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風堡依偎在山谷崖畔,格調優雅,房舍別緻,氣勢雄偉。
雖然二十年前鵝風堡遭到了一場空前的浩劫,莊園內的殿房、月橋、涼亭被毀去十之八、九。正廳樓頂簷角的油漆也已剝落,但那牢固的石牆瓷瓦,仍然屹立無恙。
縱然在經歷浩劫的摧殘和無情歲月的侵蝕,這座古堡式的莊園,一草一木依然留存著它的剽悍和威嚴。
達就是鵝風堡的精神所在!
鵝風堡早已退出江湖,不再管江湖之事,但鵝風堡的名字,在江湖上仍然象“少林”、“武當”、“丐幫”三大門派一樣的響亮。
當年鵝風堡的少主人“飛竹神魔”楊玉曾大義滅親,用“銷魂一指令”絕功殺死了父親楊凌風,平息了武林的血風腥雨,拯救了千萬人的性命,然後揹著“惡魔逆子”的罪名隱入了深山。然而,武林中的人誰也不曾忘記他,包括一切崇拜者和仇人在內。
只要鵝風堡一聲呼喚,武林中便會一呼百應,風嗚雷動。
這就是鵝風堡聲譽所在!
由於敬慕和感激,膽怯與懼怕,二十年來無論是黑白兩道、三教九流、十八幫派,誰都沒敢驚擾鵝風堡,鵝風堡除了處理兩次干係到莊丁的事宜之外,也從未過問過江湖之事。
然而,今天卻有人找上鵝風堡的麻煩了。
後院。小廳房。
三對二擺設的靠椅上坐著五人。
三張主家的靠椅,正中坐著鵝風堡的莊主凌志雲,左首坐著二莊主凌志遠,右首坐著凌志雲的女兒凌雲花。
兩張賓客的靠椅,左首坐著天下第一捕快姜鐵成,右首坐著從李家屯禾坪逃跑的青竹幫八臂哪吒宋興武。
五張嚴肅冷峻的臉。
“爹!”凌雲花呼地從靠椅中站起。
這位曾被稱為“小精靈”的鵝風堡小公主,現在已是三十多歲的少婦了。她螺髻高聳,環佩叮噹,杏臉桃腮隱著無比春意,真可謂徐娘未老,風韻猶存。只是此刻臉上,現出一抹濃濃的哀愁和明顯的焦慮。
“別急。”凌志雲右手按住女兒助肩頭,左手將南天秘宮的宮牌遞還給姜鐵成,“真是南天秘宮綁架了我的孫女兒?”
姜鐵成冷冷一笑:“凌莊主不相信在下的話麼?”
“哪裡!哪裡!”凌志雲笑著,攢緊了眉頭,“只不過鵝風堡已多年不問江湖之事,與南天秘宮也素無交往,不知南天秘宮為何要劫持小孫女?”
“是呀,”凌志遠接口道:“南天秘宮為什麼要劫持小紅玉呢?”他說話急促,臉上的焦急之信不遜於凌雲花。
姜鐵成眼中閃爍著慧黠之光:“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去問南天秘宮的宮主南天神僧了。在下只不過是路過帝王廟,偶遇白虎幫與南天秘宮聯手劫殺伍如珠和紅玉姑娘,這才出手相勳,若是二位莊主不相信在下……”
凌志雲急忙道:“哪裡話!姜捕快行俠仗義,出手搭救了伍如珠,又趕來鵝風堡報信,我們正感恩不盡呢。”
宋興武一旁插嘴道:“南天秘宮那個戴竹笠的人,一進廟會就盯著了小紅玉,這是我親跟看見的,當姜捕快出手搭救小紅玉時,就是那人搶先劫走了小紅玉……”
凌雲花打斷宋興武的話:“宋壯士的話沒錯,伍大姐也是這麼說的!爹,你還猶豫什麼?快幫女兒找回紅玉吧,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說著,兩串淚珠已是奪眶而出。
凌志遠“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彈身而起:“南天秘宮真是欺人太甚!難道鵝風堡就這麼窩囊,受人欺凌不成?二哥,下令向南天秘宮討人!”
凌志雲上牙咬住下唇,陰沉著臉沒有吭聲,一縷鮮血從咬破的下唇嘴角往下流淌。
二十年前,他曾經鑄成大錯,幾乎使鵝風堡毀於一旦,今日他身為莊主。決不能再做出損害鵝風堡的事。
姜鐵成向宋興武使了個眼色,站起身來說:“在下只是看在楊玉的面上才來此報信,情不信全由二位莊主,告辭!”說罷,轉身就走。
凌雲花一雙眼睛乞求似地看著爹。
凌志雲手微微一擺:“送客。”
兩名身著黃色衣裝的莊丁應聲而出,將姜鐵成、宋興武迭至門外。
姜鐵成突然扭回頭說:“哦!我差一點忘了。楊紅玉中的毒必須在七日之內解除,否則就沒救了。”說完,又扭頭走向花庭。
“姜捕快!請留步!”凌雲花飛身躍出廳門。
凌志雲、凌志遠都沒有攔她。
“我們在哪裡能找到那個戴竹笠的南天秘宮殺手?”凌雲花問,閃爍的眼光中透出一抹兇焰。
姜鐵成沒有回頭,卻向身後拋出一句話:“十月十八日午時在風城望江樓。”
姜鐵成和宋興武走出鵝風堡,穿過蜈蚣鎮。
鎮口。
姜鐵成將一對判官筆遞還給宋興武:“咱們該分手了。”
“是,是。”宋興武點頭哈腰,應諾連聲。
“你在京都助那樁案子就算完了。”
“謝捕快大人!”
“可你在天津的那樁案子還沒完。”
“請……捕快大人開恩……”
“你現在再替我去辦一件事。”姜鐵成臉色十分冷峻。
“請捕快大人吩……咐。”宋興武從姜鐵成的臉上感到了一種無形的沉重壓力。
“趕到神龍幫秘堂去……”姜鐵成壓低聲音下達指示。
未等他把話說清楚,宋興武已叫嚷起來:“不!我不去!你殺了我吧!我才不會去神龍幫送死呢。”
仙是神龍幫在李家屯禾場上的漏網之魚,哪還有重新去送肉上砧板的道理?
姜鐵成犀利目光注視著宋興武,一字一吐道:“你是李家屯三和聯手行動中唯一的活人,你怕什麼?”
宋興武驚愕地瞪圓猴臉上的細眼:“什麼?都……死了?陰陽郎君吳蔭君,俏娘巫春花也……都死了?”
“沒錯。”
“是誰……殺的?”宋興武感覺到兩腿有些兒發抖。
“紫衣女郎丁香公主。”姜鐵成沉聲道。
“不……不可能……”
“所有的人,包括禾場上的人都是她殺的。”
“不!這更不可能!”宋興武沒明白姜鐵成話中的含意,不覺又嚷了起來。
姜鐵成伸手按住他的肩頭,平緩他說:“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你明白嗎?”
宋興武頓時醒悟,一雙小眼睛勾勾地盯著姜鐵成冷漠的臉。
天下第一捕快也會幹這種嫁鍋於人的缺德事?
良久。宋興武小心地問:“這事怎麼向神龍幫龍老大說呢?”
姜鐵成淡然道:“怎麼說那是你的事。我只能告訴你,禾場上的八人是中五香梅花針而亡,吳蔭君、巫容花、尤寧三人是死在屯口的小石橋旁,其中巫、尤二人是被刀削飛了腦袋,吳蔭君則是死在自己的宙魂銀芒之下。”
“這……”一貫口齒伶俐朗宋興武變得支吾起來。
姜鐵成拍拍他的肩膀道:“告訴神龍幫,若要找丁香公主,十月十八日午時到鳳城望江樓來。”
宋興武細眼深處靈光一閃,姜鐵成想要將這趟水攪混,來個混水摸魚或是漁翁得利?
姜鐵成目光逼視著宋興武繼續道:“此事若辦好了,天津一案一筆勾消,此事若辦不好,不用我說,話一露餡,在神龍幫堂你就是必死無疑。如果你不去的話,我想神龍幫遲早也會找上你。”
“小人明……白。”宋興武兩頰滾下一串汗珠;“你去吧。”姜鐵成鬆開壓在宋興武肩頭上的手臂。
宋興武揮袖擦去頭上汗水,從咬緊的牙縫中進出一句罵人的話:“好的!瘦猴精,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話音未了,人已竄過鎮口,倏然不見。
姜鐵成右手二指納人口中,一聲唿哨。
一匹駿馬飛奔而至。
這是一匹罕見助赤紅千里駒,臀部上烙有皇宮御馬廄的印記,那一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風中輕輕飄飛,再加上宛若精鋼般的肌肉和蘊含無比勁道的修長四肢,使人一見便被它的神姿震懾。
這也難怪,它本是御馬廄千匹神駒申傲踞首位的赤兔神駒!
聖上親賜此馬,命姜鐵成江南辦案。姜鐵成所辦案之重大,由此可見一斑。
赤兔神駒奔到姜鐵成身旁。
姜鐵成縱身上馬,一聲響哨。
赤兔神駒昂頭一聲長嘶,猛然撒開四蹄;一線紅光灑下一溜火星,從鎮口麻石路面閃過。
姜鐵成仗著赤兔神駒,要去追趕楚天琪。他一定要在楚天琪趕到望江樓之前,將御印金牌換回來。
楚天琪策馬狂奔。
一路上,他已換了好幾匹馬了。然而,前面仍不見丁香公主的那一簇馬隊。
自己在追丁香公主麼?
為什麼要追丁香公主:是偶然的好奇;還是莫名的依戀?
他不知道。他只是想見到那一簇馬隊。
離鳳城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他卻還有一天半的時間。
他出宮以來從未認過輸,這次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他無法追上丁香公主的馬車。
他沮喪極了,耳畔猶又響起了青衣鐵騎的嘲笑聲,那笑聲中彷彿還夾雜著丁香公主的冷笑。
青年人本就爭強好勝,象他這樣從小就受秘宮要超過一切對手思想薰陶助青年,其情更甚;然而,爭強好勝的人?一旦勝了就沾沾自喜,一旦輸了就垂頭喪氣,這也是一貫通病。
眼下的楚天琪就是這樣。
他早已將準備約會的事拋到九霄雲外,獨自在與自己嘔氣。
真笨,真呆,真沒用!竟會被人打下馬來!
她會怎麼看待自己?
“咴——”坐騎立起前蹄,把魂不守舍的楚天琪險些掀下馬來。
“好的!你也敢欺辱小爺?”他恨恨地罵著,高高舉起馬鞭,準備給坐騎狠狠一鞭。
馬鞭停在空中,頭扭向了身後,楚天琪怔住了。
一匹赤紅駿馬馱著一人,如同一團火球,從身後大道上滾來。
馬匹奔跑速度之快,姿勢之美,令楚天琪歎為觀止,驚詫莫名。
這是什麼神駒?
馬上之人又是何方神聖?
思念之際,風聲叱吒,馬匹已從身旁擦過。近身之時更覺神駒之快,連坐騎上的人也未曾看清。
唉!一聲長嘆,發自心底。
驀地,神駒速度放慢,劃個漂亮的圓弧,橫截到楚天琪的面前。
楚天琪的坐騎竟蹬著鐵蹄連連倒退數步,這是自認甘拜下風的表現。
“媽的!不中用的東西!”楚天琪勒緊韁絲,從低壓的竹緣裡忿忿地罵著胯下的坐騎。
“哈哈……”姜鐵成在赤兔神駒上不由發出一陣大笑。
“是你?”楚天琪驚異地抬起頭。
“不錯。”姜鐵成斂住笑聲,沉聲問,“楊紅玉怎麼樣了?”
楚天琪將手往路旁一片小樹林一指:“那邊說話。”不待姜鐵成回答,他已策馬奔向小樹林。
他有許多話和疑問要問姜鐵成。
姜鐵成略一遲疑,亦撥轉馬頭跟上。
奔至小樹林旁,楚天琪跳下馬背,將馬接在一顆小樹上,走入林間。
姜鐵成也跳下馬背,跟著走入林間。他沒有栓馬,任赤兔在林旁自由吃草閒遊。
兩人在林間的一塊小草坪中站定。
姜鐵成從懷中掏出南天秘宮宮牌扔過去:“給你!”
楚天琪接住宮牌看了看塞入懷中,然後摸出御印捕快金牌,但沒扔給姜鐵成。
姜鐵成眉頭一皺:“怎麼啦?”
楚天琪捏著金牌沉聲道:“在下有幾個問題想問閣下。”
姜鐵成冷聲道:“請問。”
楚天琪平板著臉:“閣下在江湖出現,莫非京都又發生了與江湖人物有關的重案?”
“不錯。”姜鐵成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此案是否與六殘門和南天秘宮有關?”楚天琪眼中光亮灼灼。
“本捕快從不說無證據的話,因此在破案之前無可奉告。”姜鐵成聲冷如冰。
楚天琪想了想,又問:“你與段一指是什麼關係?”
“朋友。”
“朋友?僅是朋友,他能如此買你的帳?”
“他欠我一筆人情不能不還。”
“你為什麼要救楊紅玉?”
“和你一樣。”
楚天琪還想問什麼,姜鐵成突然提高聲調道:“夠啦!現在是該我問你的時候了。楊紅玉怎樣了?昊無毒是否已經解開?”
楚天琪將壓住臉面的艙緣頂起,兩道冷漠的寒芒盯著姜鐵成:“楊紅玉還在昏睡,段一指說要一百天用一百付藥才能解開她體內的昊無毒。”
“很好。”姜鐵成眼中光芒一閃,段一指果然踐約,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計劃正在逐步實現。
“很好?這是什麼意思?”楚天琪警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姜鐵成立即改口道:“段一指能解開天下無人可解的昊無毒,這不是很好麼?難道不好!”
一團紅火從林旁緩緩移過。
楚天琪眼睛一亮:赤兔神駒!姜鐵成的坐騎是皇宮御馬廄中的第一號神駒!
赤兔神駒停立在林隙口,恰在楚天琪的視線之中。它正微昂著頭,迎風而立,一身肌肉如鐵澆銅鑄,四蹄正在不急不躁地交叉刨踢著地上的碎石。鏘鏘響聲和濺起的火星,彷彿告訴人們,它有一股使不完的無窮無盡的力量。
赤兔是力與美的化身,它健勇優雅和傲然不羈的氣質,已深深攝住了楚天琪的心。
“喂!請將金牌還給我!”姜鐵成沉聲喝道:“難道你想賴麼?”
楚天琪痴呆面無表情的疤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深沉而別有含意的飄忽笑容:“所謂賭贏、賭輸、不賭賴,這次我賭輸了,但這金牌我是不會賴你的,接著!”他優雅地輕揮衣袖,手中金牌嗖地飛向空中。
金牌是投向姜鐵成身後的密樹叢,姜鐵成不得不返身躍起,伸手去接金牌。
在此時,楚天琪身形一驟,一聲長哨,身若百里流光,倏地筆直劃射而出,穿林直撲赤兔神駒。
調虎離山!姜鐵成聞聲,剛剛抓到金牌,半空中驀然劃個美妙的半弧,迅速掠向林外。
楚天琪一個巧翻身,正落在揚蹄咆哮的赤兔神駒背鞍上,他拍拍馬頸,連打三聲短哨,赤兔神駒興奮地揚起頭,呼地衝上大道。
姜鐵成撲出林外。遲了!遲了一步!
赤兔神駒馱著楚天琪,就象一朵馭風飛行的豔紅雲靄,輕靈地通向遠方。
逆風中送來楚天琪一句話:“我到沙坪為你辛苦了一趟,這馬借我騎幾天……”
姜鐵成果立在路旁,良久,良久,臉上才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
赤兔神駒在官道上風馳電掣般飛奔。
楚天琪伏身在馬背之上,只覺得耳邊盈滿呼呼的風聲,兩旁景物化為光影,倏地倒退消失。
他第一次駕馭千里神駒,心中格外的振奮和舒暢,抱住馬頸的雙手手指不自覺地輕撫著馬脖。
赤兔十分精靈,頗通人意,在主人的愛撫下,不時地發出聲聲暢快的長嘶。
突然,他發現了前面官道上的一團塵煙。
丁香公主的馬車隊!
他終於追上了丁香公主的馬車隊!
他頓時精神大振,瞄了一眼還相距六、七十丈外的車隊,一拍赤兔頸脖,氣勢如虹地喝道:“乖乖,給我追!小爺今日非要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不可!”
亦兔彷彿聽懂了楚天琪的話,精神猛振,昂然嘶嘯如龍吟入空,就在嘯聲揚至最高亢之時,赤兔有若怒龍發威,四蹄猛蹬地面,身形如箭,筆直地射向前方。
厲風呼嘯,沙石刮面刺痛。楚天琪緊抱馬頸,雙目專注的凝視著前面飛馳的馬隊,眼見雙方的距離逐漸縮短。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隨著距離的減短,青衣鐵騎助身影已清晰可見。
青衣鐵騎已覺察到有人在追趕馬隊,於是催馬揚鞭往前疾馳。
顯然青衣鐵騎的坐騎也是名駒,但即使是名駒也有優劣,此刻外行人也可以看出,青衣鐵騎的坐騎根本就無法與赤兔相較。
漸漸,三十丈距離變成二十丈、十丈、五丈……
驀地,赤兔發出一聲高亢激昂的歡叫,衝向馬隊。
與此同時,馬隊中也響起一聲響逼雲雷的嘶鳴。
“呼!呼!呼!”數支馬鞭交叉成織,獨向楚天琪。
楚天琪馬背上微弓上身,左臂如閃電伸出,倏地將擊來的五支馬鞭一齊抓住,“嘭!
嘭!嘭!”幾聲巨響,五條青衣漢已從馬背上摔下滾落道中。
“嗖!嗖!”護在馬車旁的兩個青衣鐵騎見狀,情知不妙,居然將手中長槍投向赤兔。
楚天琪急切之間,猛提韁絲,斷然喝道:“跳!”與此同時,手中馬鞭甩手飛出。
赤兔反應極其靈敏,應聲彈身人空,腰腹猛扭,長槍從亦兔肚腹下擦過!
“哇!哇!”兩聲厲叫,投槍的兩個青衣漢,捂著血淋淋的臉從馬背上摔下。
此刻,馬車窗門驀地打開,竊內揮出一鞭抽向赤兔。
身在半空助赤兔,要避開這一鞭是萬不可能!
赤兔憤怒地掀唇厲嘶,猛挫腰腹,後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開一尺,然後四蹄騾縮,在半空中“咔碰!”互蹬,彈向前方。
赤兔雖然無法避開車窗內擊來的這一鞭,但它這一招卻給楚天琪爭得了時間。楚天琪右手斜揮,袖內寒芒閃爍,短刃正擊在長鞭上。
“咔嚓!”長鞭鞭尾被削去七寸!
赤兔彈出七尺,安然落地,向前衝出數丈。
楚天琪得意地拍拍赤兔頸脖:“走!”
他已將失去的面子加倍收回,又削斷了丁香公主的鞭子,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不料,“咴——”赤兔發出一聲長鳴,居然躊躇不前。
這是怎麼回事?
“咻——”一聲嘶鳴來自腦後。
他回過頭去,馬車旁一四周身雪白如玉的千里駒,正朝著亦兔引頸長嘶。
他是個馭馬的好手,一眼看出那白馬是一匹母馬,原來如此!他忍不住“噗哧”一笑。
“咚當!”一聲震響,馬車頂蓋被撞開,一條紫色的身影從車內彈出,一個翻身,落在白馬背上。
丁香公主伸手解開系在車轅上的韁索。
楚天琪伏到赤兔耳邊道:“赤兔,你老婆要追來了,還不快走!”
赤兔發出一聲長嘯,嘯聲中身子已電射竄出。
“喝!”丁香公主一聲叱吒,白馬躍過車轅,卸尾急迫。
兩股旋風捲起兩道塵埃,紅白兩道影子如同閃電在官道上閃過。
初時,兩匹馬都跑得十分賣力,頃刻之間,已將青衣鐵騎拋得無影無蹤。
半個時辰之後,赤兔速度放慢。
白馬漸漸追近,三丈、
二丈、一丈……
“快!追上去!”丁香公主叱喝之聲已清晰可聞。
一丈……七尺、六尺……三尺!
楚天琪扭回頭,丁香公主面巾洞裡的明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赤兔猛地一竄,速度驟然加快,距離又漸漸拉大,六尺、七尺……一丈、二丈、三丈!
白馬調整一下速度,準備突擊衝刺。
赤兔速度也隨之放慢,彷彿也在調整。
白馬全力衝刺,厲聲長嘶。
赤兔行如流光,嘯聲入雲。
兩馬之間,始終保持著三丈距離。
隨後,渾身汗水淋淋的兩馬,速度忽快忽慢,嘶鳴之聲,此起彼落,交相呼應。
一場閃電似的追遂,已經變成了兩馬之間的戲耍,它們彷彿早已把背上的主人忘掉,兀自在挑逗、歡嘶。
丁香公主勒住韁絲:“喂,咱們歇歇吧。”說話間,她已縱身躍下馬背。
楚天琪早就在等待她的這句話,聞言立即彈身下馬:“行,奔了一天,也夠累的了。”
楚天琪鬆開疆絲,赤兔發出一聲興奮的歡嘶,小步跑到白馬跟前。
白馬報以一聲歡嘶,靠近赤兔,磨鬢擦耳,十分親熱。
丁香公主仔細看過赤兔臀部上的烙印,感嘆地道:“果然是赤兔,難怪我這‘雪玉’追不上它。”
雪玉?這匹白馬難道是皇宮御馬廄中的第二號神駒?楚天琪走了過來。
果然,他在白馬的臀部上發現了御馬烙印。
丁香公主為什麼能擁有皇宮御馬?
她究竟是什麼人?
心中疑雲頓起,思緒翻滾。
他還未開口,丁香公主問話了:“有了肖玉的消息?”
她冷漠的態度和冰冷的語調,使他宛若掉進了冰窟,剛才一點追逐馬隊的興奮和高興,頓時化為烏有。
他沒有答話,只是緩緩地搖搖頭。
她眸光一閃:“沒有肖玉的消息,你來找我幹什麼?”
他咬住嘴唇,竹笠下臉上的刀疤一陣痙孿,他一聲不響地從懷中掏出夜明珠遞了過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丁香公主冰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
“這樁買賣我退了。”他語調中帶有幾分怨氣。
“難道你不懂江湖買賣的規矩?”
“難道江湖規定能強人買賣?”
丁香公主明亮的眸子盯著他,良久,“噗哧”一笑:“難道我就不能與你開個玩笑?”
那笑聲象三月的暖風拂過,那笑容就象一朵綻開的丁香花,彷彿沒有任何過節,彷彿剛才沒有發生過打鬥,似心有感應,似好友重逢。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
剎時,楚天琪窒塞在胸中的陰雲被暖風吹散,蕩然無存!
他並不是個易動情的男人,但不知為什麼每當他見到丁香公主時,便不能控制住自己。
殊不知,愈不動情的男人,愈是痴情漢!他從懷中掏出那朵她在山合送給他的,早已枯萎了的紫丁香,向她提出一個一直索繞在他腦際的問題:“你喜歡丁香花?”
丁香公主微微一笑:“是的,我喜歡丁香花,尤其是紫丁香。”
“你有四季不敗的丁香花?”楚天琪又問。
“沒有。這丁香花是師傅在溫室裡培植的,所以四季都有,但不是四季不敗。”說著,丁香公主又從衣兜裡掏出一朵紫丁香。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鑽入楚天琪鼻孔。
“奇怪……”楚天琪喃喃道。
他的丁香花,也是師傅在溫室裡培植的!
丁香公主瞧著他,半晌,方問道:“你也喜歡丁香花?”
“是……是的。”他從衣襟裡摸出一束丁香花的枯枝,“在宮裡,師傅每天都給我一束新鮮的丁香花。”
“哦!”丁香公主驚呼一聲,接過丁香花枯枝仔細看過,詫異道:“這也是溫室培植的丁香,和我的丁香花品種一模一樣。”
玉丁香?楚天琪可從沒聽說過這個名稱。
“你師傅是誰?”丁香公主問。
楚天琪未加思索:“南天神僧。”
“你師傅和我師傅應該是沒有任何關係羅,怎麼……”丁香公主沉思道。
“你師傅是誰?”楚天琪問。
“我知道你是誰了?”丁香公主答非所問,“你是南天秘宮一號殺手冷血無魂追命手楚天琪!”
“不錯,正是在下!”事到如今,楚天琪只好供認不諱。
“你為什麼會有玉丁香?”
“我不知道,也許生下來就有。”
“生下來就有?”
“如果要說,那話就長了!”
“說說看。”
“當年一夥客商路過武陵山遭強人殺害,恰遇南天神僧路過救起一個嬰兒,那嬰兒的衣兜裡就放著一朵紫丁香……”
一幕幕幻景在楚天琪眼前重疊、幻現,迸濺的鮮血,斜橫的屍體,野狗啃咬的殘肢,路邊的白骨……
他語含悲哀,聲似杜鵑泣血,充滿著對父母的思念,人生的淒涼。
丁香公主目蘊淚花,心頭泛起了一絲孤寂,這是她從未體味過的情緒。
赤兔和雪玉已跑入山坡草坪,嘻笑追逐,撒懶打滾,玩得十分盡興。
不覺之間,夕陽西墜,田間炊煙四起。
遙望遠處沐浴在晚霞中的神龍峰,景色宜人,美不勝收。
優美的山峰和叢林,火紅的晚霞,外表看來是那樣的寧靜美麗,但數不清的罪惡卻在它的掩護下發生,就象深山隱處有數不清的汙穢一樣。
不約而同間,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四目相視,兩人發出一陣大笑。
笑聲高昂而含悲,似乎有無比的悲憤,直可穿雲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