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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飘飘俏诸葛

    亚马埋首比对了半晌,仍然对不出个所以然来。

    龙飘飘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难道就不能将花纹反转过来试试看么?

    亚马手指很快便落在一点上,抬起头来,一声不响的瞪着龙飘飘。

    龙飘飘笑咪咪地道:对出来没有?

    亚马低声道:秦将军府?

    龙飘飘点头道:不错,我怎么看,怎么像秦将军府那一带的地形。

    亚马迫不及待的把刚刚人手的那一支残月环也掏出来,道:不知道这支上面那两道花纹,指的是哪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在图上寻找。

    龙飘飘道:你何不带回去慢慢查对,我想你手上的残月环不可能只有两支,等你统统对出来之后,我们再研究那破解之法,你看如何?

    亚马果然停下手来,却将那支残月环连同地图,一起推到龙飘飘面前,道:不,这种事我不在行,还是龙姑娘带回去核对吧,我手中尚有另外两组图样,我自会设法尽快交到你手上。

    龙飘飘反倒微微怔了一下!陡然昂首大笑道:马大侠,真有你的!这种东西,你居然也放得开手?

    亚马轻轻松松道:难道我相信朋友也错了么?尤其是龙姑娘这种好朋友

    龙飘飘神色一整,道:能得马大侠如此信赖,实乃莫大的荣幸,若是换在平日,我姓龙自应效劳,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亚马诧异道:为甚么?

    龙飘飘叹了口气,道:不瞒马大侠说,我现在身处险中,随时都有被杀害的可能这些东西在我手上,增加危险性事小,万一我不幸丧命,岂不误了马大侠的事?

    亚马一怔!道:在济南地面,还有人敢对龙姑娘不利,这倒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龙飘飘又是一叹,道:马大侠只想到一般道上的人物,其实像我这种角色,在锦衣卫那些大人们的眼中,又算得了甚么?

    亚马恍然一笑道:如果龙姑娘耽心粉面阎罗曹刚会替他那三名手下找你报仇,那你就太多虑了,像他那种人,你就算杀了他的亲人,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跟你拼命的。

    龙飘飘道:不错,但是为了那批宝藏,那就另当别论了。

    亚马愕然道:争夺那批宝藏,还早得很,而且他要下手,也该先来找我,怎么会轮到你龙姑娘头上?

    龙飘飘道:这就是所谓未雨绸缪,你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不难猜出曹刚可能采取的步骡。

    亚马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先在我四周下手?

    龙飘飘道:换句话说,也就是凡是对你有助力的人,他都要在不知不觉中,设法先一一铲除掉。

    亚马点头说道:这倒有可能。

    龙飘飘突然眯着眼睛瞄着亚马,道:假如你是曹刚,你第一个会先向谁下手?

    亚马几乎想也没想,便已冲口而出道:俏诸葛龙飘飘!

    龙飘飘双手一摊,苦苦笑道:你能怪我不提心吊胆么?

    话刚说完,两人的神色不约而同的为之一变。

    只见门口刀光一闪,一声凄厉的惨叫中轰然一响,一具乌黑的躯体已半平的摔落在亚马身后。

    同时一条断臂直滑到两人所坐的木桌之下,断臂仍在扭动,手中仍然紧抓着一柄利剑,剑锋正对着龙飘飘的足趾。

    亚马骇然道:这么快就来了?

    龙飘飘淡淡的瞟了脚下一眼,道:比我预料的至少晚了四个时辰。

    亚马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昨夜在林边,他就不该把你们放走?

    龙飘飘道:不错,那个时候,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也没有你马大侠在场,想杀掉我,可比现在容易多了。

    说话间,又有几名黑衣人想由正门冲入,每个人的行动都很骠悍,武功也都不弱,但却都被何一刀锐不可当的刀势挡了回去。

    而这时楼上也有了动静,显然是正面不得其门而入,有人自楼窗潜了进来。

    店里所有的伙计,都惊惶莫名的挤在石掌柜身后,石掌柜也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一面注视着楼梯,一面偷瞟着龙飘飘脚下那柄利剑。

    楼梯一阵轻响,只见三个同样装扮的大汉,自楼上飞扑而下,动作快捷无比。

    但亚马的动作比他们更快,不待三人冲下楼梯,已将桌上的茶点、碗盘,全当暗器打出,便将三人逼住,同时足尖挑动,桌下那柄长剑已直向石掌柜飞去,转眼工夫桌上的茶点已被打光,亚马刚想拿那两支残月环,龙飘飘却已早他一步收进怀里。

    他随手抓起桌上唯一存留下来的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想打出去,好像又有些舍不得,正在迟疑间,石掌柜已手忙脚乱的将长剑接在手里,脚步尚未站稳,楼上那三名大汉已然疾扑而下,其中一名手持单刀的人自他身边擦过,直向龙飘飘的方向冲了过去。

    奇怪的是冲到距离龙飘飘不远的地方,整个身子突然僵住,手中虽然高举单刀,作势欲劈,脚下却再也一动不动,唯一缓缓而动的,就是咽喉上的一点血迹。

    轰地一声巨响,那大汉终于倒了下去,更奇怪的是后面那两个人也同时栽倒,情况跟前面那人完全一样,全身毫发无伤,只有咽喉现出一条血蛇,婉蜒自颈间滴落在地上。

    龙飘飘是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这时也不禁悚然动容。

    而石掌柜仍然是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手上颤颤抖抖的捧着那柄剑,剑尖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这时门前又是一声惨叫,显然又有一人死在何一刀的钢刀之下!

    但何一刀好像也碰到了对手,竟然脚步踉舱的退入店中。

    只见一条高瘦的身影当门而立,手持双枪,面含微笑,冷冷的凝视着石掌柜,道: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老朋友,真是难得的很?

    石掌柜揉了揉眼睛,失声道:双枪锁喉,神鬼皆愁,你是魏青?

    那人道:不错,看来你还没有老昏了头,居然还认得我。

    石掌柜陡将腰杆一挺,老态尽失,昂首哈哈一笑道:当年那一剑居然没有要了你的命,看来你这层皮,倒也厚得可以!

    魏青道:那都亏你剑下留情,三年来,我对你一直感念在心,所以日夜痛下苦功,希望在你归西前,能够向你当面致谢,今天总算让我如愿以偿了。

    石掌柜道:听你的口气,你那两杆枪上的功力好像增进了不少?

    魏青道:我的功力进展倒是有限,只是你那口魔剑,可比以前慢多了,若是换作当年,那第三个人的伤口也不至于偏了两分,直到现在还没有断气?

    说话间,人已走了上去,枪尖比在那人胸口上。

    那人本来尚在装死,这时突然睁开眼睛,颤声叫道:魏大人饶命

    叫声未已,枪尖已进了他的胸膛。

    店堂里的十几个人,个个瞧得神态骇然,魏青的脸色却变也不变,缓缓的拔出枪尖,似乎生怕带出鲜血,会弄脏了他的衣裳。

    一向冷酷无情的何一刀,这时也忍不住大叫道:他的剑慢,我的刀可不慢!

    说着,钢刀已然劈出,只听龙飘飘大喝一声,道:退下!

    何一刀冲出的身形猛然折回,挥出的钢刀也硬生生的被他收住。

    龙飘飘冷笑道:在魔剑石老前辈面前,哪有你们这些小辈舞刀弄枪的分!

    魏青横视着他,冷笑道:阁下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俏诸葛龙飘飘了?

    龙飘飘轻哼一声,算是代替了回答。

    魏青道:据我所知,江湖道上号称诸葛的人数不少,其中十之八九都没有甚么好下场,但不知阁下的下场如何?

    龙飘飘淡淡道:那就得看你枪上的功夫,是否真如传说中的神鬼皆愁了。

    魏青哗笑道:好你准备接招吧!

    只见他抖枪顿足,身形一纵而起,每个人都以为他的目标一定是龙飘飘,谁知他竟向靠在墙边的那些手无寸铁的伙计们冲去。

    石掌柜急忙挥剑抢救,亚马和何一刀也不约而同的赶上去。

    可是魏青却又将双足在壁上一蹬,身形陡然一个倒翻越过众人头顶,人枪恍如闪电般的直扑端坐桌后的龙飘飘,动作之快,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店堂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惊叫出声,龙飘飘却动也不动,直待魏青已扑到面前,才自桌下抽出双手,手中一支长不盈尺的圆筒微微一颤,只见一片黑茫茫的东西,已如雨点般的打在魏青身上。

    魏青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全身力道尽失砰地一声巨响,人枪同时栽在龙飘飘面前的桌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包括俯在桌上,尚未断气的魏青在内。

    乱哄哄的店堂,登时沉静下来,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

    过了很久,魏青才嘎声道:暴雨梨花钉!

    远处的石掌柜和亚马,听得同时一震。

    龙飘飘却嗤之以鼻的道:你这家伙不但武功稀松平常,眼光也差劲得很,如果是暴雨梨花钉,你在门口的时候早就躺下了,何必等到现在?

    魏青翻着眼睛,吭都没吭一声。

    亚马忽然道:龙姑娘手拿的,莫非是传说中的五凤朝阳筒?

    龙飘飘望着魏青,摇头叹气道:你看看人家马大侠,一猜便中,可比你高明太多了。

    魏青面色惨然道:想不到我双枪将魏青,竟会栽在你这个无名小卒手里

    龙飘飘截口道:咦?你方才还说我大名鼎鼎,怎么现在忽然又变成无名小卒了?你这个人也未免太口是心非了!

    魏青苍白的双唇一咧,冷笑道:姓龙的,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你马上也得死,只要粉面阎罗曹刚想杀的人,一定活不久的。

    龙飘飘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沉吟着道:这么说我还得非救你一命不可了。

    魏青目光闪动,道:我还有救?

    龙飘飘道:当然有救,这种暗器既没有毒,又没击中你的要害,怎么会没救?

    魏青颤声道:你肯救我?

    龙飘飘道:我当然肯救你,我不能叫曹刚太得意,如果你一死,岂不正合了那家伙的心愿。

    魏青瞄着龙飘飘高深莫测的脸孔,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龙飘飘道:曹刚想趁这机会,把钱伯玉的死党统统消灭掉,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魏青呆了呆,道:谁说我是钱伯玉的死党?我跟他一点交情都没有。

    龙飘飘叹了口气,道:问题是粉面阎罗曹刚的看法不同,无论如何你们总是钱伯玉曾经倚重过的人,他把你们看成眼中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你坐上他的位子,我相信你的看法也跟他差不了多少。

    魏青不再讲话,眼睛却依然紧盯着龙飘飘,目光中似乎依然充满了疑问。

    龙飘飘立刻道:有问题等以后再谈,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的医道很不错,我相信一定可以把你这条命救回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想搬动魏青的身体。

    魏青突然道:等一等!

    龙飘飘急忙缩手道:老兄,可不能再拖了,时间拖得愈久,对你愈不利。

    魏青叹了一口气,道:你最好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曹刚要杀害我们这批老人?

    龙飘飘道:你知道曹刚为甚么派你来杀我么?

    魏青摇头。

    龙飘飘道:因为我比他聪明,至少他认为我是他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所以他才想先除掉我。

    魏青似乎迫不及待道:直说,我只想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杀我们?

    龙飘飘道:像这种事,怎么能瞒过我这种聪明人?试想他这次远来济南,办理如此重大的事件,为甚么不带着他的左右手生死判申公泰和五虎断门刀冯玉山,反而带来你们这批老人来打前阵?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魏青轻哼一声,显然是同意了龙飘飘的看法。

    龙飘飘忙道:所以你最好还是赶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死的话

    魏青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龙飘飘小心地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只见他腿前早已血肉模糊,但他的手仍然紧紧的握住那两杆枪,枪尖正好对着龙飘飘的胸腹方向。

    魏青吃力的昂起头来,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嘶声道:你说我中的暗器没有浸毒?

    龙飘飘猛将魏青的手腕扣住,同时闪身大喝道:马大侠,快!

    喝声未了,但见寒光连闪,那两杆短枪的枪尖已脱杆射出,疾如流星,快速无比。

    亚马也同时踢起一张长凳,只听笃笃两声清脆的声响,那两支雪亮的枪尖,刚好射在凳面上!

    长凳落地,去势依然不衰,直滚到石掌柜脚下才停止下来。

    店堂里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一直到魏青发出一连串急骤的咳嗽,才带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龙飘飘这才擦了把冷汗,道:魏老兄,你也是个老江湖,说起话来怎么如此幼稚?你也不想想五凤朝阳筒是武林中几种最歹毒的暗器之一,怎么可能没有浸过毒?

    魏青闭上眼睛,喘息着,道:你方才说肯放我,想必也是假话了?

    龙飘飘唉声叹气道:老实告诉你,就算你还有救,我也不敢多事,万一把你救活,你也像对付石掌柜一样,对我一直感念在心,非要在我归西之前找我当面致谢不可,我怎得了么?

    魏青惨笑一声,突然两眼一睁,双手齐向龙飘飘的咽喉抓去,谁知手还没有伸直,便已断了气,那两只染满鲜血的手掌,只在龙飘飘衣襟上留下两道腥红的血痕,便缓缓的垂了下去。

    龙飘飘动也不动,只深深叹了口气。

    亚马也摇头叹气道:他以为每个人的心肠都像石大叔一样好,那他就错了,其实人心险恶得很啊!

    石掌柜冷哼一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自己说,你杀了这许多人,怎么办?

    亚马呆了呆,道:石大叔,你有没有搞错,人都是你们杀的,跟我有甚么关系?

    石掌柜脸红脖子粗道:我不管,反正祸是由你而起,你最好赶紧给我解决,否则一旦出了纰漏,莫说你只有一百两金子存在这里,就是两百两也不够!

    说完,狠狠地把剑往地上一摔,回头就走。

    刚刚走出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拾起那柄长剑看了又看,最后终于连人带剑,一阵风似的冲入楼梯口下的帘门,临入门还回首瞪了亚马一眼。

    亚马只有苦笑着朝那伙计招了招手,十几名伙计立刻拥了上来。

    其中一个满脸精明相的人,挤到亚马跟前,笑嘻嘻的道:小马,你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亚马道:可不是嘛,得罪了石大叔,至少也要难过个三、五天。

    那人摇头道:我看不只,这次我们掌柜的气有够大了,你想让他消气,起码也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亚马皱眉道:韩领班,你能不能告诉我,石大叔究竟在气甚么?

    那韩领班笑道:你没看到我们掌柜的胡子短了一截么?你今天放过来的那头野猫,一出柜子就是一剑,幸好掌柜的闪得快,只要再慢一点,耳朵就不见了,你说他能不气么?

    亚马听得整个傻住了,他作梦也没想到,聂小眉居然如此不知轻重?竟敢拿石掌柜的胡子开玩笑,难怪石掌柜不给他好脸色。

    韩领班紧接着道:你想在他的胡子没有长好之前,他这口气消得了么?

    说完,又是耸动着肩膀,嘿嘿一阵诡笑。

    由于两人谈话的声音很小,一旁的伙计们听不清楚,只望着两个人发呆,远处的龙飘飘反而哈哈一笑,道:有意思,这头野猫的确很有意思。

    亚马急忙咳了咳,道:韩领班,叫你这些伙计帮我个忙怎么样?

    韩领班立刻敞开嗓门道:没问题,你小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想叫我们帮你甚么忙?你说。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着那群伙计,那群伙计不约而同的点点头,看样子好像平日跟亚马处得不错。

    亚马道:请大家帮我把现场清理一下还有,找几块油布,把这具尸体包扎起来,统统替我搬到你们石掌柜的卧房里去。

    韩领班搔着脑袋,为难的道:万一我们掌柜的不答应呢?

    亚马道:你放心,他一定会答应

    龙飘飘也走过来,截口道:如果他不答应,那就等于跟自己过不去,到时候他的下场只怕比太白居的吴老板还要惨!

    亚马道:所以你们最好快点动手,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

    韩领班二话不说,只回手一指,立刻有人将店门关了起来。

    那些伙计们不待吩咐,立刻分头办事,有的搬动尸体,有的清洗血迹,转眼工夫已将店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龙飘飘一直默默的望着亚马,这时才开口道:马大侠,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几具尸体搬到石掌柜房里之后,要怎么处理?

    亚马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塞进那个柜子里。

    龙飘飘道:就是一早窜出野猫的那个柜子里?

    亚马道:不错。

    龙飘飘道:塞进柜子之后呢?又怎么处理?

    亚马想了想,道:龙姑娘,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龙飘飘微微一怔道:当然可以,甚么事?你只管吩咐!

    亚马道:麻烦你派几个能干兄弟,尽快把曹家老店的曹老板给我找来。

    龙飘飘即刻点头答应,同时不禁有点好奇道:找来以后呢?你想叫他干甚么?

    亚马神秘的道:只让他把车停在我家门口,等着搬东西就成了。

    龙飘飘道:你打算拜托他把塞进柜子里的那些东西,从你那边运走?

    亚马道:不错,你们在龙四爷的地盘杀人,我替你们从江大少的地盘运走,由此可见我和你龙姑娘的交情,可比那边近多了。

    龙飘飘笑了笑,只向身后的何一刀轻轻把头一摆,何一刀便已闪身出了大门。

    伙计们立刻又紧紧的把大门关上。

    龙飘飘凝视了亚马一阵,忽然道:按说你这条通路应该绝对保密才对,你为甚么要让我知道?

    亚马道: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龙姑娘明白一件事情。

    龙飘飘道:甚么事?

    亚马道:我这次是破釜沉舟的跟曹刚卯上了,毁家舍命都在所不惜,何况是这点小秘密。

    龙飘飘想了想,道:看来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说罢,两人相对大笑,好像早已不把锦衣卫那批人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凌乱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阵砸门声响。

    韩领班四下察看了一眼,又望了望亚马的反应,才将大门打开。

    只见几名捕快一拥而入,为首的王头在店堂里绕了一圈,才停在亚马面前,冷冷道:人呢?

    亚马匆匆回顾了一下,道:都在这里,一共一十六个,一个也不少。

    王头冷笑道:你少跟我要花样,我找的不是活人,是死人!

    亚马笑笑道:那你王头可有得等了,我们这些人还都年轻得很,一时半刻恐怕还死不了。

    王头立刻往前凑了凑,突出的肚皮几乎顶在亚马身上,狠狠道:姓马的,你过去是干甚么的,我清楚得很,这几年我容你在庙口街晃来晃去,已经算是对你仁至义尽,所以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话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怀里多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神色不禁为之一缓,退了两步,继续道:当然,只要你跟我实话实说,我也不会为难你,你现在不妨老实告诉我,来的那几个黑衣人,到哪儿去了?

    亚马道:走了,早就从后门走掉了。

    王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既然走了,你们还关起门来干甚么?

    亚马理直气壮道:整理东西,店堂里被他们搞得一塌糊涂,不整理干净,怎么做生意?

    王头道:那么方才那些杀喊呼叫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没有杀人,怎么会有那种声音?

    亚马笑笑道:原来王头是想听那种声音,那好办

    说到这里,回头向韩领班歪歪嘴,道:方才是哪个在鬼叫的?再让他们学一遍给王头听一听

    话刚说完,惨叫之声已起,连刀剑交鸣的声响也自厨房里传出,听起来比在当场更加逼真,尤其是韩领班那声:魏大人饶命

    颤声喊来,凄怆无比,令人惨不忍闻

    只听得那几名捕快个个汗毛凛凛,相顾失色。

    王头急忙摆着手道:够了,够了!

    亚马道:王头所说的,是不是这种声音?

    王头咳了声,道:其实我也没听到,我不过是根据报案的人所形容的情况推断而已,我想大概就是这一类的声音吧。

    亚马道:当时在那批黑衣人的刀剑相逼之下,喊叫的可比现在凄惨多了,方才他们模仿的,也不过是其中十之一、二罢了。

    王头眼神一转,忽然道:你们手里既没有刀,也没有剑,那些刀剑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亚马不假思索道:那是因为方才何一刀在这里。

    王头皱眉道:龙四爷手下的何一刀?

    亚马道:不错,你想有他在这里,还会没有刀剑的声音么?

    王头环目四顾道:他的人呢?

    亚马道:跑了,被那些人赶跑了。

    王头怔了怔!道:你说何一刀被那批黑衣人赶跑了?

    亚马道:是啊,所以那批人才匆匆追了下去。

    王头道:连何一刀都被他们赶跑,看来那批人倒也厉害得很啊!

    亚马道:可不是嘛,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有个叫双枪将魏青的,更是凶狠已极,连龙姑娘都几乎毁在他手上,幸亏当时闪躲得快,不过命虽保住,伤的好像也不轻!

    王头眉头又是一皱,道:有这种事?

    亚马回手一指,道:龙姑娘就在那边,你若不信,何不过去看看?

    王头似乎很不愿意跟龙飘飘见面,所以目光一直回避着龙飘飘所在的方向,这时经亚马点破,才不得不打着哈哈道:原来龙姑娘龙总管也在这里,你怎么不早说,有她在场,一切的事都好办多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龙飘飘面前,先在她衣襟那两道血痕上瞄了一眼,然后又在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阵,道:龙姑娘总管伤得怎么样?

    龙飘飘真像受了重伤似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只叹了口气,道:这次总算逃过一劫,我本来正想去报案,既然王头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头大出意外道:你想去报案?

    龙飘飘道:是啊,平白无故被人杀成重伤,不报案怎么行?

    王头匆匆回顾了一下,低声道:龙姑娘,大家是老朋友了,我不妨对你实话实说,这件事,你报案也没有用。

    龙飘飘讶声道:为甚么?

    王头声音压得更低,道:因为那批人来头太大,连我们县太爷也惹他们不起。

    龙飘飘脸色一沉,道:照王头这么说,我们只有伸长脖子,任他们宰割了?

    王头笑笑道:龙姑娘总管言重了,以龙府的实力说来,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龙飘飘道:可是我们能动么?

    王头道:为甚么不能动?

    龙飘飘道:你不是说对方的来头太大,连县太爷都惹他们不起么?万一我们得罪了他们,我们龙府还能在济南混下去么?

    王头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们惹不起他们,但也不会出面包庇他们,只要是出自正当防卫,你们只管放手去干,我想绝对没有人会阻止你们

    说到这里,语声压的更低,道:不过你们最好处理的干净一点,让我们对地方上有个交代就行了。

    龙飘飘也把声音压的很低,道:就像今天一样,行不行?

    王头呆了呆,道:今天那几个黑衣人你们全都干掉了?

    龙飘飘笑而不答。

    王头道:一个都没有放走?

    龙飘飘道:如果有人走掉,我还敢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么?

    王头又飞快地朝四下扫了一眼,道:尸首呢?

    龙飘飘道:运走了。

    王头松了口气,道:好,好,干得好。

    龙飘飘道:我们这么做,不会教你王头为难吧?

    王头笑了笑,道:就算有为难的地方,我也担了,谁叫我们是老朋友呢?

    龙飘飘道:王头这份交情,我记下了,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咱们再一起算过。

    王头忙道:那倒不必放在心上,只希望你们早一点把这批人赶走,不瞒你说,自从他们到了济南,我连觉都没有好好睡过,可比当初处理你们龙府和江老爷子之间的纠纷麻烦多了。

    说完匆匆告辞而去,龙飘飘紧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微笑

    这个聪明绝顶,号称诸葛的女人,微笑起来竟然这么动人,亚马不觉看得痴了。

    倒是龙飘飘先发觉他那双热情如火的眸子,不觉心头怦然而跳,脸颊绯红,道:你怎么啦?

    亚马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急收回目光道:哦,没甚么你笑甚么?莫非想到甚么妙点子?

    龙飘飘道:咦?你怎么知道?

    亚马道: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分享?

    龙飘飘道:我本来就是在打你的主意

    亚马倒觉得相当意外,道:是吗?你在打甚么主意?

    龙飘飘妙目一转,压低声音道:陪我去做小偷!

    江湖野马虽然不是小人,但也从不把自己当作君子。

    他这辈子做过大英雄,当然也做过小偷。

    他偷东西的名气虽然比不上神偷孙不空,但偷东西的本领却绝不比神偷孙不空差。

    何况这次只不过是要等到傍晚时分,到那座下班之后的县衙办公室,去偷一张挂在墙上的地图。

    济南城的地图。

    何况又有龙飘飘这样的美女相陪,心情就特别愉快,所以轻而易举就到手。

    亚马将地图卷起,交到龙飘飘手中,道:好了,现在还要我偷甚么?

    龙飘飘斜瞄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甚么你都能偷得到么?

    亚马不敢接腔了,其实他并不是孙不空。

    如果要他去偷女人的心,倒是比较有把握的。

    龙飘飘却牵起了他的手道:走,到你家去。

    亚马一怔!道:到我家?

    龙飘飘道:你以为我要你偷这幅地图是干甚么的?

    亚马立时想到刚才在石茗园她用一张棉纸手绘的地图,用残月环上的花纹对照

    龙飘飘道:手绘的地图到底不够精确,而且还有几支残月环的花纹在你家,所以

    亚马恍然大悟,拉了她就走:对,到我家去!

    亚马的居处在一条陋巷内。

    陋巷只是后门,用一些杂物遮掩住。

    亚马移动一些堆积着的木柴,就听见一阵轧轧声。

    龙飘飘笑道:有机关?

    亚马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人睡,这样安全些。

    看似墙壁,已经移开成了一个门户,亚马牵着她的手,钻了进去,才发觉里面是别有洞天

    黯色的门窗,黯色的四壁,连摆设在房中的桌凳、橱柜也一律都是黯色,就像曾经被火烧过一般,将房中所有的东西全都烧成了焦炭般的颜色,看上去毫无光泽。

    房中唯一显眼的,便是一张宽大无比的床,床上一条雪白色洁净的被单。

    这床与一般人家的床完全没有两样,但是龙飘飘看在眼里,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上是甚么感觉,自己一辈子全心全意投入哥哥的事业,二十年来的感情生活完全是空白,此刻却与一个声名狼藉,外号种马的男人,手牵手的站在一张特大号的床前

    一抬眼就见到他那明亮的洞彻人心的眼睛

    那眼光中有多少炽热的浓情

    从牵着的手掌心传来可以融化万年寒冰的热情

    龙飘飘在颤抖了,她的身子在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

    亚马只轻轻一揽,她就嘤咛一声,纤弱的身子就软软地倒入了他的怀中

    亚马轻而易举地抱起了她,放到床上

    轻而易举地剥光了她,攻占了她

    亚马不但轻而易举地偷得了地图,也偷得了她的心

    对于这个聪明智慧的女人,亚马用了更多的温柔,更大的耐心,更深的怜爱

    龙飘飘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融化在他的无限柔情蜜意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龙飘飘从甜蜜的美梦中醒来,才惊觉自己赤裸着身子

    才忆起与亚马的一番生死缠绵

    轻轻掀开那张洁白的被单,落红片片,不由得暗自长叹。

    守身如玉二十多年,今天就糊里糊涂的断送给这个人!

    但是她非但没有一丝后悔,反而有浓郁甜蜜的幸福感觉。

    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转头才见到那可爱的人儿,早已经在那里伏案工作了

    龙飘飘将被单围住自己,走到他身边。

    亚马伸手将她揽过来,爱怜地亲吻着道:不多睡一会儿?

    龙飘飘娇柔地伏在他怀中,道:你忙得怎样了?

    亚马欣然道:果然教你猜对了,这几支残月环上的花纹,都指向同一个地点!

    龙飘飘道:真的吗?我来看看。

    亚马已将那四支残月环上的花纹,描在薄薄的纸上,那四张简单的纹路,正是济南城的主要街道,城门与护城河道

    而且都是指向济南城南郊不远处

    龙飘飘脑中灵光一闪,道:是不是秦将军府废宅院?

    亚马道:也可能是江家祠堂

    龙飘飘叹息道:这两者之间虽然不远,但是要依此而找宝藏,却是千难万难

    突然她又灵机一动,道:你不是说这残月环共有六支?还有两支呢?

    亚马带着微微的笑意问道:你觉得可能会在哪里?

    龙飘飘微一沉吟,试探着问道:会不会在墙里面?

    亚马一把又将她搂过来,热烈地亲吻着,道:难怪别人称你俏诸葛

    这一吻,又将她吻得融化了

    这一吻,又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萧红绫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盼的亚马回来。

    小耗子与他的两名兄弟,也等得快要不耐烦了。

    谁知亚马才进门,鬼捕李公度随后就到。

    亚马不安的干咳两声,道:你跑到这里来干甚么?

    李公度道:马大侠,我真服了你,在这种时刻,你还去做小偷

    萧红绫道:做小偷?他偷了甚么东西?是不是很值钱?

    李公度道:一幅济南城的地图,你说值不值钱?

    萧红绫扯着亚马道:告诉我,你去偷地图干甚么?

    亚马却不耐烦地向李公度道:说吧,你到底有甚么贵干?

    李公度叹道:你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老实告诉你,你现在再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

    亚马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李公度道:今天又有九名锦衣卫的高手进城了,九名高手加上十八名侍卫,就是二十七个人,你再等下去,这件事就更难办了。

    亚马急忙道:那九个人里边,有没有生死判申公泰?

    李公度道:据说那家伙就在后面,可能两、三天之内就会赶到!

    亚马长长吸了口气,李公度自己找个位子坐下来,眼睛却一直瞟着柜枱里的萧红绫,道:老板娘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十丈柔情萧女侠了?

    萧红绫含笑道:女侠二字可不敢当,倒是鬼捕李头儿的大名,我已经久仰多年,今天得以拜见,实在荣幸得很。

    亚马忙道:算了,你们别再客套,还是谈正事要紧。

    李公度道:我现在正在谈正事我一直认为我们两个的师门一定有点渊源,如今好不容易见面,总得弄清楚才行。

    亚马眉头狠狠一皱,道:你们的师门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李公度笑了笑,忽然将腰间的红色腰带松开,随手抖了出去,只听得砰砰两声,两扇店门陡然关闭,接着波地一声,连门闩也栓了起来。

    站在门旁的小耗子兄弟三人,登时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亚马身后。

    李公度熟巧的把腰带往腰间一扎,目光扫过亚马和小耗子兄弟四人,然后才落在萧红绫俏丽的脸孔上,得意洋洋道:你看我这条红绫,是否跟你那条十丈柔情有点相似?

    萧红绫展露出迷人的笑容,连连颔首道:嗯,颜色的确差不多。

    李公度呆了呆,道:你说只有颜色差不多?

    萧红绫含笑不语。

    亚马已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可不是嘛,都是大红色的,只是深浅少许有些差别而已。

    李公度哭笑不得道:我问的是招式,你们难道没有看清楚我这条红绫上的威力么?

    亚马欲言又止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结果一声都没吭。

    萧红绫却已娇喝一声,道:虎妞,叫师傅们准备收拾桌椅、碗盘,打烊啦!

    喝声未了,一条软软的红绫,已如灵蛇吐信般飘出,同时人也自柜台里边凌空翻腾了出来

    但见她身在空中,手臂连连舞动,一连串的劈劈啪啪声响中,每张桌子上的碗盘盏壶,都像长了翅膀一样,相继飞进厨房的窗口里!

    不仅速度其快无比,而且动作之美妙,更是令人咋舌!

    李公度虽然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整个吓傻了。

    最后又是接连一阵咻咻之声,几扇木窗也全都合起来,店堂里顿时一片昏暗。

    只听萧红绫已搦搦婷婷地落在一张桌上,又已娇声喝道:小耗子,你们兄弟愣在那儿干甚么?还不赶快帮我把柱子上的油打点起来!

    小耗子兄弟吓得连忙答应,声音却整个都变了,听起来像在发抖。

    刹那间几盏油灯已经点起,店堂里顿时回复了一片明亮,萧红绫早已飘身回到柜台内,那条软软的红绫,也早已叠落在萧红绫手上。

    随着灯光的晃动,李公度的脸色也时阴时晴,过了很久,才陡然扬声大笑道:好,好十丈柔情果然高明!

    萧红绫笑盈盈道:李头儿过奖了,其实我这条红绫只不过长了一点,所以看起来才比较唬人,如果跟你那条腰带一样长短,想关上那两扇门,恐怕都不容易。

    她不待李公度回答,又已向亚马道:我要上楼换衣裳了,你们慢慢谈谈吧

    说话声中,人已飘然登上楼梯。

    李公度目送她走上最后一级,才回身苦笑道:马大侠,看来你身边的人才还真不少。

    亚马笑笑道:如果再加一个鬼捕李公度,那就更齐全了。

    李公度神色一振,道:你已经决定跟我合作了?

    亚马道:我们不是早晨就决定了么?

    李公度道:成头呢?

    亚马道:甚么成头?

    李公度道:当然是那批宝藏。

    马夫道:那是小事一宗,等东西到手,再谈也不迟。

    李公度忙道:那怎么可以,事先不谈定,你叫我跟上面怎么交代?

    亚马道:你为甚么一定要向上面交代?我们合作的对象是你,不是京里那批人。

    李公度急急道:但是我对你的承诺,都得靠他们在背后安排,我自己甚么事都办不了。

    亚马摇首道:根本就没有靠他们安排的必要,是他们的人,自然不会来,不是他们的人,他们想阻止也无能为力,你说那种人,对我们有甚么用?

    李公度期期道:可是你莫忘了,官面上也很重要,如果你们这次的行动,有官方作梗,那可就难办了。

    亚马道:你是耽心官方会站在曹刚那边,联手来对付我们?

    李公度道:正是。

    亚马淡淡的笑了笑,道:那你就白耽心了,老实告诉你,在你还没到达济南之前,县太爷早就把眼睛闭起来了。

    李公度微微一怔!道:你是说在我到达济南之前,京里的密令已经到了?

    亚马道:不错,由此可见你背后那些人,想消灭曹刚那股势力,比我们来得还要急迫,纵然没有这批宝藏,他们也非干不可,我们等于在替他们拚命,不收他们的工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如果再付钱给他们,那我们岂不变成了傻瓜?

    李公度神色黯然道:照你这么说,我这个人对你们也毫无用处了?

    亚马道:那你就错了,你对我们的帮助比谁都大,只凭你告诉我的那些消息,就已经有资格等着分钱了。

    李公度沉默了一阵,道:你好像已经跟俏诸葛碰过面了?

    亚马道:不错,我这个人一向迷糊得很,如非经她指点,我还以为非靠京里那些人不可呢。

    说到这里,猛地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道:对了,她还让我告诉你一些话,我差点忘记。

    李公度又是一怔!道:甚么话?你说。

    亚马笑咪咪地道:她劝你清醒一点,多为自己想一想,京里那些人胃口大得很,你就算每个人捧给他们三、五万两,他们也不会满足,说不定还要怀疑你中饱私囊,回过头来对付你,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公度沉默片刻,道:龙姑娘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办?

    亚马道:有,她说假如你聪明的话,就该想办法离开那些人,她还要你想一想,如果你自己手上有几十万两银子,你下半辈子过的是甚么日子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小耗子的一名兄弟突然摔倒。

    原来那三人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其中两人忽然被那庞大的数目吓得跳起来,最后一人就连人带凳子整个翻在地上。

    李公度登时哈哈大笑道:这个龙姑娘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每件事都替我想得很周到,而且她所提出来的数字,也实在令人难以抗拒,只可惜像她那种人的承诺,我一个字也不敢相信。

    亚马依然笑容满面道:她还叫我转告你,请你只管安心的跟我们合作,她说她的为人虽然精明厉害了一点,而且也不太可靠但是当中有个心地善良、诚信无欺的人,直接向你负责,只要那批宝藏起出来,你所应得的那一份,绝对一个铜钱都不会少你的。

    李公度道:哦?她指的那个心地善良、诚信无欺的人,但不知是哪一位?

    亚马摸着下巴,尴尬地笑道:巧得很,那个人刚好就是区区在下。

    小耗子兄弟听得个个像掩口葫芦,在一旁偷笑不已,而这回李公度反而一点笑容都没有,只闷声不吭的凝视着亚马。

    亚马也收起嘲笑的神情,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很久,李公度才猛一点头,道:好,既然有你马大侠居中负责,那我就放心了,你说,你打算叫我怎么跟你配合?

    亚马松了一口气,道:龙姑娘说,叫你心里不要有任何压力,一切都按照原订计画进行。

    李公度怔了一怔!道:你们不是说,不再需要京里那些人的协助么?

    亚马干咳两声:道:龙姑娘说,那股助力虽然没有甚么太大的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你说是不是?

    李公度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我又上了那丫头的当!

    亚马笑道:龙姑娘还让我转告你,你跟京里那些人,千万要保持常态,切莫引起他们的疑心,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一旦让他们对你起了怀疑,以后的事反而不好办了。

    李公度挥手道:你不要再跟我提起那个姓龙的丫头,我才不要听她的鬼话,你只告诉我,你要我帮你甚么忙?

    亚马想了想,道:如果今天夜里你有空的话,陪我到墙里边去一趟如何?

    李公一怔道:墙里边?甚么墙里边?

    亚马道:当然是红墙里边!

    李公度登时跳了起来,道:甚么?你想去找秦光斗?

    亚马道:不错。

    李公度声色俱变道:你疯了,那个人,你居然也敢去惹他?

    亚马淡淡道:你不要紧张,我不是去惹他,只不过想去找他谈谈斤两而已。

    李公度道:你太天真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坐下来跟你谈斤两?如果能够谈粉面阎罗曹刚早就去了,也用不着把残月环都交给你了。

    亚马道:可是还有两支残月环在他手里,我若不去,问题岂不是永远没有办法解决?

    李公度慢慢坐下来,道:你就算非去不可,起码也得先把这边的力量集中起来,如果没有一点声势作后盾,你这一去,就再也不要想出来了。

    亚马道:你方才所说的声势,指的是不是神鹰那批人?

    李公度道:不错,至少他们人多,而且其中也不乏高手,当然最重要的是秦光斗跟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神鹰之间,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我想那老家伙多少总会对他们有点顾忌。

    亚马连连点头道:嗯,有道理,我等一会马上就去找司徒帮主。

    李公度道:你现在去找她已经来不及了,想叫她把人调起来,最少也得给她三、五天的时间。

    亚马笑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她点头,日落之前,我负责替她把人凑起来。

    李公度呆了呆,道:凑起来?

    亚马道:是啊,济南别的没有,叫花子满街都是,想凑个三、五百人,当非难事。

    小耗子一旁笑嘻嘻接道:眼前就有三个,你看像不像?

    他那两名兄弟也同时咧着嘴望着李公度,好像正在等待他的评断。

    李公度只扫了他们一眼,就急忙道:还有,至少你也得多带几个高手进去,凭我李公度,最多只能帮你认人指路,一旦动起手来,那可差远了。

    亚马道:我只想找他谈谈,并非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去干甚么?

    李公度神色不安的咳了咳,道:多带几个人去壮壮胆也是好的。

    亚马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好吧,我就多带一个进去。

    李公度朝楼上指了指,道:是不是她?

    亚马急忙接着道:不是她,她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办。

    李公度道:那你想带谁进去?

    亚马道:断刀浪子叶红怎么样?

    李公度神情一振,道:他肯去?

    亚马稍微迟疑了一下,道:我想他应该肯。

    小耗子又已接口道:不是应该肯,是一定肯。

    他的一名兄弟也立刻接道:不错他还欠马大侠一份人情,如果马大侠开口,绝对没有问题。

    另一个忽然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不肯去,咱们就把那二百两金子讨回来,二百两金子可不是小数目,在济南至少可以买到十个不要命的人。

    李公度也冷笑着道:那你就错了,莫说是二百两金子,就是二千两,也买不到断刀浪子那一把刀。

    亚马缓缓地点着头,道:不错,像断刀浪子那种人,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院子很小,大半个院落都遮盖在墙边一棵老树的阴影下。

    树下摆着一个炭炉,炉上煎着草药,小院中充满了草药的气味。

    叶红正坐在炉子前面,一面煽火,一面拭汗。

    拭汗所用的手巾是黑色的,就和摆在老树根下的那柄刀的颜色一样。

    亚马一走进院门,眉头就是一皱,道:你的伤还没有好?

    叶红立刻把抓好的刀又摆回原处,连头也不回,便冷冷道:你跑来干甚么?

    亚马道:你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只是路经此地,顺便来看看你的伤势。

    叶红道:谁告诉你我负了伤?

    亚马道:没有负伤,怎么会煎伤药。

    叶红道:我是在路上捡到一条受伤的狗,一时心软,把它带回来而已。

    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哼,好像对他的说词,极端不满。

    叶红这时才转回半张脸,笑笑道:那条狗伤得好像还不轻,我既然把它带回来了,你说我能不救它么?

    只听房里那人有气无力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龟儿子药也不用煎了,煎好你老子也不吃,你老子宁愿死掉,也不要你救。

    说完,紧接就是一阵急喘的咳嗽声。

    亚马骇然叫道:索命金钱钱红?

    叶红一副幸灾乐祸的调调儿,道:这次他没有索到别人的命,自己的命倒被别人索去半条,他八成是快断气了,你赶快进去问问他,有没有甚么后事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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