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风堡依偎在山谷崖畔,格调优雅,房舍别致,气势雄伟。
虽然二十年前鹅风堡遭到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庄园内的殿房、月桥、凉亭被毁去十之八、九。正厅楼顶檐角的油漆也已剥落,但那牢固的石墙瓷瓦,仍然屹立无恙。
纵然在经历浩劫的摧残和无情岁月的侵蚀,这座古堡式的庄园,一草一木依然留存着它的剽悍和威严。
达就是鹅风堡的精神所在!
鹅风堡早已退出江湖,不再管江湖之事,但鹅风堡的名字,在江湖上仍然象“少林”、“武当”、“丐帮”三大门派一样的响亮。
当年鹅风堡的少主人“飞竹神魔”杨玉曾大义灭亲,用“销魂一指令”绝功杀死了父亲杨凌风,平息了武林的血风腥雨,拯救了千万人的性命,然后背着“恶魔逆子”的罪名隐入了深山。然而,武林中的人谁也不曾忘记他,包括一切崇拜者和仇人在内。
只要鹅风堡一声呼唤,武林中便会一呼百应,风呜雷动。
这就是鹅风堡声誉所在!
由于敬慕和感激,胆怯与惧怕,二十年来无论是黑白两道、三教九流、十八帮派,谁都没敢惊扰鹅风堡,鹅风堡除了处理两次干系到庄丁的事宜之外,也从未过问过江湖之事。
然而,今天却有人找上鹅风堡的麻烦了。
后院。小厅房。
三对二摆设的靠椅上坐着五人。
三张主家的靠椅,正中坐着鹅风堡的庄主凌志云,左首坐着二庄主凌志远,右首坐着凌志云的女儿凌云花。
两张宾客的靠椅,左首坐着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右首坐着从李家屯禾坪逃跑的青竹帮八臂哪咤宋兴武。
五张严肃冷峻的脸。
“爹!”凌云花呼地从靠椅中站起。
这位曾被称为“小精灵”的鹅风堡小公主,现在已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了。她螺髻高耸,环佩叮当,杏脸桃腮隐着无比春意,真可谓徐娘未老,风韵犹存。只是此刻脸上,现出一抹浓浓的哀愁和明显的焦虑。
“别急。”凌志云右手按住女儿助肩头,左手将南天秘宫的宫牌递还给姜铁成,“真是南天秘宫绑架了我的孙女儿?”
姜铁成冷冷一笑:“凌庄主不相信在下的话么?”
“哪里!哪里!”凌志云笑着,攒紧了眉头,“只不过鹅风堡已多年不问江湖之事,与南天秘宫也素无交往,不知南天秘宫为何要劫持小孙女?”
“是呀,”凌志远接口道:“南天秘宫为什么要劫持小红玉呢?”他说话急促,脸上的焦急之信不逊于凌云花。
姜铁成眼中闪烁着慧黠之光:“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去问南天秘宫的宫主南天神僧了。在下只不过是路过帝王庙,偶遇白虎帮与南天秘宫联手劫杀伍如珠和红玉姑娘,这才出手相勋,若是二位庄主不相信在下……”
凌志云急忙道:“哪里话!姜捕快行侠仗义,出手搭救了伍如珠,又赶来鹅风堡报信,我们正感恩不尽呢。”
宋兴武一旁插嘴道:“南天秘宫那个戴竹笠的人,一进庙会就盯着了小红玉,这是我亲跟看见的,当姜捕快出手搭救小红玉时,就是那人抢先劫走了小红玉……”
凌云花打断宋兴武的话:“宋壮士的话没错,伍大姐也是这么说的!爹,你还犹豫什么?快帮女儿找回红玉吧,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说着,两串泪珠已是夺眶而出。
凌志远“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弹身而起:“南天秘宫真是欺人太甚!难道鹅风堡就这么窝囊,受人欺凌不成?二哥,下令向南天秘宫讨人!”
凌志云上牙咬住下唇,阴沉着脸没有吭声,一缕鲜血从咬破的下唇嘴角往下流淌。
二十年前,他曾经铸成大错,几乎使鹅风堡毁于一旦,今日他身为庄主。决不能再做出损害鹅风堡的事。
姜铁成向宋兴武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说:“在下只是看在杨玉的面上才来此报信,情不信全由二位庄主,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凌云花一双眼睛乞求似地看着爹。
凌志云手微微一摆:“送客。”
两名身着黄色衣装的庄丁应声而出,将姜铁成、宋兴武迭至门外。
姜铁成突然扭回头说:“哦!我差一点忘了。杨红玉中的毒必须在七日之内解除,否则就没救了。”说完,又扭头走向花庭。
“姜捕快!请留步!”凌云花飞身跃出厅门。
凌志云、凌志远都没有拦她。
“我们在哪里能找到那个戴竹笠的南天秘宫杀手?”凌云花问,闪烁的眼光中透出一抹凶焰。
姜铁成没有回头,却向身后抛出一句话:“十月十八日午时在风城望江楼。”
姜铁成和宋兴武走出鹅风堡,穿过蜈蚣镇。
镇口。
姜铁成将一对判官笔递还给宋兴武:“咱们该分手了。”
“是,是。”宋兴武点头哈腰,应诺连声。
“你在京都助那桩案子就算完了。”
“谢捕快大人!”
“可你在天津的那桩案子还没完。”
“请……捕快大人开恩……”
“你现在再替我去办一件事。”姜铁成脸色十分冷峻。
“请捕快大人吩……咐。”宋兴武从姜铁成的脸上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
“赶到神龙帮秘堂去……”姜铁成压低声音下达指示。
未等他把话说清楚,宋兴武已叫嚷起来:“不!我不去!你杀了我吧!我才不会去神龙帮送死呢。”
仙是神龙帮在李家屯禾场上的漏网之鱼,哪还有重新去送肉上砧板的道理?
姜铁成犀利目光注视着宋兴武,一字一吐道:“你是李家屯三和联手行动中唯一的活人,你怕什么?”
宋兴武惊愕地瞪圆猴脸上的细眼:“什么?都……死了?阴阳郎君吴荫君,俏娘巫春花也……都死了?”
“没错。”
“是谁……杀的?”宋兴武感觉到两腿有些儿发抖。
“紫衣女郎丁香公主。”姜铁成沉声道。
“不……不可能……”
“所有的人,包括禾场上的人都是她杀的。”
“不!这更不可能!”宋兴武没明白姜铁成话中的含意,不觉又嚷了起来。
姜铁成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平缓他说:“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你明白吗?”
宋兴武顿时醒悟,一双小眼睛勾勾地盯着姜铁成冷漠的脸。
天下第一捕快也会干这种嫁锅于人的缺德事?
良久。宋兴武小心地问:“这事怎么向神龙帮龙老大说呢?”
姜铁成淡然道:“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我只能告诉你,禾场上的八人是中五香梅花针而亡,吴荫君、巫容花、尤宁三人是死在屯口的小石桥旁,其中巫、尤二人是被刀削飞了脑袋,吴荫君则是死在自己的宙魂银芒之下。”
“这……”一贯口齿伶俐朗宋兴武变得支吾起来。
姜铁成拍拍他的肩膀道:“告诉神龙帮,若要找丁香公主,十月十八日午时到凤城望江楼来。”
宋兴武细眼深处灵光一闪,姜铁成想要将这趟水搅混,来个混水摸鱼或是渔翁得利?
姜铁成目光逼视着宋兴武继续道:“此事若办好了,天津一案一笔勾消,此事若办不好,不用我说,话一露馅,在神龙帮堂你就是必死无疑。如果你不去的话,我想神龙帮迟早也会找上你。”
“小人明……白。”宋兴武两颊滚下一串汗珠;“你去吧。”姜铁成松开压在宋兴武肩头上的手臂。
宋兴武挥袖擦去头上汗水,从咬紧的牙缝中进出一句骂人的话:“好的!瘦猴精,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话音未了,人已窜过镇口,倏然不见。
姜铁成右手二指纳人口中,一声唿哨。
一匹骏马飞奔而至。
这是一匹罕见助赤红千里驹,臀部上烙有皇宫御马厩的印记,那一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飞,再加上宛若精钢般的肌肉和蕴含无比劲道的修长四肢,使人一见便被它的神姿震慑。
这也难怪,它本是御马厩千匹神驹申傲踞首位的赤兔神驹!
圣上亲赐此马,命姜铁成江南办案。姜铁成所办案之重大,由此可见一斑。
赤兔神驹奔到姜铁成身旁。
姜铁成纵身上马,一声响哨。
赤兔神驹昂头一声长嘶,猛然撒开四蹄;一线红光洒下一溜火星,从镇口麻石路面闪过。
姜铁成仗着赤兔神驹,要去追赶楚天琪。他一定要在楚天琪赶到望江楼之前,将御印金牌换回来。
楚天琪策马狂奔。
一路上,他已换了好几匹马了。然而,前面仍不见丁香公主的那一簇马队。
自己在追丁香公主么?
为什么要追丁香公主:是偶然的好奇;还是莫名的依恋?
他不知道。他只是想见到那一簇马队。
离凤城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他却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他出宫以来从未认过输,这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无法追上丁香公主的马车。
他沮丧极了,耳畔犹又响起了青衣铁骑的嘲笑声,那笑声中仿佛还夹杂着丁香公主的冷笑。
青年人本就争强好胜,象他这样从小就受秘宫要超过一切对手思想熏陶助青年,其情更甚;然而,争强好胜的人?一旦胜了就沾沾自喜,一旦输了就垂头丧气,这也是一贯通病。
眼下的楚天琪就是这样。
他早已将准备约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独自在与自己呕气。
真笨,真呆,真没用!竟会被人打下马来!
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咴——”坐骑立起前蹄,把魂不守舍的楚天琪险些掀下马来。
“好的!你也敢欺辱小爷?”他恨恨地骂着,高高举起马鞭,准备给坐骑狠狠一鞭。
马鞭停在空中,头扭向了身后,楚天琪怔住了。
一匹赤红骏马驮着一人,如同一团火球,从身后大道上滚来。
马匹奔跑速度之快,姿势之美,令楚天琪叹为观止,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神驹?
马上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思念之际,风声叱咤,马匹已从身旁擦过。近身之时更觉神驹之快,连坐骑上的人也未曾看清。
唉!一声长叹,发自心底。
蓦地,神驹速度放慢,划个漂亮的圆弧,横截到楚天琪的面前。
楚天琪的坐骑竟蹬着铁蹄连连倒退数步,这是自认甘拜下风的表现。
“妈的!不中用的东西!”楚天琪勒紧缰丝,从低压的竹缘里忿忿地骂着胯下的坐骑。
“哈哈……”姜铁成在赤兔神驹上不由发出一阵大笑。
“是你?”楚天琪惊异地抬起头。
“不错。”姜铁成敛住笑声,沉声问,“杨红玉怎么样了?”
楚天琪将手往路旁一片小树林一指:“那边说话。”不待姜铁成回答,他已策马奔向小树林。
他有许多话和疑问要问姜铁成。
姜铁成略一迟疑,亦拨转马头跟上。
奔至小树林旁,楚天琪跳下马背,将马接在一颗小树上,走入林间。
姜铁成也跳下马背,跟着走入林间。他没有栓马,任赤兔在林旁自由吃草闲游。
两人在林间的一块小草坪中站定。
姜铁成从怀中掏出南天秘宫宫牌扔过去:“给你!”
楚天琪接住宫牌看了看塞入怀中,然后摸出御印捕快金牌,但没扔给姜铁成。
姜铁成眉头一皱:“怎么啦?”
楚天琪捏着金牌沉声道:“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阁下。”
姜铁成冷声道:“请问。”
楚天琪平板着脸:“阁下在江湖出现,莫非京都又发生了与江湖人物有关的重案?”
“不错。”姜铁成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此案是否与六残门和南天秘宫有关?”楚天琪眼中光亮灼灼。
“本捕快从不说无证据的话,因此在破案之前无可奉告。”姜铁成声冷如冰。
楚天琪想了想,又问:“你与段一指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仅是朋友,他能如此买你的帐?”
“他欠我一笔人情不能不还。”
“你为什么要救杨红玉?”
“和你一样。”
楚天琪还想问什么,姜铁成突然提高声调道:“够啦!现在是该我问你的时候了。杨红玉怎样了?昊无毒是否已经解开?”
楚天琪将压住脸面的舱缘顶起,两道冷漠的寒芒盯着姜铁成:“杨红玉还在昏睡,段一指说要一百天用一百付药才能解开她体内的昊无毒。”
“很好。”姜铁成眼中光芒一闪,段一指果然践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计划正在逐步实现。
“很好?这是什么意思?”楚天琪警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姜铁成立即改口道:“段一指能解开天下无人可解的昊无毒,这不是很好么?难道不好!”
一团红火从林旁缓缓移过。
楚天琪眼睛一亮:赤兔神驹!姜铁成的坐骑是皇宫御马厩中的第一号神驹!
赤兔神驹停立在林隙口,恰在楚天琪的视线之中。它正微昂着头,迎风而立,一身肌肉如铁浇铜铸,四蹄正在不急不躁地交叉刨踢着地上的碎石。锵锵响声和溅起的火星,仿佛告诉人们,它有一股使不完的无穷无尽的力量。
赤兔是力与美的化身,它健勇优雅和傲然不羁的气质,已深深摄住了楚天琪的心。
“喂!请将金牌还给我!”姜铁成沉声喝道:“难道你想赖么?”
楚天琪痴呆面无表情的疤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深沉而别有含意的飘忽笑容:“所谓赌赢、赌输、不赌赖,这次我赌输了,但这金牌我是不会赖你的,接着!”他优雅地轻挥衣袖,手中金牌嗖地飞向空中。
金牌是投向姜铁成身后的密树丛,姜铁成不得不返身跃起,伸手去接金牌。
在此时,楚天琪身形一骤,一声长哨,身若百里流光,倏地笔直划射而出,穿林直扑赤兔神驹。
调虎离山!姜铁成闻声,刚刚抓到金牌,半空中蓦然划个美妙的半弧,迅速掠向林外。
楚天琪一个巧翻身,正落在扬蹄咆哮的赤兔神驹背鞍上,他拍拍马颈,连打三声短哨,赤兔神驹兴奋地扬起头,呼地冲上大道。
姜铁成扑出林外。迟了!迟了一步!
赤兔神驹驮着楚天琪,就象一朵驭风飞行的艳红云霭,轻灵地通向远方。
逆风中送来楚天琪一句话:“我到沙坪为你辛苦了一趟,这马借我骑几天……”
姜铁成果立在路旁,良久,良久,脸上才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赤兔神驹在官道上风驰电掣般飞奔。
楚天琪伏身在马背之上,只觉得耳边盈满呼呼的风声,两旁景物化为光影,倏地倒退消失。
他第一次驾驭千里神驹,心中格外的振奋和舒畅,抱住马颈的双手手指不自觉地轻抚着马脖。
赤兔十分精灵,颇通人意,在主人的爱抚下,不时地发出声声畅快的长嘶。
突然,他发现了前面官道上的一团尘烟。
丁香公主的马车队!
他终于追上了丁香公主的马车队!
他顿时精神大振,瞄了一眼还相距六、七十丈外的车队,一拍赤兔颈脖,气势如虹地喝道:“乖乖,给我追!小爷今日非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不可!”
亦兔仿佛听懂了楚天琪的话,精神猛振,昂然嘶啸如龙吟入空,就在啸声扬至最高亢之时,赤兔有若怒龙发威,四蹄猛蹬地面,身形如箭,笔直地射向前方。
厉风呼啸,沙石刮面刺痛。楚天琪紧抱马颈,双目专注的凝视着前面飞驰的马队,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随着距离的减短,青衣铁骑助身影已清晰可见。
青衣铁骑已觉察到有人在追赶马队,于是催马扬鞭往前疾驰。
显然青衣铁骑的坐骑也是名驹,但即使是名驹也有优劣,此刻外行人也可以看出,青衣铁骑的坐骑根本就无法与赤兔相较。
渐渐,三十丈距离变成二十丈、十丈、五丈……
蓦地,赤兔发出一声高亢激昂的欢叫,冲向马队。
与此同时,马队中也响起一声响逼云雷的嘶鸣。
“呼!呼!呼!”数支马鞭交叉成织,独向楚天琪。
楚天琪马背上微弓上身,左臂如闪电伸出,倏地将击来的五支马鞭一齐抓住,“嘭!
嘭!嘭!”几声巨响,五条青衣汉已从马背上摔下滚落道中。
“嗖!嗖!”护在马车旁的两个青衣铁骑见状,情知不妙,居然将手中长枪投向赤兔。
楚天琪急切之间,猛提缰丝,断然喝道:“跳!”与此同时,手中马鞭甩手飞出。
赤兔反应极其灵敏,应声弹身人空,腰腹猛扭,长枪从亦兔肚腹下擦过!
“哇!哇!”两声厉叫,投枪的两个青衣汉,捂着血淋淋的脸从马背上摔下。
此刻,马车窗门蓦地打开,窃内挥出一鞭抽向赤兔。
身在半空助赤兔,要避开这一鞭是万不可能!
赤兔愤怒地掀唇厉嘶,猛挫腰腹,后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开一尺,然后四蹄骡缩,在半空中“咔碰!”互蹬,弹向前方。
赤兔虽然无法避开车窗内击来的这一鞭,但它这一招却给楚天琪争得了时间。楚天琪右手斜挥,袖内寒芒闪烁,短刃正击在长鞭上。
“咔嚓!”长鞭鞭尾被削去七寸!
赤兔弹出七尺,安然落地,向前冲出数丈。
楚天琪得意地拍拍赤兔颈脖:“走!”
他已将失去的面子加倍收回,又削断了丁香公主的鞭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料,“咴——”赤兔发出一声长鸣,居然踌躇不前。
这是怎么回事?
“咻——”一声嘶鸣来自脑后。
他回过头去,马车旁一四周身雪白如玉的千里驹,正朝着亦兔引颈长嘶。
他是个驭马的好手,一眼看出那白马是一匹母马,原来如此!他忍不住“噗哧”一笑。
“咚当!”一声震响,马车顶盖被撞开,一条紫色的身影从车内弹出,一个翻身,落在白马背上。
丁香公主伸手解开系在车辕上的缰索。
楚天琪伏到赤兔耳边道:“赤兔,你老婆要追来了,还不快走!”
赤兔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中身子已电射窜出。
“喝!”丁香公主一声叱咤,白马跃过车辕,卸尾急迫。
两股旋风卷起两道尘埃,红白两道影子如同闪电在官道上闪过。
初时,两匹马都跑得十分卖力,顷刻之间,已将青衣铁骑抛得无影无踪。
半个时辰之后,赤兔速度放慢。
白马渐渐追近,三丈、
二丈、一丈……
“快!追上去!”丁香公主叱喝之声已清晰可闻。
一丈……七尺、六尺……三尺!
楚天琪扭回头,丁香公主面巾洞里的明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赤兔猛地一窜,速度骤然加快,距离又渐渐拉大,六尺、七尺……一丈、二丈、三丈!
白马调整一下速度,准备突击冲刺。
赤兔速度也随之放慢,仿佛也在调整。
白马全力冲刺,厉声长嘶。
赤兔行如流光,啸声入云。
两马之间,始终保持着三丈距离。
随后,浑身汗水淋淋的两马,速度忽快忽慢,嘶鸣之声,此起彼落,交相呼应。
一场闪电似的追遂,已经变成了两马之间的戏耍,它们仿佛早已把背上的主人忘掉,兀自在挑逗、欢嘶。
丁香公主勒住缰丝:“喂,咱们歇歇吧。”说话间,她已纵身跃下马背。
楚天琪早就在等待她的这句话,闻言立即弹身下马:“行,奔了一天,也够累的了。”
楚天琪松开疆丝,赤兔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嘶,小步跑到白马跟前。
白马报以一声欢嘶,靠近赤兔,磨鬓擦耳,十分亲热。
丁香公主仔细看过赤兔臀部上的烙印,感叹地道:“果然是赤兔,难怪我这‘雪玉’追不上它。”
雪玉?这匹白马难道是皇宫御马厩中的第二号神驹?楚天琪走了过来。
果然,他在白马的臀部上发现了御马烙印。
丁香公主为什么能拥有皇宫御马?
她究竟是什么人?
心中疑云顿起,思绪翻滚。
他还未开口,丁香公主问话了:“有了肖玉的消息?”
她冷漠的态度和冰冷的语调,使他宛若掉进了冰窟,刚才一点追逐马队的兴奋和高兴,顿时化为乌有。
他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她眸光一闪:“没有肖玉的消息,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咬住嘴唇,竹笠下脸上的刀疤一阵痉孪,他一声不响地从怀中掏出夜明珠递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丁香公主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
“这桩买卖我退了。”他语调中带有几分怨气。
“难道你不懂江湖买卖的规矩?”
“难道江湖规定能强人买卖?”
丁香公主明亮的眸子盯着他,良久,“噗哧”一笑:“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开个玩笑?”
那笑声象三月的暖风拂过,那笑容就象一朵绽开的丁香花,仿佛没有任何过节,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打斗,似心有感应,似好友重逢。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
刹时,楚天琪窒塞在胸中的阴云被暖风吹散,荡然无存!
他并不是个易动情的男人,但不知为什么每当他见到丁香公主时,便不能控制住自己。
殊不知,愈不动情的男人,愈是痴情汉!他从怀中掏出那朵她在山合送给他的,早已枯萎了的紫丁香,向她提出一个一直索绕在他脑际的问题:“你喜欢丁香花?”
丁香公主微微一笑:“是的,我喜欢丁香花,尤其是紫丁香。”
“你有四季不败的丁香花?”楚天琪又问。
“没有。这丁香花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所以四季都有,但不是四季不败。”说着,丁香公主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紫丁香。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钻入楚天琪鼻孔。
“奇怪……”楚天琪喃喃道。
他的丁香花,也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
丁香公主瞧着他,半晌,方问道:“你也喜欢丁香花?”
“是……是的。”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束丁香花的枯枝,“在宫里,师傅每天都给我一束新鲜的丁香花。”
“哦!”丁香公主惊呼一声,接过丁香花枯枝仔细看过,诧异道:“这也是温室培植的丁香,和我的丁香花品种一模一样。”
玉丁香?楚天琪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称。
“你师傅是谁?”丁香公主问。
楚天琪未加思索:“南天神僧。”
“你师傅和我师傅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罗,怎么……”丁香公主沉思道。
“你师傅是谁?”楚天琪问。
“我知道你是谁了?”丁香公主答非所问,“你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不错,正是在下!”事到如今,楚天琪只好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会有玉丁香?”
“我不知道,也许生下来就有。”
“生下来就有?”
“如果要说,那话就长了!”
“说说看。”
“当年一伙客商路过武陵山遭强人杀害,恰遇南天神僧路过救起一个婴儿,那婴儿的衣兜里就放着一朵紫丁香……”
一幕幕幻景在楚天琪眼前重叠、幻现,迸溅的鲜血,斜横的尸体,野狗啃咬的残肢,路边的白骨……
他语含悲哀,声似杜鹃泣血,充满着对父母的思念,人生的凄凉。
丁香公主目蕴泪花,心头泛起了一丝孤寂,这是她从未体味过的情绪。
赤兔和雪玉已跑入山坡草坪,嘻笑追逐,撒懒打滚,玩得十分尽兴。
不觉之间,夕阳西坠,田间炊烟四起。
遥望远处沐浴在晚霞中的神龙峰,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优美的山峰和丛林,火红的晚霞,外表看来是那样的宁静美丽,但数不清的罪恶却在它的掩护下发生,就象深山隐处有数不清的污秽一样。
不约而同间,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四目相视,两人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高昂而含悲,似乎有无比的悲愤,直可穿云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