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墨赶来,见哼妖人事不醒倒在地上,忙将她救醒,道:“师姐,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哼妖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东方墨道:“师弟,师弟,快,快帮我找解药……”
她拽过血姬的尸体,慌乱地翻找着。
血姬的身上光秃秃的一丝不挂,哪有什么地方能藏住解药了?哼妖突然想起来,叫道:“对了,对了,头发,头发,她的解药一定在头发里……”
她在地上爬着,找到了被自己拽掉的那一块头皮和一团乱发,摸摸索索地搜寻了半天,仍是没有解药。
她大哭起来:“完了完了,哈妖完了……”
她现在一心都在解药上,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东方墨要是想杀她,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可他在这段时日里,对他们二人的看法已有了一个全新的变化,不仅没有一丝想害她的心,反而和她一样着急,也帮她在血姬的乱发上翻找着,血姬头上的乱发大半被哼妖扯了去,只有一小半还在头上,沾满了血,腥乎乎腻渍渍,再加上她身上发出的那股骚臭味,闻着就叫人作呕,可他二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将那发丝一根根细细地筛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一粒解药。
东方墨挠头道:“怪哉!大凡使毒的人,为防万一,总是随身带着解药的,这个血姬怎么如歹毒心肠,连一料解药都不带?莫非她就不怕毒错了么?”
哼妖此刻已神志颠倒,哭着道:“哈仔哈仔,我害死了你了……”
她忽然想起哈妖还在林中躺着,忙爬起来,向来路上跑回去。
东方墨平日见她与哈妖在一起时不是打就是闹,并不见她们之间有什么感情,此时之知这二人感情竟如此深厚,心下也好生感叹,跟在她后面跑了回去。
他们确不知道,血姬的乱发中有一绺头发就是解药,可这等奇诡的解药寻常人怎能想得出,他们只当她为人阴毒,竟白白地错过了一个救哈妖的机会。一直在地上装死的泥球见她们走远,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这也是阴香姬给他们栽下的“无上灵丹”的好处,被栽下“无上灵丹”的人,心智就与一条狗相差无几,她虽然跟着血姬,在心里却仍认定阴香姬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所以出了事,还是往她那里跑,去给她送信,跟在他身后的月儿在暗中将这一切都看了个明明白白,她强捂住自己的嘴,一声也不敢吭,直到确信林中没人了,这才敢动身往回跑。
哼妖跑回哈妖倒下的地方,哈妖仍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躺着,哼妖抱起他,摇着叫道:“哈仔,哈仔,你醒醒,求求你了,不要吓我,你醒醒啊……”
哈妖无力地笑起来,道:“哼妖,你又在这里嚎么?我还没死呀!”
哼妖一把搂住他道:“啊,你没死,没死就好,走,我这就抱你回去,让师父给你驱毒。”
抱起哈妖,急勿勿地往庙里跑去,叫着:“师父,师父,救命啊!”
东方墨跟后面,道:“师姐,来,我替你背着师兄吧。”
哼妖道:“去,不用你!他是我的人,我不让任何人碰他!”
也难怪哼妖如此着急,他们二人行走江湖多年,从来没被人放倒过,原以为自己成了百毒不侵之身,这一次猝然被毒倒,自然是格外慌张了。
雷泽澈在庙中正在给粉芯驱毒。
他方才听到喊声出来,哼哈双妖已经撵着血姬往别处去了,他正要寻声跟去。
脚下一拌,却拌在了粉芯的身上,伸后一摸这人头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心下大惊,试试还有鼻息,忙将她抱回庙中,拿下面具一看是粉芯,度气试试她的气息,微弱得不能再弱了,若再耽搁,恐怕性命难保,当是之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徒弟还在外面与人交手,就将粉芯立坐起来,将手推在她的灵台穴上,为她驱起毒来。
手一触,便觉得粉芯的大穴被他运气替她催开了穴道,粉芯仍是人事不醒,倒觉出她体内的那股毒气。
他刚将粉芯的督脉理顺,正要运过周天度气向她的任脉,庙门突然“咣当”一声开了,哼妖抱着哈妖走了进来,也不看雷泽澈在干什么,跪在地上大叫着:“师父,快,救救你的徒弟吧!”
雷泽澈一惊,略一分神,粉芯体内的毒气又张狂起来,他忙凝神静气,将那毒气压在了心脉之下,伸手点了她的穴道,防止气血逆行,这才将她放稳,起身道:“好了,你别哭了,他怎么了?”
他虽然被哼哈双妖称为师父,可从来不称他们的各讳,叫师父二人他们又不答应,所以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均不用称呼,只是张嘴就说,哼哈双妖自也知道他在与谁说话,因此上也没觉有什么不便。
哼妖焦急地道:“师父,哈仔他中血姬的毒了。”
雷泽澈急忙抓过了哈妖的手腕一搭脉相,用内力一测,也是暗暗吃惊,哈妖中的毒竟比粉芯还深,粉芯有人及时封住了穴道,毒气还没有上侵,这哈妖的毒气却已经运行在心经中了。他赶紧坐下来,让哼妖扶起哈妖,运功替他驱毒他本以为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哼哈双妖的敌手,所以见粉芯危险赶紧抱她回来救治,没想到哼哈双妖竟会如此一败涂地。
为人驱毒,一开始就要渐渐理清中毒者的经脉,也不觉十分吃力,他一边运动着,一边问道:“使毒的人呢?你们怎么不将她抓住,问她要解药?”
哼妖道:“师父,人我是抓住了,不光抓住,还把她打死了呢。可那血姬的身上一丝不挂,头发就是她的衣服,我将每一根头发丝都搜遍了,还是没没有解药,唉,哈妖遇到这样阴毒的人,大概是难逃此动了。”
雷泽澈此时已将哈妖的经脉整理清楚,他们本是同门,这一切较施功与别人要容易一些,他渐渐向哈妖的经脉上度着气道:“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如果玉寒到了,就留住她,她内力深厚,若肯出手相救,这两个人或许还有望。”
哼妖道:“师父,依你说来,哈仔他没有指望了么?”
雷泽澈道:“尽人事吧。”
哼妖听他一说,张开大嘴便哭了起来。
东方墨拉了她一把道:“师姐,师父在这里运功,你在这里哭,不是影响师父吗?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哼妖听他的话,勉强收住泪,与东方墨一起走了出去。
雷泽澈理着哈妖的经脉,他方才施功为粉芯救治,已经损耗了不少的功力,现在再为哈妖施功,就犹觉吃力,可他没有一丝想罢手的意思,依旧全力为他推宫过血,要救活他。
过了约有两个时辰,他终于把哈妖心脉中的毒气,一点点排了出去。
他舒了一口气,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放下他,回头又去看粉芯。
粉芯的情形也很坏。
雷泽澈虽然封了她的穴道,可阴香姬的毒气仍一点点地漫了过来。
要知与人驱毒,点穴的时候不能将穴道彻底封死,若封得严了,血脉不通,被封住的地方便会青紫,时间长了就会坏死,所以还得留微弱的一隙让血脉通行,维持那被封往地方的血肉活力,因此别人为人驱毒,搭上手便不可再撤,免得白费力气。
可雷泽澈身边有两个身中剧毒的人,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只好使这样一个办法,像他这样做,要先将毒气逼出二人的体内甚为艰难,也就勉强能维持二人的性命而已。
他心急忙了一夜,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玉寒才到。
玉寒检查了二人的伤势,点点头,对雷泽澈道:“雷公子,你能在同时间维持这两半个人的性命,真是难为你了,这等手法和毅力,寻常人是不行的,小女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雷泽澈道:“玉女侠休要取笑,你来了就好了,若是叫我再坚持半天,别说救他们,连我自己也搭上了。”
玉寒道:“你知救不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损耗自己的功力呢?”
雷泽澈道:“这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在危难中,我不救谁救?况且我也知玉女侠马上就会回来,我相信你会帮我的,就更有信心了。”
五寒颔首道:“难得。这一夜之间,要损你五成功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雷泽澈道:“人命关天,五成功力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精血气力全在修练,救好了他们,我有十天半月的功夫又能恢复了嘛。”
玉寒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赞许。
赫若薰在一边却大不满意,道:“哼,天下竟有这样的人,杀父的仇人收作徒弟还罢了。还要舍身救他,真是一个好人么?”
雷泽澈看看她,歉然一笑,道:“若薰,我知你又要生气,可我也不能眼见他们要死不救嘛!”
赫若薰道:“你要说不杀他们,我也怨不得你,因为这当年他们确也对有养育之恩,你不好亲自下手,这情有可愿,可现在不是你要杀他,是别人杀他,你还救他,我可就真不明白了。像你这种黑白不分,认贼作父的人,我是再也不想见了!”她一甩身,向后院走去。
玉寒看看她,叹了一口气,吩咐手下的侍女道:“雪儿,莲儿,你们带人跟雷夫人去,侍候着她,顺便打扫出几间干净的房子,咱们大约得在这是往上几天。”
雪儿和莲儿应着,跟着赫若薰去了。
寒天寺是一座荒庙,庙中没有僧人,后面的小院中,蛛丝累累。尘封尘余,雪儿和莲儿先领人给赫若薰打扫了一间小房,又将后面的七、八间房子都会扫出来,她们内力都很深厚,打扫房屋也不需要扫帚,门窗一开,几个人在屋里挥袖舞袂,由中心开始,向四周推行,片刻工夫便将一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把跟在她们后面的东方默默看得眼睛都直了。
玉寒对雷泽澈道:“雷公子,这两人中的都是奇门毒药。非寻常之方可解,我这里有雪山上的‘寒蟾雪桂丸’,先给他们各自服下一丸,这药不会驱除二人身上的毒气,也可守在丹田,于心头留一片净地,咱们再慢慢地将这净地扩展开,每日为他们清理三、四条经脉,我这‘寒螗雪桂丸’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守住净地,只要你能清理出去,就是不点穴道,毒气也无法再侵入,这样算来,大约三、四天的工夫,这二人就可痊愈子。”
雷泽澈道:“如此甚好,我就管这哈妖,你管粉芯吧,都是女子,施功也便些。”
他知玉寒心性高洁。因此主动揽过哈妖。
玉寒点点头,没吭声,在心里却暗道:“唉,可惜了这么一个通情达意的人了。”
雷泽澈同哈妖武功同门,清理时顺利些,运了两个时辰的功,清出了两条经脉,玉寒那边也为粉芯清理了两条经脉,她站起来,走到哈妖身边,以纤指搭搭他的脉,道:“雷公子,你已经清出了两条,也够了,为了驱毒也是不能贪多求快的,不仅你自己受不了,他也受不了哇。”
雷泽澈听他如此说,忙敛手道:“我一时心急,倒把这忘了,多谢玉女侠提醒。”
他心中感激,不由自主地对玉寒笑了一笑,可他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笑有多么难看,忙收住了笑容。
玉寒惊愕地望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雷泽澈在她的心中,一直是风流俊俏,却不料他这一笑竟如同鬼魅一般,让她心中好生不快。
雷泽澈知道自己是吓着她了,忙低下头道:“实在抱歉,在下忘记自己一笑失形了,让玉女侠吃惊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玉寒冷冷地道:“没什么,雷公子不必自责,小女子生生死死的事也见得多了,这算得什么呢?”
她转过身,不再看雷泽澈,吩咐手下的人将粉芯抬到雷夫人的房中去,自己向外走去。
她出了庙门,心中觉得闷闷的很不舒服。
少女心中第一个男子的偶像被打破时,都会有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恼。
雷泽澈是她第一个在心里暗暗喜欢上的男人,她可以容忍他的风流韵事,却不能面对她方才看到的那一副丑像。
每一个少女都是这样的。她每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如果突然间露出了在她看来是无法忍受也无法改变的缺点,那是令她无法接受的。
虽然这缺点各自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玉寒是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她不能容忍雷泽澈的丑态。
她忽然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很没有意思。
后面有人出来,她听脚便知道是雷泽澈,可她没有回过头来,一声也没吭。
雷泽澈轻声道:“你要走了么?”
玉寒一动,她很惊讶雷泽澈竟能看破她的心思,点了点头。
雷泽澈道:“你有大事在身,走吧,这两个人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玉寒又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她知道,自己如果留在这儿,心里会不痛快。
雷泽澈默默地转身走了,走出几步,他突然站住,却没有回头道:“我不是有意吓你的。”
玉寒“嗯”了一声。
雷泽澈顿顿,又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愿意这样。”
玉寒冷冷地道:“这是你的事,与我没有关系。”
雷泽澈心中一凉。
他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完了。无论如何,玉寒也不会接受她方才看到事实。
他想起了自己看见阴灵灵那被毁的面孔后的心情。
他了解玉寒。
玉寒看着他的背影,本来想告诉大家还是朋友,可突然觉得甚没意思。
因为她就是不说,她知道在二人的心中对方也还是朋友的,而且是那种危难的时刻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身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玉寒听出是雪儿的脚步,皱了皱眉。
她一惯喜欢冷静,对手下的人约束也甚严,没有特别的急事,谁也不许这样跑,可在这荒山古庙中能有什么急事呢?她不悦地转过头,威严地道:“雪儿,跑什么?怎么这幺没有规矩?”
雪儿放轻了脚步,可脸上的惊慌却一丝未退,末待到她的身边就开口说道:“小姐,不好了,粉芯她被杀死了!”
玉寒心中也一惊,可她颇能沉得住气,面上没露了一丝惊讶,在她的身边的雷泽澈却早跑进庙内去了。
粉芯是叫赫若薰杀死的。
雪儿将粉芯抬到赫若薰的屋中,赫若薰就大是不悦,可她现在无论在雷泽澈这一伙人中还是在玉寒那一伙中,都没有任何地位,所以只好将心中的不快藏起来,还得照顾粉芯。
她不想叫人将她看成一个坏女人。
人人都是这样,在人前的时候,总要注意一下自己形象,哪怕是一些萍水相逢的人在一起,这个秉性也是难除的,如果是自己熟悉的人,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叫虚荣也好,叫虚伪也好,其实对人不是什么坏事,这是一种约束,一种社会认同的道德规范的约束,如果没有这种约束,世界大概会变得更糟。
雪儿熟知玉寒的秉性,后院有那么多的房子,她手下有那么多的侍女,她仍要将粉芯送到赫若薰的房中来,那只能说明她是不想管这件事了,她要走了。所以,她将粉芯放下后,就出去悄悄地告诉那些侍女们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赫若薰只好去照料粉芯,她见粉芯动了动,就端了一碗水去喂她。
粉芯醒了过来,她昨夜在雷泽澈为她打通穴道的时候曾经醒了一下,虽然连话也未及说就又昏了过去,可在心里却记住了雷泽澈在身边,所以一醒过来就焦急地找他:“雷公子,雷公子呢?”
赫若薰见她醒来的第一句就叫雷泽澈,心里很不快,女人就是这样,虽然她的心里已经没有雷泽澈的位置了,可听见另一个女对他这样情急,也是不痛快的,遂冷冷地道:“你找雷公子么?他在前面庙里,过一会儿就会过来看看,你需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粉芯看着道:“你是谁?”
赫千若薰道:“我么?姓赫,叫赫若薰。”
粉芯道:“啊,你就是雷夫人么?快,你快叫雷公子,派人到伏牛山上去,告诉小姐,韩长聿是个坏人,叫小姐杀了他!”
赫千若薰一惊,道:“什么?你再说一道?”
粉芯说出那一番话,体力已消耗不少,可还是急急地又说了一遍。
赫若薰站身来,道:“我知道了。”
她突然去床头拔下来剑来,向粉芯的胸前刺了下去。
粉芯未料到她能对自己下毒手,满眼均是惊愕,连喊都未及喊出来,就被她结果了性命。
赫若薰杀了人,自是不敢久留,她打开后窗要跑,猛然想到凭自己的这点轻功,不要说雷泽澈和玉寒,就是天山上的那些个侍女随便找出一个都可以先放她跑出十里地再轻而易举地追上杀了她。
她不想跑了,她要走一步险棋。
她将自己的鞋脱下一只来,向后尽的墙外抛去,做出了一个越墙而逃的假象,自己却弯脚钻到了床下她怕孩子哭起来,竟然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她以为当人们发现粉芯的尸全后,一定会跟踪追击,谁也不会料到她杀了人还不走,会藏在床下边。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先是雪儿进来,惊叫一声跑了出去,接着便乱乱的一阵脚步,不少人走了进来。
她在床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些人的脚。心里吓得突突直跳,可她摒住气息,硬着头皮挺着。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更安全。
韩长聿是玉寒的师兄,对她与韩长聿的事玉寒一定是知道的,可她没有当雷泽澈说破,证明她在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师兄的。
就是有人把赫若薰搜了来,她想只要自己肯向玉寒求情,她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出面相救的。
屋里乱了一阵,果然东方墨先追了出去,在外面喊道:“找到了!”
一些人向外面跑去。他们发现赫若薰扔出去的鞋。
雷泽澈与东方墨分头追了下去。
哼妖没有去追,她进屋看了一眼就跑了出去,守在了躺在大殿中的哈妖身边,粉芯的死让她心惊,她连一步也不敢离开哈妖了。
雪儿问道:“小姐,咱们追不追?”
玉寒摇了摇头道:“咱们走吧,干咱们的事去。粉芯死了,那一个哈妖雷公子就能救好了。”
她一摆头,雪儿她们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玉寒走在最后面。
在玉寒走到门口的时候;躲在床下的赫若薰突然清楚地听到用传音入密之法说道:“我这是最后帮你和师兄一次,你告诉他,好自为之。”
玉寒走了。
赫若薰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方出了一口气。
玉寒内力高强,性情冷静,方才众人乱成了一团,她却清晰地听到了躲在床下的若薰的心跳声。
她没有说破,可在走出庙门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不舒服。
她暗暗地发着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替师兄做违心的事了。
雷泽澈和东方墨分头追了二十余里,仍没有见到赫若薰的身影,均不甘心地折了回来。赫若薰的武功在雷泽澈心中是有数的,对她突然之间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甚为奇怪。
但山路崎岖,林深夜黑,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又分头去找,想想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杀了粉芯。
雷泽澈见玉寒已经走了,心中怏怏若失,哼妖见他们回来,出去要了几个野味,收拾吃了,东方墨也将粉芯抱出去埋了,师徒几人默默相对,竟连一句话也没有了。
东方墨到后面看看,雪儿她们将房子打扫得十分干净,便拣了离粉芯死的那间远一点的房间,请师父到后面去休息。
雷泽澈给哈妖把把脉,料想要将他身上的毒全部干净也得四、五天功夫,便让哼妖抱上哈妖,一起到后院,准备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几天。
他们却不知道,赫若薰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才趁夜色悄悄地爬出了后墙,轻轻地溜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直到料定他们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才撒腿跑起来。
她虽然从小在哼哈双妖身边,可轻功却不好,走了一夜,才到伏牛山下。一听说她是韩长聿的妹妹,守山的喽罗满满都是奉承,一边张罗着用轿抬她上山,一边派人飞快地跑到山上去报信。
赫若薰甚是奇怪。
韩长聿在山上的消息,她是在粉芯的口中听说的,在雷泽澈他们离开伏牛山时,韩长聿还未到山上,所以,连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从粉芯的口中她也听出,韩长聿在这山上也算不得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最起码还有一个小姐在管着他。
那个小姐叫阴灵灵她是知道的,雷泽澈在见到她之后将与她别后的一切都无保留地告诉她,听雷泽澈的口中听来,这阴灵灵也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韩长聿在这山上何以竟有如此威风?她的确无法知道,就是这伏牛山的人原先也没有料到,这个韩长聿在一夜之间竟成了伏牛山的主人。韩长聿是昨天早上才回到伏牛山的,算来那时间正是赫若薰昨天杀粉芯的时候。
昨日韩长聿在客店里杀了绿芯,又丢了粉芯,料想也无法交待,一个人在店中呆呆地发愁。
掌柜的头一天晚上在绿芯和粉芯面前,忽然翻脸无情,让韩长聿的心中十分恼火。可现在正用人的时候,他她不想过早地收拾他。何况在他想来,像掌柜的这种人,本来就是谁硬就跟谁的,他在伏牛山被破后还能上山来投伏牛门,本就说明他是一个只可利用,不可信任的人,对这样的人,这样的过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出去找掌柜的。
掌柜的昨夜出动后,一直也不敢进来,只听后一会儿男人嚎,一会儿女人叫,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丢掉这里逃跑吧,又舍不得偌大的一个客店和自己在这店中的地位,想不走吧,又不知最后结果毕竟是谁占了上风,得了绿芯的吩咐,他甚至不敢到后院门边听听动静,生怕叫里面的人怪罪,只好硬着头皮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见出来的是韩长聿,他叫苦不迭,未待韩长聿说话,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地求饶。
韩长聿并没有责怪他,只叫他撤出人马,去悄悄地寻找一个受伤女子的下落,谁若找到,赏银一千两。
另外让这掌柜的悄悄地回伏牛山上去一趟,找交好的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受伤的女子是否回山了。
掌柜的自然是百依百顺,可人马出去了半天,又都悄悄地回来了,在这小镇上,没有粉芯的踪影。
掌柜的也回来了,他依旧在伏牛山上的朋友现在有好几个在关卡守着,都说从昨夜到现在。除了韩爷跟黄姐先下了山,后来又有白姐下山,这伏牛山上再没走动过一个人。
韩长聿略放了点心。按原来的计划,他与血姬约定在已时会面,现在不必了,可他必须得多呆一段时间,好让山上确信他与血姬曾会过面,这样才可以把粉芯的失踪和绿芯的死都推到血姬的身上。
为了将这一切做得更让人相信,他抽出剑来,在自己腿上刺一剑,想想还怕瞒不过人去,又在自己的肋边划了一下。
看看时辰已到,他这才起身,抱了绿芯的尸全,要往伏牛山去,掌柜的自然要讨好他,叫人备了轿子,将他送上山去,他受了伤,又叫人用轿抬着,就更显得逼真了。
这边上轿刚走出镇不远,掌柜的又叫人骑马追了上来,告诉他店中来了一位女客,叫他回去一趟。
韩长聿被人抬回来,掌柜的做了一个手势,轿子直接抬到了后院,轿夫出去,悄悄关上门。
韩长聿掀开轿帘,大吃一惊,在他的眼前,笑吟吟地站着阴香姬。
在白天看来,她与昨夜又大不相同,显得更加妩媚,风姿绰约,粉面含春,让韩长聿张开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阴香姬轻轻地在他脸上扭了一把;道:“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么?”
韩长聿道:“你,你怎么……”
阴香姬笑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韩长聿道:“你不是回梁山上去了么?”
阴香姬道:“回粱山,叫我怎么舍得你哟!”
她将韩长聿拉出来,一见他身上的伤,开心地笑道:“嗯,我倒是真没有看错了,你竟有这么好的心计,看来大事可成了。”
韩长聿见她笑得可爱,正踌躇着该不该上去亲一口,一抬头,见房中又走出两个人来,不由得一惊,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两个人看上去就非比寻常。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被披头散发的道姬。她头上戴一个半寸宽的金箍,穿一身皂白道袍,两袖肥肥大大,一见便知里面藏有暗器,腰间挎有一把无鞘的宝剑,左臂上搭着一个白尾拂尘,清癯的脸上木然一片,如雕成的一般,没有一丝表情,站在那里似看不看地对着他。
后面的那个更让韩长聿心惊。
此人穿一身羽衣,肩上耸着一只秃鹰,手中投有兵器,短短的袖口只及小臂,露着一双于千硬硬的,枯枝般的手指上戴着十个足有半尺长的利甲,看上去十分锐利,甲边开着快刀,如同十把匕首一般,一双深陷的鹰跟恶狠狠地上下打量着他,显得不怀好意。
韩长聿下意认地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手一碰到剑柄,他又猛醒过来,自己的颈上戴着那该死的脖套,这些人别说与他交手,只要一念咒,他就成了烂泥一堆,摸剑又有什么用?他忙又将手放下了,纵是如此,他还是看见戴甲的人跟中凶光一闪”心中不由悚然一惊。
阴香姬格格地笑了起来,道:“韩公子,你不要怕嘛,这些都是自己人。”
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清虚子道姬。
韩长聿甚是乖觉,拱手道:“在下韩长聿参见道姬。”
道姬的头略略点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阴香姬道又道:“这位便是鹰魔女飞姬。”
韩长聿依旧拜了,那飞姬却连头也没点,只用鼻子哼了一声。
阴香姬道:“韩公子,我刚得到消息,雪山派的玉寒带着一伙人马去梁山了。”
韩长聿听了,心里一动,可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让在下跟你们一起回梁山么?”
阴香姬道:“你想跟我回梁山么?”
韩长聿道:“只要是夫人吩咐,在下照办就是了,在夫人面前,在下还用想么?”
阴香姬格格地笑起来,道:“很好,你很会说话,但愿你心中想的和嘴上说的也是一样就好了。”
韩长聿道:“夫人此言,在下可有担当不起了,我对夫人心服口服,忠心耿耿,夫人莫非还有什么信不过我的么?”
阴香姬看着他。
韩长聿也看着他。
阴香姬点点头道:“嗯,你敢看我的眼睛,可见你说的是实话了。好。我告诉你,粱山是不回去了,她玉寒愿意就让她打好了,在我的梁山上有三千六百个机关,她能活着下来,就算就是她的运气,到那时,伏牛山上我还会有三十六百个机关,我看她可打得完么?”
韩长聿道:“噢,我明白了,夫人是想要和在下一起上伏牛山么?”
阴香姬道:“这也不必,伏牛山你一个人也对付得了。”
我们去对付别人一伙人。
韩长聿道:“怎么,阴帮还有别的敌人么?”
阴香姬道:“阴帮的仇人也多了,岂止一个有?我要对付的这个人叫雷泽澈,他与这伏牛山上的人大有关系,现在他领着哼哈双妖正在几十里外的一个破庙里,哼妖受了重伤,他在给哈妖治伤,估计也该耗费不少功力,我们去解决了他,也给你除了后顾之忧,三日之后,到山上与你会合。”
韩长聿道:“遵命。”
阴香姬道:“对了,我再送你一样东西,这几个项圈你带上,你若能寻个机会套在那几个丫头的脖子上,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些人是在我阴帮逃出去的,我想亲手处置她们。”
她从袖中抖出几个项圈,软软地揉成一团,对韩长聿道:“你过来,你将密诀说给你听。”
韩长聿凑过去,阴香姬用传音入密之法向他交待了项圈的用法,最后道:“你听着,山上的那位小姐是我的女儿,我不想你杀死她,要不然,我对你可不客气。”
韩长聿的内力也颇深厚,听她此言,也用传音入密之法道:“夫人的意思是是叫我放了呢??”
阴香姬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那么笨的人吧?该怎么办还用我教你么?”
韩长聿点了点头。
阴香姬交待了这件事,心里才轻松下来,她开口道:“你听明白了?”
韩长聿知道是故意说给那两个人听,也开言道:“明白了,多谢夫人指点。”
阴香姬笑起来,道:“韩长聿,你听着,在我们阴帮,男人从来都是只配戴项圈的,像这样知道项圈的密诀,你还是第一个。”
韩长聿躬身道:“多谢夫人的信任,在下一定不负夫人所望。”
阴香姬颔首道:“嗯,你可以走了。”
韩长聿返身回那飞姬和道姬施了一礼,这才向外走去。
无意中,他向厢房中瞟了一眼,蓦然觉得那里杀气腾腾,定睛一看,果然有几双眼眼在盯着他。
他不敢再看,忙掉头走去。
心里忖道:“看来,阴帮的高手可能都在这里了。”
韩长聿坐的马来来到伏牛山下,远远就见山门下的旗杆挑起了一条长约丈把的红布,心中起疑,向前来接他的白旗旗领道:“这是怎么回事?”
旗领道:“韩爷,咱们山上大喜了,小姐昨天子时喜得麒麟贵子,现在山上山下都在庆贺呢!”
韩长聿笑笑,他在心里最惧的就是这个小姐,听阴香姬的意思,若是难为了她,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现在她生了孩子,体力想是弱得多,对付起来更容易些,而且也不怕她动了胎气,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阴香姬责怪。
他点点头,下了车,吩咐道:“你们将白姐的尸体抬了。给我送到山上去。”
旗领这才发现韩长聿受了伤,大惊道:“韩爷,你这是?”
韩长聿道:“阴帮不讲江湖规矩,暗算我们,唉,可叹白姐她……”
他的眼里,竟果真挤出两行泪来。
旗领对这位白姐的死倒不放在身上,只是围在韩长聿身边道:“韩爷,你伤成这样,我叫人抬了你走吧。”
韩长聿摆摆手道:“不必了。”
我下山办事,损兵折将,有什么面子还坐轿子上去?我就这样走吧,自当是负荆请罪了。
旗领道:“韩爷,刀剑无眼,咱们过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谁能保万无一失呢?我想小姐也不会责怪你,她要是责怪你,我们各旗的旗领都会出面求情的。”
韩长聿苦笑一声道:“唉,女人的心思和男人不一样,她们岂能像你白旗领这样明事?你不要劝了,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有朝一日韩爷要是出人头地了,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
旗领们在一起也常为在这几个女人的统治下愤愤不平,他们跟着韩长聿打过几次仗,见他的武功和智谋都不在那几位女子之下,更为他抱不平,在心里,早就将他奉为了首领的。
将心比心,他们也料定韩长聿不会永远愿意这样听人号令,听他如此一说,白旗领附耳道:“韩爷,山上若是对不起你,你怎么办呢?”
韩长聿道:“你们也都看的,我为这伏牛门是尽了力了,若因这一事重重地处分我,我心里也有些不平,到时说不得要辞别下山了。”
白旗领道:“韩爷何必要卞山呢?自古以来,各派的掌门都是有能有德者居之,韩爷何不就坐了这个掌门?”
韩长聿看他一眼道:“白旗领,这话你可是只好跟我说说罢了,要是叫别人知道,小心掉了脑袋。”
白旗领道:“属下从来当韩爷是知心人,若是跟别人,怎敢说这样的话?”
韩长聿拍拍他,一言不发,转身向山上走去。他一瘸一拐,走起来甚是费力,旗领又叫人拾了轿子跟上去,劝了又劝,韩长聿只是不肯上轿,跟在抬绿芯的喽罗后面,一路上哀哀叹叹地上了山。从山下到山上依次是白、黄、红、黑四旗,韩长聿都依先前一样,将戏照演了一遍,探出除了那红旗外,各旗都对他耿耿忠心,心下大喜,尤其是山上的黑旗,其中大部是伏牛山上的旧人马,对过去的山寨都有感情,更是盼着有人翻了这个天。当初安排他们这班人马在山上时,白芯就曾反对,可韩长聿说这些人对山上的地形熟悉,一旦对敌可以一当十,紫芯地并无防范他,觉得他说得在理,就将这些人留了下来。
山人早就听一旗旗传上来的消息,蓝芯、翠芯、白芯一起迎了出来,接过绿芯的尸体,放声大哭。
韩长聿也满脸是泪,跟着她们一起哭了起来。
里面传出话来,小姐不能出来,叫韩长聿到大厅上去回话。
韩长聿跟在白芯的后面进了门,中庭乃是禁地,除白芯等六人外,其他人等一概不许入内,在门口,那些抬着绿芯的喽罗便停下来,将她交给了翠芯和蓝芯,白芯在前面领着,韩长聿跟她的后面。
翠芯、蓝芯在他身后,进了院,侍女在身后关上了大门。韩长聿回头看看,大门紧闭,蓝芯和翠芯哭哭啼啼,根本没有防备,他悄悄地摸摸项圈,刚要掏出来,前面的白芯突然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剑逼在了他的喉头上,厉声喝道:“韩长聿,你是怎样害死绿芯的,还不快与我从实招来!”
韩长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