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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東方墨趕來,見哼妖人事不醒倒在地上,忙將她救醒,道:“師姐,師姐,你這是怎麼了?”

    哼妖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拽住東方墨道:“師弟,師弟,快,快幫我找解藥……”

    她拽過血姬的屍體,慌亂地翻找着。

    血姬的身上光禿禿的一絲不掛,哪有什麼地方能藏住解藥了?哼妖突然想起來,叫道:“對了,對了,頭髮,頭髮,她的解藥一定在頭髮裏……”

    她在地上爬着,找到了被自己拽掉的那一塊頭皮和一團亂髮,摸摸索索地搜尋了半天,仍是沒有解藥。

    她大哭起來:“完了完了,哈妖完了……”

    她現在一心都在解藥上,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東方墨要是想殺她,真是再容易不過了。可他在這段時日裏,對他們二人的看法已有了一個全新的變化,不僅沒有一絲想害她的心,反而和她一樣着急,也幫她在血姬的亂髮上翻找着,血姬頭上的亂髮大半被哼妖扯了去,只有一小半還在頭上,沾滿了血,腥乎乎膩漬漬,再加上她身上發出的那股騷臭味,聞着就叫人作嘔,可他二人此刻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將那髮絲一根根細細地篩了一遍,仍然沒有找到一粒解藥。

    東方墨撓頭道:“怪哉!大凡使毒的人,為防萬一,總是隨身帶着解藥的,這個血姬怎麼如歹毒心腸,連一料解藥都不帶?莫非她就不怕毒錯了麼?”

    哼妖此刻已神志顛倒,哭着道:“哈仔哈仔,我害死了你了……”

    她忽然想起哈妖還在林中躺着,忙爬起來,向來路上跑回去。

    東方墨平日見她與哈妖在一起時不是打就是鬧,並不見她們之間有什麼感情,此時之知這二人感情竟如此深厚,心下也好生感嘆,跟在她後面跑了回去。

    他們確不知道,血姬的亂髮中有一綹頭髮就是解藥,可這等奇詭的解藥尋常人怎能想得出,他們只當她為人陰毒,竟白白地錯過了一個救哈妖的機會。一直在地上裝死的泥球見她們走遠,才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這也是陰香姬給他們栽下的“無上靈丹”的好處,被栽下“無上靈丹”的人,心智就與一條狗相差無幾,她雖然跟着血姬,在心裏卻仍認定陰香姬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所以出了事,還是往她那裏跑,去給她送信,跟在他身後的月兒在暗中將這一切都看了個明明白白,她強捂住自己的嘴,一聲也不敢吭,直到確信林中沒人了,這才敢動身往回跑。

    哼妖跑回哈妖倒下的地方,哈妖仍在那裏一動不動地躺着,哼妖抱起他,搖着叫道:“哈仔,哈仔,你醒醒,求求你了,不要嚇我,你醒醒啊……”

    哈妖無力地笑起來,道:“哼妖,你又在這裏嚎麼?我還沒死呀!”

    哼妖一把摟住他道:“啊,你沒死,沒死就好,走,我這就抱你回去,讓師父給你驅毒。”

    抱起哈妖,急勿勿地往廟裏跑去,叫着:“師父,師父,救命啊!”

    東方墨跟後面,道:“師姐,來,我替你揹着師兄吧。”

    哼妖道:“去,不用你!他是我的人,我不讓任何人碰他!”

    也難怪哼妖如此着急,他們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從來沒被人放倒過,原以為自己成了百毒不侵之身,這一次猝然被毒倒,自然是格外慌張了。

    雷澤澈在廟中正在給粉芯驅毒。

    他方才聽到喊聲出來,哼哈雙妖已經攆着血姬往別處去了,他正要尋聲跟去。

    腳下一拌,卻拌在了粉芯的身上,伸後一摸這人頭上戴着一個青銅面具,心下大驚,試試還有鼻息,忙將她抱回廟中,拿下面具一看是粉芯,度氣試試她的氣息,微弱得不能再弱了,若再耽擱,恐怕性命難保,當是之時,也顧不上自己的徒弟還在外面與人交手,就將粉芯立坐起來,將手推在她的靈台穴上,為她驅起毒來。

    手一觸,便覺得粉芯的大穴被他運氣替她催開了穴道,粉芯仍是人事不醒,倒覺出她體內的那股毒氣。

    他剛將粉芯的督脈理順,正要運過周天度氣向她的任脈,廟門突然“咣噹”一聲開了,哼妖抱着哈妖走了進來,也不看雷澤澈在幹什麼,跪在地上大叫着:“師父,快,救救你的徒弟吧!”

    雷澤澈一驚,略一分神,粉芯體內的毒氣又張狂起來,他忙凝神靜氣,將那毒氣壓在了心脈之下,伸手點了她的穴道,防止氣血逆行,這才將她放穩,起身道:“好了,你別哭了,他怎麼了?”

    他雖然被哼哈雙妖稱為師父,可從來不稱他們的各諱,叫師父二人他們又不答應,所以跟你們説話的時候,均不用稱呼,只是張嘴就説,哼哈雙妖自也知道他在與誰説話,因此上也沒覺有什麼不便。

    哼妖焦急地道:“師父,哈仔他中血姬的毒了。”

    雷澤澈急忙抓過了哈妖的手腕一搭脈相,用內力一測,也是暗暗吃驚,哈妖中的毒竟比粉芯還深,粉芯有人及時封住了穴道,毒氣還沒有上侵,這哈妖的毒氣卻已經運行在心經中了。他趕緊坐下來,讓哼妖扶起哈妖,運功替他驅毒他本以為在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是哼哈雙妖的敵手,所以見粉芯危險趕緊抱她回來救治,沒想到哼哈雙妖竟會如此一敗塗地。

    為人驅毒,一開始就要漸漸理清中毒者的經脈,也不覺十分吃力,他一邊運動着,一邊問道:“使毒的人呢?你們怎麼不將她抓住,問她要解藥?”

    哼妖道:“師父,人我是抓住了,不光抓住,還把她打死了呢。可那血姬的身上一絲不掛,頭髮就是她的衣服,我將每一根頭髮絲都搜遍了,還是沒沒有解藥,唉,哈妖遇到這樣陰毒的人,大概是難逃此動了。”

    雷澤澈此時已將哈妖的經脈整理清楚,他們本是同門,這一切較施功與別人要容易一些,他漸漸向哈妖的經脈上度着氣道:“你們兩個,去門口守着,不要讓別人進來,如果玉寒到了,就留住她,她內力深厚,若肯出手相救,這兩個人或許還有望。”

    哼妖道:“師父,依你説來,哈仔他沒有指望了麼?”

    雷澤澈道:“盡人事吧。”

    哼妖聽他一説,張開大嘴便哭了起來。

    東方墨拉了她一把道:“師姐,師父在這裏運功,你在這裏哭,不是影響師父嗎?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哼妖聽他的話,勉強收住淚,與東方墨一起走了出去。

    雷澤澈理着哈妖的經脈,他方才施功為粉芯救治,已經損耗了不少的功力,現在再為哈妖施功,就猶覺吃力,可他沒有一絲想罷手的意思,依舊全力為他推宮過血,要救活他。

    過了約有兩個時辰,他終於把哈妖心脈中的毒氣,一點點排了出去。

    他舒了一口氣,伸手點了他的穴道,放下他,回頭又去看粉芯。

    粉芯的情形也很壞。

    雷澤澈雖然封了她的穴道,可陰香姬的毒氣仍一點點地漫了過來。

    要知與人驅毒,點穴的時候不能將穴道徹底封死,若封得嚴了,血脈不通,被封住的地方便會青紫,時間長了就會壞死,所以還得留微弱的一隙讓血脈通行,維持那被封往地方的血肉活力,因此別人為人驅毒,搭上手便不可再撤,免得白費力氣。

    可雷澤澈身邊有兩個身中劇毒的人,顧了這個就顧不了那個,只好使這樣一個辦法,像他這樣做,要先將毒氣逼出二人的體內甚為艱難,也就勉強能維持二人的性命而已。

    他心急忙了一夜,已經筋疲力盡的時候,玉寒才到。

    玉寒檢查了二人的傷勢,點點頭,對雷澤澈道:“雷公子,你能在同時間維持這兩半個人的性命,真是難為你了,這等手法和毅力,尋常人是不行的,小女子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雷澤澈道:“玉女俠休要取笑,你來了就好了,若是叫我再堅持半天,別説救他們,連我自己也搭上了。”

    玉寒道:“你知救不了他們,為什麼還要損耗自己的功力呢?”

    雷澤澈道:“這兩個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在危難中,我不救誰救?況且我也知玉女俠馬上就會回來,我相信你會幫我的,就更有信心了。”

    五寒頷首道:“難得。這一夜之間,要損你五成功力,你不會不知道吧?”

    雷澤澈道:“人命關天,五成功力又算得了什麼呢?況且精血氣力全在修練,救好了他們,我有十天半月的功夫又能恢復了嘛。”

    玉寒看了他一眼,神情頗為讚許。

    赫若薰在一邊卻大不滿意,道:“哼,天下竟有這樣的人,殺父的仇人收作徒弟還罷了。還要捨身救他,真是一個好人麼?”

    雷澤澈看看她,歉然一笑,道:“若薰,我知你又要生氣,可我也不能眼見他們要死不救嘛!”

    赫若薰道:“你要説不殺他們,我也怨不得你,因為這當年他們確也對有養育之恩,你不好親自下手,這情有可願,可現在不是你要殺他,是別人殺他,你還救他,我可就真不明白了。像你這種黑白不分,認賊作父的人,我是再也不想見了!”她一甩身,向後院走去。

    玉寒看看她,嘆了一口氣,吩咐手下的侍女道:“雪兒,蓮兒,你們帶人跟雷夫人去,侍候着她,順便打掃出幾間乾淨的房子,咱們大約得在這是往上幾天。”

    雪兒和蓮兒應着,跟着赫若薰去了。

    寒天寺是一座荒廟,廟中沒有僧人,後面的小院中,蛛絲累累。塵封塵餘,雪兒和蓮兒先領人給赫若薰打掃了一間小房,又將後面的七、八間房子都會掃出來,她們內力都很深厚,打掃房屋也不需要掃帚,門窗一開,幾個人在屋裏揮袖舞袂,由中心開始,向四周推行,片刻工夫便將一間房打掃得乾乾淨淨,把跟在她們後面的東方默默看得眼睛都直了。

    玉寒對雷澤澈道:“雷公子,這兩人中的都是奇門毒藥。非尋常之方可解,我這裏有雪山上的‘寒蟾雪桂丸’,先給他們各自服下一丸,這藥不會驅除二人身上的毒氣,也可守在丹田,於心頭留一片淨地,咱們再慢慢地將這淨地擴展開,每日為他們清理三、四條經脈,我這‘寒螗雪桂丸’最大的好處便是能守住淨地,只要你能清理出去,就是不點穴道,毒氣也無法再侵入,這樣算來,大約三、四天的工夫,這二人就可痊癒子。”

    雷澤澈道:“如此甚好,我就管這哈妖,你管粉芯吧,都是女子,施功也便些。”

    他知玉寒心性高潔。因此主動攬過哈妖。

    玉寒點點頭,沒吭聲,在心裏卻暗道:“唉,可惜了這麼一個通情達意的人了。”

    雷澤澈同哈妖武功同門,清理時順利些,運了兩個時辰的功,清出了兩條經脈,玉寒那邊也為粉芯清理了兩條經脈,她站起來,走到哈妖身邊,以纖指搭搭他的脈,道:“雷公子,你已經清出了兩條,也夠了,為了驅毒也是不能貪多求快的,不僅你自己受不了,他也受不了哇。”

    雷澤澈聽他如此説,忙斂手道:“我一時心急,倒把這忘了,多謝玉女俠提醒。”

    他心中感激,不由自主地對玉寒笑了一笑,可他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笑有多麼難看,忙收住了笑容。

    玉寒驚愕地望着他,連話都説不出來了。

    雷澤澈在她的心中,一直是風流俊俏,卻不料他這一笑竟如同鬼魅一般,讓她心中好生不快。

    雷澤澈知道自己是嚇着她了,忙低下頭道:“實在抱歉,在下忘記自己一笑失形了,讓玉女俠吃驚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玉寒冷冷地道:“沒什麼,雷公子不必自責,小女子生生死死的事也見得多了,這算得什麼呢?”

    她轉過身,不再看雷澤澈,吩咐手下的人將粉芯抬到雷夫人的房中去,自己向外走去。

    她出了廟門,心中覺得悶悶的很不舒服。

    少女心中第一個男子的偶像被打破時,都會有這種説不出道不明的苦惱。

    雷澤澈是她第一個在心裏暗暗喜歡上的男人,她可以容忍他的風流韻事,卻不能面對她方才看到的那一副醜像。

    每一個少女都是這樣的。她每一個喜歡上的男人如果突然間露出了在她看來是無法忍受也無法改變的缺點,那是令她無法接受的。

    雖然這缺點各自不同,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玉寒是一個冰清玉潔的人,她不能容忍雷澤澈的醜態。

    她忽然覺得自己呆在這裏很沒有意思。

    後面有人出來,她聽腳便知道是雷澤澈,可她沒有回過頭來,一聲也沒吭。

    雷澤澈輕聲道:“你要走了麼?”

    玉寒一動,她很驚訝雷澤澈竟能看破她的心思,點了點頭。

    雷澤澈道:“你有大事在身,走吧,這兩個人有我在這裏就可以了。”

    玉寒又點點頭,她不知道自己該説什麼,可她知道,自己如果留在這兒,心裏會不痛快。

    雷澤澈默默地轉身走了,走出幾步,他突然站住,卻沒有回頭道:“我不是有意嚇你的。”

    玉寒“嗯”了一聲。

    雷澤澈頓頓,又道:“其實,我自己也不願意這樣。”

    玉寒冷冷地道:“這是你的事,與我沒有關係。”

    雷澤澈心中一涼。

    他知道他們二人之間完了。無論如何,玉寒也不會接受她方才看到事實。

    他想起了自己看見陰靈靈那被毀的面孔後的心情。

    他了解玉寒。

    玉寒看着他的背影,本來想告訴大家還是朋友,可突然覺得甚沒意思。

    因為她就是不説,她知道在二人的心中對方也還是朋友的,而且是那種危難的時刻可以兩肋插刀的朋友。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身後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玉寒聽出是雪兒的腳步,皺了皺眉。

    她一慣喜歡冷靜,對手下的人約束也甚嚴,沒有特別的急事,誰也不許這樣跑,可在這荒山古廟中能有什麼急事呢?她不悦地轉過頭,威嚴地道:“雪兒,跑什麼?怎麼這幺沒有規矩?”

    雪兒放輕了腳步,可臉上的驚慌卻一絲未退,末待到她的身邊就開口説道:“小姐,不好了,粉芯她被殺死了!”

    玉寒心中也一驚,可她頗能沉得住氣,面上沒露了一絲驚訝,在她的身邊的雷澤澈卻早跑進廟內去了。

    粉芯是叫赫若薰殺死的。

    雪兒將粉芯抬到赫若薰的屋中,赫若薰就大是不悦,可她現在無論在雷澤澈這一夥人中還是在玉寒那一夥中,都沒有任何地位,所以只好將心中的不快藏起來,還得照顧粉芯。

    她不想叫人將她看成一個壞女人。

    人人都是這樣,在人前的時候,總要注意一下自己形象,哪怕是一些萍水相逢的人在一起,這個秉性也是難除的,如果是自己熟悉的人,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

    叫虛榮也好,叫虛偽也好,其實對人不是什麼壞事,這是一種約束,一種社會認同的道德規範的約束,如果沒有這種約束,世界大概會變得更糟。

    雪兒熟知玉寒的秉性,後院有那麼多的房子,她手下有那麼多的侍女,她仍要將粉芯送到赫若薰的房中來,那隻能説明她是不想管這件事了,她要走了。所以,她將粉芯放下後,就出去悄悄地告訴那些侍女們收拾東西,準備動身。

    赫若薰只好去照料粉芯,她見粉芯動了動,就端了一碗水去喂她。

    粉芯醒了過來,她昨夜在雷澤澈為她打通穴道的時候曾經醒了一下,雖然連話也未及説就又昏了過去,可在心裏卻記住了雷澤澈在身邊,所以一醒過來就焦急地找他:“雷公子,雷公子呢?”

    赫若薰見她醒來的第一句就叫雷澤澈,心裏很不快,女人就是這樣,雖然她的心裏已經沒有雷澤澈的位置了,可聽見另一個女對他這樣情急,也是不痛快的,遂冷冷地道:“你找雷公子麼?他在前面廟裏,過一會兒就會過來看看,你需要什麼,跟我説就行了。”

    粉芯看着道:“你是誰?”

    赫千若薰道:“我麼?姓赫,叫赫若薰。”

    粉芯道:“啊,你就是雷夫人麼?快,你快叫雷公子,派人到伏牛山上去,告訴小姐,韓長聿是個壞人,叫小姐殺了他!”

    赫千若薰一驚,道:“什麼?你再説一道?”

    粉芯説出那一番話,體力已消耗不少,可還是急急地又説了一遍。

    赫若薰站身來,道:“我知道了。”

    她突然去牀頭拔下來劍來,向粉芯的胸前刺了下去。

    粉芯未料到她能對自己下毒手,滿眼均是驚愕,連喊都未及喊出來,就被她結果了性命。

    赫若薰殺了人,自是不敢久留,她打開後窗要跑,猛然想到憑自己的這點輕功,不要説雷澤澈和玉寒,就是天山上的那些個侍女隨便找出一個都可以先放她跑出十里地再輕而易舉地追上殺了她。

    她不想跑了,她要走一步險棋。

    她將自己的鞋脱下一隻來,向後盡的牆外拋去,做出了一個越牆而逃的假象,自己卻彎腳鑽到了牀下她怕孩子哭起來,竟然伸手點了她的啞穴。

    她以為當人們發現粉芯的屍全後,一定會跟蹤追擊,誰也不會料到她殺了人還不走,會藏在牀下邊。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先是雪兒進來,驚叫一聲跑了出去,接着便亂亂的一陣腳步,不少人走了進來。

    她在牀下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些人的腳。心裏嚇得突突直跳,可她摒住氣息,硬着頭皮挺着。

    她覺得自己在這裏更安全。

    韓長聿是玉寒的師兄,對她與韓長聿的事玉寒一定是知道的,可她沒有當雷澤澈説破,證明她在心裏還是向着自己的師兄的。

    就是有人把赫若薰搜了來,她想只要自己肯向玉寒求情,她看在師兄的面子上也一定會出面相救的。

    屋裏亂了一陣,果然東方墨先追了出去,在外面喊道:“找到了!”

    一些人向外面跑去。他們發現赫若薰扔出去的鞋。

    雷澤澈與東方墨分頭追了下去。

    哼妖沒有去追,她進屋看了一眼就跑了出去,守在了躺在大殿中的哈妖身邊,粉芯的死讓她心驚,她連一步也不敢離開哈妖了。

    雪兒問道:“小姐,咱們追不追?”

    玉寒搖了搖頭道:“咱們走吧,幹咱們的事去。粉芯死了,那一個哈妖雷公子就能救好了。”

    她一擺頭,雪兒她們一言不發,向外走去。

    玉寒走在最後面。

    在玉寒走到門口的時候;躲在牀下的赫若薰突然清楚地聽到用傳音入密之法説道:“我這是最後幫你和師兄一次,你告訴他,好自為之。”

    玉寒走了。

    赫若薰嚇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方出了一口氣。

    玉寒內力高強,性情冷靜,方才眾人亂成了一團,她卻清晰地聽到了躲在牀下的若薰的心跳聲。

    她沒有説破,可在走出廟門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裏很不舒服。

    她暗暗地發着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替師兄做違心的事了。

    雷澤澈和東方墨分頭追了二十餘里,仍沒有見到赫若薰的身影,均不甘心地折了回來。赫若薰的武功在雷澤澈心中是有數的,對她突然之間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甚為奇怪。

    但山路崎嶇,林深夜黑,他們畢竟只有兩個人,又分頭去找,想想有所疏忽也在所難免,只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她為何要殺了粉芯。

    雷澤澈見玉寒已經走了,心中怏怏若失,哼妖見他們回來,出去要了幾個野味,收拾吃了,東方墨也將粉芯抱出去埋了,師徒幾人默默相對,竟連一句話也沒有了。

    東方墨到後面看看,雪兒她們將房子打掃得十分乾淨,便揀了離粉芯死的那間遠一點的房間,請師父到後面去休息。

    雷澤澈給哈妖把把脈,料想要將他身上的毒全部乾淨也得四、五天功夫,便讓哼妖抱上哈妖,一起到後院,準備在這裏安安穩穩地住幾天。

    他們卻不知道,赫若薰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才趁夜色悄悄地爬出了後牆,輕輕地溜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直到料定他們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才撒腿跑起來。

    她雖然從小在哼哈雙妖身邊,可輕功卻不好,走了一夜,才到伏牛山下。一聽説她是韓長聿的妹妹,守山的嘍羅滿滿都是奉承,一邊張羅着用轎抬她上山,一邊派人飛快地跑到山上去報信。

    赫若薰甚是奇怪。

    韓長聿在山上的消息,她是在粉芯的口中聽説的,在雷澤澈他們離開伏牛山時,韓長聿還未到山上,所以,連他們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從粉芯的口中她也聽出,韓長聿在這山上也算不得一個什麼了不起的角色,最起碼還有一個小姐在管着他。

    那個小姐叫陰靈靈她是知道的,雷澤澈在見到她之後將與她別後的一切都無保留地告訴她,聽雷澤澈的口中聽來,這陰靈靈也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韓長聿在這山上何以竟有如此威風?她的確無法知道,就是這伏牛山的人原先也沒有料到,這個韓長聿在一夜之間竟成了伏牛山的主人。韓長聿是昨天早上才回到伏牛山的,算來那時間正是赫若薰昨天殺粉芯的時候。

    昨日韓長聿在客店裏殺了綠芯,又丟了粉芯,料想也無法交待,一個人在店中呆呆地發愁。

    掌櫃的頭一天晚上在綠芯和粉芯面前,忽然翻臉無情,讓韓長聿的心中十分惱火。可現在正用人的時候,他她不想過早地收拾他。何況在他想來,像掌櫃的這種人,本來就是誰硬就跟誰的,他在伏牛山被破後還能上山來投伏牛門,本就説明他是一個只可利用,不可信任的人,對這樣的人,這樣的過錯也是可以原諒的。

    他出去找掌櫃的。

    掌櫃的昨夜出動後,一直也不敢進來,只聽後一會兒男人嚎,一會兒女人叫,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想丟掉這裏逃跑吧,又捨不得偌大的一個客店和自己在這店中的地位,想不走吧,又不知最後結果畢竟是誰佔了上風,得了綠芯的吩咐,他甚至不敢到後院門邊聽聽動靜,生怕叫裏面的人怪罪,只好硬着頭皮等着裏面的人出來。

    見出來的是韓長聿,他叫苦不迭,未待韓長聿説話,就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地求饒。

    韓長聿並沒有責怪他,只叫他撤出人馬,去悄悄地尋找一個受傷女子的下落,誰若找到,賞銀一千兩。

    另外讓這掌櫃的悄悄地回伏牛山上去一趟,找交好的人打聽一下,看看這個受傷的女子是否回山了。

    掌櫃的自然是百依百順,可人馬出去了半天,又都悄悄地回來了,在這小鎮上,沒有粉芯的蹤影。

    掌櫃的也回來了,他依舊在伏牛山上的朋友現在有好幾個在關卡守着,都説從昨夜到現在。除了韓爺跟黃姐先下了山,後來又有白姐下山,這伏牛山上再沒走動過一個人。

    韓長聿略放了點心。按原來的計劃,他與血姬約定在已時會面,現在不必了,可他必須得多呆一段時間,好讓山上確信他與血姬曾會過面,這樣才可以把粉芯的失蹤和綠芯的死都推到血姬的身上。

    為了將這一切做得更讓人相信,他抽出劍來,在自己腿上刺一劍,想想還怕瞞不過人去,又在自己的肋邊劃了一下。

    看看時辰已到,他這才起身,抱了綠芯的屍全,要往伏牛山去,掌櫃的自然要討好他,叫人備了轎子,將他送上山去,他受了傷,又叫人用轎抬着,就更顯得逼真了。

    這邊上轎剛走出鎮不遠,掌櫃的又叫人騎馬追了上來,告訴他店中來了一位女客,叫他回去一趟。

    韓長聿被人抬回來,掌櫃的做了一個手勢,轎子直接抬到了後院,轎伕出去,悄悄關上門。

    韓長聿掀開轎簾,大吃一驚,在他的眼前,笑吟吟地站着陰香姬。

    在白天看來,她與昨夜又大不相同,顯得更加嫵媚,風姿綽約,粉面含春,讓韓長聿張開的嘴巴半天沒有合上。

    陰香姬輕輕地在他臉上扭了一把;道:“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麼?”

    韓長聿道:“你,你怎麼……”

    陰香姬笑道:“我為什麼就不能來?”

    韓長聿道:“你不是回梁山上去了麼?”

    陰香姬道:“回粱山,叫我怎麼捨得你喲!”

    她將韓長聿拉出來,一見他身上的傷,開心地笑道:“嗯,我倒是真沒有看錯了,你竟有這麼好的心計,看來大事可成了。”

    韓長聿見她笑得可愛,正躊躇着該不該上去親一口,一抬頭,見房中又走出兩個人來,不由得一驚,將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這兩個人看上去就非比尋常。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被披頭散髮的道姬。她頭上戴一個半寸寬的金箍,穿一身皂白道袍,兩袖肥肥大大,一見便知裏面藏有暗器,腰間挎有一把無鞘的寶劍,左臂上搭着一個白尾拂塵,清癯的臉上木然一片,如雕成的一般,沒有一絲表情,站在那裏似看不看地對着他。

    後面的那個更讓韓長聿心驚。

    此人穿一身羽衣,肩上聳着一隻禿鷹,手中投有兵器,短短的袖口只及小臂,露着一雙於千硬硬的,枯枝般的手指上戴着十個足有半尺長的利甲,看上去十分鋭利,甲邊開着快刀,如同十把匕首一般,一雙深陷的鷹跟惡狠狠地上下打量着他,顯得不懷好意。

    韓長聿下意認地摸了摸腰間的劍柄。

    手一碰到劍柄,他又猛醒過來,自己的頸上戴着那該死的脖套,這些人別説與他交手,只要一念咒,他就成了爛泥一堆,摸劍又有什麼用?他忙又將手放下了,縱是如此,他還是看見戴甲的人跟中兇光一閃”心中不由悚然一驚。

    陰香姬格格地笑了起來,道:“韓公子,你不要怕嘛,這些都是自己人。”

    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清虛子道姬。

    韓長聿甚是乖覺,拱手道:“在下韓長聿參見道姬。”

    道姬的頭略略點了一下,算是答應了。

    陰香姬道又道:“這位便是鷹魔女飛姬。”

    韓長聿依舊拜了,那飛姬卻連頭也沒點,只用鼻子哼了一聲。

    陰香姬道:“韓公子,我剛得到消息,雪山派的玉寒帶着一夥人馬去梁山了。”

    韓長聿聽了,心裏一動,可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讓在下跟你們一起回梁山麼?”

    陰香姬道:“你想跟我回梁山麼?”

    韓長聿道:“只要是夫人吩咐,在下照辦就是了,在夫人面前,在下還用想麼?”

    陰香姬格格地笑起來,道:“很好,你很會説話,但願你心中想的和嘴上説的也是一樣就好了。”

    韓長聿道:“夫人此言,在下可有擔當不起了,我對夫人心服口服,忠心耿耿,夫人莫非還有什麼信不過我的麼?”

    陰香姬看着他。

    韓長聿也看着他。

    陰香姬點點頭道:“嗯,你敢看我的眼睛,可見你説的是實話了。好。我告訴你,粱山是不回去了,她玉寒願意就讓她打好了,在我的梁山上有三千六百個機關,她能活着下來,就算就是她的運氣,到那時,伏牛山上我還會有三十六百個機關,我看她可打得完麼?”

    韓長聿道:“噢,我明白了,夫人是想要和在下一起上伏牛山麼?”

    陰香姬道:“這也不必,伏牛山你一個人也對付得了。”

    我們去對付別人一夥人。

    韓長聿道:“怎麼,陰幫還有別的敵人麼?”

    陰香姬道:“陰幫的仇人也多了,豈止一個有?我要對付的這個人叫雷澤澈,他與這伏牛山上的人大有關係,現在他領着哼哈雙妖正在幾十裏外的一個破廟裏,哼妖受了重傷,他在給哈妖治傷,估計也該耗費不少功力,我們去解決了他,也給你除了後顧之憂,三日之後,到山上與你會合。”

    韓長聿道:“遵命。”

    陰香姬道:“對了,我再送你一樣東西,這幾個項圈你帶上,你若能尋個機會套在那幾個丫頭的脖子上,事情就好辦多了,這些人是在我陰幫逃出去的,我想親手處置她們。”

    她從袖中抖出幾個項圈,軟軟地揉成一團,對韓長聿道:“你過來,你將密訣説給你聽。”

    韓長聿湊過去,陰香姬用傳音入密之法向他交待了項圈的用法,最後道:“你聽着,山上的那位小姐是我的女兒,我不想你殺死她,要不然,我對你可不客氣。”

    韓長聿的內力也頗深厚,聽她此言,也用傳音入密之法道:“夫人的意思是是叫我放了呢??”

    陰香姬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那麼笨的人吧?該怎麼辦還用我教你麼?”

    韓長聿點了點頭。

    陰香姬交待了這件事,心裏才輕鬆下來,她開口道:“你聽明白了?”

    韓長聿知道是故意説給那兩個人聽,也開言道:“明白了,多謝夫人指點。”

    陰香姬笑起來,道:“韓長聿,你聽着,在我們陰幫,男人從來都是隻配戴項圈的,像這樣知道項圈的密訣,你還是第一個。”

    韓長聿躬身道:“多謝夫人的信任,在下一定不負夫人所望。”

    陰香姬頷首道:“嗯,你可以走了。”

    韓長聿返身回那飛姬和道姬施了一禮,這才向外走去。

    無意中,他向廂房中瞟了一眼,驀然覺得那裏殺氣騰騰,定睛一看,果然有幾雙眼眼在盯着他。

    他不敢再看,忙掉頭走去。

    心裏忖道:“看來,陰幫的高手可能都在這裏了。”

    韓長聿坐的馬來來到伏牛山下,遠遠就見山門下的旗杆挑起了一條長約丈把的紅布,心中起疑,向前來接他的白旗旗領道:“這是怎麼回事?”

    旗領道:“韓爺,咱們山上大喜了,小姐昨天子時喜得麒麟貴子,現在山上山下都在慶賀呢!”

    韓長聿笑笑,他在心裏最懼的就是這個小姐,聽陰香姬的意思,若是難為了她,日後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現在她生了孩子,體力想是弱得多,對付起來更容易些,而且也不怕她動了胎氣,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陰香姬責怪。

    他點點頭,下了車,吩咐道:“你們將白姐的屍體抬了。給我送到山上去。”

    旗領這才發現韓長聿受了傷,大驚道:“韓爺,你這是?”

    韓長聿道:“陰幫不講江湖規矩,暗算我們,唉,可嘆白姐她……”

    他的眼裏,竟果真擠出兩行淚來。

    旗領對這位白姐的死倒不放在身上,只是圍在韓長聿身邊道:“韓爺,你傷成這樣,我叫人抬了你走吧。”

    韓長聿擺擺手道:“不必了。”

    我下山辦事,損兵折將,有什麼面子還坐轎子上去?我就這樣走吧,自當是負荊請罪了。

    旗領道:“韓爺,刀劍無眼,咱們過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誰能保萬無一失呢?我想小姐也不會責怪你,她要是責怪你,我們各旗的旗領都會出面求情的。”

    韓長聿苦笑一聲道:“唉,女人的心思和男人不一樣,她們豈能像你白旗領這樣明事?你不要勸了,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有朝一日韓爺要是出人頭地了,自然忘不了你的好處。”

    旗領們在一起也常為在這幾個女人的統治下憤憤不平,他們跟着韓長聿打過幾次仗,見他的武功和智謀都不在那幾位女子之下,更為他抱不平,在心裏,早就將他奉為了首領的。

    將心比心,他們也料定韓長聿不會永遠願意這樣聽人號令,聽他如此一説,白旗領附耳道:“韓爺,山上若是對不起你,你怎麼辦呢?”

    韓長聿道:“你們也都看的,我為這伏牛門是盡了力了,若因這一事重重地處分我,我心裏也有些不平,到時説不得要辭別下山了。”

    白旗領道:“韓爺何必要卞山呢?自古以來,各派的掌門都是有能有德者居之,韓爺何不就坐了這個掌門?”

    韓長聿看他一眼道:“白旗領,這話你可是隻好跟我説説罷了,要是叫別人知道,小心掉了腦袋。”

    白旗領道:“屬下從來當韓爺是知心人,若是跟別人,怎敢説這樣的話?”

    韓長聿拍拍他,一言不發,轉身向山上走去。他一瘸一拐,走起來甚是費力,旗領又叫人拾了轎子跟上去,勸了又勸,韓長聿只是不肯上轎,跟在抬綠芯的嘍羅後面,一路上哀哀嘆嘆地上了山。從山下到山上依次是白、黃、紅、黑四旗,韓長聿都依先前一樣,將戲照演了一遍,探出除了那紅旗外,各旗都對他耿耿忠心,心下大喜,尤其是山上的黑旗,其中大部是伏牛山上的舊人馬,對過去的山寨都有感情,更是盼着有人翻了這個天。當初安排他們這班人馬在山上時,白芯就曾反對,可韓長聿説這些人對山上的地形熟悉,一旦對敵可以一當十,紫芯地並無防範他,覺得他説得在理,就將這些人留了下來。

    山人早就聽一旗旗傳上來的消息,藍芯、翠芯、白芯一起迎了出來,接過綠芯的屍體,放聲大哭。

    韓長聿也滿臉是淚,跟着她們一起哭了起來。

    裏面傳出話來,小姐不能出來,叫韓長聿到大廳上去回話。

    韓長聿跟在白芯的後面進了門,中庭乃是禁地,除白芯等六人外,其他人等一概不許入內,在門口,那些抬着綠芯的嘍羅便停下來,將她交給了翠芯和藍芯,白芯在前面領着,韓長聿跟她的後面。

    翠芯、藍芯在他身後,進了院,侍女在身後關上了大門。韓長聿回頭看看,大門緊閉,藍芯和翠芯哭哭啼啼,根本沒有防備,他悄悄地摸摸項圈,剛要掏出來,前面的白芯突然轉過身來,將手中的劍逼在了他的喉頭上,厲聲喝道:“韓長聿,你是怎樣害死綠芯的,還不快與我從實招來!”

    韓長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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