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只用力一捏,邢幼苹就痛得大叫。
亚马惊道:你要干甚么?
唐山奸笑道:别怕别怕,还好这根毒针并没有伤到她
邢幼苹却吓得不敢乱动了。
唐山这才赞道:这就对了,你千万不可乱动,你是我的护身符,你若乖乖的不乱动,你就绝对安全无事,你若无事,亚马就不会冲过来找我拼命
邢幼苹却放声大喊:亚马不用管我,快杀了他!
亚马却道:不行,你千万不要乱动!
唐山笑道:不错,我只是要告诉你们,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但我却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抓住那棺盖微一用力,那块厚而重的楠木棺盖,就已移开了半寸。
他咬牙切齿道:那个把我两个哥哥骗来送命的家伙就是他邢云飞,而他自己却并未真正送命,而且很可能被薛神医救活!
唐家是最近才在蜀中崛起的一个势力,不是门派而是家族。
这个唐家除了神秘又恐怖的喂毒暗器之外,并没有甚么了不起的武功。
唐家的喂毒暗器中,以毒砂、毒蒺藜、毒针,这三种威力最大,毒性最强。
江湖中人对四川唐门畏如蛇蝎,对这三种暗器,莫不闻之色变,因为所有中了这三种暗器之人,没有一个能活的下来!
那是因为这三种暗器上所含的毒素,根本没有解药。
不是他们不肯制作解药,而是连他们自己,也都还未曾研究出有效的解药来。
所以即使是他唐家自己人,要是不幸伤在这种暗器之下,也只有眼睁睁的等死,毫无办法!
这次的邢云飞能身里毒蒺藜而不死,也只因为亚马当机立断,处理得宜。
即便如此,却还是个活死人似的,只比死人多了口气而已
所以江湖中人,个个痛恨蜀中唐门之人。
所以蜀中唐氏长辈也一再告诫他们的子弟,在实力未壮大之前,切莫任意离开蜀境,切莫任意招惹江湖人!
所以唐山虽也雄心万丈,也只能乖乖地待在四川老家,终日吃喝,把自己养得肥肥的。
他也知道两个哥哥终于禁不住中原的花花世界诱惑,终于瞒住唐家长辈,悄悄到中原去闯天下去了,但是他不敢说出来,只因为唐达、唐尔二人是他的哥哥,而不是他的弟弟。
哥哥要做甚么事,弟弟虽不敢苟同,也还是只有隐忍,既无法阻止,也不敢乱打小报告。
他只有天天耽心,天天焦急。
但耽心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听说他们是要对付亚马的。
而唐山就不止一次听他叔叔说过亚马。
唐山牢牢的记住叔叔的话,他是非常崇拜这位叔叔的。
而他的耽心果然成真,当美而廉的老板派人把两具尸体运回来时,唐山就悔恨交加,惊怒不已!
当唐家为了这两个年轻有为的子弟惨死而哀伤之际,唐山便已赶了来,在雷景光的府邸内,潜伏监视许久。
他在侦察邢云飞的住处,他在等待机会亲手杀了他,为两个哥哥报仇。
亚马他是绝对惹不起的,但是要杀邢云飞却绝对不是问题,问题是恰巧有三名杀手抢先来下手,又恰巧是亚马出现,将杀手击退。
唐山惊讶的是,这个亚马非但不记仇,反而来保护邢云飞,甚至连夜将他劫了出去,装进棺材,顾了挑夫,亲自护送,要到熊耳山找薛神医,设法要将他救活!
有亚马亲自护送,唐山再想下手已不是那么容易了,幸好是天假其便,鬼使神差,在这渡口茶棚,遇到这么样一场红货之争。
亚马终于听出了一个大概,道:这批红货有两方在争,你到底是帮哪一边?
唐山阴阴冷笑:我两边都帮帮他们把对方都杀光!
亚马道:这叫做鹳蚌相争,渔翁得利?
唐山道:我却没有打算要这批红货黑货的!
亚马道:那位装醉的老先生,明明已接住了黑铁汉射去的那一箭,为甚么要忽然逃走?这件事,我本来一直都想不通的。
唐山道:现在呢?
亚马道:现在总算是想通了
唐山道:他为甚么要逃走?
亚马道:因为他虽然没有挨上黑铁汉的箭,却挨了你的喂毒金针!
唐山道:哦?
亚马道:黑铁汉天生神力,弓强箭猛,一箭射出,风声震耳!
唐山道:那位仁兄的力气,实在不小。
亚马道:那位老先生只听见了他的长箭破风之声,却没有注意到你的金针,也趁那一瞬间时机,发了出来,等他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唐山叹道:的确太迟了。
亚马道:蜀中唐家独门暗器的厉害,他当然也知道,为了保住性命,就不能不赶快逃走。
唐山叹道:只可惜他那条性命,恐怕是很难保得住的
亚马道:你对付那四个挑夫的手法,大约也是一样吧?
唐山笑道:那四个挑夫,虽然也是十二飞鹏里的,可是比起那位老大来,还差上一大截我实在是多浪费了四根金针!
亚马道:那么,黑铁汉呢?你根本可以让他走的!
唐山道:不能,千万不能让他走。
亚马道:为甚么?
唐山道:因为那个坐地分赃的,恰巧是江南一位武林大豪
亚马截口道:雷景光?
唐山完全不置可否,只说道:他老婆恰巧是四川人,跟我们唐家又带了那么一点点亲戚关系
亚马瞟了邢幼苹一眼道:其实就是邢云飞的姨妈!
唐山哈哈大笑道:你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个一石二鸟,连环杀人的妙计,却是出自我的主意。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和两个鲁莽不成器的哥哥不一样,我喜欢动脑筋,我做事一向讲究干净俐落,绝不要留下任何麻烦。
亚马笑道:只怕麻烦已跟定你啦!
唐山道:我也会把整个事件的本末,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清楚楚。
亚马点头道:你果然交代的够详细。
唐山道:那么你已知道接下来我会怎么做?
亚马道:我猜得出来。
唐山道:你也知道你该怎么做?
亚马道:我知道。
唐山眨眨眼道:你还不快点去做?
亚马也眨眨眼道:在我还没有做任何事情之前,我还是要先说一句话。
唐山道:你说。
亚马道:你要杀的是她的亲哥哥,所谓手足连心,到时候她一激动一挣扎,误触了你的毒针,你手上的护身符就会变成了一张废纸
唐山一怔!果然出手如风,一指戳中了邢幼苹的昏穴。
邢幼苹身子软倒,唐山的一只手就再也抓不住她,只能任她颓倒在地上。
但是他还是伸出一只脚去,脚尖轻轻地点住她的太阳穴使得亚马仍旧是不敢轻举妄动。
亚马显然也并不打算轻举妄动,反而缓缓地开始往后退开,一面道:我跟这个邢云飞,非亲非故,非但没有半点交情,反而差点死在他手上,所以我只好自己退开,退到远远的,只要能盯得住你
唐山道:正该如此。
亚马道:我退开,你放心杀他,为你两个笨哥哥报了仇,然后再挟持着邢幼苹回四川,直到你自以为完全的安全了,你就会放了她,或是杀了她
的确有这个可能,所以唐山并没有答话。
亚马道:无论是哪种结果,你就已经没戏唱啦,就该换我当男主角啦,嘿嘿
唐山皱眉道:嘿嘿是甚么意思?
亚马道:嘿嘿就是偷笑的意思。
唐山道:你为甚么要偷笑?
亚马道: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也就是你们唐家要倒霉的开始!
唐山道:哦?
亚马认真道:邢幼苹若是活着而平安的回到我手中,我就会开始缠住你们唐家五十天,否则我发誓会缠上一百天!
这个痴肥的大胖子开始有点喘气了。
亚马道:我会让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会让你每天至少瘦下十斤!
亚马斜眼打量他,道:以你目前的吨位来看,大概熬个七、八十天,瘦掉七、八百斤,就可以成为蜀中第一美男子啦
唐山气都喘不过来了。
亚马继续道:这一百天里,我一定有办法远远地盯住你,而又绝对不会让你找得到我,所以就算你已经后悔想爬到我面前来叩头求饶,都没有机会!
唐山道:我为甚么要求饶?
亚马道:因为我会在暗中下手,每天宰一个你们姓唐的,不管男女老幼,不管他跟你甚么关系,只要他姓唐我就宰!
唐山怒道:他们跟你又没有仇!
亚马道:却是你惹得祸!
他悠然道:你们蜀中唐门,向来以阴险狠毒出名,江湖中人早已恨之入骨,早就有打算将你们连根拔除,免得将来有一天,等你们更壮大,为害更烈
唐山眼中露出了杀机。
亚马却赫然大笑道:天下无人不知我亚马是个彻底的自大汉,我连姓甚么叫甚么都不知道,我也更不打算娶妻生子,所以你如想要弄个甚么可以要胁我的人,只怕是白费工夫
唐山咬牙道:你敢!
亚马又开始再往后退,道:我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放了邢幼苹,放过邢云飞,赶取滚回你的四川去,绝对不要妄想踏人中原一步,我也就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亚马虽然一面后退,一面心头却怦怦乱跳。
他的狠话已经说出,他也真的有能力做得到,但是他会这样做么?
就算他真的狠下心来把所有姓唐的杀光,可是没有了邢云飞,他又如何再找线索,救回鱼玄玑?
亚马极力保持冷静,一步步往后退开,眼睛却极耽心地盯住唐山。
这个阴沉毒狠的唐山,脸色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显示他的内心也反覆地挣扎煎熬着。
宇内十大高手,亚马尚未排名!
有关这个武林种马的传奇故事,他已经听得太多了。事实上唐达、唐尔加上邢云飞,三个人在极度详细的规划之下,暗杀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变成了两个半尸体!
两个半尸体,两个是他的两个哥哥,半个就是现在躺在这棺材里的邢云飞
突然他灵机一动,一面悄悄地再移开一线棺盖,悄悄地探入一只手去那只带著有毒针戒指的手,一面却大声道:你把邢云飞装进棺材几天啦?
亚马道:你不是都在暗中盯着的么?
唐山道:三天,这三天来你有没有再看过他?
亚马皱眉道:你甚么意思?
唐山道:三天前他还是活的,可是现在呢?他可不可能已经死透了?
亚马怒道:你胡说些甚么!
唐山道:好,我不胡说,我惹不起你,我投降!
亚马道:哼!
唐山道:我放了邢幼苹,我放过邢云飞,我回四川去我们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亚马不禁看些惊喜,他这一赌,终于又赢了!
其实他因为已退出了相当的距离之外,又因地势并不平坦,隔着棺材,他竟未能瞧见唐山的手已经探入棺盖移开一道小缝中去。
他小心翼翼地往内探去,他只要触及到邢云飞,只要活死人就要变成真尸体啦!
亚马如果并未亲眼瞧见,就绝对无法将邢云飞的死亡责任,硬加在自己头上,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啦。
他的手已悄悄伸入棺内。
他戒指上的毒针,有如毒蛇的利齿。
他的心是不是也像蛇一样的毒?
他的眼睛仍在注意着亚马,他的脸上仍要表演出一种虽不服气却莫可奈何的表情
突然他尖叫一声,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缩手往后跃退。
在跃退中他匆忙一瞧自己的手背,已被一种尖锐多刺的东西,刺到几个血孔。
更因他猛然缩手后退的关系,更被那些尖锐的刺,划破好几道血痕!
手背上一阵又痒又麻,他惊急大叫:毒蒺藜!
亚马大吃一惊,急纵而至。
同一时间,棺盖砰地翻开,一个全身素黑衣裳的女子,从棺内一跃而出。
棺盖以巨大的力道砰然撞中痴肥的唐山,将他那几百斤的一团肥肉撞得仰天跌倒,接着一点泛着墨蓝光芒的暗器又疾飞而至,噗地射入唐山的喉中。
所有的惊变只在一刹时间发生,唐山万万也没有想到棺材内躲着的不是红货而是一个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死在自己最拿手的唐门三种最毒的暗器之一毒蒺藜下!
亚马又惊又喜,道:鱼玄玑,是你?
鱼玄玑横身护在棺材前,应道:不错,是我。
亚马扶起倒在地上的邢幼苹,出手解开她被制住的穴道:你还好吧?
邢幼苹急切地奔去探视棺材内的邢云飞,幸好他仍安然熟睡,安然无恙。
再看那倒地而亡的唐山,喉间污黑的一滩血,翻着两只死鱼眼睛,似乎是死不瞑目。
亚马叹了口气,事情会发展成这种结局?实在出人意外,叹道:我正在耽心怎么样才能找到你你怎么会在棺材里的?你怎么会有唐门的毒蒺藜的?
鱼玄玑叹道:这枚毒蒺藜就是你从邢云飞身上挖出来的那一枚,是十二飞鹏把我绑架去的,而他,正是十二飞鹏的老么!
邢云飞是十二飞鹏的老么,却一直不让妹妹邢幼苹知道,仍旧寄居在他们的姨丈雷景光家中,仍旧在表面上为雷景光跑脚办事
他是雷景光最倚重的人手,但是为了对付这亚马,十二金就折损了铁面判官与勾魂手折损在鱼玄玑的一名保镖手勾魂的手上!
邢云飞实在低估了亚马的实力,可是那时的他,只看到了亚马的运气,道:好运气的人绝不可能一辈子都有好运气,总有一天他的运气会变坏的。
于是邢云飞再次出面诱开了亚马,调虎离山之后十二飞鹏中的四个,就下手劫走了鱼玄玑,用来要胁亚马。
谁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老么,一见鱼玄玑的美色,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欲,竟趁她还在昏迷之中,将她奸污了。
待得鱼玄玑从痛楚中醒来,生米已煮成了熟饭,情急之下就要自杀。
邢云飞立刻制住她的穴道,再苦口婆心地哀求诉说,发誓要与她天长地久,厮守终老
女人就是女人,一旦失身于他,也就终于被他的甜言蜜语所哄骗,怜其痴,悯其情,决定与他终身厮守,展示她玉清教徒的身分,要求邢云飞一定要答应与她歃血为誓,种下忠贞不二,从一而终的毒誓。
就在这时,突报曰:唐达、唐尔来访。
邢云飞对鱼玄玑说去办一件事,立刻就会回来,再来歃血也不迟
鱼玄玑只好在飞鹏堡中苦等,心中有不祥预感,苦苦哀求他的飞鹏兄弟暗中协助,暗中保护!
她当然万万也想不到,她这个决定以身相许的郎君,要去对付的竟是她玉清教的令主!
她更万万想不到的是,飞鹏帮的兄弟们,带回来的是这枚毒蒺藜!
噩耗并未将鱼玄玑击倒,她暗中祈求上苍保佑,也许有一天奇迹会出现,邢云飞会康复。
她也故意不与玉清教联络,她已打算好了,只要邢云飞一死,她立刻自杀,了却残身!
果然有奇迹出现,飞鹏帮的兄弟来报曰:亚马将邢云飞劫走,要送到熊耳山去找薛神医!
但是他们能平安到达吗?这一路上有多少人会来要邢云飞的命?
亚马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悄悄的躲入棺材内保护他,而十二飞鹏扮成挑夫,沿路保护
鱼玄玑道:只可惜这一役,原来只剩下九个半飞鹏,又折损了五个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短管,向亚马道:你的手劲比我大,你帮我把这管子弹上天去!
亚马看出这是一枚铁制的知笛,便扣在中指之上,运劲往天上弹去。
只听一阵尖锐的啃声,从管中发出。
亚马手劲果然非凡,那小管直射上天去,几乎目不能见,仍鸣鸣地响个不停。
亚马笑道:这是你们的联络信号?
鱼玄玑道:还有四名飞鹏在附近,准备随时接应。
亚马道:最后一名敌人已被你消灭,还接应甚么?
鱼玄玑道:你还要不要救他?
亚马叹道:我原是打算救醒他,好打采你的去向
鱼玄玑低声道:如今我已现身,你就可以不必救他了吗?
亚马不但由她眼神中读到祈求之色,更由邢幼苹眼中读到哀怜,不由得叹口气道:我当然还是要救他
鱼玄玑喜道:这就对了随之神情一黯。
突然远远的坡陵上,如飞般出现四条人影,一面呼啸一面奔来。
鱼玄玑道:是他们来了。
亚马道:来得正好,你这位老公,正好需要四名挑夫!
到熊耳山的这条路,对亚马来说是旧地重游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座狗熊岗。
再越过几座村镇,就是那条水流湍急的小河了。
那棵大树依然浓荫如盖,正是那日助老渔翁钓起一条金色巨鲤之处。
现在只要沿着这条小河逆行而上不到五里,就该是那薛神医的黄梅庄了!
天气实在太热,亚马决定让大家在这里休息一下。
捧起清凉的河水喝了个饱,亚马突然吸吸鼻,兴奋抬头。
邢幼苹笑道:你是不是闻到甚么味道了?
亚马抬眼望见前面竟有炊烟,空气中飘来肉香,笑道:居然有人在这里郊游烤肉。
鱼玄玑道:而且是特制的酱料。
邢幼苹道:我们这里不知道有人肚子饿了没有?
亚马见她一脸促狭相,知道她反正是要拿自己开玩笑,倒不如坦白承认道:这里面最好吃的人是我,最游手好闲的人也是我
鱼玄玑也笑道:脸皮最厚的人大概也是你
亚马起身道:那么,当然是该由我这个脸皮最厚的人出马,去向他们分一些
邢幼苹也一跃而起,道:我也去。
亚马道:你去干甚么?
邢幼苹道:因为我耽心。
亚马道:又不是去跟人打架,你耽心甚么?
邢幼苹道:别人野餐烤肉,所准备的本来就不多,能分给我们的就更少,我耽心有个脸皮厚的人,会自己吃饱了再空手回来!
亚马又好气又好笑,却无法反驳,因为他心里正好是这样想的。
鱼玄玑个性不像邢幼苹那样刁蛮,只是微微笑着,道:希望他们烤得肉够多
突然她的微笑凝结了。
因为有炊烟的那个方向,慢慢地走来一个人。
这人很高、很瘦。
身上穿着一件颜色很奇特的长衫,竟是惨碧的颜色。
他的脸也阴沉得像他的衣裳一样,一双眼睛却黯淡无光,像是两个没有底的黑洞,连眼白与眼珠子都分不出来。
他竟是个瞎子。
但他的脚步却很轻,就好像在脚底下生了一双眼睛,绝不会踩到石头,更不会掉进洞里
他背负着双手,慢慢的走了过来,脸色虽然阴沉,神态却很悠闲。
邢幼苹忍不住,问道:阁下就是前面郊游烤肉的人,你们烤的肉够不够多?
碧衫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邢幼苹皱着眉头,道:难道这人不但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聋子?
郊地里都是野花,初夏里开得正艳。
野蜂、小蝶穿梭飞舞,世间充满了生命活力。
这本来就是个适合郊游踏青的时节,碧衣人洽着野花小径走过去,又走了回来,深深地呼吸着。
他虽已无法用眼睛欣赏花的鲜艳,却还能用鼻子来领略花的的芬芳。
也许他能领略到的,有眼睛的人反而领略不到。
他沿着野花走了一圈,一句话都没有说,又慢慢的走了回去。
空气中烤肉的香味更浓了,还带着甜甜的蜜汁香味,果然是特制的酱料。
邢幼苹道:看来他的烤肉已经能吃啦
鱼玄玑却道:奇怪
邢幼苹道:甚么奇怪?
鱼玄玑道:他怎么知道这里有野花?
邢幼苹道:他的鼻子当然比我们灵得多。
鱼玄玑道:可是这么浓的烤肉香里,他怎么还能闻得到花香?
邢幼苹道:那是因为
她正转头向那片野花望去,忽然脸色大变。
本来开得好好的野花,就在这片刻之间,竟已全都枯萎。
彩色缤纷的花办,竟已赫然变成了乌黑色的,有风吹时,就一瓣瓣落了下来。
野蜂、小蝶死了一地,原来充满生命的野地,刹时变成了一片毒场。
邢幼苹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那个人放的毒?
亚马道:哼!
邢幼苹道:难道这个人是条毒蛇,只要他走过的地方,连花草都会被毒死?
亚马道:只怕连毒蛇都没有他毒。
邢幼苹道:不错,本来我以为蜀中唐家三兄弟,已是天下使毒的第一高手,可是他们和这个人一比,好像还差了很多。
鱼玄玑道:还差很多?
她不是在问邢幼苹,他只是在提醒她,道:唐门的人,下毒还得用东西帮忙,还得下在食物、酒水里、兵刀暗器上;但这人下毒,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仿佛在呼吸之间,就能将人毒死!
邢幼苹不禁吓得浑身战栗,道:这个人是谁?他跟我们这里的哪一个有仇?他为甚么要到我们面前来示威?
没有人回答。
第一个问题还没有答案,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炊烟的那边,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人很矮,很眫。
身上穿了件鲜红的衣服,圆圆的脸上,红光满面,好像比他的衣裳还红。
他也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过来,神情看来也很悠闲。
这次没有人再问这人来干甚么的了,却全部瞪大著眼睛,盯着他瞧。
这儿的花反正已全被毒死了,看你还有甚么花样能玩得出来。
这红衣人,居然也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只是顺着山径,慢慢的踱了一圈,就扬长而去,非但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玩一点花样。
但地上却多了一圈脚印,每个脚印都很深,每个脚印都像是用力刻出来的。
不管他踩到的是坚硬的石头,还是结实的泥地,每个脚印不但一样清晰,而且一样深浅!
邢幼苹望着亚马,叹道:我宁愿让大众来踩我一下,也不愿被这人踩上一脚,你呢?
亚马道:我两样都不愿意!
她并没有笑多久,因为旁边又来了一个人。
这次来的是白衣人,一身白衣如雪,脸色也冷汗得像冰雪。
别人都是慢慢的走过来,他不是。
他的身子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他就随风飘了过来。
就在这时,他忽地双手上扬,一挥一舞。
在他挥舞之间,双手之中发出一股强劲的罡风,震得这棵大树的枝叶一阵摇晃!
落叶纷飞,有如一阵飓风扫过
他双手突地一收咔嚓一声,远在他两丈外的一根树枝,竟应声而折!
亚马不由脱口赞道:好功夫!
白衣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着一阵轻风,他又飘然不见。
邢幼苹脸都吓白了。
就在这时,有人沉声道:武林种马亚马公子在哪里?
两丈外的溪水边上,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褐衣老人,手里拿着一张大红帖子,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
亚马道:我就是。
褐衣老人道:这里有一张请帖,是专程送来请亚马公子的。
亚马道:有人要请我吃饭?
褐衣老人道:正是。
亚马道:只请我一个人?
褐衣老人道:我们准备的是一整桌的丰盛酒席,随便你带多少人去都吃不完的!
亚马笑了,道:甚么时候?
褐衣老人道:就是现在。
亚马道:甚么地方?
褐衣老人一指炊烟道:就在那里!
亚马道:那倒方便得很。
褐衣老人道:不错,的确是方便得很,亚马公子只要转过这个弯,就到了。
亚马道:主人是谁呢?
褐衣老人道:主人已在扫杨以待,亚马公子只要去,就一定知道是谁了。
亚马道:既然如此,又何必专程送这请帖来?
褐衣老人道:礼不可废,请帖总是要的,就请亚马公子收下。
他的手一抬,手上的请帖就慢慢的向亚马飞了过来,飞得很稳、很慢,简直就好像下面有只看不到的手,在托住送来的一般。
亚马伸手接住,竟也毫不费半点力气,对方完全没有要藉此考较武功的意思。
亚马笑了笑,才淡淡地说道:原来阁下专程送这请帖来,为的就是要我们瞧瞧阁下这手气功的。
褐衣老人沉着脸道:亚马公子见笑了。
亚马也沉下脸,道:刚才还有几位,也都在这里露了几手很漂亮的武功,阁下认不认得他们?
褐衣老人道:认得!
亚马道:他们是谁?
褐衣老人道:你又何必问我?
亚马道:不问你问谁?
褐衣老人忽然也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间,瞟了鱼玄玑一眼。
亚马也不禁跟着看了鱼玄玑一眼,这才发现鱼玄玑的脸色,竟已苍白的全无血色。
难道这些人来找的,竟是鱼玄玑?
褐衣老人已走了。
他走的时候,亚马既没有阻拦,也没有再问。
每个人都已看出,今天来的这些人,必定和鱼玄玑有点关系。
但却没有人问鱼玄玑,因为她如果不想说,就必定有不能说的原因。
她既然不打算说出来,又何必定要去问?所以大家甚至连看都避免去看她,免得她为难。
邢幼苹甚至故意去问亚马,道:你说他刚才露的那一手是气功,是哪种气功?
亚马道:气功就是气功,只有一种。
邢幼苹道:为甚么只有一种?
亚马道:气功就是以内力发出来的无形之功,无论你怎么变化,无论你叫它甚么名字,气功就是气功!
邢幼苹道:但是总也有好的和差的之分吧?
亚马道:甚么是好的?甚么是坏的?怎么来分好坏?
邢幼苹道:这我倒是懂,好坏是一种比较
亚马道:这就对了,不管你用哪一种,不管你用甚么名称,能克敌致胜的就是好的,所以,气功如果到了他这种境界,就已经不须要甚么种了
他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谁?来自何处
鱼玄玑再也忍不住接口道:我知道,他叫强龙!
亚马骇然道:强龙?天外八龙之一?
鱼玄玑道:刚才那三个也都是。
亚马道:既然是天外八龙现身,那么这帖子的主人,当然就是鼎鼎大名的陆上龙王?
鱼玄玑道:帖子就在你手上,你何不现在就去当面问问他?
亚马道:你呢?你不去么?
鱼玄玑道:陆上龙王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去行么?
鱼玄玑转身向四飞鹏道:把棺材抬了,咱们就真的去吃他一顿!
转过那个弯,就应该看到薛神医的黄梅山庄。
黄梅山庄后面就是山脊,根本无路可通。
前面的路径上竟出现一排十余座巨大的帐棚,这十余座帐棚各自占据著有利的位置,恰巧就把山壮对外的交通全都堵死。
只有真正懂得策事攻防的将领,才懂得这种行军布阵的要领。
如果这里的主人真的是陆上龙王他就显然是位久经阵战的沙场老将。
这些帐棚的形式很奇特,有几分像关外牧民用的蒙古包,又有几分像行军驻扎用的营帐。
每座帐棚前都起了一堆火,火上烤着整只的肥羊,用铁条穿着,慢慢的转动着。
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将已调好的佐料,用刷子涂在肥羊身上,动作轻柔而仔细,就像是个母亲在为她的第一个婴儿洗澡一样。
最中央的那座帐棚最大,也最豪华,正搭建在路中央。
那个威名显赫的陆上龙王就坐在那帐棚正中央的一张虎皮软榻之上。
他就那样随随便便的斜倚在那张软榻之上,盯视着亚马,就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连亚马自己都觉得脸上似已真的被盯出了两个洞来。
亚马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眼睛,从未看见过这么样的人。
他想像中的陆上龙王也不是这样子的。
陆上龙王应该是个甚么样的人呢?
当然一定很高大、很威武、很雄壮,紫面长髯,狮鼻海口。
也许已满头白发,但是腰杆还是挺得很直,就好像你在图画中看到的天神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也一定像是洪钟巨鼓,可以震得你耳朵发麻,等到他怒气发作时,你最好的法子,就是立刻躲得远远的!
亚马甚至已准备好来听他发怒时的怒吼声。
可惜他想错了。
他一看到这陆上龙王就知道无论谁想要激起他的怒火,都很不容易。
只有从不发脾气的人,才真正可怕。
这位陆上龙王不发脾气,也绝不像你想像中的威武天神。
他脸色是苍白的,头发很稀,胡子也不长,须发都修剪的很整齐,修饰的很光洁。
一双手也保养的很好,令人很难相信这样一双手竟杀人无数。
他穿着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已不必再用华丽的衣着,和珍贵的珠宝、来炫耀自己的身分和财富。
亚马他们进来时,他也并没有站起来,无论谁进来他都不必站起来。
无论谁都不会怪他失礼。
因为他只有一条腿!
这位纵横天下,傲视武林的当代之雄,竟是个只有一条腿的残废?
巨大的帐棚里完全没有任何装饰,唯一的装饰,就是一桌丰盛的酒筵!
又长又宽的一张餐桌,至少可有二十个人的座次,桌上是那头烤得金黄油亮的肥羊,一叠叠的薄饼,一盆盆的浓汤,一盘盘的甜点,一碗碗的调味料
每人都用一柄镶着金银宝石的解手刀自己动手割下烤肉,沾着酱料,卷着薄饼,就着浓汤,痛痛快快的吃个饱。
又长又宽的桌上,还有各式各样,成堆的新鲜水果,从哈密的葡萄与香瓜,到海南的凤梨与香蕉,柳州的橙,洞庭的荔枝,闽南的桂圆,甚至有许多是非但说不出名字,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水果!
酒是来自波斯的红葡萄酒,用来自波斯的高脚水晶玻璃杯盛着,艳红如玫瑰般的颜色,令人胃口大开!
四飞鹏吃得很多,亚马却喝得不少。
邢幼苹努力保持淑女形象,却还是大快朵颐了一番,只有鱼玄玑,不吃又不喝,端坐在那棺材旁边,动都不动一下。
亚马忍不住端了杯酒过来,道:既然有人请客,食物又这么丰盛,你为甚么不吃一点?
鱼玄玑冷冷道:你尽管多吃,不必客气。
亚马道:既来之,则吃之,既来当了客人,不吃白不吃!
鱼玄玑道:我是不吃白不吃,你是吃了变白痴!
亚马一怔道:怎么会变白痴的呢?
鱼玄玑道:你以为这顿饭是白吃的么?你怎不问问吃这顿饭之后,要做甚么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亚马笑道:说的也是,且让我去问问看。
他端着酒杯上前,向那龙王深深一揖,笑道:龙王盛情款待,在下亚马备极荣宠,吃过饭之后,我们又该如何报答?
陆上龙王笑道:你以为我是这么小器的人么?你们只不过接受我一次招待,算是交个朋友,绝对不会要你们甚么报答的。
亚马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陆上龙王道:当然是真的,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请客的,而这世上也有千千万万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请得动亚马公子的!
亚马大感荣幸,道:好说
陆上龙王道:所以,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吃饱喝足,吃不完的,我还会叫人打包,送你们回去时在路上当点心!
亚马大喜道:好极了,多谢多谢!
他再来向鱼玄玑道:你看,不是白痴吧?
鱼玄玑冷笑道:送我们回去?你真的忘了我们是来干甚么的了?
亚马恍然大悟,急奔过去向陆上龙王道:我们不是要回去,我们是要进去!
陆上龙王道:进哪里去?
亚马道:进黄梅山庄。
陆上龙王道:进去做甚么?
亚马道:当然是去找薛神医!
陆上龙王笑道:去找薛神医,为的是要他设法救治你那位躺在棺材中的朋友?
亚马道:你都知道了!
陆上龙王道:你们才接近熊耳山区,我的人就已把详细情形报告给我了,我本来也该让你们进去,只可惜
亚马急切道:只可惜如何?
陆上龙王道:只可惜因为某种原因,我跟薛神医、金渔翁二人闹翻了,他们两个打我不过,就躲到他的龟洞里不出来,我也下命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亚马失笑道:你就不能进去把他从龟洞里抓出来?
陆上龙王道:不行,他布了一座奇门遁甲,我们进不去!
亚马道:一座天香幻境就把你难倒了?
陆上龙王道:天香幻境?你怎么知道的?
亚马岔开话题道:你有没有试过其他的办法,例如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反正你不怕没有人手!
陆上龙王冷笑道:没有用,我曾派一百人,排成一列,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搬,他们却愈搬愈迷糊,竟然全都掉到河边,漂出来时全都变成了白痴!
亚马吃惊道:这么厉害?你有没有试过用火攻?
陆上龙王道:我甚至连来攻城用的投火馼将沾满桐油的藤球投射而入,怪的是一阵狂风,将火焰浓烟,全都吹向这边,空气里还有奇怪的药味,人人中毒晕倒!
亚马这才吃惊不小,道:原来这薛神医竟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
陆上龙王笑道:你还想进去吗?
亚马眨眨眼,道:想!
陆上龙王又盯住他看。
亚马笑道:不用看了,我脸上绝对不会突然长出一朵花来!
陆上龙王道:我只是耽心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亚马道:你说过很多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陆上龙王道:我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亚马道:哦,原来是这一句,陆上龙王威名显赫,江湖中人莫敢缨锋,不过嘛,我亚马天生就不是个很听话的人
陆上龙王冷笑道:你敢与我为敌?
亚马亦冷笑道:不要用大帽子扣我,我不是要与你为敌,我只是从来不习惯被任何人阻路。
陆上龙王脸色一沉:可是我的命令已经下了!
亚马亦把嬉皮笑脸收起,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陆上龙王道:我手下有天龙八将,对我的命令从不打折扣。
亚马道:刚才我已见识过了其中四将
陆上龙王道:可是你还是要去?
亚马道:顶多一死,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不知死的会是谁?
陆上龙王道:好胆气我就成全你!
亚马将手中酒杯放下,道:多谢盛情!
他转向鱼玄玑道:你们联络用的那种短笛再给我一枚。
鱼玄玑向四飞鹏取过一支短笛来给他。
亚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要是一个时辰之内,还听不到我的短笛讯号,你们就抬着棺材回去吧
邢幼苹道:我陪你去。
亚马道:不行,你哥哥也许要人照顾一辈子!
鱼玄玑道:你要小心
亚马不再说话,转身往帐棚外走去。
突然一名绝色少女现身,又手拦在亚马面前,大声道:不准去!
亚马一怔!差点惊叫出声:鱼玄玑?
再回头看看,那鱼玄玑仍端坐在棺材之旁。
而这又手而立的少女长的竟如此像鱼玄玑!
不仅是亚马,就连邢幼苹与四飞鹏,亦左看看,右看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名少女长的与鱼玄玑如此相像,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个长的跟鱼玄玑一模一样的少女,伸出一根指头来,指着亚马的鼻子,大声道:我知道你叫亚马,我知道你号称武林种马我也知道人家都说宇内十大高手,亚马尚未排名!
亚马道:哦?
这少女道:这也不表示你就真的很了不起,真的可以自高自大,自以为天下没有甚么能难倒你的事情!
亚马绝不是这种人,他绝不会自以为了不起,他只不过是脾气有些倔强而已。
对于这少女的指责,他却不愿多作解释,只是淡淡地道:哦?
这少女大声道:就算你本领真的很高,运气真的很好,就算你能闯过了天龙八将的拦阻,你却还是要闯过那座见鬼的阵法,才能找得到薛神医!
她愈说愈大声,甚至激动的大声嘶吼,道:那就不是武功,不是运气所能抗衡的了,那简直简直就是白白的去送死!
亚马心中冷笑,只不过是一座天香幻境罢了,上次他就能平安闯过,再闯他一次又有何不可?
这少女却像一阵旋风似的,一闪身就绕过了亚马,晃眼间已到了鱼玄玑面前,大声道:你怎么会这么忍心?一定要叫他去送死么?
鱼玄玑脸色惨白,激动的发抖,忽地站起身来,向亚马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亚马赫然大笑,道:好,你们回去,再见!
那少女忽地又一阵旋风似地到了亚马面前道:她都要回去了,你还不走?
亚马笑道:她是她,我是我,我为甚么要跟她走?
那少女冷笑道:你少假仙啦,那棺材中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邢云飞么?鱼玄玑难道不是邢云飞的老婆么?你上黄梅庄,难道不是要找薛神医设法救邢云补磐股?
亚马道:是又如何?
那少女道:现在那个做老婆的都已决定不用救了,你这个做朋友的,又何必要冒死拼命,还不如回去算了!难道你对我这个妹妹,还有甚么不良企图?
亚马怒叱一声:住口!
这少女仍大声道:你不是号称武林种马么?你不是天下最大的色狼么?你不是见到漂亮的女人就要染指的么?你对鱼玄玑的企图,还怕我说出来么?
亚马不怒反笑道:原来你是在吃妹妹的醋!
这少女反而激怒道:见你的大头鬼,我是十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我吃她甚么醋?
亚马只是笑嘻嘻地盯着她,就像一头标准的色狼在打量一头剥光了的羔羊。
少女被他这样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竟然就觉得自己果然是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似的,顿时羞惭满面,无地自容。
只听亚马口中啧啧有声,由衷赞道:好极了,妙极了,果然是国色天香绝不比鱼玄玑差!
少女蓦地一阵无名火起,蓦地以极快的身法,旋风似地向亚马欺身而上。
扬起纤纤玉手,就向亚马一耳光打出。
她的身法实在太快,令人都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已经啪地一声的打中。
这一巴掌是盛怒出手,力道极大,自己打中的,只不过是支撑帐棚的一根粗大木柱而已。
亚马啧啧叹道:好快的身法,好刁蛮的性子!
这少女顿时怒火大盛,清叱一声再次欺身而上,拳打脚踢,一轮猛攻。
她本已轻功了得,不但得了陆上龙王真传,更经天龙八将的细心点拨,这一抢攻,真是处处杀着,招招狠毒,直教人看得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谁知她快亚马更快,一双脚牢牢地钉在地上,绝对移动不了半步,背负着一双手,只以上身左摇右晃,前伏后仰,堪堪闪过她的每一招攻击,就连半片衣角都不让她沾到半点!
旁人看来莫不惊险万状,心惊胆跳,只有这少女是攻击的当事人,心里又惊又急,一阵抢攻无效,蓦地一声清叱,走中宫,踏箭步,双拳双龙抢珠合击亚马左右太阳穴!
亚马本是后仰的身子,绝对无法再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手招架,或是离开原地向后飞退!
她自知要击倒亚马已无可能,只要能逼得他出手招架或是移动脚步,她就可以乘机下台,不至丢人到家。
谁知这亚马在这危急关头,不退反进,身子竟再往前倾,撞入了她的怀中来。
她互击的双拳只以毫厘之差,在他的脑后合击,看来就像是将他拥抱在怀中一般!
柔软坚挺的胸膛正紧紧地撞在他的胸前,而他炽热的呼吸已在自己颈项耳边,竟乘机轻语道:好香!
这少女吃惊!惊惶后跃,羞得面红耳赤,再也没有脸缠斗下去,大骂道:你去死吧!
然后就一溜烟飞奔而去。
亚马哈哈大笑,转头向鱼玄玑等人道:我要去找薛神医,只因为邢云飞是我的朋友,绝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鱼玄玑心中无限感动,但仍紧紧地闭住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邢幼苹已被刚才那一场打斗吓得呆了,那少女的一番攻击,如换做是她自己,就绝对挡不了十招!
她真耽心亚马要去闯过天龙八将又如何能过得了关?
谁知亚马似已看透心思似的,向她微微一笑,再回头转向陆上龙王道:我不耐一关一关的闯,你干脆叫他们全都现身,结阵以待,让我一次闯过去!
陆上龙王怒道:小子好狂的口气!
亚马哈哈大笑道:在你面前卑躬屈膝有用吗?
陆上龙王道:没有用!
亚马道:所以我不如干脆放狂一些!
陆上龙王道:这也叫做狂么?
亚马瞪眼道:我如不是看你只有一条腿,我现在就要向你挑战!
陆上龙王赫然大怒,由他的虎皮软塌上一跃而起,怒发戟张,吼道:你过来!
鱼玄玑却吓得面色惨臼,惊叫道:亚马不可!
亚马睥睨而视,道:为何不可?
鱼玄玑道:因为他是,他是
亚马紧逼追问,道:他究竟是甚么?
鱼玄玑痛苦的全身剧烈颤抖不已:他,他
亚马双拳一揑,骨节发出嘎嘎之声,沉声道:只要他不是你的甚么人,算就他是天王的老子,我也要去碰他一碰!
鱼玄玑拼命拉住他,哀求道:求求你,你不能去,因为,因为
亚马紧紧逼问她:因为甚么?
鱼玄玑眩然泣道:因为他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