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剑刺得很深,负伤不轻,但比起原本必死的那一剑,这种伤势简直不算一回事了。
不过在亚马来说实在很不划算,因为如果他不改变剑路,他可以毫无阻滞斜跨两步,避过两枚流星锤,以及另一边的利钩;但如今却迟滞了一些,所以虽然还能够躲过致命攻击,只是左肩已被利钩钩出一道裂口,鲜血一下子染红衣服。
幸而亚马百战之身,负伤已是家常便饭,所以暂时毫无影响;只见他剑光一闪唰唰唰三剑连环攻出。
那使流星锤的人和另一个黑衣人联手之势登时散乱。
不过亚马的真正危机其实不在院子里,而是在院墙上扣着可怕暗器待机出手的那个人。
亚马一定也知道暗器难防,所以不让使流星锤的人和另一个黑衣人拉开距离,只要保持这种混乱得有如走马灯的局面,暗器就无法发挥威力了。
使人想不到的是,那两对眼睛居然不是使暗器的两人,因为他们突然像黑夜飞行无声的夜枭,飞出藏身之地,分头扑向两边院墙上使暗器的人。
他们为何居然帮助亚马?他们是谁?又为甚么各自施展了深厚功力,奇奥手法以及惊人速度,一招就点住对手穴道之后,连一声招呼都不打,齐齐一掠数丈,离开拼斗现场?
曙色已透过重重黑暗,在天边染出鱼肚白色,晓风中秋寒更浓、更冷,池塘水面或者草木上的露珠都结了寒霜
巷内一只狗忽然吠叫,转眼间附近吠声大作,第一只狗的确看见两个人站在巷口,所以发出警告吠声,其余的犬吠却只是本能的反应,其实并没有看见人影。
俗语说: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就是描述这种情形。
巷口的两个人果然惹人注意怀疑,因为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僧、一道。
刚刚天亮时分,一个年轻和尚和一个老道人有甚么好谈的呢?
年轻和尚先叹口气,道:苍松道长,我不知道有没有做错?但当时我觉得很惭愧,所以忍不住就出手了。
苍松老道人就是那位全真教著名高手,他也叹了一声,徐徐道:无心道兄,贫道也有无量惭愧之感,不过我知道咱们没有做错;亚马反问得好,谁见过他杀人时用甚么手段?谁亲眼见过他鬼鬼祟祟用歹毒暗器?谁见过他不声不响抽冷子从背后给人家一剑?谁见过他纠集人手倚多为胜?
无心和尚道:所以我对殷世豪很不满意。名门正派之人,怎可用这等卑鄙手段?就算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应该如此何况他还找来那个声名狼藉的暗器专家
苍松老道人道:贫道那两个师侄也太不对了,他们岂可参与这种暗算群殴的寻仇事件中?所以就算亚马第一剑要了他性命,贫道亦无话可说,亚马真了不起,的确不是残酷滥杀之人,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肯胡乱杀人。
无心和尚道:像他这种人怎会去做杀手?咱们离开之后,不知情况有何变化?如果他后来杀死殷世蒙或者令师侄,仍然是一件很遗憾、很麻烦的事
苍松老道人对此不敢胡乱推测,胡乱下结论,只好默然不语。
无心和尚又道:咱们都知道亚马不会妄开杀戒,但我耽心的是亚马到了自己性命交关之时,为了自保不得不杀人;我虽然不能怪他,却不能不耽心别人的性命。
苍松仍不作声,他经历世情已久,明知世上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又知道世事变幻莫测,难以逆料;所以沉默往往是最好的办法。
愚蠢的人是因为想说话而说话,智慧的人却是有话要说才说话,苍松道人不是愚蠢的人,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
亚马剑势忽变,由缠战变成放手凌厉进攻!
一连五剑杀得殷世蒙全身都冒出冷汗!
这是因为亚马已知道暗中窥伺他的暗器专家,已经没有作用了,故此气势大是不同。
他的剑法又快又狠,绝无花巧,每一招都是凶狠杀着,所以敌人即使招架得住,也一定惊心动魄,斗志大幅削弱。
又因为那黑衣人急于察看另一个的伤势,同时又匆匆忙忙掏药敷治,所以流星殷世豪变成以一对一的局面。
最不妙的是殷世豪的流星锤,虽然以九天流星名震武林,但他自己却知道得很清楚,他的确比不上弟弟的赶月十三刀!
所以如果亚马并没有用暗算手段,而能够杀死他弟弟赶月殷世雄,他当然也绝对不是亚马对手。
因此殷世豪两枚流星锤忽然变得全无生气,像破鞋一样落在尘埃中,而亚马的剑则顶住他咽喉要害时,也就无须感到惊奇了。
殷世豪面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他自己亦不明白为甚么忽然变得那么会流汗,以至全身一下子都湿透了。
亚马斜眼冷冷望着那个未受伤的黑衣人,声音也冷如冰雪,道:你最好丢掉护手钩,最好换用你最拿手的剑,然后你试试看能不能救回殷世蒙的性命。
那黑衣人怔了怔!显然不知如何是好?
亚马又问道:你是玉玑子?还是玉璇子?
黑衣人只好应道:我是玉璇子。
亚马道:以少林和全真教的三位高手合力对付我一个,已经会被天下人耻笑,更何况还有暗器偷袭
殷世豪惭愧地叹口气,玉璇子却说道:你尽管骂吧,我们的确以五对一,我绝不怪你。
亚马道:殷世豪,我可以保证有生之日,都不提这件事,但你也要做一件事。
殷世豪望望那支顶住咽喉的剑,含糊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亚马道:不是要你放弃报仇,只要你遣走跟踪我的高手,他是谁?
殷世蒙喉咙可以感到剑尖传来的森冷锋锐感觉,所以立刻回答,道:是黄雀许一萍,你当然知道他是谁,我答应请他立刻返回京师。
亚马道:你还想不想报仇呢?
殷世豪眼光无法离开那把精光闪闪的长剑,口中呐呐应道:我我也不知道
这问题实在叫人难答得很,殷世豪如果回答说不想报仇,那是假话,谁也不会相信,但给剑尖顶住要害,又岂敢说出要报仇呢?
亚马道:如果你不想报仇,当然我甚么话都不必说了,我们各行各路,从此不再见面也就是了。
殷世豪忍不住问道:但如果我想报仇呢?
亚马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殷世豪不禁呆了,眼见对方收回长剑,于是又松一口气。
负伤已不能纵跃奔跑的玉玑子,忽然大叫道:亚马,你虽是杀手,却是真正君于,那一剑你明明可以杀死我,但你没杀我,我知道你的用意何在
亚马微讶道:你知道?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当时为甚么会这样做,你怎么会知道?
玉玑子叹口气,道:你不必掩饰了,你当时一听我们说一句话,就知道是我们师兄弟,你一来回报当日我们不乘危出手之情,二来知道我们兄弟向来使剑,现在为了掩饰身分而改用其他兵刀,所以更不肯杀我,你杀人一定要那人死得瞑目,因此我认为你是真君子,是大丈夫!
亚马至此也不禁深深叹口气,道:玉玑子你将来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
人生就是如此复杂奇怪,你的朋友往往不了解你,往往还会误解你,但敌人却偏偏会对你有深刻奇异的了解
所以亚马不禁叹气,不禁为之心弦颤动,为之惘然神伤,而且更感到知己难逢的无限落寞情怀
玉玑子轻轻道:请你把好消息告诉我们,但也请你原谅我,因为先师死于你剑下,所以我们之间很难化敌为友。
亚马振起精神,目光移到天边鱼肚白的曙光,微笑道:好,我告诉你们,我似乎很难能够活着离开襄阳。
他不理会他们吃惊的表情,又道:但如果我能活着离开,三年之内我一定会通知你们,何时何处可以找到我。
玉玑子大惑不解,道:为何要三年呢?
玉璇子居然替亚马回答:道:他意思说他可能要一段时间养伤,有三年时间,当然任何伤都医得好,否则咱们也不必找他了。
殷世豪和玉玑子却轻啊一声。
玉璇子又道:既然你在极大危险中,我全真教派一定撤走,只可惜我们不能帮助你。
殷世豪也道:如果敝派无心师叔肯离开的话,在下亦一定拍拍屁股走路。
亚马虽然对殷世豪的答复并不满意,但又知道黄雀许一萍必定会离开,有全真数派之人见证,殷世豪绝不敢抵赖。
一大片低矮挤迫,简陋的屋子,其中一间连破旧窗帘也拉上,使外面的人完全看不见那满面胡须的男子,走入这间屋子后究竟干甚么?
不过邻居们亦没有闲心打听窥探,因为那个老头子张老爹带着十二岁孙女小莉到处卖唱,常常有一些奇奇怪怪朋友来访
在江湖混久了,这是很平常的现象。
亚马在明亮灯烛下对着一面镜子,很快染白眉毛和胡须,装上假鼻子以及在额上描画几道皱纹
小莉目瞪口呆,望住一真、一假两个老人,说道:大叔,你简直变得跟爷爷一样。
亚马有顾影自怜之意,声音忽然变得很苍老,道:小莉,你有两个爷爷好不好?
张老爹、小莉祖孙俩忍不住掩嘴而笑,他们很想大笑,却怕惊动邻居。
亚马忽然用药水很快恢复原形,道:张老爹,已经三更了,我走啦你不会忘记应该怎样做吧?
张老爹年纪虽老,却仍保持雄壮响亮的嗓子,道:不会,我怎会忘记呢?
王筱蝉玉体横陈在绣床上,她鼻翅儿上微微闪出汗珠光芒,那是刚刚被端木通放纵过情欲,剧烈动作后的遗迹。
端木通喝一壶酒,吃了一点东西,回到床边坐下,巨大手掌不禁落在她挺耸的乳房上
王筱蝉也抚摸他身上的肌肉,他的大腿粗壮结实,小肚也居然没有软厚的脂肪;这个男人纵然在十八岁的少女面前脱光赤裸,也不必有丝毫自卑不安。
王筱蝉忽然发觉端木通凝眸寻思。
啊!一定发生甚么事?他是如此深沉、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事,他绝不会在神色中流露出来。
是甚么事呢?莫非又是亚马?
王筱蝉心儿大跳几下,柔声道:老爷,你可不可以不想事情?先睡一会儿好么?
端木通道:现在已三更多,他应该来啦。
王筱蝉坐起来道:谁?亚马?
端木通点点头,忽然把面孔埋在她高耸雪白的乳房中。
王筱蝉抱住他的头,感觉到男人须根刺在滑腻肤上,使她全身发软,心里冒火;但亚马这个名字又使她全身僵木,使她不会像平时一样挤在端木通怀中
她在他耳边喃喃道:亚马,该死的野马!你是要来就赶快,我恨死你啦但我也想死你,为甚么我会想你呢?
端木通面孔磨擦时,使王筱蝉感到硬须根简直都刺入她体内,使她身体最深处都起了骚动,她几乎又像平时,变成一条蛇缠绕吞噬那个男人的身体。
但端木通撞起头轻轻道:他来了
罗帐的玉钩放下,遮住任何目光,所以谁也看不见床上的王筱蝉,伸展开四肢那种无比诱惑姿势;她面孔向外,以便任何人一拨开罗帐,都能清清楚楚看见她全身和面孔。
一阵歌声在夜风中飘荡飞散
纵然不能长相聚,也要长相忆;
天涯海角不能忘记,我们的小秘密
她仍然感觉到端木通身体很柔软温暖,但她知道只要歌声一歇,端木通身体马上会变成石头般硬,铁块般冰冷。
歌声还在远处,但罗帐忽然无声无息地撩开。
最后的瞬间必将来临,那是一定不能避免的,但事到临头却反而使人有虚幻不真之感。
王筱蝉目瞪口呆地望住床前那个男人,一来她总算正式看见亚马了,二来她又知道端木通的确太厉害高明了,因为那阵歌声是亚马唱的,既然他还在远处,端木通实在无须立刻就摆好阵势。
现在情况已显示亚马落于下风,因为他利用歌声尚在远处而突然间来到,他一定以为端木通尚未准备好,因此端木通的诈睡会使他误以为是真睡。
最要命的当然是王筱蝉自己了,任何男人绝对不会不看她身体一眼,更不会不看她面孔,然而亚马只要一看她的面孔,就是他死亡的时刻了。
亚马到底反应如何呢?
王筱蝉麻木中却也看得清清楚楚。
亚马果然一眼掠过床上赤裸的男人和女人,当然他也看见端木通被王筱蝉白皙手臂和大腿压住而熟睡的姿势、样子。
跟着他看见充满诱惑魅力,白皙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睛的女性裸体。
王筱蝉摆出的姿势绝对不像橱窗的假人,是端木通再三研究过才决定的,而甚至王筱蝉自己也觉得到这个姿势真可以迷死男人。
但最可怕的事接踵发生了,亚马目光移到她面庞上。
这一刹那间,忽然几件事同时发生!
最先是亚马看见她,显然认出她是谁而呆怔一下。
跟着就是两道光芒,比冰雪还寒冷十倍,在她娇美迷人身体上空出现。
她只能用感觉测知床内射出光芒快了一些,亚马果然也是第一流杀手,虽然他一怔神之时遭到突袭,但他仍然能还击,亦只不过慢了那么一点点,简直不易觉察得出来的一点点而已。
王筱蝉夹在当中做一个旁观者,她的神经简直已经麻木了,所以反而很冷静。
她看见一把亮闪闪的长剑,由床内伸出刺中亚马腹部。
这时亚马的剑也刺中端木通胸口,但端木通转入床内的动作那么迅速,所以不问可知端木通即使受伤,亦绝不严重。
绝对不像亚马摇摇晃晃后退,直至碰到十八步远的墙壁才停得住脚,而且这时他的腹部还插着一支长剑,摇动之时寒光映耀。
任何人腹部被长剑插入而不会掉下来,想活下去必定机会微小之极。
端木通坐起来背靠墙壁,胸口有块血渍,但看来并不严重;只是他面色有点古怪,严厉森冷地瞪着亚马。
罗帐其实是被削下来的,以亚马剑术之精妙,自然不算困难之事。
密室内没有人说话,亚马靠墙滑坐厚地毡上他皱起眉头,目光从端木通面上移到王筱蝉的娇靥,忽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端木通,我很佩服你
端木通深深吸一口气,才道:我也很佩服你,我敢说除了我之外,近百年来你是最伟大的杀手。
亚马微微咧开嘴唇,不过看起来不像笑容,他道:就算连你在内,我仍是无双杀手,因为,你也跟我一样一定活不了!
端木通道:我为何活不了?
亚马道:我刺你那一剑,是我生平最凌厉、最完美的一剑,就算一块大石也能插穿;何况即使剑尖刺入你心脏,但剑气已足以取你性命有余。
端木通道:我只承认你这一剑的确达到暗杀道最高境界,不过能不能杀死我却是另一回事,因为有一件事你大概还未学会,我胸口有一块黑犀皮,用人皮蒙住,所以你绝看不出来这块黑犀皮唯一作用就是可以抵消剑气。
亚马冷笑道:这一手我的确没想到,可是你怎知这一剑必定刺你胸口?
端木通道:因为我只让你进攻这个地方。
王筱蝉忽然清醒能够活动,她跳下床,白皙赤裸的身躯在两个男人眼前晃动。
她开始说话,却是同时向两个男人询问:你们为何说个不停?你们声音都衰弱无力,究竟谁负伤重些?
两个男人静默一下,端木通才说道:好,既然亚马你尊重我,我就回答吧,筱蝉,我们仍然未分胜负,仍然作殊死之斗,他中我那一剑虽然严重,但他功力之高,大得出乎我意料之外,别人老早就死了一百次都不止,而他居然还能够继续跟我拼斗。
亚马道:我功力不及你,但我也有东西防身,我用的是一块万年黑沉香木;虽然受伤很重,却不至于立刻死亡。
王筱蝉心乱如麻,道:这样说来,老爷伤势轻得多啦,但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端木通道:我另外中了他的毒针,他不知几时做了手脚,所以我一滚入床内,却变成自己往毒针上碰!这一点我正想问你,他来过么?
王筱蝉叹口气,道:来过。
端木通道:他居然没看见你面孔?
王筱蝉道:没有,我掩面叫他快点走。
端木通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他不是看见你面孔而怔了一下,我抬手发剑必定刺不着他?
王筱蝉道:你要我脱光睡在床上,不正是为了要他怔一下么?
亚马佩服道:此计真是绝世无双,任何人忽然看见你的儿媳妇,居然脱得精光躺在你床上,你本人不但也在床上,而且也没穿衣服谁能够不惊奇得怔一下呢?好计谋,我佩服死了!
他们静默下来,此时却听到那几句熟悉的歌声。
亚马却趁此空挡,掏出那只小瓷瓶,将那少林寺疗伤圣药,全部倒入口中。
端木通冷笑道:亚马,刚才看见你服药,但以我看来你的伤势仍然很严重,正如我随便服任何解毒药物一定也解不了暗器之毒一样我意思说你早算好毒针的威力,但我何尝没有算准这一剑的效果?如果我不认为那一剑已经足够,我绝不会滚入床内躲你的剑。
心中暗笑,他如知道这是少林无心和尚给的大元慈悲散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既然他不知道,亚马也不说,甚至就他所希望的,作出一副虚弱无力状,眼睛眨呀眨的,想睡又不敢睡的样子
端木通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目光却移到膝前那口剑,那是亚马遗落的,又道:你的剑,尺寸居然和我用的一样,只不知你会不会用刀?
亚马道:会。
端木通道:我们谁也不敢收摄心神调息运气,但这样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同意么?
亚马道:我同意。
端木通道:所以我打算叫筱蝉帮忙一下
王筱蝉大惊道:不,老爷,我不敢杀人。
端木通柔声道:你过来替我捶捶背就行啦,我怎会叫你杀人?
亚马冷冷道:她不会帮你。
端木通假笑一声,道:她不会?难道她反过来帮你不成?
亚马道:这可说不定,我跟她虽然没有一点关系,可是我们之间却有小秘密,那是天涯海角都忘不了的
王筱蝉露出钦佩而又怅惘神色
亚马又道:我很尊重她,所以我替她杀死雨过天青徐浩,因为徐浩把秦叔泉点了死穴又推下树去活活跌死了,我已替她报了杀夫之仇!
端木通声音有点干涩,道:我也要感谢你才对。
亚马道:徐浩奉你之命暗算秦叔泉,而秦叔泉那时爬到树上,为的就是想瞧瞧筱蝉你才是真凶,何须谢我?
儿子是我的,何须你来挑拨?
儿子是你的,却非亲生,那孩子只是某个被你先奸后杀的女人的孽种
王筱蝉立刻想起了母亲,心中惊疑,那秦叔泉难道是失踪的弟弟?
亚马已瞧出她脸色不对,立刻开口道:他本姓周,父亲是河西飞熊堡主周杰!
说完这么多话,亚马已疲累得微微瞑目
王筱蝉轻轻啜泣起来,心乱得不会思想了
但奇怪的是她又很清楚知道,这两个都是不可一世的男人,正在比赛毅力、意志;哪一个能早点提聚气力出手,就赢了这一场生死决战。
她一面拭泪一面瞧着,首先望向端木通,这个曾经使她真正感到自己是个女人的壮健男人,看来绝对不会比亚马先死。
王筱蝉畏畏缩缩向端木通走去,一面道:你说要我捶捶背,怎么捶?
端木通这才展露一丝微笑,道:这里有把剑,你只要过去刺进他的胸部
王筱蝉颤颤抖抖拾起剑,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刺入了端木通的胸部!
端木通却比她更迅速地伸手握住了剑锋,及时阻挡了刺入的力道。
即使如此,仍是入肉三寸,深及内脏!
端木通厉吼一声,奋起最后余力,左掌平切,击中王筱蝉,将她击得飞出三丈砰然跌在地上。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击仍造成王筱蝉极大的伤害,只见她口中溢血,两腿之间更是大量流血不止
王筱蝉厉笑道:你终于亲手杀了你自己亲儿子!
端木通道:你说甚么?
王筱蝉道:这些天你拼了命耕田,已经有了你的种!
端木通怔道:你怎么知道?
王筱蝉道:我是女人,我怎么不知道
端木通叹道:你为甚么要向我下手?
王筱蝉惨笑道:一张宝图
端木通怒吼道:甚么宝图?
王筱蝉道:你杀了关云山,夺了他的图,才发觉他是天地盟十大长老之一,才不得不退休归隐,埋名隐姓,躲了二十年
端木通一再受伤,已经无力再开口。
王筱蝉道:我嫁到你家两年,始终查不到线索,却在这几天之中,无意间发现
已经无力再开口的端木通,竟勉强抬手,拢拢头发,冷哼道:你骗人,你怎么可能发现?
王筱蝉道:你看,你又一次泄露了秘密你早已是秃头,你弄了一顶假发,那宝图就藏在你的假发里!
端木通怒吼一声,一跃而起,哈哈大笑道:你们都把我看扁了,我的伤,仍然足够杀死你们有余!
他首先扑向王筱蝉,手中长剑疾劈,生似要把她砍成两段。
不料一道人影疾闪,整个撞进端木通怀中!
是亚马及时来救,纠缠滚跌,长剑终于再度刺入端木通腹中,透体而出!
作亚多端的杀手之王端木通,终于恶贯满盈,一命呜呼
王筱蝉拍手笑道:干得好,你终完成了刺杀任务
亚马喘息道:如果不是你在床上安置毒针,死的是我们
王筱蝉虚弱惨笑道:现在不要说那么多,去把那宝藏图拿来
亚马揭下端木通的假发,果然找到了一张宝藏图,拿来交给她。
王筱蝉紧紧握在手中,泪留满面,道:为了这张图,我们作了多大的牺牲可见这张图对我们天地盟有多重要
亚马只关心另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不是那个小秘密?
王筱蝉却道: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亚马毫不犹豫道:可以!
王筱蝉将那张图塞到他手上,道:请你尽快把这个小包交给我们的人,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别人可托了
外面已有人声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一定已惊动了许多人,亚马已无暇多想,只向她道了一声保重就已疾掠而出
背后却传来她温柔又惆怅的歌声:
纵然不能长相聚,也要长相忆;
天涯海角不能忘记,我们的小秘密
信阳,是个很大的县城,在江湖上尤其赫赫有名!
因为紫衣侯府就在这个小城里。
紫衣侯在武林中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事业遍及大江南北,门下人才济济,据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耳目,所以他的消息比任何人都要灵通。
秦烈遇害的消息,在当夜二更左右,就已传进了侯府,侯府总管公孙策立刻赶到议事厅待命。
厅中灯火通明,炉火也已燃起,案上一坛陈年女儿红刚刚启封不久,酒气弥漫,满室芳香。
酒坛旁边摆着两只精致的酒杯,杯中均已注满了酒,公孙策却碰也没碰一下,只垂手肃立案旁,静静等待着紫衣侯的驾临。
足足等了半个更次,金马公孙先生的紫衣侯,才在四名年轻的弟子扶持下慢慢走进来,身子尚未坐定,酒杯已捞在手里,脖子一仰,杯中酒一饮而尽
同来的年轻弟子立刻又替他将酒斟满。
紫衣侯满面凄容,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大善人秦老员外,最后竟然落个如此下场
他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好像对假员外秦烈的遇害,感到十分悲痛。
公孙策也不由叹了口气,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那四名年轻弟子个个垂下头,仿佛都在向已死的秦烈致哀。
过了很久,公孙策才挥挥手,那四名弟子立刻躬身退下去,小心的把厅门带上。
紫衣侯脸上凄容立刻一扫而光,目光炯炯的望着公孙策,低声问道:那件东西在谁手上?有没有弄清楚?
公孙策答道:回侯爷的话,已经确定是落在一个叫亚马的客串杀手手里。
紫衣侯道:亚马?那是谁?
公孙策道:江湖上都叫他江湖野马据说只是关洛道上的一个小人物。
紫衣侯冷笑道:现在,他已经是大人物了。
公孙策笑笑道:侯爷说得对极了,现在正有二十几个帮派的人在守护着他,唯恐他出了差错。
紫衣侯眉头微微一皱,道:咱们的人呢?
公孙策道:那个亚马现在正在霹雳剑雷鸣的地盘上,早就把他盯牢了,只等侯爷的命令一到,他们马上动手捉人。
紫衣侯摇首道:雷鸣猛勇有余,机智不足,难当大任,再派几个人去接应。
公孙策道:不劳侯爷费心,大半个时辰之前,韩家弟兄已赶下去,明天午时前后,就可以跟雷鸣会合了。
紫衣侯满意的点点头,道:好,很好但愿那个亚马能够撑到明天午时。
公孙策自信满满的道:只要明天午时他还活着,那件东西就是侯爷的囊中之物了。
说完,两人同时举杯,两张脸上同时展露出得思的微笑
午时,午时将尽。
汪家酒店依然挤满了客人。
楼下的八张桌子,坐的尽是佩刀带剑的武林人物,每个人都在闷声喝酒,每双眼睛却都在窥伺着楼上的一举一动
整个店堂里,充满了紧张气氛
楼上宴客用的大厅,一早就整个被霹雳剑雷鸣包了去。
而雷鸣只有一位客人亚马。
却请了许多陪客女人。
镇上的坤伶名妓,几乎全都被他请到,一直不停的添酒加菜,嬉笑之声不绝于耳,场面显得非常热闹
不多久,就连做主人的雷鸣也藉机避席而去,这整座二楼大厅,就任由亚马与女人们胡闹了
汪老板是老江湖,一看情况,就知道今天非出毛病不可,紧张得他冷汗直淌。
跑堂的伙计们也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只有年纪最轻的小六子体力最好,楼上楼下的跑了两三个时辰,精神仍然好得很。
现在他又端起托盘,准备上楼送酒,谁知刚一转身,整个人就愣住了!
店里每个人全都愣住!每双眼睛都从楼上转回来,直直的瞪着店门口。
也不知甚么时候开始,店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十分出色的女人。
那女人手上紧抱着一个花布包袱,头上还插了一朵小红花,看上去好像个刚刚过门的新娘子。
虽然一副村姑打扮,却显得格外清丽脱俗,比楼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优,更加动人。
小六子连自己在干甚么都忘了,竟端着摆满酒壶的托盘迎上去,笑嘻嘻道:姑娘是打尖?还是找人?
那女人俏生生道:喝酒。
答得干干脆脆,声音也好听的不得了。
小六子一失神,托盘差点翻在地上。
汪老板急忙赶过来,满脸陪笑道:实在对不起,小店已经客满了,请姑娘多走几步路,到别家去看看吧
那女人脸上立刻流露出一片失望的神色,万般无奈的呆望着满堂宾客,那副表情,任何男人看了都会于心不忍的。
果然有位客人已忍不住道:随便让她在哪一桌挤挤算了,大冷的天,何必叫人家跑来跑去!
汪老板正在为难,最靠外首有个年轻人已站起,笑道:如果姑娘不嫌弃,就在我们这桌挤一挤吧!
那女人悄悄在年轻人脸上瞄了一眼,即刻垂下头,轻轻道了声:谢谢。
那年轻人高兴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同桌的人也个个兴高采烈,有的收桌子,有的擦凳子,欢天喜地的请那女人坐下。
旁边的人也都围上来,个个馋涎欲滴,一副色中饿鬼模样。
汪老板却神色凝重的走回柜枱,他自己也搞不清今天为甚么总是疑神疑鬼?连这么可爱的女人,他都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
那年轻人色眯眯的盯着那女人,轻声细语道:想吃甚么?只管叫,今天我请客。
那女人又道了声:谢谢。
那个花布包袱却紧紧的挡在胸前,好像生怕那些人对她有非礼的举动。
这时小六子已赶回,从人缝里笑嘻嘻问道:姑娘想吃点甚么?
那女人好像想了半晌,才道:先替我来壶冷酒。
那年轻人愕然道:冷酒?这么冷的天,为甚么喝冷酒?
旁边已有人接道:说不定是姑娘肚子里太热,想拿冷酒消消火。
说完,立刻引起一阵爆笑。
小六子拼命往里挤了挤,又道:姑娘还要甚么?
那女人道:顺便再替我带块磨刀石来。
小六子,目瞪口呆道:磨磨刀石?
那女人点头道:对,就是磨刀用的石头,厨房里就有吧?
小六子又愣住了!
旁边的人全都愣住!每个人都斜着眼睛瞧着她,谁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小六子楞头楞脑的走进去,过了一会,果然提着壶冷酒,捧着厨房里搬出来的磨刀石走出来,一声不响的摆在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将冷酒洒在磨刀石上,这才解开那个花布包袱,从一件红花棉袄底下取出了一柄全长不满两尺的红鞘短刀。
短刀出鞘,寒光四射!
刀柄崁嵌着一枚艳光四射的红宝石。
旁边的人个个脸色大变!
那女人一副旁若无人模样,竟在众人面前磨起刀来。
整个店堂登时静了下来,楼上的嬉笑声也已不闻,只有霍霍的磨刀声。
过了很久,磨刀声才哑然而止,那女人突然伸手从那年轻人头上抓起一络头发,轻轻放在刀刀上,头发迎刀而断。
那年轻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只呆呆的瞪着那女人。
那女人的刀又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看这把刀够不够快?
那年轻人这时才如梦乍醒,连人带凳子同时翻倒,指着那女人失声大喊道:
金金燕子!
喊声一出,满堂骚动,每个人都一兄出兵刀。
金燕子也已出手,桌上的筷子已飞快的被她充当甩手镖打了出去,碗盘也都已变成暗器。
那柄短刀更是锐不可当,但见刀光闪闪,碗盘纷飞,刹那间已连伤数人!
店堂里早已乱成一片,有的穿窗而出,有的夺门而逃,有些负伤的更是连滚带爬的冲出店外,转眼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跑光,连汪老板和伙计们也都已踪影不见。
金燕子环目四顾,还刀入鞘,将短刀往背上一系,这才昂然抬首,目光如刀一般往楼上望去。
亚马正斜坐在楼上的栏杆上,俯视着威风凛凛的金燕子。
看着这自动送上门来,却乘机窃走物品的金燕子。
这两年他听到很多有关金燕子的传说,但却从来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女人
有关金燕子的传说很多,但是最多人津津乐道的,却是有关她对男人的态度。
你若是个男人,有幸见过金燕子一面,你会认为实在不虚此生,因为你已见识过天下最美的女人,朝闻道,夕死可也,虽死也没有甚么遗憾了。
你若是个男人,不幸见过金燕子一面,你会后悔为甚么来到人间这一趟,因为她有一千七百九十一种整人的方法,整得你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同为一识,为甚么有幸与不幸之别?
原因无他,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你若规规矩矩地在一边静静的欣赏,甚至于目不转睛,做到祯独平视,盯着她瞧上老半天,都不会有事。
有时候遇上了她高兴,或许还会对你露齿一笑,把你的灵魂笑上天去。
但你若不肯安分,自恃有点本事,或是认为自己有点本事,就对她浮言浪语,或者是贼兮兮地用眼睛从上到下溜着偷看,想要看透她的衣服里去,那你就倒足了楣了。
你会恨不得立刻死去,可以少受一点她的惩诫。
但你也活不过三天了,因为她整人最长的纪录是三天三夜。
桃花浪子韩秀在开始受罪到断气,足足熬了三天三夜!
谁也不知道他受的是甚么罪?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只看见他的心还在他的腔子里缓慢地跳着,他身上的皮肉却已有一半不连在骨头上了,整个人躺在血泊中。
更绝的是这些皮肉还是韩秀自己用手撕下来的
那个人亲眼看见韩秀用仅余的一点气力,伸入自己的胸腔,一把揑碎了那颗正在跳动的心!
韩秀痛苦扭曲的脸上才获得一丝平静,然后咽了气。
韩秀是当今武林中排名十九名的高手,遇见了金燕子却一筹莫展。
排名第七的全真教门下玉郎君檀明,被金燕子乱剑碎尸,剁成了两千多小块,却只费了抽袋烟的工夫。
所以这个女孩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从来没人知道!
想到这里,亚马心头有些震撼,忍不住大声道:伙计,替我送杯酒给那位姑娘,我将好好的敬她一杯。
小六子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杯酒,满满的一杯酒。
金燕子嘴角忽然掠起一抹冷笑,酒杯刚一入手,人已腾身而起,凌空美妙的翻了个身,正好坐在距离亚马不远的栏杆上,坐姿跟亚马完全一样,只是亚马的腿在里边,她的腿却在外面。
她双脚不停的在栏杆外晃动,手上的酒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亚马不禁赞叹道:江湖上都说金燕子的轻功、暗器妙绝武林,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
金燕子回首朝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瞟了一眼,淡淡的道:你这江湖野马好像也名不虚传。
那几个女人好像对金燕子十分畏惧,一个个低着头走下楼去,不但没有招呼一声,连看都没敢回头看一眼。
直等到那几个女人全都走出店门金燕子才含笑举杯,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呼地一声,甩了出去。
酒杯在空中划了个弧形,飘飘摆摆的落在方才给她送酒的托盘上。
托盘正摆在楼下的柜台上,站在一旁的小六子吓得差点栽倒,连见多识广的汪老板,都已吃惊得合不拢嘴巴。
他也曾听说过暗器中有一种回旋镖的手法,却从没有亲眼见到过,想不到今天倒让他开了眼界。
整天在江湖上打滚的亚马,当然不会被她唬住,他只觉有点不明白,年纪轻轻的金燕子她这身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证佩之余,他也含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也随手将酒杯扔出。
他只想把杯子扔到距离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只可惜那只杯子实在太不争气,竟然滚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金燕子傲然一笑,道:现在,咱们可以谈谈生意了?
亚马莫名其妙道:甚么生意?
金燕子道:当然是你怀里的那个东西。
亚马莫名其妙道:我怀里有甚么东西?
金燕子一股怒气升起,又随即深深吸气,压住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道:二一添作五,如何?
亚马道:甚么二一添作五?
金燕子道:你一半,我一半。
亚马摇着头,走到临窗的座位上倒酒。
金燕子跨进栏杆,从背后打量亚马良久,突然道:我看你这个人还不错好吧,我就吃点亏,四六拆账,怎么样?
亚马依然摇头。
金燕子俏脸一沉,冷冷道:亚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不想想,那批东西,凭你一个人吞得下去吗?
亚马也沉下脸,道:你认为两个人就能吞得下去?
金燕子道:总比一个人安稳得多。
亚马连连摇头道:金燕子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方才那些人不过是江湖上的小角色,说不定只是人家的眼线,倘若来的是正主,嘿嘿
金燕子眼睛一瞪,道:来的是正主又怎么样?
亚马冷笑道:只怕你金燕子早就夹着尾巴跑了,跑得比那些人还快!
金燕子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盈盈的走上来,嗲声嗲气道:你仔细瞧瞧,看我是不是真的有尾巴?
亚马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伸直双腿,招手道:来,让我仔细的看看
金燕子急忙止步,冷冷道:亚马,你也未免太藐视我金燕子了,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没有几成把握,我就不会来淌这场浑水!
亚马笑笑道:把握?几成?一成?还是两成?
金燕子道:废话少说,肯不肯,一句话!
亚马道:我要是不肯呢?
金燕子道:最好你不要逼人太甚。
亚马叹了口气,道:瞧你年纪轻轻的,人长得又漂亮,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送命,划得来吗?
金燕子沉默,死盯着亚马良久,猛一跺脚道:好吧,他妈的就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三七,你拿七成,我只拿三成,总可以吧?
亚马不禁又叹了口气,眼睛望着门外,道:我倒很想答应你,只可惜就算我答应了,恐怕也有人不答应。
金燕子道:谁敢不答应?
远处忽然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我
另外又有个冷冰冰的声音接道:我们!
墅曰还在楼下金燕子已经变色。
亚马耸肩摊手,做无可奈何状?
金燕子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往前凑,轻声道:这两个小子不可怕,只不过后台太硬,我暂时还不想惹,看样子我得先走一步了。
亚马也轻声道:方才我没说错吧?
说着,还伸头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金燕子脸孔一红,指指窗口道:能不能借个路?
亚马做肃容状,道:请。
金燕子道:三七,可别忘了!
说话间,人已穿窗而出,不但用嘴咬走了一个馒头,同时双脚也将桌上仅余的大半壶酒夹走
店堂里又沉寂下来。
汪老板和小六子早已不见,只有堂中间站着两个相貌完全相同的人。
两人不仅同样的身型,同样的打扮,而且也同样都是鬓发灰白的中年人,唯一的差别是一个左手持剑,一个右手持剑。
寒风透过破碎的窗纸,穿堂而过,两人灰发飘飞,人却动也不动。
亚马站在楼上,远远朝两人举杯,慢慢将最后的一杯酒喝光。
左手持剑的人终于开口道:阁下是不是亚马?
右手持剑的人立刻接道:是不是江湖野马?
亚马叹道:两位的运气真不错,在下刚好是亚马,外号也刚好是江湖野马看样子,两位是找对人了。
左手持剑的人道:在下韩风。
右手持剑的人道:在下韩雨。
亚马拱手道:风雨双龙剑韩氏双侠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
韩风道:阁下的大名,我弟兄也久仰得很。
韩雨勉强接道:嗯,久仰得很。
亚马苦笑,笑得也很勉强。
韩风道:我弟兄是奉命而来,专程恭请阁下到紫衣侯府做客,希望阁下能赏光。
韩雨道:临来的时候,公孙先生一再交代,非将阁下请回去不可,希望阁下千万莫辜负了他的盛意。
亚马道:不瞒两位说,在下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做客,因为做客一向都比请客划算得多。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道:只可惜在下这几天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请两位先回去上覆紫衣侯爷及公孙先生,就说等在下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即刻赶到贵府登门求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韩风冷笑不语。
韩雨冷笑不语。
亚马道:既然两位都不反对,想必是都已同意在下的请求,那么在下可要告退了。
呛的一声,双剑同时出鞘。
亚马立刻反手抓刀,却抓了个空,他这才想起,钢刀和马匹都已被他卖光,手上除了一只酒杯之外,已一无所有。
面对着名动武林的风雨双龙剑不禁慨然长叹道:听说两位双剑联手,比全真教的两仪剑法更具威力,不知是真是假?
韩风、韩雨同时傲然一笑。
亚马感叹道:如今江湖上能够抵挡两位联手攻击的人,为数已经不多,能够胜过两位的更是屈指可数看到两位前辈过人的风采,不禁让人想起了当年笑傲江湖的铁剑追魂马大侠。
韩风、韩雨相顾变色,四只眼睛同时冷冷的盯着他。
亚马却若无其事道:据说当年两位跟马大侠打赌,曾在追魂十八剑下硬撑了三十招,逼得马大侠不得不服输放人直到现在,江湖上对两位当年的神勇事迹,仍在赞佩不已。
韩风、韩雨听得同时愣住!
只因当年两人不仅败在马大侠剑下,而且败得极不光彩
想不到亚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将两人平生最大的耻辱,变成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虽然明知是假,但听起来还是十分过瘾,是以两人的神色也自然缓和了不少。
亚马这才继续道:在下也很想附庸风雅,东施效颦一番,不知两位还有没有兴趣再赌一次?
韩风道:阁下想赌甚么?
韩雨道:怎么个赌法?
亚马道:咱们也不妨以三十招为限,如果三十招之内,在下败在两位双剑之下,立刻乖乖跟随两位赶回信阳紫衣侯府覆命。
韩风想了想,道:好。
韩雨想了想,道:很好。
亚马道:如果在下侥幸也能够撑满三十招呢?
韩风道:我弟兄回头就走。
韩雨道:绝不跟你罗嗦。
亚马也不罗嗦,抖手将空杯打了出去。
空杯击中大梁,砸了个粉碎,碎片纷纷落下,韩风、韩雨急忙闪避。
亚马趁着两人分神之际,已从楼上一跃而下,脚下一沾地,手里已多了一把刀。
一把那些逃命的人所遗留下来的刀。
韩风冷哼一声,道:阁下的花样还真不少。
韩雨冷哼一声,道:但不知功夫怎么样?
亚马道:试一试便知分晓。
说着,人已扑出,一刀直向韩风的脑袋劈去。
韩风轻松闪过,侧身回剑,韩雨的剑锋也同时刺到。
亚马躲开前面一剑,后面的剑却险些顶到屁眼上,他拼命往前一扑,慌忙的从一张桌子底下窜过去,才算被他逃过了一剑。
韩风笑道:这是第一招。
韩雨笑笑道:还有二十九招。
亚马一声不响,越过桌面,又是一刀劈出,目标又是韩风的脑袋。
韩风闪身反击,亚马的刀又已拦腰削到,同时左脚一钩,一张长凳陡然竖起!
只听唰的一响,韩雨的剑正好刺在凳子上,韩风的剑招也硬被他虎虎生风的钢刀,给逼了回去。
亚马喘了口气,反手抖了个刀花,钢刀连环劈出,双脚也连连运用桌凳,尽量阻止韩家弟兄的双剑联手。
但见刀光闪闪,满堂桌凳都在挪动,一时之间,韩家弟兄也很难将他奈何。
转眼又是十几招过去,亚马钢刀舞动,脚下却忽然落空,他这才发觉满堂桌椅板凳,都已被韩风、韩雨二人堆积到墙边去了。
就在这时,韩风的剑已刺到,韩雨的剑也尾随而至。
亚马别无选择,只好一个懒驴打滚,接连又冲出好几步,才让他勉强脱出两条森冷剑锋的夹攻。
韩风、韩雨也不追击,只抱剑望着他,两张脸上同时展露出轻蔑的冷笑。
亚马惊魂乍定,气喘喘道:好像差不多了吧?
韩风冷笑道:还早得很,才不过二十三招。
韩雨冷笑道:还有七招,难过的七招。
亚马连连透了几口气,手脚活动一番,又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陡然腾身跃起,凌空翻了个筋斗,又是一刀直向韩风的脑袋劈去。
韩风对他这招早已习惯,依样画葫芦的又已轻松避过刀锋,刚想回剑,却突然觉得耳后生寒。
他对敌经验老到,毫不思索的就已翻了出去,再慢一点,纵然脑袋不丢,恐怕耳朵也难保。
只可惜他翻出去的身子,正好挡住韩雨的剑路,逼得韩雨只得匆忙收剑,踉跄倒退不迭。
虽然两人很快就已站定,但那副狼狈模样也极不雅观。
亚马也不还击,只在一旁抱刀观赏。
韩风跟随紫衣侯多年,熟知各家刀法,却从来未有见过这种招式,不禁愕然问道:你这是哪一家的刀法?
韩雨立刻接道:这招刀法叫甚么名字?
亚马翻着眼睛想了半晌,突然道:这招刀法就叫做一石打落两只鸟,一个翻来一个倒,大鸟摔得吱吱叫,小鸟脸都吓白了。
说完,已忍不住哈哈大笑。
韩风、韩雨面色的确有点发白,却不是吓的,而是被他气的。
亚马得意洋洋道:这已是第二十四招,仅仅剩下六招,两位节省点用吧!
韩风、韩雨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双剑齐出,剑风劲急,分向亚马刺来。
亚马刀势竟也一变,原本虎虎生风的刀法,忽然变得极其细腻,穿跃在两剑之间,刀出无风,狡诈异常。
风雨双龙剑在武林史享名多年,不但剑招凌厉狠毒,应变也迅捷无比,且韩家弟兄一向心意相通,攻守相济,武功再高的人,跟他们对敌之际也很难全力施为!
而现在难以施为的,却变成了他们自己!
亚马的刀法虽然杂乱无章,却有许多奇招怪式,刚好将两人心手相联的剑招分化。
刀光剑影中,韩风、韩雨忽然同时跃出丈余,分站亚马左右,吃惊的瞪着他。
亚马扳着指头算了算,道:已经打了二十九招,只剩下一招,为甚么不索性干掉?
韩风突然道:阁下使用的不是刀法。
韩雨接道:是剑法。
亚马哈哈大笑道:幸亏这把刀并不太长,如果再长几寸,只怕两位一定会怀疑在下使的是枪法。
韩风、韩雨同时冷哼了一声,双剑又已刺出,森冷的剑锋,疾如闪电般分向亚马胸背刺至!
亚马突然欺身直上,回刀拨开韩风一剑,竟从韩雨胁下钻过,分身扑倒在地,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竟已擦地平飞而出,腰身一挺,已站在两丈开外。
韩家弟兄也快速无比,就当亚马身形刚一站稳,韩风的剑已抵住他的咽喉,韩雨的剑也已顶在他腰上。
两柄锋利无比的长剑,就这样将亚马制住,他却毫不畏,含笑拱手道:刚才三十招恰好已满,承让了!
韩家弟兄的两剑当然也刺不下去
三十招之数已满,这个赌约他们已输了,而风雨双龙剑绝对不能做输不起的人
亚马说完,缩头挺腰,小心翼翼的从双剑缝隙闪身退出,钢刀随手一丢,甩一甩衣袖,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韩风、韩雨呆呆的愣在原地,连姿态都没有改变,看上去好像弟兄两人正在切磋剑法一般。
小六子忽然跑出来,抓着金燕子的花布包袱追出店门,口中不断的高声喊着:
亚马。
回来的时候,包袱没有了,手上已多了一块很大的银子。
霹雳剑雷鸣也在这时冲进来,急得连连顿足道:难道咱们就这样把他放走不成?
韩风、韩雨却动也不动,直到此刻,两人的脑筋还盘旋在亚马的招式里,脸上充满了迷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