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照护协会接到毕崇琰助理的电话,说他考虑接受协会内部法律咨询的工作。
卉敏在听到这消息时,心里猜想他应该是因为对自己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考虑答应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协会确实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协助,因此她拿了些资料过来,要当面向他解说。
人到了毕崇琰的办公室门口,她正想向助理说明来意,对方已先一步认出她来。
“麻烦请等一下。”
“好的。”
小米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钮,通知办公室内的毕崇琰,“老板,照护协会的人来了。”
“请她等一下。”
小米结束通话后,卉敏不安的问:“我是不是打扰到毕律师了?”她觉得自己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想不到却得到小米奇怪的回答,“老板应该会很高兴吧!”
高兴?
她不由得多看了助理一眼,而对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来,她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贵妇人从里头出来。贵妇人尽管上了年纪,外表看来仍是雍容华贵。
小米跟着对卉敏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谢谢。”她这才往办公室走。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头的毕崇琰见到代表协会过来的卉敏没有太多意外。
“抱歉,我好像打扰到毕律师了。”
然而就像小米说的,他脸上并没有受到打扰的不快,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没事,过来坐吧!”
因为感到不好意思,卉敏坐下后随口攀谈道:“刚才的太太也是毕律师的客户?”她好奇像那样的贵妇人也来找律师。
毕崇琰看了她一眼。
只是想随口找话聊的卉敏见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探人隐私,连忙要改口解释,“抱歉,我——”
“我妈。”
或许是因为对她的印象改观,见她急忙想解释,毕崇琰倒也无意要隐瞒。
话到一半的卉敏先是意外,跟着才理解为什么那样一个贵妇人会出现在这里。
“你妈真关心你。”她料想毕母是过来关心儿子的工作情况。
毕崇琰只是苦笑。
注意到他的反应,她不确定自己说错了什么。“我说错了吗?”
他看着卉敏,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她以为他应该是没有意思要回答时,却听到他说起,“她是为了办理跟我爸的离婚而过来的。”
“什么?”卉敏诧异,脱口而出。
他不难理解她的反应,事实上他也没料到自己会对一个外人提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对她不再防备,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心情郁闷,更或者什么也不是,单纯就只是她问了所以自己回答。
卉敏望着毕崇琰,想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却见他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疑惑了几秒才像会意过来似地问:“你开玩笑?”
虽说心里不免意外他会跟自己开玩笑,但是想想也对,有谁会把自己的家务事随口对外人提?
料想他应该是无意多谈私人的事才会开这样的玩笑,卉敏正打算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却见他看着自己的脸上并没有笑容。
她不觉怔住了,跟着下敢确定的再问:“是真的?”
按理说他该要不悦地皱起眉来,然而卉敏的反应却让他觉得眼下的情况莫名地有趣起来,在他心情郁闷的此刻。
“你说呢?”他注视着她,静待她的反应。
下一秒,卉敏简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人家父母闹离婚,她居然说是开玩笑?法律咨询的事这下要没搞砸才真是奇迹。
她迟疑了几秒才语出安慰地硬拗,“呃、其实……离婚这种事找自己的儿子是可靠些。”
毕崇琰为卉敏无厘头的回答怔了下,接着在她困窘的表情下扬起嘴角。
或许她是想安慰他,虽说找了个很烂的理由。
见他扬起嘴角,卉敏这才松了口气。
担心再下去又说错话,她决定直接切入主题,“早上协会接到电话,说毕律师考虑要接受协会法律咨询的工作,所以我拿了些资料过来跟你说明。”
毕崇琰没有多说什么,收起了嘴角的笑意,顺势接下她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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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卉敏跟心兰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因为年底立委选举将届,各家电视台全是有关于选举的报导。
“真的好帅喔!要是我男朋友该有多好。”心兰痴迷地盯着电视萤幕,里头是现任立委毕崇民竞选连任的新闻。
三十二岁的他出身政治世家,长相帅气加上又未婚,非但是炽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更是政坛上的明日之星,拥有光明的大好前景。
卉敏故意伸手摸向心兰的额头。“我摸摸看你有没有发烧。”
“讨厌啦你!”心兰拍掉她的手。
“政治人物就跟电视明星一样,靠的都只是包装,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
心兰却不在意。“反正长相是不可能变到哪去。”
的确,对于这点她是无从反驳。
“要是我也住在那个选区肯定选他。”
“可惜你——”卉敏正要接口,视线不经意捕捉到萤幕里出现在毕崇民身旁的那名贵妇人。
“怎么啦?”心兰不解地问。
“我认得那个太太。”
心兰跟着转向电视萤幕,毕崇民的父母就站在他身旁。
“你说他妈?”
卉敏意外的喃喃自语,“原来他哥哥是立法委员。”
心兰一听,好奇地想知道她在说什么。“谁啊?你说谁哥哥?”
卉敏注意到电视机里的毕氏夫妇双手交握,感情看来十分热络和睦。
原来他爸妈根本就没有要离婚,他果然是因为不想跟自己谈私人的事才开那样的玩笑。
尽管察觉到被耍了,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有选择不谈的自由。
一旁的心兰等不及,又追问:“你到底在说谁啊?怎么会认识毕崇民的妈妈?”
卉敏这才解释,“是帮协会担任法律咨询顾问的律师,那天到事务所去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他妈妈。”
“你说他弟弟是你们协会的律师?”心兰掩不住惊喜。
“应该是吧,他们兄弟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帮我介绍,叫他帮我介绍!”她非常期盼当面一睹心上人的风采。
“介绍什么啊?又不是很熟。”
“反正也差不多,认识就行了。”
这句话听得卉敏翻白眼。
心兰进一步探问:“那他弟弟呢?长得怎么样?像不像他哥哥那么帅?”
“有钱人都娶漂亮的老婆,生的小孩能差到哪去?”卉敏嘴上这么说,下意识里却不自觉比较起两兄弟。
虽然说翠崇民因为身份的关系,举手投足充满明星魅力跟风采,但是比较起来她还是喜欢毕崇琰的内敛。
“也是,那这样好了,弟弟就留给你,哥哥介绍给我。”
对于好友的奇想,卉敏根本不敢奢望,毕竟之前才有过那样的误会。
“我看你还是作梦比较快。”
心兰虽然也知道,仍是忍不住埋怨,“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有梦最美?”
卉敏吐槽,“那叫白日梦。”
“至少也是梦啊!”
“是,随便你高兴怎么说。”
她虽然也想相信梦想,但或许是社工人员做久了,人情冷暖看得多了,对于生活里的现实已有一定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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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里,卉敏趁着下班前过来跟毕崇琰拿份咨询的资料。
办公桌后方的毕崇琰将准备好的资料交给她,并没有招呼她坐下。
理解他的忙碌,卉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加上自己也只是在下班前绕过来拿份资料,并没打算逗留。
“那我先回去了。”
就在她收起资料准备离开时,原本忙碌的人匆道:“不忙的话一块吃饭吧!”
“嗯?”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她诧异了下。
虽然说两人因为法律咨询的工作而有所接触,但也仅止于公事上的往来,毕竟不到相熟的地步。
而今他突然开口邀约吃饭,卉敏不无意外。
她惊讶的反应毕崇琰自然看在眼里,事实上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开这个口,只是已经说出口的话他并不打算改口,“还是要回协会?”
卉敏直觉回道:“没有,拿完资料就要顺便下班。”
毕崇琰没有再往下说。
她这才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的回答,连忙接腔,“喔……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动手阖上手边的文件,起身穿上外套准备离开。
就在两人相偕离开后不久,小米也收拾东西就要下班,而毕静雯正好在这时到访。
她礼貌地叫人,“毕小姐。”
“崇琰在忙吗?”
小米回答,“老板已经下班了。”
毕静雯顿感意外,原本她之所以会选在这时间过来,是要避开弟弟工作繁忙的时段,以便有时间跟他谈宋佳琪的事,也顺便了解一下父母的情况。
“是去跟客户见面吗?”她直觉的想。
“老板没有说。”
听到小米也不清楚他的行踪,她更加不能理解,按理说如果是约了客户见面,助理应该会知道行程。
虽然意外弟弟提早下班,但是既然没碰到人,她也就打算离开。
只是还没转身,她突然又想起什么,于是停下来问:“崇琰最近很忙吗?”她想知道他跟宋佳琪迟迟没有进展,是否与工作有关。
“还好。”
小米的回答并不在毕静雯的预期,她跟着想起宋佳琪说曾经来过电话被挡驾的事。
“宋小姐说你接过她的电话?”
小米想了下,回答,“对。”
“是你告诉她崇琰在忙?”
听出她语气里的责问,小米连忙澄清,“老板那时是这么说。”
确认是弟弟的意思,毕静雯更加不能理解。
小米见她没有说话,虽然不清楚情况,仍试着替老板解释,“可能是因为老板最近刚接下协会的工作,所以时间比较调配不过来。”
“协会?什么协会?”
“家庭救助照护协会,老板替他们担任法律咨询顾问。”
毕静雯乍听还没有什么想法,但仔细一回忆,就想起宋佳琪说过的话——
总机小姐说她是什么照护协会的社工。
“刚才老板是跟协会的程小姐一块离开。”
“什么程小姐?”她心里暗忖,难道跟宋佳琪提过的是同一个人?
“是协会的社工人员,一开始就是她来拜访老板的。”
虽然说曾经从宋佳琪那里听过有这么一个人,但她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直到这会又听小米说起,才觉得有蹊跷。
毕静雯沉默了几秒,才对小米确认,“你说家庭救助照护协会?”
“对。”小米不清楚她再三确认的用意,只能老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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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料理店的包厢内,卉敏跟毕崇琰对坐用餐。
虽然说两人是一块吃饭,但是从坐下来开始,毕崇琰压根不曾说过一句话,就是在来的这一路上,他也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卉敏禁不住要怀疑他稍早的邀约,应该只是礼貌性随口问问,不料自己非但当真还答应了,这让她后悔起自己的草率。
问题是人已经坐在这里,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她试着想找话题。
只是两人实在说不上什么交情,话题有限的情况下,又不方便在吃饭的时间谈公事。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找话题时,脑海里突然想起前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呃……那天我在电视上正好看到你爸妈。”
毕崇琰抬起脸看她,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定。
“他们在帮你哥助选,感情看来很好。”她预期毕崇琰应该会因为玩笑被识破而笑一笑。
正为找到话题而欣喜的卉敏哪里会知道,她选了个极差的话题。
等不到他接话,又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她才慢半拍的想起他好像不爱谈私人的事。
就在卉敏尴尬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时,只听到毕崇琰冒出一句,“不然你以为帮儿子站台也要吵得面红耳赤?”
语气虽然没有明显起伏,却让卉敏顿时哑住。
的确,夫妻俩就算再怎么不合,帮儿子站台总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如何还能拉得到票?
换言之,他父母要离婚的事情并不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里她更加尴尬,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下来的时间里,卉敏只是沉默地用着餐,担心自己再说错话。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吃完饭,就在她期待要结束饭局时,侍者推开包厢的门送来了清酒。
侍者离开后,她看毕崇琰迳自拿起酒瓶要倒酒,显然不急着离开。
她告诉自己要有自知之明,既然人家根本不是有心邀约,再待下去搞不好要被误会是在等他接送,她还是识相的告辞比较好。
“呃……我先回去了。”她没有说明理由,彼此应该心照不宣。
她说完就要支着桌面起身,料想毕崇琰应该也不会挽留自己。
“别走!”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让她顿时一阵诧异。
“就当是坐下来一块喝杯酒。”
尽管这会没有心思跟人聊自己的心事,他仍希望面前能有个人,这或许就是自己突然对她提出邀约的原因。
意外被拉住的卉敏以为毕崇琰会再说什么,但是并没有。
不过他的挽留也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受欢迎,于是她重新坐下。
然而说是坐下来一块喝杯酒,毕崇琰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卉敏终于意识到,他的沉默并非不欢迎自己,而是他似乎心情不好。
明白自己应该要继续保持缄默,但或许是社工做久了,知道别人有困扰她实在无法装作不知道。
她按捺不住,试探的问:“心情不好?”
他没回答,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就此打住,不过嘴上却道:“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听到她说要帮忙,毕崇琰怀疑这种事她怎么能帮得上。
看出他的怀疑,她尽管没有十足的把握,仍是希望能帮得上他,只是当事人不说,她纵使有心也无能为力。
她忽然想起刚才他提到父母时的语气,暗忖他会不会是因为父母的事所以心烦。
“是为了你爸妈的事?”
这句话换来了毕崇琰的一眼,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说已经是成年人不再需要依赖父母,但是父母亲要离婚,对子女来说毕竟不是高兴的事。
卉敏试着安慰他,“其实只要还没有签字应该都遗有机会。”心里其实不确定他能否听得进去。
说也奇怪,他虽然没有心思跟人谈父母的事,却自然的接口——
“签了。”
“什么?”她很意外听到他接腔。
毕崇琰看着卉敏,说得更明白些,“今天签了。”
她总算是明白他在说什么,也终于确认了他心烦的理由。
本意是要安慰他,没有想到话说出口竟又弄巧成拙,心下不免尴尬起来。
“这样啊……”她懊恼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挑错话说。
平常当社工的时候明明就好好的,为何对象一换成他就老出纰漏?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她尴尬地陪着笑,不甚自在地拿过旁边另一瓶清酒,佯装低头为自己倒酒。
毕崇琰看着她,前一秒明明还热心想要助人,这会却像突然哑了,让原本心情郁闷的他不觉有了笑意。
上回在事务所似乎也是这么回事,明明心情该要感到抑郁,却为她的反应莫名感到有趣。
“没有话要说了?”他嘴边噙着笑意。
她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他似乎不以为忤,心里因而松了口气。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卉敏脱口接道:“反正要紧的是人还活着嘛,离婚后你还是喊他们爸跟妈,不像他们得改口叫前夫跟前妻。”
她无厘头的回答让毕崇琰一时无语。
发现自己又说错话,前一秒还懊恼没能谨言慎行的她,这会不禁要担心被当成少一根筋。
将她像是想咬掉舌头的懊悔神情看在眼里,毕崇琰终于说道:“那些被你辅导的人还活着也算是奇迹。”
卉敏顿时心下一糗,嘴巴上虽然想解释,但是想到自己今晚频频挑错话说,就实在担心再开口。
看着局促不安的她,毕崇琰意外转换了情绪,原本郁闷的心情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因为担心再说错话,接下来的时间里,卉敏谨守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跟他并没有太多交谈。
明白她心情的毕崇琰也没说什么,只是喝着手边的清酒。
直到饭局结束,两人步出料理店,卉敏见他掏出车钥匙,连忙开口建议,“还是搭计程车吧?车子等明天再来开。”
毕崇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不放心他喝了酒开车。
就在卉敏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听她建议时,只见到他收起车钥匙。
她开心的走到路旁拦计程车,一辆正好经过的计程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她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车。“改天见。”
“你不上车?”
“我等下一辆。”她想两人的住处应该不顺路。
毕崇琰却拉开计程车门,对她说:“上车吧!”
“我等下一辆就可以了。”
他只是重申,“上车。”
看出他的坚持,卉敏只得上车。
打算回头跟车外的毕崇琰道别时,她才发现他跟着坐了进来。
就在她感到意外时,听到毕崇琰对司机说出她住的地方,这才知道他是要送自己回去。
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又未必顺路。
毕崇琰没有说什么。
这让她不禁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情形,只是那时是自己要司机先送他。
想起那回的情况,卉敏不觉偷觑了身旁的毕崇琰一眼,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有机会再次一块搭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