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龙摇首叹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边的变化惊人,少侠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
沈宇不禁一怔,忖道:“那边会有什么惊人的变化,自己会不知道?林峰等人比自己早一步出发开封,计算路程此时应该早已到达。”
再说自从自己接掌镖局以来,得诸若愚等人的倾力相助,训练了不少眼线纵横联络,四出探听传递消息,江湖上任何动静,莫不列入搜集之列,虽然规模尚小,但若说发生了惊人的事故,自己总应该先有点儿蛛丝马迹才对,何以会竟然一无所知?
心中疑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晚辈近日来因为俗务烦身,未及他顾,是以不知开封方面发生了什么惊人事故,还请前辈不吝赐教一二,以开茅塞。”
秋云龙叹道:“少侠有所不知,现今开封附近,据说已同时出现了两个厉斜。”
沈宇脱口道:“同时出现两个厉斜?”
狄云龙道:“不错,一个身穿白衣,一个则喜着黑袍,老朽还得到最新消息,说胡一翼那老家伙竟然也伤在那个白衣厉斜的刀下。”
沈宇大为震惊,道:“神剑老前辈竟然伤在他的刀下,此人的武功,恐怕已高出魔刀之上了。”
狄云龙轻叹道:“老朽早闻胡一翼出山诛恶,有意啸集武林同道共襄义举,可恨老朽居然舍不得丢下谷中的兽畜,致使落成这个地步,老朽内心有愧,深深感觉到此事不能再撤手不管了。”
沈宇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前辈行色匆匆,就是要赶往开封去。”
秋云龙道:“正是,不知少侠等可愿意和老朽同行?”
沈宇歉然道:“不瞒前辈说,晚辈正在护送一批贵重物品前往京师,暂时无法分身,等俗事了结之后,晚辈自当尽速赶去,略尽绵力。”
狄云龙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便耽搁少侠正事了,就此别过。”
说罢向沈宇一拱手,跃身上马,道:“沈少侠后会有期。”
招招手,六匹坐骑立即同时转头泼开四蹄,向前急驰而去。
沈宇等目送他们转入了山坳,才跃上马背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喂喂牲口,然后得尽快赶路,越快越好。”
叶敏飞和袁健两人应了一声。一行三人,继续冒着黄沙烈日,向前疾驰而行。
沈宇心中充满疑虑,反复推敲,是以一路上很少和叶敏飞和袁健两人说话。但说也奇怪,一行三人自从和狄云龙等分手以后,一路放马奔驰,经过了好几个更为险要的地方,也贯穿两、三处小小镇集,但都平安无事,这一来沈宇的戒心便在不知不觉中松弛下来。
一行三人,除了中午时曾在镇集中歇脚午膳以后,便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赶路,此刻已是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路的炎热,倏地经初秋迎面的夜风一吹,顿使沈宇等感到凉意透人。
沈宇由于从狄云龙口中获悉开封方面的事故,消息有头无尾,简略不全,颇使他对林峰等人的情况担忧,也为两个厉斜的同时出现,感到事态复杂而严重,是以他打算尽快的将护镖之事办妥,以便早日抽身赶去开封一看究竟。
一心只想着要赶路,是以先前已过了一个镇集,沈宇等并未留下,此刻天上已是寒星点点,四野荒凉,竟是后不靠村前不打店。
沈宇自恃艺高胆大,虽然有点儿饥饿,倒没觉得什么,但坐下的马匹,经过竟日的奔驰,已有点儿筋疲力尽。
袁健忍不住道:“老总,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歇脚要紧,否则累坏了马匹,明天就更不能赶路了。”
沈宇道:“不要紧,明天咱们再换马匹就是了。”
袁健毕竟是吃这一行饭出身的人,他觉得总镖师论武功才智胆识等都没有话说,但经验可就差了一点,所以忍不住又道:“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一带地面贫瘠,市集稀少,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坐骑,岂不是更加误事了?”
沈宇一想也对,不免暗叫一声惭愧,道:“说得有理,咱们再往前看看,如有合适客店,就留下来歇一宿再说。”
又奔驰了约莫盏茶时刻,果见前面出现了数点朦胧灯火。三人精神都不禁为之一振,立即快马加鞭,不消片刻便奔到了灯火人家之处。
只见数间两层砖栈,座落大路两旁,非村非镇,一看便知是专为赶路的行旅马匹歇宿而设,门前都挂着明亮的灯笼。随风飘摇。
袁健当先下马,早有店小二自屋内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客官入内请坐,饭店备有热饭热茶,上等干净房间,包各位满意。”
沈宇和叶敏飞跟着下马,吩咐店小二好好照料马匹,便相偕进入店内。另有一个伙计迎来招呼客人,扫椅抹桌,异常殷勤。
沈宇放眼打量店内,只见早有数名行旅客人,正分别据桌用膳。
袁健吩咐伙计准备相连的卧房,点了酒菜,然后又道:“你先去打三桶热水,咱们赶了一整天的路,满身尘土,无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来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顿。”
伙计连连点头道:“热水小店早已经备好,客官此刻就可以来洗澡,只是酒菜么,是现在准备呢?还是等客官洗完澡再弄?”
袁健道:“你领咱们去洗澡后,就吩咐园子着手准备,咱们洗完澡后就得吃。”
伙计应声道:“是,客官请随我来。”
店伙计领着沈宇等穿过甬道,到了一个房间,推门进去,只见里面蒸气弥漫,偌大的一个热水槽,早已有三四个人泡在里面。
经过一天的劳累,满身汗臭,叶敏飞老实不客气的很快脱掉衣服,一下子便泡在水里面。
沈宇、袁健也随后脱衣人池,顿感筋骨舒畅无比,一日的奔驰劳累,几乎在这一泡之下消失。
三人正感泡得过瘾,却忽听得外边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声音由小而大,由低而高,虽然隔着一道门户和一条两道,但沈宇等但是耳目过人的内外高手,是以一听便知道是刚才的店小二在跟一个客人争论着什么。
只听那店小二道:“这位客官,你就帮帮小人的忙,请到第二家去试试好不好?”
声音充满恳求乞怜,但却听得来人大声道:“不行,你们这家不成,想来别家也不会肯,我今天已是住定你们这家客栈了。”
那店小二的声音既急且惶,道:“奥,客官请等一等,你这一来岂不是把小店的客人都给赶跑了?哪见过有死人要位客栈的?”
来人一听这话似乎火气更大,声音又粗了一点,忿然道:“死人为什么不可以住客栈?
你这店里也没贴着明文,况且死人住客栈可不就便宜了你,他就那么静静铺着,用不着要作招呼伺候。”
店小二一时似乎被抢白的语塞,但在池内洗澡的沈宇等三人却听得心中一惊,那客人的声音好不耳熟。
沈宇、袁健和叶敏飞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此外外边忽又传来另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道:“这位客官,你这一来倒是教小店很为难了。”
“依情依理,照说小店都不应该拒绝客官住宿,但不巧今晚小店的客人正比平日多很多,你如果一定要带着一个死人往进店里来,岂不是把大家都吓坏了?”
来客冷笑一声,道:“死人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比死人可怕得多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苍老的声音道:“客官说得不错,但总是不好。这样吧,你先到别家去试试,如果不成,咱们再来商量商量,如何?”
来客道:“这也使得,不过你们先得答应我,我才好去别家试试,如果别家同意我就住进别家,万一别家也不肯,你们可就不得反悔。”
那苍老的声音道:“老朽正是这个意思,客官请赶快去试试吧。这附近的客栈一共有五家之多,或者今夜有生意比较清淡的,客官不妨多花几个钱,问题就解决了。”
来客似乎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的东西就暂时都放在你们这里,你们替我照顾着,我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就过来取去。”
那店小二的声音急急道:“漫着,慢着。别的东西都可以放在这里,这死人万万不能抬进屋内。”
来客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能抬进去?凭你也敢看不起我这兄弟是不是?”
店小二连忙陪小心道:“不是,不是的,客官请千万别误会。”
来客冷冷道:“既然不是看不起我这兄弟,那又是为什么?人都死了,难道你们还要他曝尸荒野,受那风吹露打不成?”
沈宇等愈听愈觉得声音太过耳熟,突然,三个人都像想起了什么,不约而同地从水槽内起身,匆忙拭身穿衣。
此时外面经过一阵短短的沉静之后,突然传来了那来客勃然大怒之声,道:“原来你们只是想把我打发走。去你奶奶的,你们也不瞧瞧你爷爷是容易搬弄打发的么?你爷爷我也不必再到别家去问了,今晚上咱们兄弟俩就住定了你们这一家。”
声音一顿,倏地大声喝道:“还不快去给我清出一个干净上好的房间来。”
随着话声,但闻外面响起了一阵异乎寻常的骚动,听来似是已经有人动上了手。
沈宇等不免暗吃一惊,顾不得衣服尚未完全穿着整齐,便纷纷在门而出。
沈宇脚快,一下子便窜出甬道,到了柜门。此时一名四旬不到的高大汉子,居然已牵着一匹坐骑闯进屋里来,只见两名店小二和掌柜正死挡硬挡,打算将那名汉子挡住,不让他进来。
但哪里挡得住?只见那高大汉子举手轻轻一拨,两名店小二立即被拨倒地上,打了好几个翻滚。
只有那掌柜,年纪虽不小,力量却奇大,他死缠硬赖的,居然能将那个大汉缠着不放。
这一来那大汉可动了真火,倏地举起碗大的拳头,照头照脑便向老掌柜的项门猛一拳捶下。
沈宇倏地沉声大喝道:“李沛,你还不快给我住手。”
沈宇是担心那一拳捶下之后,老掌柜的脑袋怕不立即开花了帐,是以情急而喝,却没想到这一喝如平地旱雷,不但屋内几名一边用膳一边正在看热闹的旅客被震得离座而起。打翻了碗筷,就是那两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店小二,还未站稳又骤受惊吓,是以再度双双跌倒。
那大汉牵进屋内的坐骑一声惊嘶,扬起双蹄,居然挣脱了大汉手中的缠绳,掉头往门外就跑。
但见沈宇身后人影一闪,原来是叶敏飞已随沈宇之后赶了出来,眼看马匹被惊走,便飞快的追上去,但人还未追到门口,却又骤然间停了下来。
原来就在那匹坐骑扬蹄嘶首之际,马背上掉下了一具尸体。
沈宇目光何等凌厉,一瞥之下,便已看出那落地的尸体。正是和林峰等人护货前往开封去的缥师之一雷振,只见雷振的尸体当胸一片血迹,显然系被兵器透胸而毙。
再说那名大汉被沈宇惊天动地的一喝,喝得蹬蹬地退后几步,等地走过神来一看,看到面前站的竟是神采奕奕的沈宇,顿时感到悲喜交集,猛地扑上前去,一骨碌跪在沈宇的面前,顾声道:“老总,我找得你好苦……”以下竟是一阵硬咽,说不出话来。
沈宇知道事态严重,但此时此地,觉得尤其需要冷静沉着,伸手扶起那大汉,道:“李沛,你起来,有话慢慢说。”
这时袁健亦已从澡房里夺了出来,走到叶敏飞身旁,低头默察着地上的尸体。掌柜和店小二被沈手那一喝,喝得似已魂魄出窍,呆若木鸡愣在当地,其他客人亦乖乖地小心翼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生怕弄出半点儿声音出来。
沈宇扶起了李沛,叶敏飞和袁使两个人却又显得激动起来,抬起头冲着那大汉高声问道:“李沛,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一条路上干的?”
李沛神色黯然,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和雷振栽得可算是没话可说。”
叶敏飞的性子和雷振一样的急躁,大声道:“你们到底是栽在谁的手上?”
李沛面有怖色,道:“厉斜。”
这一下连沈宇心中也不免吃惊,道:“厉斜?”
李沛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沈宇道:“你如何知道就是厉斜?”
李沛道:“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还说,这次留下我的性命,只是要我给老总你带个口信。”
沈宇忍不住问道:“他要你带什么回信给我”
李沛眼看了四面的客人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他说要老总你准备准备,他最近随时会找老总算一算旧帐。”
沈宇低头沉吟一阵,觉得此事需要弄个清楚,于是他抬起头来,冲着那位正在发征的老掌柜叫道:“掌柜!”
老掌柜被叫得全身一震,连忙哈民应道:“是,是,客官有什么吩咐?”
沈宇从身上摸出一使银子,往柜台上一丢,那锭银子落在柜面之上竟是纹风不动,原来是已经嵌入木板之内有寸许深。
要知老掌柜作的也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南北各地,五花八门的人物都曾见过,但沈宇露的这一手,却是平生第一道目睹,当下吓得脸色发青,牙关哆嗦道:“客…客官有话吩咐就是,不用…不用”
沈宇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声音平和地道:“这位死者是我们的兄弟,劳驾你替我们收殓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再找地方安排,这点钱如果不够,你尽管告诉我就是。”
老掌柜连连哈腰道:“够了,够了,不过……不过……”
李沛忍不住大声喝道:“不过什么?”
这一唱,老掌柜更加不敢吭声了,但却拿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瞧着沈宇,一副委屈乞怜的样子。
沈宇脸色一沉,冲着李沛低声叱道:“李沛,你不得再无礼。”
说着转向老掌柜一拱手,道:“你如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直说无妨。”
那老掌柜已摸清了沈字虽是这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但却是这些人的老大,而且显然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当下便放大胆子道:“收殓死者,实在不必客官吩咐,小店也应该义不容辞,只是这地方并没有棺木出售,这倒是使小店觉得为难的地方。”
这确是很伤脑筋的事,沈宇沉吟起来。
一名年纪较轻的店小二忽然自告奋勇,堆起阿谀的笑容道:“小的知道什么地方有棺木出售。”
这店小二已弄清了沈宇等是非常等闲人物,弄得不好可能就吃不完兜着走,弄得好则说不定会大有好处,是以抓到机会便立即巴结讨好,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即使得不到甜头,最少也可以抵销刚才自己对那大汉的刁难。
果然,只见沈宇脸色欢罪,和颜悦色道:“小哥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买到么?”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是的,就在龙口村,离这里不到三里路的地方,只要胡老板同意。”
他望望老掌柜,道:“我可以替客官跑一趟。”
老掌柜连忙道:“对了,龙口村那边可以买得到,小吴,你就到廊房去把咱们的骡车赶出来,快快替客官买回来吧。”
沈宇道:“那就辛苦小哥替我们跑一趟了。”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店小二,道:“这是买棺木的钱,等你办完了事,我再好好的谢谢你。”
店小二看那锭银子,暗忖道:“这下子连带买我将来的棺材都绰绰有余了。”连忙伸手接过银子,转身跑出大门。
沈宇转脸对掌柜道:“我兄弟的尸体躺在这里诸多不便,我看这样吧,你着人弄一块干净的白布来盖一下,暂时抬到马厩去搁着。”
老掌柜欣然道:“客官说的是。”
连忙吩咐店伙计张罗白布。
沈宇又道:“还有,劳驾吩咐掌厨的,咱们的饭菜请搬到房间去,咱们几人就在房间里面用膳。”
老掌柜连声应道:“楼上有清静雅房,我这就领客官们前往。”
说罢绕过沈宇大步而行,沈宇等随后跟着,登上楼梯,闪身让沈宇等进入房内,然后在门口处躬躬腰,道:“隔壁相连的两间房间空着留给客官们备用,饭菜马上给客官送上,等下如有什么吩咐,请在楼梯口呼唤一声,老朽立即上来伺候。”
这掌柜毕竟老练,已知道眼前这些江湖人物有要事商谈,是以特别说明隔壁房间是空的,自己也在楼下,暗示沈宇等无人会偷听房内的谈话。
沈宇看出这是一间临街的房间,房内相当宽敞,桌椅俱全,当下道:“好吧,有事我再唤你。”
掌柜应了一声走了,沈宇随后将房门关上,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李沛、叶敏飞。袁健亦相继坐下。
沈宇皱了皱眉头,看着李沛道:“你们不是已经和林峰等人护货到开封去的么?怎样会来到此地,又怎样会遇到厉斜发生这样的事呢?”
李沛道:“此事说来话长。”
叶敏飞忍不住插口道:“那你就从头说起吧。”
李沛点点头道:“我就从我们到达颖州说起。”
他回忆着说:“我们到达颖州那天,林峰忽然失踪。”
沈宇倏地睁大使目,道:“林峰失踪?”
李沛点点头,又道:“我们一踏入颖州地面,冯副老总就得到消息,说豫皖道上的金刀大岁韩如飞要动咱们的脑筋,正巧那晚雷振外出迟迟未归,冯苦祥副总担心他出了事,林峰便自告奋勇的外出寻他,但没想到林峰就此一去不回。”
叶敏飞又打断他的话道:“那么雷振呢?他怎会落成这般地步?”
李沛摇摇手道:“你就听我慢慢来行不行?你一猴急,我就更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得你脑袋瓜子里明白了。”
叶敏飞急于要知道下文,只好连连点头道:“好;你说,你说。”
李沛想了想,道:“林峰不见了,雷振却在深更半夜回到客栈里来,原来他是逛窑子乐不思蜀,泡过了时间,被副总着着实实地埋怨了一顿,大家便一心巴望林峰早点回来,一直等到了第二天傍晚,金刀太岁可没真敢向咱们下手。”
“但林峰可却也没有再回到客栈里来,兄弟们四处打听,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如此又等了一天,冯副总担心延误了交货期限。正要吩咐大伙继续起程,林峰才忽然托人捎来了信息,说他另有急事要办,叫大家不必等他。”
说到这里,店伙计正好端着饭菜上楼来,李沛暂时停口,等饭菜在房间的桌上摆好,店伙便知趣退出,沈宇示意大家开始用饭,一连问道:“林峰有没有说明他要办的是什么急事?”
李沛想是饿了一天,狼吞虎咽,嘴里正塞满饭菜,闻言也顾不得细嚼,猛一口咽下肚子去,大声道:“这正是林峰不但糊涂,也不够意思的地方。咱们急如锅上蚂蚁,他老兄托的人却是三言两语,一问三不知,惹得雷振恼了,还差一点儿揍了他一顿。”
沈宇心中暗忖道:“以林峰的为人,既然没有交待明白,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仓促之中没法向一个受托之人言明,或不便为第三者知道,另一原因就是那自称受托之人根本就是冒充而来的。”
他心中作如是想,嘴里却说道:“这只能怪林峰,别人是一片好心,怎可以怨报德,动手打人?”
李沛道:“这可不是?雷振当时还被冯副总叱责了一顿。等那人走后,大家心里都暗纳闷,怎么猜也猜不出林峰有啥子急事不能回来。幸好咱们起程以后,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枝节,所谓金刀太岁,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但到了开封,咱们却另外听到了惊人的消息。”
叶敏飞谈谈道:“是不是有两个大屠门传人厉斜同时出现?还有武当掌门神剑胡一翼身受重伤?”
李沛睁大眼睛,愕然看着叶敏飞道:“你怎会知道的?”
叶敏飞故作毫不在乎道:“咱们早就知道了,这种事能知道也算不了什么。”
李沛不服道:“你可知道那两个厉斜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叶敏飞淡淡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两个一个喜欢穿白衣,一个嗜爱黑袍。”
李沛像是抓到了叶敏飞的毛病,面露得色道:“你可知道那穿白衣的是谁?穿黑衣的又是谁?”
叶敏飞微微一怔,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厉斜么?”
李沛眉飞色舞,大摇其头道:“我可没有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叶敏飞又是一怔,但想想也对,李沛何曾说过两个厉斜的话来。只是自己一时卖乖,把白天从万兽谷秋云龙口中听来的话,存心呕呕他而已。
他天生急性子,当下态度一变,急急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李沛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慢条斯理道:“那个穿黑袍的煞星,千真万确的就是厉斜无疑。至于那个着白衣的,嘿嘿嘿…”一声干笑,却低下头去只管吃饭,不说了。
叶敏飞被逗得火起,放口骂道:“你他妈的嘿个什么劲,是鸡巴毛子哽住了你的喉咙,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敏飞愈急,李沛更有意要逗他,徐徐道:“鸡已毛昨天晚上你那妹子已经给我拿掉了,话是说得清清楚楚,只是此等小事,说出来了万一阁下又是见笑,岂不是连你娘的面子也给丢了?”
叶敏飞气是直瞪眼睛,但一时却找不到顶撞的话来说。袁健一旁笑骂道:“你们两人只要有一天见面时不顶上两句,天下可真要永远太平了。”
说着脸向李沛道:“那白衣人到底是谁?”
李沛道:“是谁还没有人敢肯定,不过,传言鼎沸,都说那煞星是受身外化身的传人所指使操纵。”
这一下连沈宇也听得砰然心动,道:“你是说身外化身?”
李沛点头道:“不错,听说那是出自巫山神女一派之邪术。”
沈宇低头沉吟,没有说话。
李沛又适:“开封府一带已被这些传言闹得天翻地覆,但冯副总部因为我们有事在身,所以不准我们多管闲事,但没想到林峰已在我们到达开封之前,又托人捎来了信息给我们。”
叶敏飞道:“这次他又说些什么?”
李沛道:“也没说什么,但却交人带来密柬一封,说是极机密紧急的信件,一定要面呈沈老总拆阅,愈快愈好。”
沈宇抬起头来,道:“那封信呢?”
李沛脸色立即晦暗下来,叹道:“给厉斜劫去了。”
叶敏飞和袁健两人同声惊道:“什么?给厉斜劫去了?”
李沛神情颓丧,道:“不错,雷振就是因为这封信而赔上了性命的,我则是为了厉斜另有口信要带给老总,所以才得以留下活口。”
叶敏飞忍不住急急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说出来让沈老总听听。”
李沛道:“冯副总接到林峰的密柬后,本打算亲自护送赶上老总,但因为那边的货物尚未交代清楚,唯恐耽误送信时间,所以着我和雷振两人抄近路取道郓城,准备抢在你们的前面,不料我们才离开开封,便被人暗中盯上了而不自知。那人手段高明,一路上我和雷振两人竟然毫无所觉,还在日夜兼程,等快到了宁台,眼看就可以定下来等候你们,万料不到那煞星竟趁半途杀了出来,我借手不及,先被点了穴道,雷振则和他交手不到两招,便被他长刀当门贯穿。”
李沛说到这里,不禁招然欲泣,叶敏飞和袁健两人听得毛骨惊沈宇内心已是激动不已,但却强自压抑,声音微微颤声道:“那人在动手之前,竟不先打招呼么?”
李沛摇头道:“没有,在他出手刺死雷振之后,便在雷振的身上搜出了那封密束,然后就对我说:‘本人就是魔刀厉斜,现今留下你的性命,只是要你回去告诉沈宇,我和他的那笔旧帐马上就要清算一下,你叫他随时准备着吧!’”
袁健点点头道:“这是因为沈老总听说开封那边出了惊天动地的事,也急着要赶路,所以才比预定的行程快了一点儿。”
说到这里,楼梯处突然响起了急速的脚步声,那老掌柜气急败坏地奔上楼来,推门而人,急急道:“不好了,那…那…”
李沛已是惊弓之鸟,第一个霍然离座而起,扬声喝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老掌柜结结巴巴道:“那…那棺木已…已经买回来了。”
李沛勃然大怒道:“买回来就买回来,你这般大惊小怪,可是存心要你爷爷开心是不是?”
老掌柜没想到李沛会发怒到这般地步,一时吓得张口结舌,不敢说话。
沈宇心知有异,但他比较沉着,声音缓和道:“老先生有话只管漫说无妨,是不是那棺木买回来之后又发生什么变故?”
沈宇温和沉着的声音使老掌柜胆气倏壮,点点头道:“不错,棺木刚刚运到门口,就有另外两位客官坚持一定要将它买下。”
沈宇讶然道:“他们买来做什么?”
老掌柜道:“自然是收殓死者用了。”
沈字更觉奇怪,道:“收殓死者?难道此地除了我们的兄弟之外,另外还有别人遇难了么?”
老掌柜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太清楚了。”
沈宇略一沉吟,道:“你有没有告诉他们,那棺木是我们特地托贵店去买来的?”
老掌柜道:“这个自然是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了。”
沈宇道:“他们又怎么说?”
老掌柜道:“他们说有急用,管不了是谁买的。”
沈宇淡淡一笑,道:“既然他们有急用,你就吩咐伙计再辛苦跑了一趟,替他们再买一口来就是了。”
老掌柜摇头道:“我也是这样跟他们两人说,可是他们却坚持就要现在买来的这一口,别的一概不要,我那伙计还想说话,却给他们一个耳光打得满口是血。”
叶敏飞忍不住怒道:“这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人呢?”
老掌柜道:“就在楼下门口,我跟他们说我作不了主,请他们稍候片刻,我来向各位请示一下。”
叶敏飞冷哼一声,道:“这倒好,你就去叫伙计再多买两口棺木来,等会儿也好替他们两人一起收殓收殓。”
老掌柜双手连摆,道:“客官要打架,请千万千万到外边去打,小店担…担当不起。”
叶敏飞道:“这个自然;你现在就带我去会会那两个家伙。”
说罢举步行向房门口,沈宇沉声道:“别忙,我还有话说。”
叶敏飞依言停下。
沈宇转向老掌柜道:“那两人有没有说他们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摇摇头道:“老朽没有问,他们也没有说。”
沈宇道:“他们有多大年纪?”
老掌柜道:“他们一男一女,男的约五十来岁光景,那个女的,老朽就无法看得出来了。”
沈字心中大奇,叶敏飞已忍不住道:“多大年纪多少总有个轮廓,哪有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道理。”
老掌柜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他们现在正好在楼下等着,客官们何不就随老朽下去看看,也好双方交待一下。”
沈宇道:“好,咱们就下去会一会那两位朋友。”
说罢领先走出房门,叶敏飞、李沛、袁健等随在后。
那老掌柜抢先两步赶到沈宇面前,急急道:“这位客官,等会儿如要打架,请千万到外边去,可千万…千万别在小店内闹出人命。”
沈宇点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
沈宇领着众人走落楼梯,出了客栈大厅,已见饭厅内原有几个客与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刚才那自告奋勇去买棺木的店小二瑟缩在柜台后面,一手捂着嘴巴,手背衣领全是血渍。
客栈门口,果然一男一女双双并排而立,那男的果如老掌柜所多说,五十来岁光景,剑眉星目,额下短髯乌黑,青巾束发,配上一身半新不旧的儒服,背后剑穗飘飘,看上去格外显出一股超脱飘逸,超尘出俗的神采。
再仔细看看那女的,沈宇等都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那女的一身村妇装束,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满头长发,黑白交斑,看似年纪很大,但身形却像窈窕少女,婀娜玲珑中散发着一股青春气息,尤其是她的脸孔,白里透红,吹弹欲破,再配上黛眉杏眼,樱桃小嘴,沈宇等人情不自禁的看得出了神。
只听那女的轻轻一哼,娇声道:“老娘这一大把年纪,你们这般看我,也不怕差煞你们家的亲生老娘么?”
沈宇等又是一怔,这倒不是因为那女的自称一大把年纪,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清脆娇柔,宛如珠落玉盘,字字悦耳,哪里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所说的。
那女的轻哼一声,转脸向那儒服装束的男人道:“这娃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看他根本就不济事。”
儒服男人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这一副怪样子连我也经常看得失魂落魄,又何况他们?你不怪自己,却怪别人。”
那女的一双亮如秋水的眸子中,焕然间泛起了一层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只见她手中的拐杖地一顿地面,恨恨道:“你这老不死,你既然对我的怪样子看不顺眼,你还不给我滚得远一点儿,却死赖在我身边干什么?”
沈宇等人心中大惊,惊的不单是这女人的火气竟如此之大,而更惊的是就在她拐杖顿地之间,竟震得整栋房子微微摆动,这种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只见那儒眼男子脸色一正,立即收起了那洒脱的笑容,噤然不语。
那女人似乎余怒未息,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冲着沈宇道:“你这娃儿想来和这老不死差不多,脸孔生得好看一点儿便沾沾自喜,自命风流,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沈宇已经走过神来,闻言正容道:“请恕晚辈放肆冒读,若论脸孔好看,前辈要算是晚辈所见过的第一人。”
那斑发美女心中似甚高兴,绽开了鲜花似的笑容,但立即却又像想到什么,笑容倏敛,冷冷道:“你这娃儿算是在捧我?还是在借老娘的话来反骂老娘?”
沈宇没想到这斑发美女脸上喜怒冷热变化起来竟如此迅速,心中有所警惕,当下沉着道:“前辈多疑了,晚辈只是平心而论,不敢骂人。”
放眼偷看儒服男子,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样子,心中暗想:眼前这两人若是一对夫妇,此公必定相当惧内。
心念转动,却听那斑发美女娇脆的声音道:“你这娃儿的嘴巴很甜,不过心地倒还很诚实。”
儒服男子忍不住噗哧出声,立即举手掩嘴,像要把笑出来的声音悟回嘴去。
斑发美女倏地别过头去,盯着儒服男子,冷冷问:“你笑什么?”
儒服男子摇摇头,一本正经,但没有说话。
斑发美女怒道:“你如果不服气,何不嘴里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肚子里骂人,该打落十八层地狱。”
儒服男子脸色一整,冲着沈宇冷冷道:“门前那口棺木可是你叫人买来的?”
沈宇点点头道:“不错,是晚辈出钱托店家买来的。”
儒取男子道:“很好,咱们愚夫妇正要一副棺木替人收殓,你只好再去买一副了”
沈宇心中暗道:“天下间竟有如此霸道之人。”
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实在抱歉,这副棺木是晚辈特地为一位遇难的兄弟准备的,前辈如果真要棺木,可以托店家再去买一口来,反正路途不远,很快就可以买回来。”
斑发美女杏眼一瞪,怒道:“既然路途不远,你还不赶快叫人替你买去,却跟我们磨菇什么?”
沈宇一愕,但随即又强抑怒火,道:“在下已经买了一口棺木,要买棺的是你们两人,不是我们,这一点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两位竟会弄不明白。”
斑发美女杏眼寒光倏现,道:“嘿,你这娃儿竟敢教训起老娘来了。你如真的明事理,早就该夹着尾巴滚蛋,不该在这里蒙头蒙脑惹老娘生气了。”
沈宇怫然不悦,正想说话,但儒服男子却抢先遣:“娃儿别忙,贱内说得不错,你如果真的明白事理,你就再不会跟愚夫妇争这口棺材。”
沈宇淡淡道:“在下一时料想不出有何不明事理的地方。”
儒服男子脸色一沉,冷然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愚夫妇赶来品地要这口棺木为的是替谁收殓?”
沈宇心中一动,道:“你们准备替谁收殓?”
儒服男子一字一句,道:“替一个名叫沈宇的收殓。”
沈宇心理冷笑一声,忖道:“不出所料,这两人果是冲着自己来的。”
表面上却不动色声,道:“请教两位高性大名?”
儒服男子点点头,道:“实在应该告诉你姓名,但只怕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所以不说出罢。”
斑发美女不悦道:“你就告诉他又怎么样?”
儒取男子依言道:“愚夫妇一个叫徐文楷,一个叫唐秀琴,我们两人谁是徐文楷,谁是唐秀琴,相信你已知道。”
沈宇一时双眉紧皱,苦苦思索这两个名字,以刚才那白发美女拐杖顿地所传出来的功力。这一对夫妇显然是当世罕见的武林惊人高手,但何以却像未听人提过这两个名字?
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心中大惊,脱口叫道:“爱恨双仙。”
斑发美女面露喜色,大为高兴,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娇笑,但倏然间却又脸色一寒,笑容尽敛,代之而起的是双眸寒光灼灼,娇美的脸上刹那间罩上了一层惊人的杀气,只听冷冷道:“你总算是明白事理了。既然识得爱恨双仙,你身上带有宝剑,何不自行了断呢?省得我们两人多费一番手脚。”
沈宇心中大感纳闷,这一对武林怪人,从自己懂事开始,即听说他们早已退隐江湖。匿迹山林,效神仙之于飞,论年龄起码已近百岁,论辈份则比自己的父亲和授业师傅都还要高得多,何以今已一见,却是这般年轻?
难道传说中他们夫妇两人相偕修练仙道,果真有了成就不成?
满腹惊疑,沈字情不自禁抱拳向两人深深一揖,道:“久闻两位前辈仙号,今日有幸得见,虽死何憾。只是晚辈乃一个凡夫俗子,两位前辈则早已身置琼瑶,仙尘殊途,不知晚辈有何能来冒犯了仙驾?”
斑发美女转脸盯着她的同伴徐文指,冷冷道:“老不死的,我说这娃儿口甜如蜜一点儿不错吧,你看他自知死期在即,还有心机拍马屁呢。”
徐文楷淡淡道:“沈宇,你也不必枉费心机了,有些人天生贱骨头。你骂他时他以为你捧他,你棒他时他偏说你骂他,有时候心里高兴行你骂也好捧也好,心里不高兴就算你舌灿莲花,你也逃不过厄运。总而言之,这种人最……”
话未说完,唐秀琴已一声娇叱,叫道:“好呀,老不死你终于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了。”
随着叫声,手中的拐杖竟然呼一声向徐文楷扫去,两人近在咫尺,淬然出手,只见那根拐杖竟卷起一阵惊人的旋风,屋内但见桌翻椅倒,沈宇距离爱恨双仙约有三四步远,只感到一股惊人的劲力直撞胸前,身不由主退后几步,犹感血气翻涌不已。李沛等人一时站不稳,竟和屋内的桌椅一样向后翻倒。
沈宇心中大骇,定神看时,那潇洒俊逸的徐文楷,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斑发美人却已收回了拐杖,屹立原地,看似纹风未动,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寒光凛凛地迫视着沈宇。
沈宇猛摇脑袋,这刹那间的变化,几乎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斑发美人唐秀琴冷冷道:“娃儿,你还不赶快拔剑自行了断,难道真要老娘自己动手不成?”
沈宇拱手一揖,道:“只要前辈说出在下该死的地方,晚辈如若罪有应得,自当遵命。”
唐秀琴冷然道:“老娘若是不说呢?”
沈宇挺挺胸道:“晚辈虽非贪生怕死之徒,但还有许多重要事情未曾办完,所以绝不束手作不明不白的牺牲。”
唐秀琴点头道:“你很有胆气。”忽然又冷哼一声道:“你要知道,若是由老娘动手,到时候恐怕你就会粉身碎骨,找不到全尸了。”
沈宇道:“所以还望前辈指点迷津,别让晚辈死不瞑目。”
斑发美人唐秀琴轻轻一叹道:“好吧,我就告诉你,我和老不死是受人之托而来的。”
这一下沈宇更感诧异,固然他的敌人甚多,比如厉斜、艾琳,或谋害他父亲多人的真凶,以及正在窥伺他身上镖货的黑道人物,都会随时计算他,但若说这些人能够请得动跟前这爱恨双仙来对付自己,那简直真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沈宇心中惊疑不已,表面上却还很沉着地道:“听说前辈等早已迹近神仙,视俗世如尘土,现今竟然还会代人寻仇,相信那请托之人,一定和前辈等有很深的渊源了?”
唐秀琴摇摇头道:“这个你就不用再问了。”
沈宇坚持道:“还请前辈说出请托之人来才好。”
唐秀琴勃然变色,道:“你这娃儿得寸进尺,是个不见棺材不流泪的歪胚子,老娘没有时间再跟你磨菇了,快快把你的破剑子拔出来,老娘好送你上路。”
此时那老掌柜和李沛等人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老掌柜闻言慌不迭的抢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唐秀琴面前,一连叩了好几个响头,哀求道:“女菩萨发发慈悲,我这小店子里死不得人求求你高抬贵手。”
唐秀琴纤白的手随意一挥,老掌柜立即像轻如落叶似地向后滚出老远。
沈宇俊眉一皱,道:“前辈不肯把实情相告,显然是不给晚辈一个洗雪辩白的机会,晚辈虽然自知凭本身一点儿微末之技,若和前辈相搏,无异螳臂挡车,但也只好勉力一拼了。”
唐秀琴面露喜色,道:“既然如此,快快拔剑出来。”
沈宇道:“这店子里的人都是无辜之辈,晚辈不愿连累他们,就请前辈移驾到外面去如何?”
唐秀琴未及回答,只听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人都快死了,还管别人想得这么多干什么?”
沈宇转脸望去,原来是徐文楷去而复返,不知什么时候又已无声无息地悄然站在大门口。单是这种来无踪去无影的功夫,沈宇便知自己实在是难望别人项背,而也由此确信眼前这一男一女,就是很久以前曾经烩炙人口的一对武林奇人爱恨双仙。
唐秀琴一声不响,转身向门口走出去。她满头黑白相交的头发,看似是雪花点点飘落头上,尤其是那问哪娇健的身段,虽然穿的是一身粗旧的村姑服装,但那珊珊而行的窈窕背影,却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妩媚风韵。
沈宇不禁又看得出神。
只听徐文指轻咳一声,道:“你这小伙子这样的盯着贱内,就不怕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么?”
语气却是毫无责怪之意,倒是沈宇自己暗自一懔,连忙收摄心神,举步向门口走去。
三个人很快便消失在门外黑暗之中,李沛等人如梦初醒,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似乎还未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即慌慌张张的追了下去。
出得客栈门口,黑夜中只见大路上三条黑影两前一后向前疾奔,速度奇快惊人。
叶敏飞急急叫道:“咱们快追。”
话声未了,李沛、袁健两人早已竭尽平生所能,放步疾追,无奈前面黑影的去势迅疾如风,他们虽然全力追赶,但前后之间的距离却是愈拉愈远。
眼看前面的人影就要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却忽然间同时停了下来,叶敏飞等人借这机会很快便拉近了距离,目力所及,只见沈宇像是和那一男一女商量什么,然后一同向路旁走了出去,人影不见。
叶敏飞等人都是轻身功夫有相当造诣的人,眨眼便已夺到沈宇等人先前站立的地方,放目搜索,只见路旁不远处有一块比较低洼的空地,沈字正面对着那一男一女,屹然在那里站着。
叶敏飞等人松了口气,很快地奔到了沈宇的背后站定。
沈宇的态度沉着,对叶敏飞等人奔到他身后,似乎未为所动,连看也不看一眼,双目只是注视着对面的爱很双仙,缓缓道:“晚辈有一个小小请求,本知前辈愿不愿意答应?”
唐秀琴秀眉一皱不耐烦道:“你又没有说出你的请求,老娘怎知道愿不愿意答应你丁’沈宇道:“这几个和晚辈同来的人,如若和这事毫无瓜葛,晚辈请求两位高抬贵手,等会儿放他们一条生路。”
唐秀琴居然嫣然一笑,道:“我道是什么事,你放心好了,这几个人今生今世已投有资格能一尝老娘的拐杖,是老不死看得起你,才硬拖我来亲手收拾你的。”
沈宇拱手一缉,道:“谢谢两位前辈。”说着回转身来对李沛等人道:“等下我和两位前辈动手时,你们可要避得愈远愈好,否则必有所伤,如果我侥幸留得全尸,你们也不必费事,就和雷振一起在这一带附近寻他埋葬好了。”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拿出一个红布包裹的长方形盒子,交给叶敏飞道:
“这是咱这次保的镖货,希望你们能一路平安,回到镖局后,请代我向各人致意,就说我沈宇非常感激大家多月来的爱护帮忙。”
沈宇只顾交代后事,这一来却使叶敏飞等人心情为之沉重无比,但大家都已见识过爱很双仙两人的武功,心里明白,自己这边虽是人多,但要帮忙,那只是等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而已。
话虽如此,三人当中袁健确另有他自己的打算,此人性急莽撞,憨直刚烈,是属于那种不信邪的人,是以他此刻嘴里虽不说什么,心中却早已盘算好。
沈宇简短地把身后之事交代清楚,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爱恨双仙,一语不发,似是等待对方有何表示。
唐秀琴也不说话,举起手中拐杖,便向沈宇当头劈下。
这一把出手十分自然,看似毫不费力,但方丈之内却立时暗劲汹涌,扬起了一阵惊人的飓风,追得李沛等人身不由己的向退后了五。六步远。
沈宇猛提真气,身形修地向旁横门出好几步远,躲过唐秀琴的拐杖,跟着呛一声拔出了短剑。可是人未站稳,唐秀琴已是长发飘飘,一晃便又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拐杖原招求变,依然是迎着沈宇的头顶劈到。
沈宇虽然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但却被这种奇异惊人的身形和招式震得心头大骇,危急中牙关一咬,挥动手中短剑,拼力向对方的拐杖硬架上去。
一声巨响,沈宇手臂一麻,短剑几乎脱手而出,一时只感到天旋地转,气血翻涌。
耳边却听唐秀琴一声娇笑,道:“老不死,你话说得不错,这娃儿根基甚厚,恐怕不在那个什么厉斜之下,我可要放手去收拾他了。”
徐文楷摇手道:“别忙,我看还是咱们两个一起动手比较好。”
唐秀琴怫然不悦,道:“老娘偏要一个动手。”
沈宇耳朵并未失灵,听两人一对一答,心中大感奇怪,以唐秀琴一人的力量,刚才那一招只要稍为再加上一成力适,自己早已命丧当场。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只要举手之劳,便可将自己杀死,徐文楷何以还要提议两个人同时动手,来对付一个相差悬殊的对手?
沈宇心中疑虑未消,却听唐秀琴冷冷道:“娃儿小心,老娘这回可是真的打入了。”
话声甫落,手中拐杖呼一声向沈宇拦腰扫到,这一拐比刚才那一拐威力倍增,但闻风声呼呼,势如奔雷。
沈宇已知唐秀琴的招式,怪异如组附骨,难以躲闪,是以左手迅速弯身从靴内拔出那把奇祸短刀,然后沉喝一声,不退反过,一侧身,竟窜进了唐秀琴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中,右手长剑一招“遥指南山”,挑向唐秀琴握拐的腕脉,左手奇祸刀却是聚毕生功力,连人带剑向唐秀琴的身上撞去。
两招齐施,长剑只是虚张声势,沈宇知道对付像爱恨双仙此种武功已达化境的人,自然是毫无用处,担左手一招却是拼命的打法。
沈宇相信这把短不及尺的罕世神物,自有其惊人的威力,心中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暗忖反正要死,何不抢先尽此一击,出其不意,或有多少侥幸也说不定,是以全不顾对方惊天动地的功力,竟然拿剑直撞而人。
那把奇祸刀果然有意想不到的威力,沈宇持着它冲进劲风之内,居然能将唐秀琴强大无比的力道分开,长驱直入。
唐秀琴嘿嘿一笑,未见变招换式,但沈宇却突然感到对方的力道一收,原来发出的一股强大无比的劲力,竟忽然间变成了吸力。
沈宇拼命一冲,此刻再加上那股吸力,顷刻间,竟就像身坠无底深渊之中,身不由主向前飞跃而去。
唐秀琴向旁闪开一步,收拐而立,沈宇的身形立即从她身边飞擦而过,腾空向前飞跌而去,去势甚猛。
沈宇心中大惊,立即运用千斤坠的功夫,硬将身子沉落地面,但落地之处已是跌出两丈多远,而且落地后仍然无法站稳,一连打了几个踉跄。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唐秀琴嘿嘿一笑,拐杖微一点地,人又到了沈宇的面前,玉手起处,又是一招威猛绝伦的攻势向沈宇打去。
袁健大喝一声道:“老总别怕,我来了。”
抡起手中大刀,竟然不顾性命的向唐秀琴身后飞舞而至。
唐秀琴似是吃了一惊,连忙收拍,回过身来急急援手道:“慢来,慢来,你要干什么?”
袁健也不答话,悄声不响,居然使出了一套拐子刀法,呼吁有声地向唐秀琴卷杀而到。
沈宇已定过神来,见状急忙喝道:“袁健快停手,不可胡来。”
袁健也是存有决死之心,他天性憨直刚烈,心想,老总既已难免一死,自己哪有偷生幸存之理?是以沈宇的话,他根本不闻不问,一套拐子刀法,使足了十成功力,在情急拼命的情形之下,居然声势惊人。
唐秀琴脸色一变,眼看袁健的长刀已向自己身上杀到,立即转身就跑。
袁健得理不饶人,竟然不肯放过她,舞动长刀紧追在她背后乱砍连杀,一刀比一刀威猛。
唐秀琴被追得步法慌乱,险象环生,娇声叫道:“娃儿,娃儿,赶快叫这人停手。”
沈宇知道是唐秀琴不愿跟袁健动手,但袁健若再蛮缠下去,说不定触怒了这脾气古怪的老怪物,只要她一出手,十个袁健也要当场粉身碎骨。
当下再次沉声喝道:“袁健你还不赶快给我停手。”
这一喝不但没有把袁健喝伸手,反而把李沛喝清醒过来,他猛地从腰间技出长刀,对叶敏飞道:“看来我是个不样的人,弃了一个雷振,现今又是老总和袁健,你留下来处理咱们的后事和交待镖货,我去了。”
说罢大踏步向场中走去。
叶敏飞紧随而上,道:“管他什么镖货不镖货,咱们要是连老总都丢了,以后还混什么?本人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能死在爱根双仙手中,到阴曹去,还可夸上几句。”
李沛点头道:“说得是,咱们一道走,到阴曹去也好再开一间镖局。”
叶敏飞抢上一步与李沛并排而行,低声道:“这女怪物似是不愿出手,咱们不必妄动,寻个机会淬然出手宰了她。”
李沛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双目炯炯注视场中的变化。
此时唐秀琴被袁健长刀追得团团乱转,两顿通红,似是怒极。
李沛和叶敏飞眼看她被袁健迫得正迎面逃来,等到了临近,两人也不吭声,倏地长刀出手,一左一右,李沛一招“横扫千军”,叶敏飞一招“吴刚伐桂”。
两招齐发,同是威猛霸道的招式,一左一右,气势万钧。
这一来唐秀琴变成了前后左右受敌,如再不出手,必定死于其中之一的刀下无异。
只听她娇呼一声,身子一矮,竟从李沛的腋下穿出,险险躲过了三人的刀势。
沈宇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为她倒抽一口凉气。
唐秀琴一旦脱险,忽然怒斥一声,平地拔空而起,如天马行空,横掠至徐文楷头顶,手中拐杖全力一击,竟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徐文楷当头砸落。
沈宇和李沛等人都不禁为之一怔。
徐文楷反应极快,但见他右手一抬,长剑竟然出鞘,一道寒光自头顶冲起,硬迎向唐秀琴的拐杖。
“波!”一声响,唐秀琴横空飞掠的身形硬生生在半空中僵住不动,徐文楷则立即收剑后退,飘出丈远。
他似是惊魂甫定,正想开口说话,唐秀琴却在半空中娇叱一声道:“老不死竟敢还手打老娘。”
随着话声,身形微一下沉,竟又斜里飘到徐文楷面前,抡起拐杖就打。
这一次徐文楷已有准备,没等她的拐杖近身,竟以奇快无比的步法绕身疾走,一边急急道:“别气,别气,给你收拾这几个不识趣的家伙就是了。”
话声未了,人却像鬼魅般忽然到了李沛等人的身前,只见他双掌连翻,李沛等人连看都未看清楚,就感到全身一麻,先后跌倒地上,全身瘫痪,愕然瞪大眼睛看着徐文楷。
徐文楷拍拍手,笑向唐秀琴道:“你看,我这不就替你将他们摆平了?”
唐秀琴面有余温,冷哼一声道:“所以我才说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早一点这样,岂不是省掉我生这一场气了?”
徐文楷耸耸肩笑道:“刚才未得你的吩咐,我岂敢动手?”
唐秀琴脸色稍并,勉强点点头,然后转向沈宇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打一架了,娃儿来吧,这次老娘让你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