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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义史

    随着舒缓的乐曲徐徐响起,谢阿蛮的身体也开始随着音符徐徐扭动,像一条曼妙多姿的美女蛇。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一拧腰,无不与云依人神似,但是她的面容却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任天翔,她跟云依人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任天翔心神恍惚,一会儿将她认成了云依人,一会儿又看清她是谢阿蛮,他的心神整个儿落在谢阿蛮身上,忘了周围的欢宴,忘了需要应付的贵客,甚至忘了自己

    任天翔醉了,不记得酒宴是如何结束,如何被人送到卧房。当他半夜从大醉中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习惯性地呼唤:茶!桌上的茶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茶壶就是一阵鲸吞海饮,直到壶中茶水涓滴不胜,才意犹未尽地将茶壶从嘴边拿开。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是独眠,睡房中怎会有第二个人?一瞬间他毛骨悚然,转头望向方才递来茶水的方向,失口轻呼:什么人?

    我!黑暗中传来一声应答,虽然仅有短短一个字,也吓得任天翔差点从榻上滚落下来。他翻身而起,急忙凝目望去,就见黑暗中有个黑影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中,隐隐约约如鬼魅一般。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个字,但任天翔也已经听出了他的嗓音,不由喝问:季如风,你、你怎么进来的?

    难得你还记得你季叔,黑暗中传来那人的感慨,我原以为任大人春风得意,早将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了呢。你还有脸自称我叔?任天翔心神稍稍平定下来,冷笑道,好像你忘了当初在义安堂,你们一帮自称我叔叔伯伯的家伙,联手将任重远留给我的东西抢了去。那时我就说过,我跟义安堂再无干系,我跟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也再无任何关系。

    季如风静默了片刻,淡淡问:你可知道老堂主当初为何要将那块玉片传给你?而它为何又被称为义安堂代代相传的圣物?

    任天翔哑然,虽然他对那块玉片有过无数种揣测,但所有揣测却都经不起推敲。这是他心中最大一个谜团,可惜任重远已死,无人为他破解这个谜团。今见季如风这样问,他心中一动:莫非你知道?

    季如风没有立刻回答,端起桌上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才款款问道:你可知秦始皇焚书坑儒这典故?知道!任天翔庆幸在阳台观苦读了三个月的书,对许多历史大事知之甚详,秦王赢政一统天下之后,因其严刑峻法受到儒生、方士的诟病,怒而坑杀四百多儒门弟子和方士,并下令焚毁百家典籍,这即是历史上有名的焚书坑儒。

    季如风轻轻一叹:这是史官的记载,但真相却并非如此。任天翔心有灵犀,顿有所悟:莫非焚书坑儒跟义安堂代代相传的那块玉片有关?黑暗中季如风微微额首:不错!当年秦王正是为了寻找义字璧的下落才不惜大动干戈,做下焚书坑儒这等遗臭万年的暴行。其实他坑的不是儒,而是我义门先辈,儒生和方士只是掩人耳目的陪葬。他也不是要焚尽诸子百家的典籍,而是要毁灭一切可能让义字璧复原的线索。他没能得到完整的义字璧,所以要让义字璧永远残破不全。

    任天翔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这义字璧究竟有何奇妙?值得已经一统天下、拥有四海的始皇帝为它大动干戈?义门又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史书上好像也从无记载。

    季如风微微叹道:义门是现在的称呼,所以前人的典籍上没有它的记载。它诞生在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由墨子所创,所以最初也称墨门。不过自秦汉以后,墨门遭到朝廷残酷的屠戮和禁绝,幸存的墨门弟子不得不隐藏身份混迹于江湖,自称为侠而不再称墨,也不敢再公开敬拜祖师墨子。但是散落于江湖的墨门弟子,始终忘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以祖师倡导之义为共奉之精神,这便是义门的由来。

    任天翔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道:这么说义安堂就是义门?难怪义安堂无论总舵还是分航,议事大厅中央的照壁上,总是篆刻着一个大大的义字。我原以为这只是义安堂的标志,没想到它竟是来自诸子百家中的墨门。每年九月十三日,义安堂弟子都要在义字照壁前上香祭拜,原来他们是在祭拜祖师墨子!

    季如风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义门是墨门的延续,义安堂只是其中支。当年墨家弟子遭到秦王的追杀,不得已将墨子传下的义字璧裂为七块,七名墨家弟子各持一块逃命,以免义字璧全部落到秦王手中。为隐藏身份,他们不再称墨而称侠,不再拜墨子而拜义,所以自秦以后,世上再无墨门,只有义门,世上也再无墨士,只有侠客。

    "汉时义门各支兴旺发达无数游侠行走于江湖,他们或行侠仗义,或救民于水火,做下了不少为民除害的义举。不过其中也不乏义门败类,或打着义门旗号的江湖宵小,以侠义之名行恃强凌弱、争权夺利之事,终为朝廷所忌。于是汉武帝以一句侠以武犯忌,大肆取缔和镇压各地游侠,从此义门一蹶不振,渐渐绝迹于江湖。

    隋朝末年,杨广无道民不聊生,义门弟子趁机举事成为推龘翻暴政的中坚。无论是瓦岗寨还是李世民的秦王府,都有义门弟子活动的身影。但有前人教训,义门弟子不敢自称为墨子门徒,只以侠自居。经过上千年的风雨,义门各支之间早已失去了联系,义门弟子甚至不知彼此的身份,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以义为先,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任天翔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任重远就是义门其中一支的传人,他交给我的义字璧残片,就是来自千年前那七名墨家弟子之一?季如风点点头:任堂主是义门百年难遇的人才,是他率我们十八个义门兄弟打下了义安堂这片基业。义安垒不仅帮助过当今圣上夺回李唐江山,也做下了不少济世救民的义举,所以才得到当今圣上的默许,成为可以公开活动的江湖帮会。原来如此!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那块不起眼的玉片,被称为义安堂代代相传的圣物。可是它除了来自墨门创始人墨子,总还有点别的什么用吧?不然公输白为何愿花大价钱来买?

    季如风颔首道:虽然义门各支之间早已失去了联系,但所有义门嫡传弟子都记得祖先传下的那句话一破璧重圆,义门归一。这面义字璧不仅是当年墨家钜子的信物,也暗藏着墨门创始人墨子的葬身之地。世人都知道墨子乃不世出的奇才,当年他和他的弟子,创造了无数的战争奇迹,可见他不仅有当时最先进的军事技术,而且也创造了极其高明的墨家武功。公输世家的先祖公输般,千年前曾惨败于墨子,所以他的后人觊觎墨子的兵法也就不奇怪了。季如风略顿了顿,突然望向任天翔问道,知道了义字璧的来历,你还认为任堂主传你那块玉片,是父亲传给儿子的私产?你还会为厉长老强留你那块玉片而心怀愤懑吗?见任天翔无言以对,季如风语重心长地道你是老堂主唯一幸存的儿子,老堂主传你这块玉片,是希望你继承他的遗志,肩负起振兴义安堂乃至整个义门的重任。谁知你却将义字璧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大违老堂主传你义字璧的良苦用心。你若心中无义,也就不配拥有义字璧。

    任天翔默然良久,突然道:不对!我看过诸子百家的典籍,墨门弟子最是清贫和自律他们食则粗茶淡饭,穿则缁衣草鞋,坚持以苦修身。义安堂中好像没一个是这样的人。

    季如风微微颔首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墨门分为显、隐二宗,墨子当年似乎已预料到后辈的遭遇,所以除了广收以苦修身的墨门显宗弟子,还传下了另一支与常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墨门隐宗弟子。自秦汉之后,显宗因历代朝廷的残酷镇压而灭绝,隐宗却秘密传承,所以世上已很难再看到一个缁衣草鞋、以苦修身的墨家显宗弟子。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问:你深夜前来,还跟我说了这么多义安堂的隐秘,你已得知摩门送我义字璧残片的事,想要我乖乖交出来?想也别想!我对义安堂的历史不感兴趣,我只知道这块玉片乃别人送我的贺礼,要我还给义门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给我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价钱。季如风淡淡问:在你心目中,义字璧残片值多少钱?任天翔想了想,笑道:它值多少钱我不管,我只知道自己还欠着别人几十万贯巨款。义安堂的家底我多少还知道一点,摩门送我这块玉片,开价二十万贯不算多吧?如果义安堂能爽快付钱,以后要再收到这样的贺礼,我一定先卖给你们。

    任天翔心中暗自盘算,如果义安堂肯花二十万贯来买一块义字璧残片,那么不妨将自己拥有的另外两块也一并卖了。知道义字璧的秘密后,他反而兴趣大减,如果能将自己拥有三块玉片卖个六十万贯,那么欠韩国夫人和司马瑜的巨额债务就可全部还清了。

    谁知季如风闻言冷笑道:你以为我深夜来此,是为了你手中的玉片?难道不是?任天翔笑问。就听季如风微微叹息道:枉你聪明绝顶,难道就没想过,摩门为何要送你这块玉片?

    任天翔哑然,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却始终不得其解。按说自己跟摩门根本没有任何交情,就箅它有心与自己结交,也无须送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玉片为贺礼。尤其摩门行事让人高深莫测,所以任天翔心中始终不踏实,现在被季如风这样一问,他只得虚心讨教:我也一直很疑惑,莫非季叔知道他们的企图?季如风淡淡道:义字璧只有七块聚齐才能体现价值,就算差一块也形同废物。如果你是摩门中人,要想找齐七块义字璧碎片,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任天翔顿时醒悟:将自己拥有的玉片,送给最有希望找齐它的人。等他全部找齐后,再给他来个连锅端!季如风额首道:你还不算太笨。你手中还有几块玉片?还差多少才能全部找齐?

    任天翔连忙道:除了摩门送我这块,再没有了。季如风闻言冷笑道:你还是信不过你季叔?你手中要没有更多的玉片,摩门何必将一块涂满千里香的玉片送给你?你以为他们真这么慷慨?他们是想从这块涂满千里香的玉片上,追踪到别的碎片的下落!任天翔吓了一跳:他们怎么知道我手中还有义字璧碎片?季如风冷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手下重金请妙手空空偷公输白的事,已经让那家伙泄露出来,这事连我都已经知道,难道还能瞒过摩门?别看摩门才入中原,他们的精英却早已在中原潜伏多年。据我所知,摩门总坛在波斯,首脑称为教尊,下设东南西北四大教长。大教长之下又设左右护法、五明使和七长老。这次率众来中原传教的便是摩门东方教长拂多诞,他身边除了五明使在江湖上露过面,另有左右护法和七大长老谁也没有见过。我敢肯定他们早已潜人中原多年,所以才对中原形势了如指掌,轻易就获得了朝廷认可,并将首座大云光明寺堂堂正正地建在了长安。

    任天翔挠挠头,不以为然道:摩门中人虽然行事隐秘诡异,高深莫测,但也没做什么恶事啊,不然也不能获朝廷认可了。不知季叔为何对摩门忌讳莫深?季如风忧心忡忡地叹道:摩门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正因为此才令人担忧。五明使仅为求见白马寺住持无妄大师,就不惜以自己性命相逼,他们若要作恶,该有多么恐怖?

    任天翔没想到五明使白马寺破腹逼无妄的事季如风也知道,可见义安堂在江湖上消息还真是灵通。他想了想,笑道:多谢季叔提醒,我不将摩门送我那块义字璧碎片,与别的碎片放在一起便是,这样摩门就算循香追踪,也仅能找回他们送我那块。其实我对义字璧已经没多大兴趣,还是那句话,谁肯出高价来买,我就卖给谁好了。看在义安堂与我多少有些渊源的份儿上,我可以优先卖给你们。

    季如风淡淡问:你手上还有几块义字璧碎片?任天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除了摩门刚送我这块,我手上还有两块。一块是沃罗西大汗送我的,它原是静安公主多年前带人沃罗西的嫁妆;另一块是从公输白手里偷来的,这块原是宫里的东西,被人给偷了出来,我再偷回来也不算过分吧?任重远送我那块算我还给了义安堂,加上萧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那块,义字璧已经有五块面世了。

    不是五块面世,是七块!季如风神情复杂地叹道,另外两块义安堂几个长老都知道其下落,虽然要拿回还有点麻烦,但比起你手中那些下落不明的碎片,巳经容易多了。任天翔闻言喜道:这么说来你们更应该赶紧花大钱将我手中这三块买去,加上你们手中巳有的两块,再找回已经知道下落的另外两块,七块残片全部凑齐,就可实现义门先辈梦寐以求的破璧重圆,义门归一的梦想。这么说来我这三块仅要你们六十万贯,还真是卖便宜了,你要再不下决心,当心我临时变卦,卖给别人。

    季如风神情复杂地望着任天翔,幽幽问:少堂主,难道你心里就只有钱吗?哎!任天翔赶紧道,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少堂主,而且也不再是义安堂的人。我知道你们敬拜的义,就是免费、白干、不求回报的意思。可惜我不是义安堂的人,也不信你们所拜之义,我在江湖上穷过、饿过,让人轻视过,所以深知钱的重要,要想我将手中的义字璧碎片交给你,除了拿钱来买,亲娘老子说情都没用。我知道义安堂的家底,虽然六十万贯有点多,但以义安堂的实力,硒砸锅卖卖铁还是拿得出来的。

    季如风定定地望着任天翔,久久没有开口,让任天翔心中有些发毛,正要说点轻松的话题缓和气氛,却见季如风突然垂泪道:真不知老堂主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我都不知道当初答应老堂主,辅佐你成为义安堂新一任堂主的诺言,是不是够明智!你以为我深夜来访,是为了谋夺你手中的义字璧碎片?恰恰相反,我是要帮你找齐碎玉,助你成为义安堂乃至整个义门的新一代钜子。而且是免费,不要你花一个铜板。

    任天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千万别,我才不想做什么钜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唯利是图,根本不是个侠客义士。我当初答应你做义安堂的堂主,只是看上了做堂主的威风,不过现在我巳经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再做江湖帮会的堂主反而有失身份。况且义安堂已经有了堂主,你新立堂主是谋反,弄不好要掉脑袋,我可不想陪你冒险。我看不如这样,你回去跟厉长老他们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凑齐六十万贯钱,将我手中这三块义字璧碎片赎回去。别耍花样啊,现在我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们要敢不告而取或者巧取豪夺,我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季如风定定地遒着任天翔愣了半晌,突然身形一晃,一头撞向一旁的窗棂,一穿而出,舟影转眼消失在夜幕深处。听到响动的楮刚和昆仑奴兄弟急忙冲了进来,褚刚塱苻碎裂的窗棂惊呼:有刺客!快追!

    别追了!任天翔望着碎裂的窗榥暗自咂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冷定从容的季如风如此失态,不过他并不后悔。他故意将季如风气走,就是想绝了对方的念头,就算季如风所说全部是真的,任天翔也不想陪着他冒险。虽然任天翔对义字璧中隐藏的秘密,尤其是可能藏有墨家典籍的墨子墓也充满了兴趣,但也还没有到拿性命去冒险的程度。

    将褚刚和昆仑奴兄弟打发走,任天翔掏出摩门送自己的那块碎片,仔细用茶水洗了数遍,估计上面的千里香洗得差不多了,然后才想找地方藏起来。但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妥善之处,这时睡在外间的小薇也被惊醒,睡眼蒙昽地进来问:出了什么事?方才怎么那样吵?

    任天翔灵机一动,忙拉过她道:来得正好,这东西你替我收起来。小薇迷迷糊糊地接过锦帕包着的玉片,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别问了,总之你帮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任天翔叮嘱道,别告诉我你藏在哪里,也别告诉任何人。以后除非我当面向你要,你决不能拿出来。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你能不能保守这秘密?

    小薇连忙点头:好!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我谁也不告诉!任天翔笑道:"那好,你去藏吧要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小薇兴冲冲离去后,任天翔这才放下心来。他根本不想集齐七块义字璧碎片,所以要将三块碎片分开藏起来,却又怕自己万一被人逼供,这才想出将其中一块交给小薇来藏。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三块玉片卖个好价钱,所以一定要仔细收藏,决不能像公输白那样轻易就让人给盗了去。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光已经蒙蒙亮。想起昨日的酒宴,任天翔忙叫来褚刚,问道:咋日酒宴是怎么回事?

    褚刚答道:昨日酒宴不知公子为何早早就喝醉,我只好让小薇将你扶回睡房。大家见你这主人都醉了,兴致便少了大半,就早早散了。

    任天翔迟疑道:昨日那个跳舞的舞姬你有没有觉得她的舞姿很像云依人?褚刚挠挠头:我对舞蹈一窍不通,看着都是差不多。也许她们都曾跟公孙大娘学过舞蹈,所以舞姿有几分相似也不奇怪。

    任天翔默然片刻,小声道:你去查查她的来历,越详细越好。没问题,我亲自去査。褚刚迟疑了一下,昨天小泽从洛阳赶来了,可惜公子巳经喝醉,没有看到他。

    小泽来了?任天翔大喜许久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吧?他来做什么?有个不好的消息,褚刚道,北方邪窑烧制出了与陶玉不相上下的瓷器,而且其上色技术比陶玉更胜一筹,其色彩之绚丽令人叹为观止因其主要使用黄白绿三色为基本釉色,因此也被人称作三彩瓷。

    任天翔忙问:陶庄的生意受到了影响?褚刚点点头:三彩瓷比陶玉色彩更绚烂,定价也比咱们低,因此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现在咱们陶庄的生意一落千丈,再不想法改变,只怕就要陷入亏损的境地。这么严重?任天翔十分意外,陶玉怎么说?褚刚摇头道:他正在球磨三彩瓷、上色的诀窍,但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小泽才赶来洛阳,要公子想想办法。

    见褚刚欲言又止,任天翔忙问:你有什么主意?褚刚迟疑道:依我之见,咱们干脆将陶庄卖了。咱们已经从这上面赚了不少钱,及时收手可保住胜利果实。世上赚钱的门道多得是,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任天翔负手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摇头道:陶玉曾帮咱们赚到了第一笔钱,不能丢下他不管。虽然在他发明比三彩瓷更好的瓷器前,陶玉市场会有所萎缩,但咱们依然有机会保住最后的市场,甚至实现盈利的增长。

    褚刚奇道:咱们要怎么做?任天翔信手拿起桌上那本翻开的《吕氏商经》,笑道:吕公最擅长的一招叫奇货可居,也许咱们可以学一学。你让小泽回去告诉陶玉,封掉九成陶窑,只留最好的几座,将陶玉的产量压缩到目前的十分之一,然后将它的售价提高十倍。

    售价提高十倍?褚刚十分惊讶,陶玉的价格已经很高了,售价提高十倍还会有人买吗?现在邢窑、越窑的瓷器品质与陶玉已经不相上下,而且价钱更便宜,我实在想不出陶玉有任何涨价的理由。任天翔自信地笑道:照我吩咐去做,我相信吕公的智慧和经验,即使到今天依然有效。

    褚刚将信将疑地离去后,任天翔草草洗漱了下,感觉宿醉已过,这才踌躇满忐地开始巡视自己的新家。但见这座三重门的宅院虽算不上多么奢华,却雅致清幽,粗粗估价恐怕要值万贯之数。他再次意识到权势地位的好处,只要身居高位,随便一笔贿赂就足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和喧嚣,任天翔心中暗忖,刚搬进新家第一天就有人上门来找事儿,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匆匆来到门外,就见一个衣衫褴褛、体壮如牛的少年不顾一切往里闯。两个门房手持棍棒:把他往外驱赶,不过二人的棍棒招呼在少年的身上,就如跟他挠痒一般,任天翔一见之下急忙呵道:快住手!

    两个看门的家丁依言收手,正要解释,却见那少年已扑通一声跪倒在任天翔前,垂泪道:任大哥,快救救突力将军吧!

    仟天翔急忙将他扶起,惊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陪同突力来长安的左车。自从任天翔与他在长安郊外分手后就再没听到他与突力的消息,没想到今日突然找上门来。任天翔连忙将他让到内堂,仔细一问,才知他陪同突力进京告御状,因有哥舒翰的保举,刚开始还受到鸿胪寺卿的接待,但没多久恒罗斯之战的消息传到了京中,高仙芝虽百般隐瞒战败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中依然知道了大食军队在恒罗斯击败安西军的消息,石国作为大食的盟友,自然成为大唐敌国,突力作为石国将领,自然被当作奸细下狱。左车也受牵连下狱,只因为他是哥舒翰的亲兵,所以关了几个月后总算给放了出来,不过突力却被刑部判了死刑,不日就要斩首。左车出狱后打听到任天翔做了御前侍卫副总管,所以急忙赶来求救。

    得知事情原委,任天翔忙让褚刚款待左车,自己则直奔刑部,找到高名扬,向他打听突力的情况。谁知高名扬得知他来意后,为难地连连摇头:老七,若是别人,大哥还可以想法给你捞出来。这突力是什么人?他乃石国高级将领,而且协助石国太子逃回故国,这次石国协助大食大败安西军,消息已经传到京中,令圣上震怒。连高仙芝都已被撤职,谁敢去触这个霉头替敌国将领求情?我劝你别惹祸上身,弄不好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任天翔吓了一跳:这么严重?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半点希望都没有!髙名扬拍拍任天翔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恒罗、斯一战安西军死了多少人?不杀突力怎能告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有谣言说恒罗斯之败好像还与你有关,老七你好好想想如何应付自己的麻烦吧,千万别再惹火烧身。

    任天翔心中一阵发虚,赶紧告辞出来。失魂落魄地回到新的任府,就见褚刚与左车都焦急地迎上来,齐声问:怎样?任天翔不忍让二人失望,故作轻松道:我已托了刑部的朋友去活动,很快就会有消息。左兄弟别担心,突力将军也是我的朋友,我定会尽最大努力将他救出来。

    令人将左车领去客房休息后,任天翔愁容满面,褚刚察颜观色,猜到七八分,忙小声劝道:突力跟咱们虽然交情不浅,可毕竟是敌国将领,要救他出来只怕不易。兄弟在朝中根基尚浅,跟萨克太子的交情更是见不得光,万一要让人查出当初正是咱们帮萨克太子逃脱,只怕要被当成奸细问斩。

    任天翔神情怔忡地问:难道咱们就袖手不管?任由一个朋友被朝廷冤杀?褚刚黯然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我想突力将军和萨克太子知道你目前的处境,恐怕也会理解你的决定。

    任天翔木然半晌,突然道:走!陪我去刑部大牢探望突力。褚刚忙劝道:还是由我代兄弟专探视吧,兄弟现在身份不同,一举一动都要顾及别人的目光,现在这个时候,兄弟最好还要避嫌。

    任天翔闻言怒道:咱们跟突力同路回中原,这事也瞒不过别人,去探望一下他有何不可?如果这都要受牵连,那我兵好认了,这个官本公子不做也罢!褚刚还想再劝,但见任天翔神情坚毅,只得摇头作罢,招呼昆仓奴准备车马,陪他到刑部大牢探望突力

    由于有高名扬这层关系,任天翔总算在刑部死牢中见到了突力,但见当初那个彪悍如狼的猛将,早已被牢狱之灾折磨得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任天翔见状不由哽咽道:突力将军,你受苦了!

    突力不以为意道:任兄弟不用难过,这点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只是想不通,堂堂大唐,竟容不下一个对她满含希望的臣民?我原本还希望朝廷能为石国主持公道,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公道,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攻悍杀伐。我死得不冤,我死得不冤啊!哈哈

    突力愤懑的笑声在大牢中回荡,令任天翔异常尴尬,虽然突力的遭遇与他并没有多大干系,但作为唐人,他也不禁为朝廷的判决感到羞愧。突力的冤屈令他感同身受,让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那是一种维护公平和公正的良心与责任。他隔着栅栏对突力毅然道:我不会让你含冤受死!我以我的名字发誓!

    出得刑部大牢的大门,任天翔目光坚定地望向天边,毅然自语:我要救突力。你疯了?褚刚变色道,恒罗斯一战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有多少阵亡将十的家眷和亲友,正等着杀掉突力为亲人报仇。谁要想救突力,必被当成通敌叛国之敌,遭万众唾弃和仇视。

    我知道!任天翔望向褚刚,眼中闪烁着一种坚毅的微光,但是我们更清楚突力坫为了自卫才与安西军作战,即便遭遇灭国之灾,他依然对大唐朝廷饱含希望,才不惜千里迢迢来长安告御状。恒罗斯一战根本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主动攻击过大唐军队,至少在人狱之前,他都认为自己是大唐臣民。无论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死,更不该被当成敌国奸细被处决。褚刚点头道:不错,我们都知道这些,但朝廷不知道,百姓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人在乎。现在无论朝廷还是百姓,只需要他这个敌国将领的性命来泄愤,谁在乎他有什么冤屈或不平?

    值是我在乎!任天翔肃然道不是因为萨克太子跟我是结义兄弟,也不是因为我与突力的交情,而是因为我也曾被人当成奸细,差点被人斩首祭旗,所以我能体会到突力此时的悲恸和愤懑。他的遭遇让我感同身受,我救他就像是在救我自己。

    褚刚以不可理喻地目光怔怔地望着任天翔愣了半晌,最后无奈问道:你打算怎么救?不知道。任天翔沉声道,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人有无穷之智,只要咱们集思广益开动脑筋,总能找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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