同时向台上射出。
“花令”沉声下令道:‘以足阵台面先后为准,少缓之人退下,不遵令者,以“扰乱会场”论,与“大不敬”同罪!’
去势疾劲,回势亦十分敏捷,未待“花令”语毕,那十余人已迅速的借力倒射而回,台上只界下二人。
典儿注意望去,没想到又是那天一个熟面孔!
一点也不错,正是元霄节那位包下全部“会意格”灯谜,仪表不俗,言谈举正却隐透着轻佻的黄衣青年。
这名黄衣青年能同时在十余多名年轻好手之中所以一肩之差领先众人,身手不凡,自可想见。
此时,棚中众人全将眼光集中在黄衣青年一人身上,连台厢内十二名少女也都微微侧面相互瞄了一眼。
黄衣青年定身之后,目光略扫,向捧剑之五婢走去。
五婢盘中剑,由第一名起,长度依次递减,首婢盘中剑,长是三尺三,末婢盘中剑,仅只两尺七人。
黄衣铁年毫不玉豫的将首婢盘中剑拿起。
棚中众人,不由轻“啊!”了一声,因为剑长气壮,短剑轻灵,这种操宾式的场合,聪明一点的,都会舍长就短。
此人看上去并不傻,为什么偏偏要取用最长的创呢?难道他有的仗持么?台下之人,更聚精会神了!
黄衣少年取起长剑后,面蒙青纱白衣女子,不由两眼角互拨,似在彼此提示对方要对这第一个留台者留意。
黄衣银年身子一旋,面对凉棚这边,剑交右手,脚下单足点地,“金鸡独立”,左手母子与无名小指互搭,并食中两招作诀。
剑诀一搭剑身,单足微动,一个螺旋,八万有礼,身在原地,式亦原式,神态从容,不差一分一毫。
很多人情不自禁的喝出一声‘好!’
黄衣青年依例见过礼,剑诀一领眼神,环靠之右足一踢,右手长剑同时以雁落平沙式朝右下方划出。
坐在山羊扩了老人身前之人晤了一声:‘“雁落平沙”,气派蛮足的,可惜,架势却稀松的很……’
山羊胡子老人接口哼道:‘你懂个屁。’
说时迟,那时快,黄衣青年左足一踢出,上身立即同时右倾。
眼看全身重量尽落左足,右足也快踏进地面,这种情形之下,身手再好的人,也必须右足踏实后,才能变招换式。
可是,说来令人难信,黄衣青年“嘿!”的一声振剑扬波,竟借虚空一划一圈之势,掠身陡然射向左上方。
这下子与先前攻击方向,完全相反!
台下轰然叫出:‘要得!’
喝彩声中,山羊胡子老人前面那人突然想什么似的,上身一轻,暴着眼球,喝着:‘你……你怎么说?’
山羊胡子老人拨下旱烟筒道:‘这招叫“声东击西”!’
那人脸色一歇道:‘刚才你说老子什么?’
老人淡淡接口道:‘没听清啊!你懂个屁!’
老人神色大变。
老人敲敲烟灰,缓缓的道:‘老夫己快上百,你呢?满五十了么?如果满了,那就老夫最小的孙子差二三岁!’
那人气为人结,喝道:‘老夫乃何许人,你这老东西认清了没有?’
老人抚着山羊帮子笑道:‘老夫三十年前曾在泰山救过一个浑小子的一命,那小子自称“撼泰山”,你认不认的他?’
那人骇然脱口道:‘当年救过家师的,就是……就是……’
突然认出对方身份,不由舌尖打结,额汗似豆,似要抽腿逃跑,也似要跪地求饶,一付可忪可恼的神情。
老人叹道:‘娘的!华山派这小子一阵精彩表演,硬给你这浑小子给闹掉了,转过头去瞧前面不!’
‘是!是!’
典儿一惊,讶然道:‘华山门下?’
急忙将目光移向台上,果见台上之黄衣青年,己将一套剑法使完,这时正将那支长剑放回首婢盘中。
右侧白衣少女点头道:‘合格!’
台后“花令”随即扬声道:‘为示兼擅文事,请即吟诵有关君山或洞庭湖之诗词,词不得少于一折,诗不得少于绝句两句。’
黄衣青年意气飞扬的吟道,吟毕,返身向二位少女一揖,飘然进人后台。
这是第二名上台了,竟是小旋风哈义平!
典儿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滑溜,刚刚还不见人影,一下子居然抢在众人之前,由此可见这小子也颇有两下子!
炳义平双手一抱拳,笑嘻嘻的打了一套拳法。
‘咦!醉拳?’
‘嘿!蛇刁手,有几下子!’
‘大概是丐帮弟子吧?’
‘可能是吧,可是,怪了,丐帮一向纪律森严,这小叫化子怎么敢在公然之上台亮相呢?’
‘老兄,你没有听人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做风流么”?为了挤进“女儿国”,谁怕谁呀!是不是?’
‘哈哈哈……’
在一片窍窍私议中,哈义平一套拳法已打完,行招走式灵活异常,势子一收之后,立即博得不少喝彩声。
‘合格!’
未待花令吩咐,哈义平朗朗吟道:‘湖光春色两相和,潭面无风锐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妈。’
‘要的,格老子的!’
台上少女之中也数名点头表示赞许,哈义平如逢大赦般连向二位白衣少女作揖也给忘了,身子一转么急急朝台后奔去。
棚中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二位白衣少女眼角互瞥,似乎也觉有趣!
典儿知道哈义平不但藏拙,而且不屑向二位白衣少女揖,才会如此,不由得了了会心的微笑。
一个时辰不到,己有二三十人顺利通过入录,这些人年很轻,仪表大致也不错,文事武功也马马虎虎!
上台的人更涌跃了!典儿突闻有人轻笑道:‘兄台急不上去一显身手?’回头一瞧,不由又惊又喜,叫道:‘啊,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正是元宵夜,典儿在襄阳见过之黄衣少年。
黄衣少年笑了笑道:‘刚来没多久,怎么样?上不上去!’
‘你呢?’
黄衣少年轻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此机会,理应试一试!’
接着,侧目笑道:‘我先上,你接着来!’语毕,不给典儿再有表示,肩微摇,原地越众平射而出。
凉棚离武台,相隔三丈余,武台高过五丈,普通登台者,多系步出凉棚,至台上,才提气而升。
这名黄衣少年一口气平射四五丈,中途不惜力,不改去势,人至台边,竟能振袖上扬,飘飘落于台面中央。
一阵奇寂,然后是一阵轰雷般的欢呼。
典儿不由的看的呆了!
他只觉的对方的人挺俊,眉宇间秀气洋溢,都一直没有想到对方会武功?更想不到对方武功如此的惊人?
台下狂呼,台上少女亦深受震动。
台后花令突然高声叫道:‘免试,这位取了!’
不知怎的,竟突然嘿嘿一笑道:‘武功可免,文事方面却不能少!’
包怪的事,台上的少女一个个含笑低下头去,一派忍俊不禁神情,真个是“官样衣裳浅画眉,举袂含羞忍笑时。”
此种花娇媚态,令棚中二十武林人物。几乎人人为之魂销!
典儿却甚感不解,心想:‘真是少见多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却见黄衣少年身子一旋。向台下从容笑吟道:‘八百烟波罗众国,洞天台殿万花会!’
典儿点点头,忖道:‘好,洞庭烟波八百里,君山在道家亦有第一洞天福地之称,吟来不着斧,甚见痕功力!’
棚中其他人,盲目的喊了一声‘好!’黄衣少年竟和哈义平一样,未向二位白衣少女作揖,迳往后台走入。
经过黄衣少年展露了这么一手令人乍舌的无上轻功之后一时之间,从从自惭形秽,没有敢再上台。
突听花令扬声宣示道:‘肃静,会主升殿!’
细乐悠悠而然,乐声中,两婢前导,两婢后随,一名纤细合度,头带玫瑰冠,面垂黄罗纱的黄衣女郎自台后缓步而出。
全场鸦雀无声。
台上少女一致离坐起身。
这名黄衣少女衣着简单,但行止间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雍容华贵气质,远非其少女所能比!
会主就坐后,秋波横扫点点头,少女们先后落座。
此时,一条伟岸身形,突自谷外闪射而入。
台下台下,相继转头朝来人打量过去。
只见来人不过三十出头年纪,长方脸,隆鼻,双目精光奕奕,一身青绸劲装,全是灰尘和汗渍,神色充满了烦躁和憔悴!
来的正是“华山五剑”中的“五剑”尚明青。
尚明青进入凉棚,目目回扫,忽向一位镖师模样的中年问道:‘鲁镖头,有没有看见我那师侄游棋宗?’
姓鲁的镖师尴尬的点了下头。
尚明青怒目道:‘人呢?’
姓鲁的镖师眼角一溜武台,苦笑笑没有开口。
尚明青牙一咬,脸色顿转铁青,身子霍地一旋,一声闷吼,突然顿足振臂,向台上疾扑而去。
台上诸女一个个妙目凝注,端坐如故,容得尚明青身跃武台上空,那二位白衣少女同时沉声道:‘废了!’
十二名少女应声扬手,十二蓬闪光银蕊,向尚明青面门猥集射至。
尚明青急怒攻心,毫无防范,身形一滞,双手掩面,自台上仰天摔落。
同一时刻,捧剑五婢中之一婢低叱一声,仗剑循纵飞身而下,长剑一挥,眼看着尚明青就要手脚分家。
千钧一发的刹那,凉棚中突然发出一声断喝:‘剑下留人!’随着断喝,一知身形疾射而出。
去势之速较方才那位黄衣少年有过之。
持剑少女微一错愕,来人已至身前,左手一扬,点了尚明青的三外大穴,右手一抄,将尚明青轻轻的挟起。
动作之快,有如巧手穿针,敏捷而自然!
众人看清此人相貌,不禁为之一呆!
谁也想不到,现身救人者,竟是那个小泡眼,黄板牙,猥亵而暖昧,方才怕摔断骨头的山羊胡子老人。
老人挟起尚明青,并无放脚逃跑之意,相反的,他手搓山羊胡子,上前一步,笑嘻嘻的瞧着那位万花会主!
万花会主一见居然有人敢当众冒犯,不由大怒,正要下令拿人之际,耳际陡传来:‘丫头,你那套把戏,要不要告诉那位楞小子。’
万花会主身子陡的一震!
老人哈哈大笑,挟起尚明青,闪电般扬射而去。
刹那间立即于谷外消失不见。
万花会主想不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心事,而且趁着自己失神的刹那间扬长而去,不由得又羞又怒。
只听她冷冷的语音道:‘现在,时辰无多了,欲投效本会者,请勿再犹豫,以免丧失了大好的机会。’
那花令接道:‘今日散会后,洞庭方圆八百里之内,任何武林中人,非经本会许可,不得擅人一步,违者处死!’
典儿心头一震,忖道:‘这怎么可以,我必用在此侦查“日月令”之阴谋,看样于必须先加人万花会再说!’
但想着,再一咬牙,毅然长身而起!
以他此时的功力,要越众腾射,然后一个起落直上台面一根本是轻松愉快,但是他不愿意那样作!
他要平凡!
他要暗中从事刺探秘密工作,必要时要将这个“日月令”的外围组织澈底毁掉,岂可任意炫露武功!
于是他从石填行列中,缓步走到台下,才提气一跃登台。
今日与会少年英豪,人人皆是鲜衣怒马,而现在站在台上的典儿却一身旧大布衣,显得十分的寒酸。
那付蜡黄神色,更是令人摇头。
然而他眉宇间那股挺拔俊逸之气,却是隐藏不少,这一现身,好似满地浮萍中一支荷,台上台下,有识之士,突为之一亮!
尤其那位万花会主,更是秋波盈注,目不转瞬。
典儿吸气定神,然后上跨一步,向宝座中一抱拳,注目式声道:‘在下朱允文,有一事拟先向会主请教,未知可否?’
台后花令主不由发出一声轻噫!
万花会主单臂微扬,阻住花令发言,双目神光乍露,盯视典儿一阵子后,颔首道:‘说来听听!’
典儿从容地说道:‘在下想要知道贵会今日除了招收“护花使者”以外,是否还需要他项人才?’
万花会主不答反问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典儿端容道:‘在下一直流落江湖,无处栖身,但自忖不够格担任“护花使者”,愿意尽一己之能,自食其力。’
万花会主淡淡的问道:‘除武功外你有何能?’
典儿岸然答道:‘粗细皆能,粗能劈柴担水,细能司账司扎。’
万花会主突然一举玉臂吩咐道:‘余用朱允文,暂且不划名义,派在厨下充司厨劳陀子的助手。’
典儿躬身道:‘多谢会主!’
身子一直,往台后走去。
身后传来万花会主娇脆的声音道:‘愿投效本宫之姐妹们,请把握时间登台。’
今年首次考选。
至此结束!
典儿进入台后,只见锦帏低垂,只留下一线通道,直达后面出口,此时一婢掀帏而出,一声不响,当先领路。
典儿原想瞧瞧那花令生得何等模样,眼看无法如愿,只好默默跟在那个女婢身后后面扶梯走下。
走下扶梯,前面不又是一条谷道,谷道盘旋或上或下,两岸夹峙,一线窥天,令人有如迷宫之感。
前面那女婢娇健,走约盏茶光景,眼前一亮,视界突然开朗,典儿头一抬,目光所至,不由得一震。
原来此刻映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空修竹,竹林后楼台隐约。
此时,林边一字蛇阵,人约五十名,排列得整整齐齐,正是适才所收录的那一批,“护花使者”。
他们正在接受周身检查。
今日所录取的“护花使者”总人人数大约在七八十人;右,再经尚明青方才一闹,时间可以说已经耽误很久了。
先后足足有三个时辰了,可是,目前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可见得万花会之检查十分的仔细了!
典儿记得那面“不倒翁”曾经吓过哈义平,显然大有来历,等一下若被搜出来,那可就伤脑筋了。
可是,一时也无处藏呀!
那婢女脚才一停,回过身来挥手道:‘自己排过去。’
典儿只有硬着头皮孤注一掷了,只见他横身将婢女一拦拳道:‘在下路径不熟,尚烦这位大妹成全到底。’
女婢愕然道:‘你想要我领你去那里?’
‘厨房!’
‘你想直接去厨房?’
‘是的,大姐方才该听清楚了,在下职务系厨房大师傅的动手!’
‘不行,不论派去那时,入会之列行检查是免不了的!’
典儿冷冷的道:‘在下不是犯人,不习惯这一套。’
‘你身上莫非带有检查不得的东西吗?’
典儿心头一紧,竭立不露声色。
当可抱定破釜江舟,苦城一战的打算,伸手拉下背上那个包袱,往地上一扔,然后手一指,向女婢瞪目历声道:‘在下就是不愿当“护花使者”,才自愿下厨,要查就在这里,如果将在下与那群人等而视之,在下随时可以走路。’
最后那一句,无疑的是他此刻的心意,万一没有挽回的余地,反正一礼,典儿也只好放手一拼了。
在远处负责检查的二名中年壮汉,这时其中一人向这边问道:‘小如姑娘,那位“护花使者”在说什么?’
女婢高声道:‘他是劳陀子的一名助手,不耐于排队接受检查。’
另外一人,立即接下去道:‘那么就由姑娘代我们查一查吧,反正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相信谁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
女婢一见地上那包袱脏模样,勉为其难的打开翻了翻,然后直起身道:‘把身上所有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吧!’
典儿置之不理,俯下身去整理包袱。
如今,他唯有拖延一刻算一刻,虽然事实上没有出与现奇迹的可能,但是,他不愿意放弃最后的挣扎。
女婢沉脸道:‘喂!能不能快一点!’
典儿霍地一铤而起,怒道:‘你算什么东西,称你一声大姐,只不过是礼貌而己,喂呀喂的,是在给谁颜色看?’
典儿现在的心理是唯恐天下不乱,能找茬就尽量找茬儿,届时闹翻了,说不定反而有被轰出去的希望。
女婢脸色一变,叱道:‘好狂奴,看姑娘能不教训你!’纤掌一扬,猛然欺身朝典儿脸上刮来。
典儿见状,着中一喜:‘闹开了最好!’微挪半步,避开中锋,左臂一振,便待迎架而上。
蓦听谷口地声娇喝:‘小如住手!’女婢一怔,倏而收势。
同时一刹那,一条淡红色的身形随着香飘然出现。
来的这名少女,年约双十左右,黛眉斜挑,秋波盈盈,双腮微红如酡,正是方才右厢中十二名少女之一。
只听她笑骂道:‘怎么回事?小如,你疯了吗?’
小如无限委屈地将事情经过申诉了一遍。
少女含笑听完,点点头道:‘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你去吧!’
典儿一见状心知这下子更麻烦了!
反正以作最坏的打算了,典儿便静静地站在一边,准备着这位红衣少女将采取什么手段后再另作决定!
出乎典儿意料之外的,那红衣少女待小如去后,意向他一点头,笑道:‘收拾好,本座带你去见劳陀子?’
典儿脱口道:‘不查了吗?’
红衣少女笑道:‘会主料得不错,你这人一身冷硬骨头,如就文途,宰辅可期,不过,早晚仍免不了忤触圣颜,被打入天牢的!’说着,掩口又是一阵格格娇笑!
典儿一时失言又是侮恨欲此,这时再不说什么,当下俯身将包袱匆匆打好结,背上肩头,随红衣少女向竹林走去。
红衣少女入林没几步,忽偏过脸来,边行边笑道:‘你知道会主为什么突然下令要派你到厨房工作哩!’
典儿淡淡的道:‘不知道!’
红衣少女忍笑说道:‘你的骨头又冷又硬,劳陀子却有“神经病”,会主要藉此磨练你一番!’
噗嗤一声,没有了下文。
典儿低声道:‘神经病?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笑道:‘劳陀子的脾气忽冷忽热,又各走极端,没有一个人能够受得了,这种怪脾气的!’
典儿嘿了一声,没有开口。
又走了一段,红衣少女忽然回过头来,正容低声说道:‘本座好心警告你,本会一向重女轻男,会主对你如此宽容,大违常情!’
‘据本座看,她不过是看多了奉承面孔,见你如此,一时好奇而己,你这种态度可一不可再,以免那天碰到会主情绪不佳,你就完了!’
典儿淡淡答道:‘谢谢你的美意!’
这一次,红衣少女差点为之气结,自鼻孔中嗤了一声后怫然转正身子,快步前行,再也不说什么了!
山竹林,迎面是一座有着长长云阶的宫殿,殿亦上泥金大书三字横匾:“万花会”,人殿,一屏而道,直书:“玫瑰殿!”
红衣少女绕屏走向一道偏门,出偏门是一条狭窄的长巷,显为仆人出入通道。
走好长巷,到达一所人声吵杂的大杂院,菜香扑鼻而入,典儿知道,厨房大概已经到了。
只听院中有三四个中年仆妇正在洗菜,一见红衣少女,全部擦手起身,恭敬地喊道:‘海棠仙姑好!’
红衣少女看也看她们一眼,迳向屋内叫道:‘劳驼子!’
屋内出现的是支三尺多长的旱烟筒,然后是颗蓬发的大脑袋,再接着是一阵冷冷的声间:‘谁在穷叫!’
红衣少女又好气好笑地一跺脚骂道:‘死驼子,睁开眼些,本座是你这个死驼子随便骂得的么?’
劳陀子“啊!”了一声,费力的仰起脸来道:‘喔……是你啊!真抱歉,海棠仙姑有什么吩咐的吗?’
那是一张国字脸,目光灼灼,唇角下沉,年约五旬上下,眉宇甚少表情,虽然啊了一声却无吃惊或惶恐之色!
‘劳驼子!你愈一愈不像话了,若非你还能烧几样菜……’
‘是的!我驼子要你们另请高明,己不止是一次二次了!’
典儿大为钦佩,暗道:‘好驼子!’
红衣少女显然气极,但是,她还是忍了,足见她对劳驼子也是无可奈何,当下哼了哼。
恨恨的道:‘奉会主谕:交你一名助手,最后,本座祝你劳驼子永远烧一辈子好菜,永远不碱不淡,永远合会主胃口。’
语毕,变脸转身而去。
劳驼子毫不在意,向典儿点点头道:‘过来!’
典儿上前躬身道:‘小辈朱允文见过胡大师傅!’
‘会武吗?为什么不考“护花使者”?’
典儿一口气答道:‘会!粗知一二,不考“护花使者”的原因,一来自知武功不行,二来,与自己个性不合!’
劳驼子轻哦道:‘有一点文气的,曾以圣贤书枕过几天头!’
劳驼子大笑道:‘圣贤书为枕,缺德!缺德!不过,哈哈哈,妙也够妙,绝也够绝的了!’
话完,笑声陡的一收,端脸道:‘你不屑为“护花使者”,但以后可得照样伺候他们,知道么?’
典儿正色道:‘吃什么,做什么事,小辈不是什么大少爷出身,这笑明白,请大师傅尽管放心!’
‘不过厨房么?’
‘下过!’
‘好,现在进去吃饭,晚上睡柴房,明天天一亮,后山检柴,一天一百斤,多了不赏,少了滚蛋。’
万花会后山,一座古旧的山神小庙前,典儿仰天而躺,四肢舒展,心胸舒畅,不由轻哼着不在调的曲子!
他有的是气力,又吃惯了苦,打一百斤干柴,在别人也许是件难事,然而,在他却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第一天,晚茶时分回来,劳驼子提起柴担掂了掂,抬脸望着他道:‘很好,一百斤游刃有余,明天一百五!’
典儿笑了笑,点点头。
第二天,劳驼子淡淡的道:‘明天两百’
第三天二百五!
第八天五百斤整整。
典儿仍是笑了笑,点点头。
柴木非俯拾可得,同时山路崎岖,平地能担五百斤,走山路,最多一百斤左右,五百斤就是五个来回!
大热的天气,这样来回奔跑,在别人来说是够苦够累的了,但是典儿仍是轻松愉快的按时交件!
以他的武功而言简直牛刀小试。
敝的是,增至五百斤后,劳驼子就没再作苛求了!
往后山,必须经过会中这“练武场”,典儿走在练武场院墙外,不时听到拳劲掌风,以及金铁交鸣之声。
虽然升登山腰后,可以向下俯看,但是他从不关心这些,等到柴担一天天加重,他就是想看也没有时间了,日子一灭天流逝着。
有一天,典儿第三次上山,行经山腰,忽闻武场上传来一片笑语:‘那小子是谁呀!整天山上山下跑来跑去的?’
‘你不认识!’
‘我怎会认识?’
‘真的忘了?就是那个不屑为“护花使者”!朱允文呀!’
‘原来就是这个小子呀!炳哈!’
‘允文?好名字,却在担柴!’
‘这样才可以“允文允武”呀!’
‘哈哈……’
‘哈……’
‘笑什么?’突然有人大声喝止道:‘一天打柴五百斤人家武功不行,但骨头可比咱们硬朗多了!’
此人语音一歇,笑声更大了!
典儿止步回头下望,武场中,那些护花使者一个个锦衣锦带,头上宝石结发,直似一批玉候子弟!
树荫下,湘妃榻横陈,躺着二位少女。
两人似在督练武功,大概一场罢完,那些少年“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二人榻旁,有的为二人推拿,有的为二人挥扇。
典儿一眼立即认出最后那个说刻薄话的人,正是那名一向喜穿黄衣,出身于华山派的游棋宗。
他冷笑一声,昂首转身,继续往山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