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中午,正是阳光从树叶透过,淘得一片片的叶子都晶莹剔透闪着光,正是下午第二节课的时间,整个华工大学校园非常安静,各系的教学楼都掩在绿树里,笔直的六车位主道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在音乐系那四正的教学楼北面,爬山虎长的杀机腾腾,占了所有的空间,那爬山虎绿叶之下是一条由石头铺成的小道,两边都是高低错落有致的灌木丛。
颜茴正穿着那套相亲未遂而配置的淑女装,头发也拼命的弄的有一点舒贴,摆着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和身边的帅哥隔一个拳头的距离,在做漫步状。
那个,今天打电话,你已经醒了。颜茴歪着头,努力拉出一点学生气。
嗯,在宿舍里,早就已经醒了。
今天没有什么事吧!颜茴想到大清早自己就拿起电话,打给那个蛋糕店的帅哥陈思诺,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可能是被刘岩搞得太头痛,实在是想给自己的心情放一个假,没有想到,陈思诺却说自己还在宿舍里睡觉,一打听才知道他和自己是校友,他是在校的研究生,在蛋糕店打工一方面是爱好,一方面是想挣点外快。
好久没有回母校了,毕业之后,虽然在一个城市里,可是,没有什么事却也想不起回母校看看,正好找个借回母校的借口去找陈思诺,陈思诺带她散步在校园里。
陈思诺带着颜茴在校园里走着,一路上对颜茴侧目的女生有无数白眼。颜茴自我感觉很良好,感觉自己很得意,受到了比自己年少的女人的嫉妒。
如果,她能听到那些翻白眼的女生的对话,估计不会这样想。
有女生下头,轻声说:看,陈思诺又换新女伴了,不知道又是哪个款婆。
有人不屑的答道:还不是大龄花痴,陈思诺泡这种类型的女人,一泡一个准。
这次陈思诺水准不行,你看上次那个款婆,都是开宝马进学校的,这个女人长的了一般,衣服和包都不是名牌,唉,看来陈大少爷也有失手的时候。一个女生手里拿着手机,酸酸的挥动了几下。
瞎说,什么时候有陈大少爷走眼的时候,别出声,过来了,陈思诺发脾气可不是好玩的事情。这一帮女生于是装看书看入迷的样子,一个个很淡然的擦肩而过。
颜茴高兴极了,对身边的帅哥说:你很受欢迎啊!
哪里,我在学校都没有怎么和女生来往,可能是她们都太幼稚了,没有那么容易说的上话。陈思诺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颜茴听到他的侧面暗示,禁不住心里有一点微动,说不定他比自己还要小几岁,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老牛吃嫩草的成分。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不是流行姐弟恋吗?这事也很好。
陈思诺本来是想带颜茴回美术系看看,可是,走到音乐系边上,看了
看手表说道:你知道静空绝城吗?
什么,静空绝城?颜茴奇怪的问。
哇,你不知道,就是林静空的舞蹈课,因为她跳的太好了,所以,一到了林静空上课,整个音乐系都会跑光去看她,所以,成了我们学校现在最热门的现象,大家叫她静空绝城。
颜茴当年可没有这么个妖孽的老师祸害学生,看陈思诺一脸的向往,心里已经不是快,但又忍不住好奇:真有那么好?
去看看吧!陈思诺一指音乐系的教学楼,颜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有时候命运的交错,只不过在一刹间就会完成大转折,有时候是一个回眸,有时候是一次擦肩,有时候就是一次点头。
跟着陈思诺一气跑到四楼的教室里,很久没有那种像学生一般轻快的心情,和陈思诺在一起,不自然的心情就会很阳光,所以,她伸出手去,想去拉陈思诺的衣角,没想到,一到了四楼,只看到一走廊的人都趴在床前看教室里。
陈思诺占了靠教室东边的一个窗,手撑着窗边也惦着脚往里看,让颜茴来,颜茴看了几眼,果然有一个身材很好的女人人正在做示范的动作,棕色的木地板上正坐着十几个穿舞衣,舞鞋的学生,教室很大,白天也开着两排日光灯,更是显得两边的镜子组成的墙明晃的要命。
颜茴没看清那个让大家惊叹的偶像派老师长什么样,隔那么远,想看的很清楚也不容易,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兴趣跑到学校来对美女流口水,不过,看了一会儿,颜茴一边好奇的问:她跳的是什么舞?好奇怪的样子,是印度舞吗?
陈思诺在边上随口答道:日本的歌伎之舞,做的是离别的手式。
几人回过头来奇怪的看着这俩人,颜茴一脸的崇拜接嘴:这你都知道!
正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因为教室很大,这一群学生又离的比较远,隐隐听到说什么:展示……妆容。那女生就已经站在学生面前,一扭身,一张脸正对着颜茴这个方向。
那是一脸惨白的脸,白的吓人,而嘴却是血红的,涂成樱桃妆,眉细而眼角往上吊,颜茴在电视里看到过这种日本艺妓的妆容过,但没有想到现实版的这么恐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生没有化好的缘故,整张脸没有任何美感,倒让人感觉一种别扭而窒息的错位感。
陈思诺正在说:天啊!用了几斤面粉能白成这样。话音刚落,听到后面嗵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颜茴已经昏倒在走廊的地上了。
颜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里,陈思诺正一副偶像剧场男演员的标准体态坐在她左手边,一脸着急的看着她。
你醒了?说话却是陈思诺边上的另一个女人,那女人让人初见之下会不由的赞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存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吧!
漂亮的女人很多,有的女人时尚,有的女人性感,而这个女人,她的漂亮是一种很古典的美,很空灵。
颜茴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浮起那首古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在这个世界还有这样气质的女人存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血糖低,已经输了液进去,没事了。陈思诺温柔的答道。
减肥的时候要注意身体健康。那个女人开口的时候也是冷冷的,像是很不耐烦遇到这种事情。
颜茴这才想到一整天自己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难道是饿昏的,她细想了一下,似乎是看到那个女生的妆容的时候,心头一紧,就昏过去
了。
她皱着眉头想,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忽然昏过去呢?
那个女人走了之后,颜茴才小心的问道:她是谁?
林静空,你倒在她教室外面,她没办法,只能陪你来医务室。陈思诺看着颜茴在林静空面前一副老实样,忍不住好笑。
颜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陈思诺看自己的眼神,第一次和帅哥约会就昏倒做为句号,她感觉这一天真是过得太霉了。
陈思诺送颜茴回家休息,颜茴站在楼下,没有约陈思诺上去,她实在不想俩人的进展太忆,太早请男人上楼,会吓跑男人的。
陈思诺恰到好坏的先说再见,然后挥挥手转身就走,颜茴心里充满了赞叹,不知道是赞叹这个男人处处都那么完美,还是赞叹他长的那么帅,是自然的宠儿。
就在这种赞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去的时候,她一转头就看到了让她反胃的人。
刘岩站在树荫下,双手环抱,冷眼看着这一对挥别的男女,颜茴感觉他的表情像是来捉奸的丈夫。
颜茴对着陈思诺是一种温柔小女人的表情,一看到刘岩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的变成了怨妇愤恨状。
因为她已经总结出一个条律,见到刘岩准没有好事,传说中的克星应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
刘岩的脸色很不好,任谁遇到昨天那样诡异的事情,都不会睡的有多安稳。
刘岩撞到了那件黄色的雨衣之后,在那个晚里,他的车速都快到一百了,而路却像是永远都开不到尽头。
那条路很安静,有一条小小的上坡,刘岩看到阴暗的灯,在黑夜立像一双双在偷窥的眼睛,也看到自己的倒影在车窗的那边显得非常的惊恐。
但他的惊恐并不是因为路灯,而是因为,他看到车窗的外面有一个人在不紧不慢的跟着。
如果那是个人的话,如果人能跟上时速一百的车还那么的从容,如果那个是人的话,为什么穿的是刚刚那一件黄色的雨衣。
这次刘岩看清楚了,那雨衣里确实有一个人,但并没有侧面看着他,只是很安静的陪他散步,用那样的方式,一个人车里,一个在车外。
刘岩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并没有坐在车里来,或者,那人也意识到,俩人之间不仅隔一个车子,还隔着阴阳。
刘岩的手依然很稳,只是腿在微微的发抖,但车还在开,而且越来越快,他用余光看着,那是一个女人,垂着头,手像是在胸前捧着一个东西。
刘岩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是那个抱着钟的女人,那个钟跟来了。
那个女人虽然垂着头,可是,侧面可以看出她在路灯下看来那样的苍白,单薄,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纸人,贴在刘岩的车窗外,跟着他的车忧伤的前行着。
刘岩一踩油门到底,咬牙扭过头没去看她,只知道,不管他是疯了,还是撞鬼了,反正一定是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刘岩就赶来找颜茴,那个钟真的有问题,但颜茴那个时候已经奔往了母校见帅哥的路途中,哪里有心思知道刘岩都快急疯了。
所以,当她甜蜜的回来时候,看到的刘岩是马上就要发狂的半兽人了。
在九月新娘的单独的化妆间中,颜茴坐在一旁,对正在被一堆人包围着的女人诉苦。
你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强盗,抢了我的钟就走了。颜茴头已经大了。
化妆间里灯光很明亮,镜子也擦的都能发光了,镜圈那也装着白色的灯泡,把镜子给包围着。
那么多灯的中间,就是贝拉拉的正在上色的脸,她今天是来九月新娘试妆的,离她出嫁的日子不远了。
颜茴被刘岩拿走了钟之后,睡意全无,感觉这一天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在掀起,正好被贝拉拉拉去点评试妆,于是,小小的化妆间成了颜茴诉苦的天堂。
问题是,因为被人在不停的化妆,要求嘴巴紧密,不时要翻眼球,抿嘴角,所以,贝拉拉现在只能做盆景摆设着人,根本不能发表看法。
等贝拉拉化完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一个人说这么久,要不要喝一口水?
颜茴感觉自己也说的口干的很,于是起身去倒水,一转头,看到贝拉拉顶头大大的黑眼睛就在自己面前立着。
她吓的半死,尖叫一声,骂道:为什么无声无息的吓人,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吗?
贝拉拉面无表情的说:我也渴,要喝水。
为什么用这种表情?颜茴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像僵尸一样。
因为刚刚上了妆,我不想挤眉弄眼搞得脸上妆哗哗往下掉。
边上有人叫着去试新娘妆了,贝拉拉站起身来,对颜茴偷偷说:一会儿用手机给我拍几张照片,她们不让拍照,你偷偷的拍啊!
颜茴做了一个OK手式,俩人交换了个眼神,贝拉拉进那个小房间的时候,又回头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颜茴,颜茴手往外送了送,做走吧走吧的样子。
颜茴坐在很服舒的沙发上,等着贝拉拉进来,化妆间里的音箱里,放着一个女人干净像一把阳光下沙沙做响的干稻草的嗓音,低低的呤唱着:你是纯洁,天真的,玻璃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就在她半睡不睡的时候,好像又回到那个楼梯上,陈思诺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一步步的跟着,那种温暖的跟随让人很舒服。
那楼梯一步步的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样,颜茴微眯着眼,笑了,是的,这种似梦非梦的感觉才是最美妙的。
就在这样的美好的回忆里,猛然的颜茴坐了起来,她想到了,在教室课昏倒是为了什么?
当那个女生站起来,像大家展示妆容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那个女生身后还有那张脸,那张脸就悬在那个女生的头颈另一边,一样的妆容,似笑非笑,也在扭头看自己。
就在那一秒间,她就昏倒了,像是世界断了电,像是她的开关被人关上了,所以,她才会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颜茴站了起来,比起这件事情,刚刚贝拉拉的回头笑容才让她真正的害怕,贝拉拉扶着门,扭头笑,那个脸色的妆容和那个笑容,分明就是那个女生后面那张脸上的。
似笑非笑,又像是带着一种恶毒的注视。
颜茴疯狂的推开门,她看到一副让她窒息的画面。
贝拉拉就那么安静的跪着。
长发很温柔如墨染被化开一样,湿湿的贴在苍白的脸上,那一张尖尖的美人脸更被削得只有巴掌大那么一块,有人说她像范冰冰,是那种天生的狐狸脸,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美的惊心动魄。
但现在的贝拉拉很安祥,洁白的婚纱被染的到处都是艳红的花,除了嘴角含着的那种诡异的笑意,我看不出她与往常有任何的不同,只不过在她身后是盛大了一片无边的花海,红的艳眼,她跪在花海之侧,头稍往下垂,眼睛半睁着带着笑,望着颜茴。
颜茴的心在一刹间都忘记了跳动,她知道自己要如何,刚刚还好好的贝拉拉怎么会吊死在这个更衣室里,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垂着头,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颜茴再仔细的看,却是贝拉拉的头,像捧着一颗水珠一样的捧在胸前。
颜茴尖叫一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贝拉拉的头从颈那里断掉,血喷得很高,她一脸都是那带腥味的血。
怎么了?贝拉拉的声音传来。
颜茴睁开眼,看到换上了新娘婚纱的贝拉拉正站在她面前,完好无损。
颜茴环顾了四周,她还在沙发上,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她抹了一把汗,这可真是一个噩梦,幸好这是一个噩梦,不然她真非
得吓死不可,她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和贝拉拉说这个不吉利的梦。
可是,当贝拉拉扯着她说:这个婚纱漂亮吗?我感觉就是这一套漂亮。
颜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刚刚在梦里的贝拉拉就是穿着这样的一套
衣服,一模一样的,连胸前的洁白的花都是一个款式。
所有的礼服都挂在更衣室里,颜茴从来没有看到过,怎么会梦到同一款衣服?颜茴这一次是彻底的被震惊了。
她和那个时候的刘岩一样,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钟有问题。
颜茴一直强撑微笑,她根本不敢告诉贝拉拉自己梦到了什么,但是,那种不祥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虽然她不停的和自己说,不要这么迷信,不过是做一个梦,巧合罢了,可是,为了让这种巧合不成真,她还是拼命打击贝拉拉不要身上那套婚纱,虽然那套衣服确实是最适合贝拉拉的。
贝拉拉却和那套婚纱对上眼了,非这套不成,还说,结婚那天就要穿这套。
颜茴一直陪贝拉拉到天黑,俩人匆匆在化妆间里吃了个盒饭,这时贝拉拉的男友黄展峰来了,颜茴才有机会脱身。
结婚真是一个累人累到脱虚的事情,真不知道为什么贝拉拉怎么那么会有精力拼得这么卖力。
颜茴匆匆上了一个公交车,公交车像一个奇怪的工具,时空穿梭机吗?在城市里运输什么东西呢?人类是电脑的新能源,《黑客帝国》里说,我们的世界是一个虚无,吃的牛排都是数字。
所以,拥挤的到底是人类,还是数字,颜茴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了,充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愿意去想刚刚那个梦,如果真的是梦的话,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真实?
正在想不清的时候,公交车遇到了红绿灯,这个时候红绿灯总要等很久,忘记交待一声,这个城市的交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走路十分钟的距离,如果坐公交可能要三十分钟。
颜茴百般无奈,拿出手机打开音乐,听着《白玫瑰》,陈奕迅唱:白如白蛾潜回红尘俗世,俯瞰灵位。扭头去看身边缓缓停来的一辆公交车。
这辆车真的很有意思,每个人都垂着头,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颜茴心里发虚,她现在特别怕别人用捧这个动作,这个动作让她都要了,于是,她仔细一看,原来那辆车的人都捧着一个灵位,车子也驶定,因为两车很近,所以颜茴睁大眼睛看,最前排的那个胖女人捧的灵位上写着:张晓铃。
颜茴开始有一点心慌,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看过一公交车的人都捧着灵位低着头坐着的事情,虽然不是自己的车子,却感觉那一车人都很怪,难道是拍电影,哪个变态的导演要拍这种电影,拍电影也不能这样吓人。
颜茴往回缩了一下,不敢多看,好在绿灯很快就到了,那辆车先启动往前开。
颜茴装出一副认真听音乐的样子,其实眼睛用余光不停的看那辆公交车,那车快过的时候,她看清了最后一排有一个女人居然一下子抬起头来,和我目光对视,脸上露出很诡异的微笑。
颜茴大叫一声,往后一翻,那车就已经马上过去了。
但是她看清那个女人了,那样的眉目,那样的嘴唇,那样的头发,那样的衣服,太熟悉了,每天她照镜子就会看到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颜茴。
不不,那个女人是我,颜茴摇着头想,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在这里,不过是长的相似罢了,但是,那明明就是自己的样子。
颜茴摸了摸自己,可是,我在这里,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会捧着灵位坐在那辆车子里?
颜茴脑子里大乱,想了很久才想到那辆公交车看起来很眼熟,于是,她不顾别人的奇怪的眼神,冲到最前面。
要死居然真的最前排坐着一个胖妇人,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因为那个车子里的女人垂头,而这一张脸却活生生的对着她看。
眼神是那样的麻木,却又像隐着一个很深的阴谋,颜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吞食,连骨头都被咬的沙沙的脆响。
那沙哑的声音发自颜茴的胸腔:张晓铃?
那胖妇人奇怪的应道:什么事?你哪位?找我有事吗?
她再环顾一下四周,这里的人都是她在那刚刚那辆公交车上见过的捧灵位的人,不对,连她自己都不对了。
颜茴第一反应扑往司机那里,几乎是不要命的尖叫:下车,要下车,下车,快停车。
整车人都被她吓到了,可能以为颜茴是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女人,正好车快到站了,司机一个猛刹,车身往前一冲,有人撞到她身上。
那不是活人的身体,是充满了尸臭的身子,冰冷的,带一种绝望的滑液样的手臂皮肤。
神经病!
妈的,疯婆子。
发什么疯?有病吗?
车子里的人诅咒起颜茴来,可是她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半走半滚的跌下了车,整个身子都发软到什么力气都没有,整个后背都是麻的,四肢也不像是自己的,像是在做恶梦,又知道是在现实里,所以,不知道怎么办,好不容易站起来,走了几步,手抚在车站的广告牌喘气。
旁边有一个男人奇怪的看过来,颜茴想这个时候的她像是发了急病,下一分钟她会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死在这个人来人海的商业街头,冷凉的尸体根本就没有人会理会,她倒在那里,灰尘和汽车的尾气把我包围,她死了,可是,她的意识还在,没有人会搭理这具无名的尸体的城市里,如果她想回家,怎么办,只能坐上公交车,抱着自己的灵位,除了用自己来安慰自己,没有人可以再能顾及。
那一车都不是人吧?颜茴自问,可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颜茴做了几次沉呼吸,告诉自己还活着,没死一切都要继续,所以,她得放开广告牌,直着腰板,然后回家。
正在她准备往前走的时候,手机响了,她因为手机的响声,停下了脚步,只一秒摸手机的时间,有一辆车就从她身边贴身飞驶而来,狠狠的撞到广告牌上,发出一声巨响。
如果,颜茴不是去摸手机而再往前走一步的话,那么,这个车就会撞到她的身上。
那个铃声救了她,但她却吓傻了,站在那里,等着交警和路人来救已经浑身发抖,不能动弹了的她。
刘岩半夜听到门被敲的震天响,这种敲门的力量和速度,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那个短发妹。
他冲过去拉开门,对门外的人说道:你来的时候,打个电话就是了,非得搞得这么有音效吗?
但却没有听到意料中的顶嘴声,看到的是颜茴一张已经扭曲的脸,那张脸上布满了惊慌失措,她站了半天,终于走进房间,像是鼓足勇气
对人刘岩说:我想看看那个钟。
刘岩虽然没有细问,但是看这个情况也知道在颜茴的身上发生了特别恐怖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的经历,所以,只是递上一杯热茶。
颜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杯茶,她还没有从那个车祸里回过神来,毕竟那么近距离的看着一个生命的消失,并不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事情,何况,如果没有那个手机响起,她就是那个从车子里拖下来血肉烂泥一滩的东西。
交警好像说是酒后驾车,才会把车开成这样。
颜茴从车边走开,毫发无损,心灵却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坐在路边好一会儿,才想到把手机继续摸出来,她想知道那个救她命的电话是谁打的。
因为太惊恐,她看不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好打回去,接电话的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颜茴,是妈妈,你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妈。颜茴一下子眼泪就涌了出来,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
妈妈在那边不好意思的笑笑:总给你打电话,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忙。
颜茴忙擦了眼泪镇定的说:不忙,不忙,我很好,刚刚才吃完晚饭,虽然很好吃,可是,妈,我还是很想你做的红烧肉,别人都不如你做的香。
妈妈在那边笑着说:傻瓜,这么大了还这么好吃。
妈,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颜茴知道母亲一直都早睡早起,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睡觉了。
唉,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又梦到你爸了,你爸很着急的摇我,喊你的名字,我醒来就感觉心里怪怪的,想和你说说,你说,我是不是也老了,怎么老梦到你爸呢?妈妈不好意思的说道。
颜茴心里也奇怪,又安慰了妈妈几句,挂上电话,她就打车去了刘岩家,她一定要找到那个钟,至少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刘岩看着颜茴拿着那个钟在那里不停的研究,就差把眼睛贴到那个钟上去了。
刘岩在一边开口:不要再找了,我今天已经研究了一天,也没有看出这个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做工精工,材质特殊之外,别的地方都很正常,没有字,也没有什么迹痕,一切都很正常,什么错都没有。
刘岩是有一点泄气,从他拿到钟到现在一直都在那里摆弄这个玩意儿,除了大拇指能动,这个钟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裂隙,而且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颜茴细看了那个垂着头的女人的脸,和普通的钟座一样,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这下俩个人基本上都灰心了,把钟放在一旁,俩人对坐在沙发里,颜茴喝茶,刘岩抽烟,俩人看起来像是在享受人生,但实际上都差不多面临崩溃的情绪。
颜茴先开口:我刚刚差点被车给撞死了。
刘岩也没有吃惊:昨天,我回家没有出车祸,完全是因为我不接受自己看到的现实。
说到这里,大家都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并没有发疯,既然对方也承受了不可思议的事件,那么,至少大家都不再怀疑自己是神经病,而是面对了这个不容易被接受的事实活见鬼。
颜茴看了一会儿钟,目光随开,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刘岩看到颜茴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奔向桌上的佳能相机,拿着这种专业相机,就开始对着钟猛拍。
别乱动,这是专业的镜头,要对焦的。刘岩担心的喊。
我知道,我从前玩过摄影,你把电脑准备好,读卡器在哪里?翻出来。颜茴很有信心的发挥号令,
等刘岩把电脑给搞好,颜茴已经把钟从各个角度里拍了一次,俩人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的看照片,等照片完全看完了,才彻底的灰心,什么都没有,这些照片正常的像淘宝上用来做工艺品展示。
刘岩看到颜茴失望的脸庞,不仅安慰几句:那个拍的不错,光影和角度都很好,高水准啊!
颜茴没有领情,只是随手拿出包里的U盘,给自己拷备了一份,然后就离开了刘岩的家。
走的时候,她没有带走钟,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和那个钟单居一室了。
回到家,颜茴感觉自己这一天用倒霉来形容,那简直就不能表达出其中艰苦的千万分之一,所以,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只不过是闭目养了一下神,就马上睡着了。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因为有心事又自然转醒,再也睡不下去,颜茴苦恼的想,难道不要因为一个钟而搞得失眠,变成神经衰弱,最后来个抑郁症吗?如果睡不着躺在床上更是难受。
颜茴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把U盘插好,那些钟的照片拷出来,她一张张的翻看,最后确实像刘岩说的那样,她感觉自己拍的照片真是精品,于是就靠着电脑椅背,慢慢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了。
手按着键盘翻着页面,手指停在一个照片上,久久的不动了。
有一种第六感告诉她,这张照片有问题,她盯着那个照片,那是从一个角度拍的钟座的脸,那张脸漂亮,像所有工艺品一样是一张美伦美奂的女人脸。
眼睛雕的特别的细,而且还加重了黑色,看起来像是美丽的黑瞳。
颜茴就看到了那双眼睛,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脚底慢慢的升起,她开始放大那个女人的眼睛,一倍两倍,最后直接拉大。
因为相机很好,所以拍的很清楚,就算是放的那么大,依然可以看的清楚。
颜茴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有一条,两条,不,是几千条毛虫在一起蠕动,那种让她头皮一下子就炸开的感觉,马上就占领了她整个头顶。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那种不适太强烈了,过了很久,她才有勇气去看那个照片。
占了整个屏幕的眼球里,颜茴看到那个美女的大眼睛里,我看到的是满满一眼框的曈孔。
很小,又很黑的瞳孔,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眼睛,一点眼白都没有,不细看,就以为整个眼睛都是黑色的。
其实不是,你仔细看,可以看到整个眼睛里都是瞳孔,那样光滑又有黑点的瞳孔,每一个都看盯着你看。
颜茴这一次没有尖叫,只感觉头皮发炸,身上一阵阵的恶冷,她一想到那个钟是那样子,而且还被放在自己的床头阁板上,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变态的女人就这样看着自己,她就受不了。
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自己电脑屏幕露出的这一双眼睛,千曈万曈,为什么每一个都那么的诡异,那样的杀气腾腾。
忽然,颜茴看到了什么,那种害怕占领她现在的思维,她冲上去,不停的点放大,终于那些眼瞳放到特别大,那里居然印着一个人影。
虽然隐隐约约,却还是看的很清楚,那样雪白的妆容,滴血似的嘴唇,和似笑非笑的表情,特别是在今天颜茴看到了两次,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贝拉拉,是的,这么熟悉的表情,就是贝拉拉在拉开更衣室的门之后,转头而来的那个笑容。
那个笑容和在舞蹈教室里看到的女生后面的笑容重叠在一起,终于颜茴明白了什么,拿起包飞快的冲下了楼。
空气里有一种让人失去力量的气味,就像兔子遇到了狼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跑就已经吓得软掉了。
颜茴在奔跑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失去了力量的兔子,不知道被什么在追赶着,却完全无能为力。
她打不通贝拉拉的电话,她得马上去打到贝拉拉。
舞者在暗赤色的木地板上一次又一次的腾飞舞动,整个身子像一枝在三月的春风里自由飘舞着的柳条,随着音乐的每一次催促而不停的摆动而扭出不可思议的角度。
整个房间里都腾起一种类似于精灵的气息,那不像是人类跳出来的舞步,像是从林中无意闯入的山精,那种和自然的浑然一体,让人只能惊叹。
颜茴立在窗外,呆呆的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她才明白那句赞叹:静空绝城果然名不虚传,只有亲眼看了她的舞蹈才会感觉到这样的美,才知道这样的赞美一点也不夸张。
颜茴一边欣赏着舞步,一边想着昨天夜里她跑去找贝拉拉那一幕。
她冲到贝拉拉的住处,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女人的尖叫声,她以为自己来晚了,着急的马上开了门,推门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幕非常不应该看到的春情画面,路杰和贝拉拉在沙发上扭看着她,大家都傻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颜茴只能说一句:我,我以为你出事了,你们,继续,别,管我。
然后,退出房间,把门给关。
里面很久都没有声音,老半天才听到有人重重的跌倒在地板上,还有贝拉拉的抱怨:我天啊,颜茴疯了吗?
颜茴在门口听到这句话,马上就一溜烟的跑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家给剥光丢到街头一样的丢脸。
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一点,最后才决定,这件事情不能老惊动贝拉拉,得先从那个林静空身上下手,谁叫第一次看到那个日本妆容的东西,是在她的课堂上。
颜茴正在窗外等着林静空时候,感觉一双手轻轻的捂住了她的眼睛,那手有一点凉,像春回时,在小溪边流过的一条红尾的鲤鱼。
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猜猜我是谁?因为隔的近,所以,男人的鼻息就喷在她的耳垂上,她感觉痒痒的,笑了,伸出食指去抠那个捂在眼睛上的那双手的掌心。
然后,手松了,她就回头,和陈思诺一起笑。
那个时候,颜茴像是看到那个穿着白色棉布裙的自己,在年少的时候,上初中那会儿,在校园后的梧桐树边,也曾经和心仪的男生这样的玩闹过。
时光一下子就被拖到了那个时候,陈思诺笑着说:怎么,来偷看林老师上课也不叫上我。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课?
最近都比较轻松,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去蛋糕店,我研究了一款新的蛋糕出来,去试试。陈思诺热情的邀请。
现在吗?颜茴看了一眼教室,那个林静空好像上起来课来没完没了。
嗯,正好时间差不多,一起走吧!
陈思诺也不管颜茴同意没有,拖着她的手就往外走,颜茴这时也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学校是干什么的,跟着陈思诺就走了。
教室里的舞者像是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舞了下去,但是旁边看的学生,似乎听到林老师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种叹息一点也不像林老师这种很少有什么七情六欲表达的人,所以,就算是听到的学生也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