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客栈的生意比往常还兴隆,楼下大堂也显得更拥挤。
江湖野马的离开侯府,比进去的时候更加轰动。
城里的武林人物,不论目的何在,都难免要赶来看看究竟。
亚马仍旧住在那间最靠角落的客房里。
阴暗的走廊一片宁静,没有护卫,也没有闲杂人等,除了偶而从大堂传来的几声喧哗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就像没有人住在这里一般。
丁月亭昂然阔步的穿过走廊,直走到亚马门前,伸手便将没有下栓的房门推开来,亚马正在面窗而立,有人进房里,他竟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丁月亭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紧张兮兮道:小马,你是怎么搞的?你离开侯府,为甚么事先不跟我打个商量?
亚马转身笑道:这有甚么好商量的?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丁月亭道:住在哪里都比这里好,你难道没发觉这里有多危险么?
亚马笑笑道:我却认为这里比侯府安全得多了。
丁月亭登时怪叫起来,道:你有没有搞错?你脑筋是不是出了毛病?进出侯府,少说也得通过三道关卡,而方才我到这里,竟然一路通行无阻,连鬼都没碰上一个,来的幸亏是我丁月亭,若是换了别人,你江湖野马还站得起来吗?
亚马赶紧把窗子带上,道:你的声音能不能低一点?
丁月亭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我为甚么要偷偷摸摸的?老实告诉你,我就是存心要喊给他们听听的。
亚马摇头叹息道:你方才能够顺利进来,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朋友,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有十条命,也早就报销了
丁月亭嗤之以鼻,道:你也真敢吹牛,你当我不知邝美云有几两重么?你当我不知她那批手下都是些甚么材料么?
亚马道:那么你也总该知道这两天天地盟来了多少高手?
丁月亭冷哼连连道:人是来了不少,高手嘛哼哼,我可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话刚说完,陡闻哗地一声,房门不启自开,显然是被一股阴柔的掌风震开的。
丁月亭一闪出房,横扫了空荡荡的走廊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房门上,冷笑着道:这又何足为奇?只不过是招普普通通的隔山打牛罢了。
亚马道:招式是很普通,但相隔丈余出掌,力道又能控制得如此平稳,我相信具有这等火候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见,你能说他不是一名高手么?
丁月亭冷笑不语。
就在这时,忽觉一丝劲风拂面而过,只听叮地一响,一根细小的细针竟将一只飞行的苍蝇钉在墙壁上。
而且附近的墙壁上已钉了不少同样的细针,每支针上都有一只苍蝇,每只苍蝇的翅膀还都在嗡嗡的颤动不已。
丁月亭呆了呆,道:这算甚么?
亚马苦笑道:这就是告诉你,现在的聚英客栈已被防守得固若金汤,莫说是人,便是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丁月亭呆立良久,忽然闪身进房,将亚马推到门后,轻声细语道:小马,这么一来,你就更危险了。
亚马斜瞟着他,道:为甚么?
丁月亭声音压得更低,道:邝美云调兵遣将的目的是甚么?总不会只是为了保护你吧?
亚马道:当然不是,但东西不在我手上,他们动我也没用。
丁月亭道:如果他们先将你制住,你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成么?
亚马泰然道:你放心,时候还没到,他们绝不可能现在就动手。
丁月亭道:何以见得?
亚马道:若他们现在将我制住,立刻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而且有侯府虎视在旁,我想他们也不敢。
丁月亭冷笑道:你倒好像蛮有把握?
亚马淡淡一笑,道:我对自己的事一向都极有把握,但你目前的处境,却很让我耽心。
丁月亭愕然道:我有甚么值得耽心的?
亚马笑得神秘兮兮道:你有没有想到,万一你被水蜜桃阉掉,你或许还可以到宫里去混混,可是七嫂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丁月亭狠狠的啐了一口,脸红脖子粗道:你胡扯甚么?
亚马吃吃笑道:你也不必气恼,我只不过是在提醒你罢了。
丁月亭板着脸孔道:我可没有心情跟你鬼扯淡,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听,我就说,你不听,我回头就走。
亚马忙道:好,好,你说,你说。
丁月亭竖起耳朵,听听门外的动静,才低声道:县里刚刚接到齐天寿召集手下归队的秘令,这种紧急措施,在西厂说来,是极少有的事。
亚马淡淡道:八成是侯府派出去的那些人已被他发现?
丁月亭不以为然道:齐天寿不仅武功奇高,为人更是狂傲无比,除非紫衣侯亲自出马,如果仅是侯府一些属下,莫说他还有几名高手随行在侧,就算只有一人一刀,也绝不至于发令求援。
亚马略显不安的咳了咳,道:那么依你看,他要对付的是甚么人?
丁月亭沉吟着,道:我怀疑他极可能要向袁紫琼师徒下手。
亚马强笑两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袁紫琼不过是个后生晚辈,以齐天寿的身分,岂会做出那种以大欺小,遗笑武林的事?
丁月亭正色道:你错了,袁紫琼年纪虽轻,却是一派宗师,而且为了马家的事,两人相互敌视已非一朝一日,如非袁家有弟兄在朝为官,而袁紫琼门下又有不少权贵子弟,齐天寿早就对她下手了,你想,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会轻易错过么?
亚马顿足道:你当初难道就没料到这两人在途中可能碰面么?
丁月亭叹道:那时我只竭尽所能将两人引出京来,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事?
亚马垂头丧气的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道:你现在总可以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为甚么不计一切后果把他们引了来,是为了升官?还是为了发财?
丁月亭忙道:都不是!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
亚马叫道:为了我?
丁月亭道:不错,你要想报仇雪恨,难道还有比利用侯府和袁紫琼两股力量还好的方法么?
亚马瞪着他,道:我报甚么仇?雪甚么恨?
丁月亭立刻道:当然是报你们马家二十年前那段灭门之恨。
亚马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马家的后人?
丁月亭道:咦?你不是姓马么?
亚马气得狠狠的在茶几上拍了一掌,道:天下姓马的多了,难道每个人都是铁剑马大侠的后人?
丁月亭心平气和道:别人不是,你是这可不是我叫你硬充,而是大家都认定你就是那个人,连紫衣侯、袁紫琼,以及齐天寿等人都已深信不疑,你想否认都不行。
亚马恨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有没有想到后果问题?如果我不是那个人,袁紫琼一到,岂不是马上就被揭穿?
丁月亭悠然道:那有甚么关系?到时候齐天寿已死,你已变成人人敬仰的除奸大英雄,再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也不可能有人再动你怀里那批东西的脑筋,至于袁紫琼,她更没理由怪你,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你是那个人。
亚马气极败坏道:可是你有没有替袁紫琼想一想,她以后怎么办?
丁月亭轻轻松松道:她照样带着她的徒弟回她的北京,你也照样扛着你的黄金跑你的江湖这件事就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一样。
亚马急得跳起来,道:你说得可简单,齐天寿一死,她还能回去么?
丁月亭笑眯眯道:她为甚么回不去?人是你和紫衣侯杀的,跟她一点点关系都扯不上。
亚马愣了愣,道:万一齐天寿死不了呢?
丁月亭神色一冷,道:他非死不可,我匆匆赶来,就是请你赶紧想个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袁紫琼这股力量毁掉,否则一切计划全部泡汤。
亚马冷笑道:很抱歉,祸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我可无能为力。
丁月亭急道:亚马,紧要关头,你可不能跟我呕气,你不是一直都很敬重袁紫琼么?你忍心看她毁在那老贼手上么?
亚马沉思片刻,猛一跺脚道:好吧,你说,你叫我怎么做?是不是想叫我赶去跟她做个同命鸳鸯?
丁月亭连忙陪笑道:那倒不必,你只要想办法说动侯老爷子,请他老人家跑一趟就够了。
亚马登时叫起来,道:你疯了?紫衣侯会置一家老小于不顾,跑去支援不相干的人?若是你,你肯吗?
丁月亭道:我若是侯老爷子,我一定肯。
亚马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有一件事你还没有想到。
丁月亭道:甚么事?
亚马道:就算紫衣侯肯去,公孙策也绝对不会答应。
丁月亭道:为什么?
亚马道:如果公孙策也跟你我一样,是个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人,他还有甚么资格号称神机妙算?
丁月亭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咱们就退而求其次。你不是说这两天天地盟来了不少高手么?你不妨跟邝美云谈谈看,叫她抽一部分人去支援一下,你看这个办法怎么样?
亚马道:办法是不错,可惜我和邝老板的交情有限,不便启齿,我看还是你跟她说吧!
丁月亭苦笑道:我更不成,我们一直都是处在敌对状态,她不暗中把我作掉,已对得起我,想开口向她借人,简直是疯人说梦。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接道:丁头儿言重了,这两年多次维护之德,奴家感念久矣,莫说是借人,便是想借奴家的项上人头,奴家也会毫不考虑的摘给你。
房里两人听得相顾愣了半晌,忽然同时笑口大开,急忙开门迎客,毕恭毕敬的把邝美云请进来。
邝美云笑容满面道:方才那件事,已不劳两位吩咐,敝会汪大哥和楚老弟途中发觉情况不对,立刻便折了回去,并已通令沿线弟兄,全力保护袁紫琼师徒,只是敞会弟兄能力有限,难以担当大任,只希望魏苏兄能早一点赶到,有他在场,那可就安全多了。
丁月亭听得一愣一愣道:奇怪,为甚么每个人都把蛇鞭魏苏捧上了天?他除了赶赶马车,耍耍鞭子之外,究竟还有啥本事?
亚马道:他还会骗人。
丁旦苎道:骗人?
亚马道:不错,不过他跟你可有点不一样。
丁月亭小心翼翼道:哦?怎么不一样?
亚马一本正经道:他只骗外人,从来不骗自己朋友。
这辆破旧的篷车,风驰电掣般奔驰在寒风里,路面颠簸,轮声亚亚,车后扬起一片烟尘。
烟尘中十几匹快马紧追不舍,马上的人一色衙役打扮,为首一名中年捕头,以刀当鞭,一面催马,一面大声喝道:停车,停车!
魏苏咬紧牙关,连连挥鞭,对后面的呼喝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他赶的是六辆篷车的第一辆,也是其中最破的一辆,破得随时都有散掉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有点耽心。
转眼间车队已奔上了一条大道,车行速度更快,后面迫骑的距离也更近。
呼喝声中,陡见魏苏的车身一偏,一只车轮竟然脱轴而出,直向正前方滚去。
魏苏经验老到,急忙勒缰,饶是他反应得快,依然不免车仰马翻,车上衣物银两登时洒了一地,他的人也已栽出车外。
后面那五名驶者,也都是个中老手,匆忙中一个急转,便将五辆篷车安然停在路旁。
紧随在车后的十几名追骑,刹那间已将人车团团围住。
为首那名中年捕头,纵身下马呛地一声,抽刀出鞘,用刀背轻敲着魏苏的肩膀,冷冷道:魏苏,凭良心说,你赶车的功夫还真不赖,只怪你这辆破车实在太不争气了。
魏苏忙道:王头儿说的是极,在下拼命赚钱,也就是想换辆新车。
王头儿似笑非笑的紧盯着他,道:哦?你倒说说看,你替他们卖命,他们给你多少?
魏苏伸出双掌,翻动了一下。
王头儿脸色一寒,道:甚么?才二十两?
魏苏点头不迭,道:正是。
王头儿冷笑,慢慢将捕刀抬起,刀锋也陡地转过来。
魏苏慌忙叫道:王头儿慢动手,在下还有下情容禀
王头儿道:说!
魏苏却一句话也没说,只从怀里取出四个黄澄澄的元宝,双手托到王头儿面前。
王头儿立刻眉开眼笑道:原来是二十两金子,这还差不多!
他一面说着,一面匆匆四顾。
身旁那些衙役,马上将目光避开,有的甚至调头赶马,故意昂首眺望远方
王头儿趁机飞快地把金子收进自己荷包,事后还有些不安的朝四周扫了一眼。
就在案衙役松懈之际,突然两条人影自篷车后疾扑而出,直向荒郊一片原野逸去。
王头儿只朝那两人背影一瞄,立刻喊了声:杀!
众衙役一声应诺,六、七匹马同时追赶下去,也冲入原野
过没多久,两声惨叫已随寒风传到众人耳里
魏苏登时吓得面色如土,颤声道:请王头儿高拾贵手,这可不关我们弟兄的事!
王头儿拍拍荷包,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你们乖乖把这几辆车拉回县衙,我立刻放你们走路。
魏苏千恩万谢,急忙命手下弟兄动手修车。
后面那五辆车篷里已急急传出哭泣之声。
魏苏不禁叹了口气,正想去取回那只脱轴的车轮,手臂却忽然被王头儿捉住。
只见王头儿正两眼直直的凝视着前面不远的一片树林。
魏苏这才发觉林中已缓缓走出九匹骏马,马上的人个个衣着鲜明,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历。
那九匹骏马不徐不急,并排驰来,转瞬间已到众人面前。
王头儿闷声不响打量那些人半晌,突然走到一个眉心长了颗青痣的老者前面,道:敢问阁下可是韩涛韩大人?
那老者冷冷道:你认得我?
王头儿满脸堆笑道:小的王长贵,十年前在大人手下当过差。
韩涛默默的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迷惑之色。
王长贵急忙调转刀头,将刀柄高高托起,道:大人请看,这是当年大人亲赐的捕刀,小的使用至今,一直未曾更换。
韩涛弯身接刀,仔细察看了一遍,道: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在彭知县任上,为了侦破虹桥弃尸一案,我当时赏给你的。
王长贵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陪笑道:那次大人赏的是李顺,这一柄,是第二年小的追随大人捕获钱府血案的元凶,才侥幸获赏的。
韩涛笑笑道:哦,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王长贵道:小的一向以此事为平生殊荣,怎么忘得了。
韩涛道:你今天的运气不错,又碰到一件足够你荣幸一生的事。
王长贵小心翼翼道:但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件事?
韩涛指指身旁一名两鬓斑白,面色红润的老人,道:这位就是我们西厂的齐统领,你赶紧过来参见吧!
王长贵当场愣住!所有的人都同时僵在那里,连车中的哭泣声均已截然而止。
呛地一声,韩涛随手一甩,那柄捕刀刚好还进王长贵悬在腰问的刀鞘里,显然是有意提醒他。
王长贵这才如梦乍醒,慌忙跪倒下去,毕恭毕敬道:德安县捕头王长贵,叩请大人金安。
身后那班衙役,也慌里慌张的滚下马来,一齐跪在地上,一旁的魏苏等人,也不得不跟着矮了半截。
齐天寿好像很满意的点点头,淡淡道: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回话!
每个人都乖乖站了起来,但身子却一个个弯得像大虾一样。
齐天寿缓缓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简单扼要的报上来!
他一口京腔,慢慢道来,声细圆润,却是威仪十足。
王长贵战战兢兢道:启禀大人,这两人是朝廷久缉不到的要犯,直到昨天才发现藏匿在本县境内,围捕之前,也不知为甚么走漏了风声,这两人竟携带家小细软,连夜逃出县城,幸亏小的发觉得早,否则又被这两个点子溜掉了。
齐天寿道:嗯,你处理的很好,碰到这种事,一定要就地解决,以杜后患。
王长贵连道:是是是
齐天寿看了看那几辆篷草,又朝远处那两具尸体瞄了一眼,道:活的你带回去交差,死的就地掩埋,这种场面,可绝对不能落在老百姓眼里。
王长贵迟疑道:这个么
韩涛截口喝道:甚么这个那个,有申大人的吩咐,你还怕回去没法交代么?
王长贵即刻回首喝道:来人哪!
十几名衙役齐声一诺,倒也很有点气势。
王长贵大声吩咐道:挖坑,埋人,快!
应诺声中,其中两人很快便从篷车下找出两把铁锹,往马上的同伴手中一抛,两匹快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齐天寿瞧得连连点头道:你这批手下选得很不错,做起事来倒也干净俐落,回去车上的细软和那二十两黄金你可不能独吞,可要好好的赏他们。
王长贵身子又弯成了一只大虾,脸孔涨得如同红柿一般。
齐天寿得意的哈哈一阵大笑,突然换了声:王头儿!
王长贵一惊!道:小的在。
齐天寿话题一转,道:这两天地面上怎么样?还平静吧?
王长贵道:托大人洪福,最近倒是没有甚么大案子,只是自从江湖野马那件事传出之后,江湖人物个个都往信阳赶,本县是通往信阳的必经之路,这几天难免有些紧张。
齐天寿沉吟着道:有个姓袁的丫头,可曾经过这里?
王长贵一怔!道:大人指的可是袁大小姐?
齐天寿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王长贵忙道:回大人的话,听说袁紫琼师徒昨天一早已经离开新野,如果走这条路,也差不多应该到这里了,不过据小的猜测,她师徒路经此地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齐天寿道:为甚么呢?
王长贵道:袁紫琼第六个徒弟住在汉川附近,她应该走西边那条路才对。
齐天寿笑笑道:你的看法跟你们韩大人刚好相反。
王长贵一呆,道:韩大人的看法是
齐天寿道:那些丫头们为了避免被我们堵住,一定会走这条路,而且今天晚上极可能住在德安城里。
王长贵道:小的正怕回程会出毛病,如今有各位大人同行,那就万无一失了。
齐天寿却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的看法却跟你们完全不同,所以这趟德安不去也罢。
王长贵脸上立刻现出失望之色。
齐天寿突然轻轻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可以派游龙剑陈豪与铁戟震关东张一洞两个人护送你回去,不过这两个人的身价可高得很,你可不能亏待他们。
陈豪、张一洞立刻应声道:属下遵命!
齐天寿脖子一昂,又是一阵敞笑,领着几个属下,向前赶去
那两个挖坑的衙役手脚果然俐落,片刻工夫,已挖了两个半人多深的坑。
左边那具尸体,突然睁开眼睛,道:这个坑得挖得宽一点,铁戟震关东张一洞太胖,窄了装不下他。
左边那具尸体狠狠吐了口唾沫,道:我叫他们用猪血,他们偏偏用羊血,腥死我了。
那挖坑的衙役道:腥死总比被人杀死好,如果用猪血,早就穿帮了。
另一名衙役接道:不错,你别以为这批老家伙们老眼晕花,其实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是碧眼神雕韩涛,那老儿不但工于心计,眼光更是高人一等,能够把他骗倒,可真不容易!
左边那具尸体忽然道:哎呀,你挖得太短了,游龙剑陈豪起码比你我高出半尺有余,你说这么短,你叫他怎么伸腿?
铁戟震关东张一洞从第一辆车已察看到第三辆,他对车上的人倒不太注意,对东西却盘算得很仔细,他想估计一下,这一趟他们两人究竟可以捞多少?
游龙剑陈豪骑马撑剑而立,他的人高,剑也长,远远望去好像生了三只脚,他默默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也等于在替张一洞把风。
魏苏不慌不忙的修整车轮,连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直到张一洞走近第四篷车,他才突然站起来,同王长贵打了个眼色。
王长贵马上笑哈哈的赶上去,往怀里取出一只细而长的蓝绒布盒,轻声细语道:大人请看,这便是前两年太原府郑财神失窃的那十三颗猫儿眼,据说最少也值十万两银子。
张一洞一听十万两,急忙将铁戟往马车旁一靠,小小心心的把盒子接过来,盒盖一掀,晶光夺目,果然不是凡品。
王长贵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目标太大,实在吞不下去,否则
张一洞道:否则怎么样?
王长贵声音更低道:否则小的真想借花献佛,干脆拿它孝敬二位大人。
张一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忽然道:你方才说这盒猫儿眼一共多少颗?
王长贵道:十三颗。
张一洞由右数到左,又由左数到右,怎么数都少了一颗,不禁诧异道:怎么只有十二颗?
王长贵道:还有一颗镶在盒子底下。
张一洞合起绒盒,反过来一瞧,果见晶光一闪,却不是猫儿眼,而是一支雪亮的枪光穿篷而出,闪电般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想高声大喊,但他的嘴巴却已被王长贵从身后紧紧捂住。
就在这时,一条红衣身影已自最后那辆车中窜出,直扑游龙剑陈豪。
陈豪久历江湖,反应奇快,身形一转,已闪到马后,正待挺剑御敌,却发觉一根蛇鞭已伏卷到,竟将他的腿和马腿缠在一起。
健马惊嘶,前蹄蹶起,陈豪的身体竟被倒吊起来。
正在此时,红衣身影已到,但见枪光一闪,已自陈豪背部直贯胸前。
蛇鞭一松,健马泼蹄奔出,陈豪却躺在地上动也没动,只两眼狠狠的睁着那红衣女子,嘶声道:石飞虹,果然是你。
石飞虹轻轻拔出了枪,唉声叹气道:陈大人,你的时间已不多,如有遗言请赶快告诉我,我负责替你带到北京。
陈豪咬牙切齿道:我我我只想咬你一口。
石飞虹道:那好办。说着,当真挽起衣袖,当真把一条白嫩细致的手臂送到陈豪嘴边,细声道:你咬,你咬,给你咬!
陈豪嘴巴张得蛮大,可惜尚未晈下去便已断了气。
石飞虹走到第四辆篷车前,轻轻将车帘掀开。
袁紫琼端坐车中,虽然车中很冷,但她端庄秀丽的脸上却已有了汗珠。
她身旁挤着四名弟子,其中一人正在擦枪。
石飞虹一瞧袁紫琼的脸色,不禁有点耽心道:师父,您没事吧?
袁紫琼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耽心死了,这魏苏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是在玩命嘛!
石飞虹应和道:可不是嘛。
一旁那名擦枪弟子却吃吃笑道:我倒觉得很好玩儿。
袁紫琼横了她一眼,道:好玩儿?你有没有想到,如果齐天寿亲自察看,结果会怎么样?
那名弟子泰然道:不会吧?
袁紫琼道:万一会呢?
这时魏苏忽然走过来,笑呵呵接道:就算会也不要紧,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我都已作了万全的准备。说着,竟突然高举双臂,在袁紫琼面前伸了个大懒腰。
只瞧得袁紫琼师徒全都怔住!
原来他这个懒腰也只是个暗号,他的手臂尚未放下,远处的官道上便已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轮蹄声,透过稀疏的树林,庞大车队奔驰的雄姿依稀可见。
袁紫琼恍然道:原来魏苏哥早有安排!
魏苏谜眼笑道:有你在场,我不好好安排行么?万一出了毛病,我回去怎么向江湖野马交代?袁紫琼脸孔一红,慌忙垂下头。
身边那五名弟子,却各各变得掩口葫芦,只是都不敢笑出声来。
魏苏唯恐袁紫琼脸上挂不住,急忙咳了咳,道:石姑娘,依你看,齐天寿他们今夜可能住在甚么地方?
石飞虹不暇思索道:新安渡。
魏苏道:为甚么呢?
石飞虹道:若要选一个既可拦截我们师徒,又可监看汉川孙家的所在,还有比新安渡更合适的地方么?
只听当的一声,那名擦枪弟子一时失神,竟将方才刺杀张一洞的枪尖滑落在魏苏脚下。
原来她正是袁紫琼座下排行第六的孙秋月,也就是汉川大豪孙雷孙大侠的宝贝么女。
魏苏拾起枪尖,含笑递给她道:其实你一点都不必惊惶,你看到方才那二十一辆马车了吧?
孙秋月点点头。
魏苏道:那些马车便是直赶汉川的,他们准备三个时辰之内,把你府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通通接走。
孙秋月怔怔道:接到哪儿去?
魏苏道:哪儿安全,到哪儿去。
孙秋月道:那么我们呢?
魏苏道:我们当然要到新安渡。
孙秋月一惊!道:莫非我们还要跟齐天寿那些人斗下去?
魏苏道:当然要斗下去,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孙二小姐?
孙秋月又是一怔!道:咦?这跟我有啥关系?
魏苏笑呵呵道:当然有关系,你不是刚刚才说过这件事蛮好玩的么?
新安渡唯一的一艘渡船又从对岸摇了回来,去的时候几乎把船挤沉,回来的时候船上却空无一人。
这是上面的命令,今天夜里新安渡不准留客。
岸边上的周家老店当然也不必悬挂招子灯笼,甚至连大门都关起来。
其实就算敞着门,也没有人敢在这里进出,因为西厂的大统领齐大人今晚在这儿下榻。
大官过境,地方遭殃,尤其是县里的衙役更是忙得团团转,明岗暗啃,布防得滴水不漏,生怕有人惊驾。
新安渡是汉川境内的一个小渡口,除非有特殊事故,平日县里的捕快极少在这里露面。
可是今天,齐天寿等人刚刚歇下脚,汉川捕头何玉昆便已亲自赶到,简直快得出人预料之外。
齐天寿不免疑惑的盯着他:道:你这两条腿倒也快得很?
何玉昆恭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腿倒不快,消息却比一般人灵通得多。
齐天寿道:哦?
何玉昆即刻接道:小的是在查巡途中,接获德安县飞报,得知大人驾临敞境,是以才来的如此之快。
齐天寿恍然道:原来是王头儿通知你的。
何玉昆道:正是。
齐天寿对他的答覆好像还算满意,缓缓点了点头,继续的道:你在路上可曾听到甚么消息?
何玉昆道:大人垂问的,可是有关袁紫琼师徒的行踪?
齐天寿目光一亮,道:不错。
何玉昆道:据说两个时辰之前,道人桥附近曾有二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不知跟袁紫琼师徒有没有关连?
齐天寿沉吟着道:二十一辆马车?那丫头明知我离她不远,她敢如此招摇么?
何玉昆道:就是因为太过招摇,小的才怀疑这是她们师徒的声东击西之计,所以小的猜想她们必定跟在大人后面,不过距离恐怕不会太近。
齐天寿道:依你看,大概有多远?
何玉昆道:那就得看袁紫琼了,她的胆子有多大,距离就有多远。
齐天寿听得连连点头,对何玉昆的应对表现,显然十分欣赏。
这时天色已暗,店小二正好端了一盏灯进来。
何玉昆急忙接在手里,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逼。
齐天寿摆手道:这种事不必你来耽心,有子午断魂唐老么在此,我相信绝对不会有人敢班门弄斧。
坐在一旁的一个面容清瘦,身材瘦小的小老头儿淡淡的笑了笑,眉目问却充满了高傲之气,毫无疑问,这人便是以断魂砂威慑武林的唐门老么唐籍。
何玉昆忍不住对他多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把灯摆在桌上。
齐天寿道:你还有没有甚么特别的消息要告诉我?
何玉昆立刻道:有。
齐天寿有点出乎意外的望着他,道:甚么事?你说。
何玉昆道:听说侯大少负了伤,好像是伤在西厂两位大人手上。
齐天寿微微一怔!道:哪个侯大少?
一直站在齐天寿身后的韩涛立刻接道:他说的想必是侯义的大儿子侯传宗。
何玉昆道:正是他。
齐天寿淡淡道:哦。
何玉昆忽然叹了口气,道:听说他伤得好像还不轻,如果侯老爷子想靠他来传宗接代,恐怕是没甚么指望了。
他慢慢道来,一副幸灾乐祸模样,就像跟侯家有甚么深仇大恨似的。
齐天寿忍不住重新打量他一番,道:你说你叫甚么名字?
何玉昆道:小的叫何玉昆。
齐天寿回首道:韩涛,把他的名字记下来,我看他倒有点当年你年轻时的调调儿,将来有机会想办法拉他一把!
韩涛立刻向何玉昆打了个眼色道:何玉昆,大人要栽培你,你赶快叩恩吧。
没等何玉昆跪倒,门外已有人道:且慢!
门帘一掀,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人切身而入,双手捧着一堆东西,目光逼视着何玉昆,道:你的腰牌呢?
何玉昆一瞧那人手上的东西,急忙在自己的怀里摸了一把,骇然道:你是葛半仙,葛大人?
那人道:不错,我是葛半仙,那么你又是谁?
何玉昆道:小的当然是何玉昆。
葛半仙道:如果你真是汉川捕头何玉昆,你为甚么连腰牌都没有?
何玉昆胸膛一挺,理直气壮道:谁说我没有腰牌?我的脸就是牌,我十七岁进衙门当差,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县里的百姓哪一个不认得我?假使大人有疑问,不妨问问韩大人,他当年做捕头的时候,可曾带过腰牌?
葛半仙笑笑道:好,算你有理,那么我再问你,你既非强盗,也非珠宝商人,你身上哪儿来的这许多首饰?
说完哗啦一声,将十几件首饰和其他东西全都堆在枱案上,灯光照射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何玉昆脸孔一红,道:这是今天出来查案,崔员外硬塞给我的,想推都推不掉。
葛半仙道:哦?有这等好事?是甚么案子?说给我们听听。
何玉昆吞吞吐吐道:其实也不算甚么大案子,只因为他家里一个丫头,得了急病死了,崔员外怕事情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所以
葛半仙道:所以给你们点东西封嘴?
何玉昆道:是是是。
葛半仙冷冷道:何头儿,人命关天,你可不能胡来啊!
何玉昆忙道:小的不敢。
葛半仙从那堆东西找出张字条,道:你跟王长贵是甚么关系?你姓何,他姓王,在这张字条里,他为何称你昆儿?
何玉昆道:他是小的岳父。
韩涛一旁笑道: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当了捕头,原来你是王长贵的女婿!
何玉昆垂着头没敢吭声,一双眼睛却偷瞟着枱子上的那堆东西。
葛半仙又从那堆东西找出一根长近一尺的钢管,道:这是甚么?
何玉昆道:这是小的使用的兵刀。
葛半仙拿在手上摆弄着,道:这算甚么兵刀?
何玉昆突然将腰带解下来,往钢管上一扣,手腕猛地一抖,只听叭的一声,声音清脆悦耳,赫然变成了一条长鞭。
葛半仙仍然面带迷惑之色道:如果只是根鞭杆,何需做得如此考究?随便用根木棒,效果还不是一样?
何玉昆神秘一笑,道:实不相瞒,这根鞭杆还另有妙用。
葛半仙道:还有甚么用处?你不妨试给我们看看。
何玉昆走到枱案前面,从那堆首饰中拣出一只最不值钱的琥珀戒指,将那块褐色的琥珀挖下来,装进那根鞭杆里,往后退了几步,陡将鞭楷一拉啪的一声,那块琥珀已牢牢镶在墙壁上!
葛半仙忙将鞭拿过来,又仔细的瞧了瞧,道:嗯,这东西威力虽然不大,倒也叫人防不胜防。
齐天寿道:幸亏何头儿是自己人,否则方才他对准你的脑袋来一下,说不定你现在已经变成葛全仙了。说罢,哈哈一阵大笑。
葛半仙苦笑着将鞭子朝何玉昆手上一抛,道:你赶快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到厨房去张罗一下,叫他们快点上酒上菜,齐大人难得如此开心,等一会儿你好好敬他几杯,说不定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何玉昆如获重释,将东西往怀里一揣,毕恭毕敬的倒退出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依然不见何玉昆前来敬酒。
葛半仙笑着道:那小子大概喝醉了,把我方才交代他的话都忘光了。
韩涛端着酒杯,看了又看,道:这酒烈得很,莫说是他,连我都有些醉了。
齐天寿也皱着眉道:这是甚么酒?后劲儿好像足得很。
唐籍突然挥掌将窗户震开,喝道:糟了,咱们上了那小子的当?
齐天寿骇然道:你说这酒里有毒?
唐籍道:不是酒,是墙上那颗东西。
说话间,取出几颗药丸,分别放在众人的酒杯中。
葛半仙眯着眼睛朝墙壁上望了半晌,道:那不是一块琥珀么?
唐籍摇首道:那不是琥珀,是一块类似琥拍的五更毒胶。
葛半仙失声笑道:想不到那家伙居然用一种最普通的迷药,便把使毒的祖师爷唐门老么给骗倒了,我算服了他。
唐籍脸色红一阵,忽地站起来,道:各位大人慢慢喝,我到外面去看看。
说着,将那盏灯往旁边挪了挪,匆匆忙忙的冲了出去。
明灯高悬,炉火正旺,一块即将溶完的五更毒胶,正在炉盖上吐着紫色的火焰。
浓烈的毒烟下,八个人全都躺在地上,其中五名侍卫都已被人点中死穴,气绝身亡。
店老板和两个店小二则气息尚存,而且还发着均匀的鼾声。
唐籍急忙将炉盖扔出门外,然后提了桶冷水,整个泼在店老板头上。
店老板连喘带咳,半晌才清醒过来,立刻老脸堆笑道:大人是否要酒?小人这就给您送过去。
唐籍一把将他抓起来,冷冷叱道:那个捕头儿呢?
店老板一看厅里的情形,不禁吓了一跳,颤声道:哪个捕头儿?
唐籍道:何玉昆。
店老板左顾右盼道:何头儿来了么?小人怎么没看见?
唐籍呆了呆,道:你说那个很会闹酒的年轻捕头儿,不是何玉昆?
店老板摇头。
唐籍道:那么他是谁?
店老板道:小人不认识他,小人还以为他是跟随各位大人一起来的呢。
此时西厂几名高手均已拥入大厅,每个人都楞楞的站在唐籍身后,只有齐天寿大模大样的坐在凳子上,右手拄着他那柄薄而细长的精细宝刀,左手手指不停地敲着坚硬的枣红桌面,神色极其不耐。
唐籍无可奈何的松开手,回首望着平日一个个比猴子还精的同僚。
碧眼神雕韩涛忽然大步走上来,把店老板往椅子一推,一只脚踏着椅子边缘,弯着身子,一副问案模样道:你方才说的可是实话?
店老板战战兢兢道:小人说的句句实言,方才那人的长相跟何头儿完全不同,小人绝对不会认错。
韩沟道:哦?你倒说说看,真正的何头儿是甚么长相?
店老板道:何头儿只有一只耳朵,各位大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韩涛点着头,拉着长声问道:听说他是德川县王头儿的女婿,不知是真是假?
店老板张大嘴巴,愣了半晌,道:王长贵只有一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女儿,哪儿来的女婿?
韩涛也不禁愣了愣,道:你不会搞错吧?
店老板道:绝对错不了,小人跟王头儿私交好的不得了,当年他在世的时候,每隔一两个月,总要赶来看小人一趟。
韩涛失声道:你说甚么?王头儿死了?
店老板唉声叹气道:已经死了两年多了,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啊!
只听卡地一声,齐天寿突然将坚硬的桌面抓了个大洞,手掌搓动,木屑纷飞。
韩涛脚也放下了,身子也挺直了,脸色难看得就好像家里刚刚死了人一样。
就在这时,一片急骤的马蹄声疾奔而至,只见一个捕头儿装扮的人急急冲进门,目光稍一搜索,低头碎步走到齐天寿座前,单膝跪倒,恭声说道:汉川县捕头儿何玉昆,恭迎来迟,请大人恕罪。
齐天寿死盯着他那两只完整无缺的耳朵,恶声道:你说你叫甚么?
那捕头儿道:小的何玉昆
语犹未尽,但见刀光一闪,那捕头儿当场栽倒在地上。
挞的一声轻响,一件东西滚落在齐天寿脚下。
齐天寿垂首仔细一瞧,竟是一只檀木雕成的耳朵,雕工精致,几可乱真!
后仪穿过黑暗的院落,兴匆匆的冲进房里。
隐在暗处布哨的师妹们,也一齐跟了进来,每个人都睁着眼睛,竖着耳朵,等待着她的最新消息。
后仪喘了口大气,笑嘻嘻道:师父,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西厂那些人被亚马师伯骗走了。
袁紫琼即刻替她更正道:不是骗走,是引走。
后仪忙道:是,是,引走
又喘了口气,继续道:亚马师伯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十五个女子,装扮成咱们师徒模样,简简单单就把他们引过江去了。
袁紫琼皱眉道:不是买,是雇,是雇了十五个人。
后仪连连点首道:对对,是雇听说那十五个女子,是五龙会的,个个都是水中高手,船到江心,人已不见,他们追一辈子也休想追得上。
袁紫琼沉吟着道:跟在齐天寿身边那几个人,都不是简单人物,想瞒过他们,只怕不太容易,说不定天还没亮便已折回来,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后仪立刻道:这一点师父尽管放心,就算他们马上发现真相,至少也得在那边耽搁一天时间。
袁紫琼道:为甚么?
后仪道:亚马师伯已在他们的马匹上动了手脚。
袁紫琼道:有唐门老么在,使毒下药恐怕都不会有效。
后仪吃吃笑道:这次亚马师伯动的好像是他们的马蹄。
袁紫琼苦笑道:你们这位亚马师伯的花样倒也真不少。
后仪道:他说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袁紫琼脸色一冷,道:替我告诉他,该收手了,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的。
众女弟子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好像每个人都意犹未尽。
石飞虹忽然道:师父,您看齐天寿他们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会不会拐到孙师妹家里去?
袁紫琼道:孙家除了一片庄院之外,已一无所留,就算他们赶去也不足为害?
石飞虹道:如果他们放火呢?
后仪接着道:没关系,亚马师伯说咱们有的是金子,旧的烧了,马上可以盖新的。
袁紫琼瞪眼道:你胡说甚么,你亚马师伯哪儿来的金子?
后仪道:您不是知道么,他怀里那张图,少说也有一百万两。
袁紫琼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纵然真有那批黄金,那也是保皇除奸的经费,我不相信他会据为已有。
石飞虹道:我也不相信。
众女立即纷纷附和,每个人都不相信他们所仰慕的亚马师伯是个贪财之辈,只有后仪心里有几分怀疑?却不敢表示出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孙秋月忽伏伤感道:其实我孙家也薄有资产,重建家园的财力倒也还有,可是我对那座庄院却有说不出的依恋,真想回去再看它一眼。
她泪眼汪汪的望着袁紫琼,道:师父,您让我回去转一下好不好?我只要看一眼马上就回来,绝不耽误师父的行程。
袁紫琼叹了口气,道:好吧,让你回去看看也好。
孙秋月破泣为笑道:谢谢师父。
袁紫琼想了想,道:后仪、雪儿,你们两人对附近的地形最熟悉,明天你们就陪秋月跑一趟,记住,途中不准生事,也不得在外流连。
二女连忙答应。
袁紫琼好像仍有些不放心,停了停,又道:飞虹,你也陪她们一起去,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石飞虹微微怔了一下!道:可是我去了,师父怎么办?
袁紫琼道:有你这许多师妹陪我,你还耽心甚么?
石飞虹道:我耽心师父的安全问题。
袁紫琼失笑道:我有你魏苏师伯和他手下几十名雄纠纠的大侠保护,你还怕我被人抢走么?
石飞虹道:我是怕我不在,师父刚刚创出对付齐天寿的那招枪法便不出来。
袁紫琼笑笑道:你放心,那一招一时半刻还用不到,你们早点回来就好了。
石飞虹无奈,只好点点头。
袁紫琼挥了挥手,众女一哄而散,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面对着一盏孤灯,她不禁想起了从未谋面的亚马。
她只希望亚马真如传说中那么英挺、豪迈、热情。
当然,她更希望他不是一个贪财寡义的人。
亚马推门而入,慕容美立刻抓住链子枪,翻身坐起。
亚马道:别怕,是我!
慕容美一下子扑到他怀中痛哭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怕
亚马道:你怕甚么?
慕谷美哭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受了伤,又有病,整天昏昏欲睡你又不在身边
亚马只得抱住她,哄拍着她,道:好了,现在没有事了
慕容美还是将他抱得紧紧的,深怕他跑掉,泣道:你怎么会回来的?
亚马道:我来拿那张图。
慕容美哦了一声,道:好,我拿给你
说着,去把门关上,又察看了一下窗户,然后开始将扭扣一颗颗的松开来。
面对美色,任何一个男人都免不了要多看两眼,但是这慕容美口口声声叫他师伯
他只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只听呛的一声,慕容美竟将短刀拔出来,亚马吃惊转身,骇然叫道:你要干甚么?
慕容美左手提着那件鸳鸯戏水的肚兜,右手晃动着短刀,道:把它割开呀。
她那洁白的胸膛,高耸的乳房,和那两点嫣红,都在他眼前跳跃不止!
亚马赶紧收敛心神,从她头上取下发簪,插进肚兜的夹层
慕容美好奇道:这是做甚么?
亚马并未回答,只是轻轻转动着发簪,一会儿,一幅染满血迹的薄绢随簪而出
慕容美惊讶叫道:原来你是这样放进去的!
亚马小心翼翼的将缉帕收起,将肚兜递还给她,笑道:现在你该相信我没做过别的事了吧。
慕容美笑靥含春的垂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亚马也垂下头,目光却停顿在那对挺拔颤动的乳峰上。
慕容美猛然警觉,嘤咛一声,全身扑进亚马怦怦跳动的胸膛。
两人身形一个不稳,同时倒在床上,任由那件已毫无价值的肚兜滑落下去
亚马步出房门时见到司空玄和小丁当正匆匆向这走来。
亚马道:你们来的正好,小丁当现在马上替我跑一趟侯府,把公孙策给我叫来。
小丁当点点头,又摇摇头,回手指了指门外。
亚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空玄接道:他的意思就是说公孙策已经候在门外。
话声方落,公孙策已面含微笑地走进来,高挑着拇指,道:亚马老弟,有你的!你实在比我高,我想不佩服你都很难。
司空玄立刻道:对,小弟对小马兄也一向佩服得很。
小丁当也急忙道:对对,我对亚马大侠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亚马瞪了两人一眼,干咳两声,道:公孙兄来的正好,我本来正想派人去请你。
公孙策笑眯眯道:如果亚马老弟只是为了叫我欣赏那幅鸳鸯戏水图,那就不必了。
亚马低声道:我要给你看的是另外一张图。
小丁当不等吩咐,已将房门栓起,耳朵也已紧贴在门板上。
公孙策却摆手阻止道:多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看了。
亚马一怔!道:你不是相辨认那张图是真是假么?
公孙策道:当初我想知道那张图的真假,是为了猜测齐天寿攻击侯府的日期,但现在我们已经不能等他攻过来,非得立即采取主动,跟他一拼不可。
亚马道:为甚么?
公孙策道:因为袁紫琼师徒以及魏苏和他一批弟兄已跟齐天寿交上手,而且我派出去的人也已死伤累累,连侯大少都负了重伤我怕他们已无力阻挡西厂后面那些人马,一旦让他们跟齐天寿会合起来,咱们的胜算就更小了。
亚马不禁大吃一惊!道:公孙兄可有甚么对策?
公孙策叹了口气,道:看情形,只有再派几个人打打接应。
亚马忙道:昨天汪铁鹏和楚天风已折回去,并已通令天地盟弟兄全力保护袁紫琼师徒,我想对咱们多少有点帮助。
公孙策摇头道:没有用,外面所须要的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对各门各派都有影响力的人。
亚马道:公孙兄是否打算自己赶去?
公孙策道:不是我,是你。
亚马失声道:你有没有搞错?我有甚么影响力?
公孙策道:你是目前武林中最有身价的人,只要你善加利用,保证各门各派都会对你唯命是从。
亚马道:你的意思是想叫我以黄金为饵,策动其他门派跟咱们合作?
公孙策道:不错,只要你能设法把西厂后面的人马阻住,尽快把齐天寿引过江来,咱们就有机会了。
亚马道:机会有多大?
公孙策道:你能把他引多近,就有多大。
亚马猛地把头一点,道:好,我去。
公孙策道:现在杨欣和孙不群正候在外面,准备与各位同行,我已备了三匹马,三位随时都可以上路。
司空玄突然道:一匹就够了。
小丁当立刻喊道:两匹。
司空玄道:咦?你疯了?你两千八百两银子不要了?
小丁当笑着摇头,不停的摇头。
亚马诧异道:你们哪儿来的两千八百两银子?
司空玄道:七百两翻一个身就是一千四,再翻一个身就是两千八,再翻一个身就是五千六,刚好每人二千八百两,我的账没算错吧?
亚马寒着脸道:你为甚么不再多翻一个身?每个人五千六百两岂不比两千八百两更加过瘾?
司空玄忙摇头不迭道道:不成,不成,有道是知足者长乐,人不能太贪心,否则非出毛病不可。
亚马冷笑道:你的脑筋好像还不太糊涂嘛?
司空玄道:小弟的脑筋一向都很清醒,尤其算起银子来,一两都不会错。
公孙策一旁笑道:那么司空玄公子想必也知道这一战千载难逢,正是我辈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你轻易放过岂不可惜?
司空玄淡淡道:我对生死荣辱看得都很淡,唯一的乐趣是坐在赌桌上,只要一坐上去,任何事都可抛诸脑后。
公孙策道:朋友呢?是否也抛诸于脑后?
司空玄道:朋友当然例外,尤其是小马兄这种朋友,我看得可比赌重要多了。
公孙策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肯跟他一起去呢?
司空玄道:谁说不肯?只要他一歪嘴,水里火里,我也跟他走。
亚马神色立刻和缓下来,话不说,嘴巴一歪,转身便走,把关在屋里的慕容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五匹健马漏夜兼程,一口气奔了四、五十里,亚马陡然勒缰驻马,呆坐在雕鞍上。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了慕容美。
其他四骑也纷纷勒马,远远回望着他。
距离他最近的袖里乾坤杨欣,匆匆转回来,道:马老弟莫非有何发现?
亚马急忙摇首道:没有,我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忘了跟邝美云交代一声。
杨欣道:那好办,到了前面的镇上,你写张字条,我差人替你送回去。
亚马沉吟了一阵,道:算了,她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说话间,其他三人也抹马转向,司空玄一再追问事由,亚马只是苦笑不语。
就在这时,亚马座下的白马,忽然发出一声长嘶。
杨、孙两人不约而同的踩鞍翘首,眺望远方。
曙色苍苍中,但见一条身影疾奔而至,瞬间已停在亚马马前。
亚马叹道:快腿陈平的腿,果然快得惊人。
陈平呆望他半晌,方道:原来是江湖野马!
杨欣忙对亚马笑道:这匹白马原本是公孙先生的座骑,是以陈平才几乎弄错。
亚马听得眉头不禁一皱,过分礼遇,反而使他极不自在。
杨欣立刻接道:公孙先生感念老弟对侯大少救助之德,无以为报,才以爱驹相赠,希望老弟万勿推却才好。
亚马一愣!道: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几时救过你们侯大少?
杨欣道:当然不是你本人,是你的朋友,如非他及时援手,侯大少和他身边那几个人,恐怕一个也休想活着回来。
亚马犹堕五里雾中,道:我的朋友哪一个有这么大的本事?是谁?
杨欣道:大风堂少总舵主庄云龙。
亚马失笑道:杨兄真会开玩笑,庄云龙跟我只见过一面,怎么能算是我的朋友?
杨欣道:但他却曾当场言明,他不顾身家性命出手抢救,全是看在你江湖野马的面子上当时在场的不止侯大少一人,我想他们不可能全都听错。
亚马这次倒真的愣住了!
司空玄忽然道:也许庄云龙是看在小马兄那批黄金分上,先卖给他一个交情。
小丁当也立刻道:也许庄云龙看出亚马大侠将来一定是一代大侠,先攀好交情,等他接任了总舵主的宝座,好能坐得稳一点。
杨欣道:这位小兄弟倒是很有眼光,跟我们公孙先生的看法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