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三十五年春,因乌碣岩立下赫赫战功,舒尔哈齐被赐封号为达尔汉巴图鲁,长子褚英,奋勇作战,赐名为阿尔哈图土门,次子代善与其兄并力杀敌,擒斩乌拉主将博克多有功,赐名为古英巴图鲁。
据说当日政殿之上论功行赏,众将对舒尔哈齐得赐达尔汉巴图鲁颇有微词,褚英甚至当面指责舒尔哈齐的正蓝旗在乌碣岩大战中故意延缓支援,不配合攻击。
褚英的指责极具杀伤力舒尔哈齐在建州的势力和威望仅居于其兄长之下,可是从继位人选上考虑,努尔哈赤将来势必会选自己的儿子,而非这个弟弟。舒尔哈齐若想得到建州,首先便要想办法解决掉褚英和代善这两块绊脚石。
当日局面闹得相当僵硬,我虽未曾亲见,但是事后整个内城都渲染得沸沸扬扬。
努尔哈赤未曾责难于舒尔哈齐,而是将过错全部转嫁到了常书、纳各部二人身上,这手杀招虽未伤及舒尔哈齐,却也等于着着实实的扇了舒尔哈齐一个耳光。
于是,任凭舒尔哈齐再老成有城府,也不免情绪激动起来,竟当场扬言:若要杀了他二人,不如先杀了我!最后常书和纳各部因为他的这句话没有被斩杀,却被判罚白银百两,没收全部所管的牛录,这无异是变相的削夺了舒尔哈齐的兵权。
当我听着这些蜚言蜚语,经由一个下人口中传述而出时,不禁惋叹。此时的赫图阿拉城分明已是暗涛汹涌,巨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打来。
回城后,我被安置在别殿居住,其间未曾见到葛戴。约莫过了七八天,葛戴才终于回来,一进门便挨着门框,怯怯的似笑非笑的瞅着我。
我喜出望外的扑过去抱住她,她却像是受到百般惊吓似的弹跳起来。我这才发觉原来在她厚厚的棉衣之下,掩盖的竟是累累伤痕。
谁打的?我飞快捋高她的袖子。
不疼。她轻笑着说,眼里渐渐落下泪来,能再见着格格,奴婢死都甘心。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急急忙忙的吩咐小丫头拿药酒,又强逼着葛戴解了衣衫。她身上淤痕实在吓人,竟似是新伤盖住了旧痕,体表虚肿,淤血深入内,而浮出肌肤之上的竟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孔。
这是什么?我到底忍不住惊叫了。这丫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下手之人怎的如此狠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板下脸,你给我一五一十,老老实实的讲个清楚,不许瞒我!
格格是奴婢的错。她在唇上咬出了牙印,惨白的脸上却挂着虚弱的微笑,格格不必担心说完这句,竟是身子一跄,倒头栽进我怀里。
葛戴这一病足足躺了大半个月,大夫说她外伤倒还是其次,体弱虚寒才是病因。一时写了药方,内调理外敷药,养了三四天,她神智稍稍清醒便挣扎着想要起来,被我一痛呵叱。我知道她是担心殿内其他下人,特别是一些老嬷嬷的闲言碎语,于是索性放下话去,即刻起认下葛戴作我的妹妹,以后在殿中只当是半个主子。又当众在小丫头里挑了两乖巧伶俐的,放在葛戴身边贴身服侍。
葛戴先是被我的举动吓懵了,待到反应过来,木已成舟,她竟是大哭了一场。
慢慢的,等她病好些了,我再问及此事,她才在言谈中稍稍透露出一星半点。我连猜带想,渐渐的寻到了一些线索。
一次皇太极来我这里,我假装闲聊,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为什么非要把葛戴往死路上逼?
语出突然,皇太极先是一愣,惯常冷峻的神情微变。过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茶盅轻轻往桌子上一搁:死路?那哪条又是生路?抬起头来,直剌剌的望着我,如果放她出去嫁人也是死路,我倒真不知这条生路在哪里了。
嫁人也算生路?我讥讽的冷笑,女子除了嫁人就没别的出路了么?
他有些讶异的瞥了我一眼:并非所有女子都能像你这般特立独行的,即便她想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无名火起,怒道:什么叫没有选择?
他不语,只是望着我,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种磅礴的压迫感。我的气势在触到那样的眼神时,土崩瓦解,只得颓然的垮下肩膀。
我必须得面对现实,来古代这么些年了,早该麻痹了才对!再为这种话题争议,真是无味无趣透了,我有什么能力足以扭转葛戴的命运?即使我今天保住了她这一刻,那下一刻呢?她并不能当真跟我一辈子!我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东哥,过来!皇太极冲我招手,我梗着脖子朝他瞪眼,别赌气,过来,听我好好跟你讲。
难得见他和颜悦色,回来后总是见他绷着个脸,装酷似的,我不情不愿的磨蹭过去,到得跟前时,被他一把抓住,一个踉跄,拉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我顿时涨得满脸通红,这个姿势未免也太暧昧了些,急忙想摆脱他站起来,却又硬被他摁了回去。
听我说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那丫头当初如若没有我一力保她出去,她早死了千百回了。你可明白?
我忘了挣扎,沉寂下来。难道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葛戴回赫图阿拉是在皇太极之后,而那时皇太极回来是因为对了!满蒙联姻!难道是和联姻有关?
我不明白。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当白痴了,再当一次又如何?
他搂着我,想了想,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偷偷拿余光瞄他,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五官混杂了孟古姐姐的柔美和努尔哈赤的刚毅,明明是两种极不和谐的感觉,却十分养眼完美的展现在他的脸上。我的目光从他宽阔的额头,沿着笔挺的鼻梁,一路下滑到他棱角分明的唇上。
咯!喉咙里轻轻咽了口唾沫。
色女啊!我果然色心难改耳根子微微一烫,极力保持住自己完美矜持的淑女形象。心里不断的默念,不过是棵嫩得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草,没啥大不了!不过就是长得不算太难看而已!
在想什么?额头上一痛,他屈指弹了下,我捂住额头低呼,又走神看样子,我今天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别你倒是说呀!我等着听呢。
他忽然一笑,笑容虽浅浅一闪而逝,却仍将我看傻了眼。
看吧,又心不在焉了。唉他叹气,总之,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不会害了你的小丫头,我是在救她!只是她的脾气倒也倔强,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执意不肯嫁人,弄得连我也险些保她不住
什么?这就算完了?我根本就没听明白!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故作凶狠的瞪他:从头再说一遍,直到我完全听懂为止!
他瞳孔不经意的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竟将我震住,捏住他下巴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等到发觉自己在那一刻自然生出的怯弱之心,我不禁悒郁。那个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终于逐渐长成了吗?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当真是越来越难以亲近了。
我茫然若失的看着他,试图从他此刻的这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虽然精明,却不失纯真一面的八阿哥,可惜我要的答案模糊不清。
谁让她是博克多的女儿呢?他并没有发觉我的失态,只是很平静的说,原本乌竭岩的战事压根不会扯到她一个小丫头的头上。只是有时候你越发待一个人好,对她而言并不见得会带来多大的好处。揪住这件事想借题发挥的人大有所在
博克多胡达利
我竟忘了还有这层关系,葛戴原是乌拉的格格,她是博克多的女儿,胡达利的妹妹!
难道葛戴之所以弄得这么惨,是因为我待她太好了?我吃惊不已,这是什么逻辑?我待她好,竟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她在赫图阿拉不过是个小丫头,博克多一出事,那些平日里嫉恨你的人趁机落井下石,她们动不了你,难道还不能动你的一个小丫头么?在打击你的同时,也许还能把大福晋阿巴亥一块拖下水,这岂非一箭双雕?他淡淡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醒悟,东哥,你是你,你能保得了自己,未必能保得住别人所以,学学阿巴亥的机警和聪明,平日只需顾上自己便好,别再去管旁人如何。
这这是在说我没有能力吗?是在说我无能?连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保护不了?所以,为了避免伤害,只能放手?
是这个意思吗?就如同当初对待代善一般,我无法帮到他什么,为了不让自己拖累他,所以只能无奈的选择放弃?难道竟是不止一个代善,就连葛戴,我也没办法守护吗?为什么要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的都
心里酸痛,我咬着唇,胸口闷闷的,堵得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等等东哥!再等等,耐心一点。皇太极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笃定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让我那颗破碎冰冷的心一点点的逐渐回暖。
皇太极。我搂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闷闷的说,我很累而且,我怕自己撑不到你们期待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等,我清楚的知道,褚英在等,代善在等,甚至皇太极也在等但是这个煎熬等待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能了解我内心的悲哀这个过程太过漫长,而我,注定是等不来那一天的。
别胡说!他紧紧的拥着我,东哥,你信我么?
我用力点头。
我信!虽然舒尔哈齐、褚英、代善,甚至莽古尔泰他们随便哪个人的优势看似都要比皇太极强出许多,然而,我是坚信皇太极的!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坚信他会最终成为那匹夺冠的黑马!因为,历史早有断论,结局也早已载入史册!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噌了噌,鼻子里痒痒的,酸酸的,泪意上涌,一想到我最终会离他而去,无法亲眼看到他允诺和期待的那一天,我的心竟然痛得揪结起来。
随着气温逐渐回暖,女真各部族的关系越发微妙紧张,海西辉发与建州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已然弥漫整个辽东。拜音达礼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盖两层,使得扈尔奇城变成一座内、中、外三层的城池,以备战时之需。
这种郁闷就像天阴光打雷却不见下雨,明知道会有一场大战在即,可努尔哈赤偏偏能按捺住性子慢慢的磨。我不得不感到万分的佩服,玩心理战,努尔哈赤绝对是个高手,此时身在扈尔奇城内惶惶不安的拜音达礼肯定已被磨得抓狂了。
明万历三十五年秋,必然的一场大仗终于拉开帷幕。
努尔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成商户,秘密混进城内的探子,轻而易举的就将貌似固若金汤的扈尔奇城,里应外合的给拿下了。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气势的一场暴风雷闪,没想到最后竟是只飘了几滴小雨攻打辉发与当年哈达陷入苦战时的情景相比,扈尔奇城简直形同虚设。
九月,海西女真辉发部被灭,首领贝勒拜音达礼父子被杀身亡。
消息传到赫图阿拉,我心下恻然,虽然我对拜音达礼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被杀,仍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明万历三十六年三月,努尔哈赤命长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部讨伐乌拉边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乌碣岩一役后,乌拉元气大伤,不得已贝勒布占泰放下身段,主动向建州提亲求和,请求努尔哈赤许聘亲女,他将永世忠诚于建州。
努尔哈赤欣然应允,将四格格穆库什送至乌拉与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图阿拉内的女人至此又少了一个其实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不和已成必然趋势,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穆库什嫁过去,不过是做了个缓和紧张局势的牺牲品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双方必将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库什出嫁后没多久,十一岁的五格格下嫁巴图鲁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为妻,亦搬离出内城深宫。庶福晋嘉穆瑚觉罗氏接连嫁别二女,不免终日以泪洗面,伤情难抒。
我时而在内城走动,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哭泣,身边竟是连个丫头也没带。我明白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流泪,若是她哭哭啼啼的蜚言,被人传到努尔哈赤耳中,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见多了嘉穆瑚觉罗氏的眼泪,我不免想起过世的孟古姐姐来,同样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活着的兴许还不如死了的洒脱。于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来,去尼雅满山岗扫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从去年被劫后,皇太极盯得我极严,几乎是每日必至,虽然他早已成人,在外城另置私宅。
想来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院子凭吊哀思了。
翌日,我让葛戴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悄悄的去了那处院子。院落荒置了年余,里头早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我站在门口见实在迈不进脚去,葛戴又是满脸的怯意,便只得草草的在门口摆弄一番,聊表心意。
回来的时候,觉得心里分外沉重,在经过邻院时,无意中发现那里庭院整洁素净,不觉驻足。
这里如今住着谁了?
葛戴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困惑。
我见院门大开,可是未曾有下人走动的迹象,整座院落空空荡荡,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靠得近了,忽听主屋内朗朗传来读书声,竟是有个娇柔的声音念着诗经上的一首《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不觉一震,这个声音温柔甜美,每个汉字都念得字正腔圆,颇具神韵,正发怔,那里头忽然有个熟悉的浑厚嗓音道:整天念叨这种无用之物,又是哪个教你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赫然是努尔哈赤。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赶紧走人,可是偏又对方才那甜美声音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在赫图阿拉城,敢在努尔哈赤跟前提及汉人文风的人可是寥寥无几。
我觉得很好啊!那女声满不在乎的开口。
我站在窗外,越发吃惊。
到底是什么人?面对努尔哈赤的不满及怒气,居然敢当面捋拔虎须?
孙带!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换成百般无奈似的宠溺。过了好久,才听他接口,过两年你便年满二十,你可是想着要嫁人了?
嫁人?那名唤作孙带的女子嗤声蔑笑,我急个什么?城里不还有个叶赫老女么?她至今仍待字闺中,跟她相比,我又算得什么?
砰地声,像是努尔哈赤怒气冲天的拍了桌子,哪个让你提她了?你还让不让人清净?
哼。孙带冷冷一哼。
我不敢再逗留听下去,忙按着原路悄声退了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门口焦急的探望,见我出来,忙说:格格!你可总算出来了,真担心你又惹上什么祸端,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我稍稍平复心境:是。赶紧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似的仍是不断想起刚才那段古怪的对话。
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猜不透这个孙带到底是什么人?可没听说努尔哈赤最近纳了什么女人在城内啊。
格格!身后的葛戴忽然扯动我的衣袖。
我一顿:怎么了?
葛戴呶呶嘴,我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扎堆走过来一群华服锦衣的男子。
内城中甚少有男子走动,除了那些个不时会回来给父母请安的阿哥们,但是扎堆凑在一块进来的倒是少见。
一眼扫去,已见着五阿哥莽古尔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以及九阿哥巴布泰和十阿哥德格类。
我不愿跟他们多打交道,于是抢在他们还没留意到我之前,飞快拉着葛戴闪到了一座假山后。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慢慢靠近,只听莽古尔泰大笑着说:此事可当真?那可真是好笑了!
可不当真?阿巴泰笑得有些阴沉,昨儿个老十第一次开荤,原想邀他一块去的,他一口回绝,那样子倒像是心虚怕被人吃了似的。
得了,这事若是当真,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该跟着笑话他,好歹替他想想法子!塔拜讲话稳重了些,听着也觉厚道,九弟和他年岁相仿,可九弟屋里如今少说也纳了三四房妻妾了。八弟身边却没个女人陪着,总也不是办法
我心里突的一跳,手心里一紧,感觉葛戴与我相握的手猛地抖了下。
六哥倒真是好心。巴布泰冷笑道,如今哪个不知他皇太极不贪恋女色,阿玛还曾夸他意志坚毅,不为女色所累啧啧,装的跟圣人似的,我看他不是不贪,而是根本就不行!
塔拜斥责道:九弟!怎么说话呢你!老八再如何,也比你大上一个月,总是你兄长!
哈哈,六弟啊!莽古尔泰大笑,你可不知,老九为晚生了这一个月,心里有多怄气!前年年底,蒙古的那个恩格德尔有意联姻,阿玛偏心,让这等好事落在老八身上,可老八偏还不领情,居然回绝了最后人家恩格德尔走了,亲事也没谈成,若是这等好事摊到老九头上,保不准如今靠着那位蒙古贝勒的威望,在阿玛跟前的地位也能
哼,所以我才说皇太极有问题!
莽古尔泰笑道:有问题也罢,没问题也罢,总之与咱们无关,咱们乐咱们的,等着看好戏吧只怕真有问题,他年岁大了,想瞒也瞒不住,到时候哈哈!
眼瞅着一行人渐渐走远,终于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葛戴忽然咽声说:他们这些做爷的怎么这般无聊,竟然在背后如此诽议八爷!
嗯如今八阿哥受命接管内城大小事务,年俸月例,奴隶仆从,土地私产等等分配,无一不经他手,若要秉公处理这些琐事,自然难免会得罪他们我心里烦乱,嘴上虽轻描淡写的解释着理由,可心里却已被他们方才谈及的话题所扰,满腹担忧。
皇太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历史上的顺治帝不就是他的儿子么?嗯,他会娶妻生子,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蹙着眉,仍是觉得心烦意乱,难以有一刻的安宁。
脑子里忽然纷乱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记忆中好像曾有野史称述,顺治帝乃是摄政王多尔衮与孝庄大玉儿私生之子
啪!我手掌猛地打在自己脑门上。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这种荒谬的事情只有那种三流电视剧的编剧才瞎编得出来!
啪啪!我又连续打了额头两下,强迫自己剔除掉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可是转眼,我稍稍定下的心便又打成一团乱麻。
格格葛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格格若是生气,你打奴婢出气好了,千万别
我翻了个白眼,终于跳了起来:去!去!回去叫人给我备马,我要出城去!
八阿哥府邸我是常客,熟得就连看门的那两条大狼狗见了我都巴结得直摇尾巴,谄媚的很。
甫一进门,那两条立直了甚至比我还高的大狼獒,便兴奋得扑在我身上不停的吐舌头,换作平时我早笑翻了,可是今儿心里正堵着呢,不禁厉声叱道:滚一边去!
那狗兴许没听懂人话,呜呜的摇着尾巴,倒是把边上站着的那些奴才给吓坏了,赶忙上前打笑脸陪不是。我撇了撇嘴,悻悻的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这是做什么呢?竟然憋了那么大火气,莫名其妙的就使起小性子来!
皇太极在家一般都待书房里,如今接手管了城内的烂摊子,待书房看账册便更加勤快了。我熟门熟路的绕过庭院,直奔房门。
门是些微敞开的,房内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动静。书案就摆在进门显眼的位置上,然而皇太极却并未照常理那般端坐在桌案之后。
我探头探脑的在书房里踱了一圈,没找到正主儿,顿觉意兴阑珊。随手从书案上捞了本册子,舒舒服服的在边上那具软榻上歪了,然后翻看册子。
Faint!满满一本歪歪扭扭的蝌蚪文,我翻白眼,将书册倒扣在脸上,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普通的墨香,似乎墨里另外掺了其他的香料。
我越闻越喜欢,一时竟舍不得拿开,索性就顶在脸上。眼前一片昏暗,渐渐的瞌睡虫一只两只的爬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脖子一侧□难耐,似乎有虫子在叮我,我懒懒的挥了挥手,呢喃:烦人!
一声低沉的嗤笑响起: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跑来我这里睡觉,居然还敢嫌我烦人?
我意识模糊,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翻个身继续睡:嗯,一边玩去
玩?
一只大手从身后绕过来,环住我的腰,我怕痒,扭动着嗔道:痒啊他的手劲忽然加大,竟从我长袍右衽口处伸了进来,摸索着说:那这样呢?
我闷哼一声,瞌睡虫顿时跑得一个不剩,脸上的书册被震落了下来,无可闪避的正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
好玩么?皇太极沙哑着声,不可以一个人睡觉,要玩也得你陪我一起
他的右手此时正探入我的衣襟,隔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紧贴在我的左胸口。我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有种说不出的眩晕感,只觉手足无力,肢体发软,嗓子口又干又涩,嘴角抽动着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找我有事?他面不改色的扶我坐直了身子,右手很随意的拿开。
他突然恢复正常,收起玩笑之心,我原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
哦随口答了声,我低下头,心脏的跳动有些紊乱,似乎还没能从方才的悸动中调整过来。
什么事?他走到书案后坐下,一手取了毛笔蘸墨,一手翻册子。
那个我定了定神。忽然心头一惊,看他方才的表现,莫不是这个孩子当真有问题?这个我尴尬的举起左手食指挠着鬓角,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启口。问得白了,怕伤他自尊,问的浅了,怕他听不明白而且,我的身份也挺尴尬,即使亲如姐弟,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大适合由我来问吧?
什么这个那个的?他纳闷的抬起头来,有什么事尽管说,是不是缺了什么?
不缺!什么都不缺!我移到书案前,手扶在桌沿上来回磨蹭,我倒觉得你这里缺了点什么
我这里?
是啊。我倏地把脸凑近他,你不觉得你应该娶个妻子吗?
他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我,幽黑的眸光闪动,那张俊朗的脸上竟如同罩上一层千年寒冰。我打了个哆嗦,不觉自责起来,好似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个就当我没说
你想要我娶妻?他不冷不热的搁下笔管。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该死的,他那什么眼神啊,跟束冷冻激光一样,能活活把人给冻死。我舔舔唇,勉为其难的说,而是,你年纪大了,房内却仍是空虚那个我把心一横,索性把话挑明,这等支支吾吾的不爽利真叫人难受,皇太极,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你到底是不行呢?还是你性取向有误?
他愣住,直直的看着我。
我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小声嘀咕:是你逼我说的那么直白的我也是担心你啊!
上身猛地被人往后一推,跟着一阵晕眩,竟是瞬间被他推倒在软榻上。他压在我身上,头靠在我脸颊边。我大受刺激,正欲张口尖叫,忽然他身子微微颤了颤,搂着我语带哽咽:怎么办?东哥
什什么怎么办?我用力推他,无奈他将我抱得死紧。
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啊?百转千折,我被搅得糊里糊涂的脑子终于有了一分清醒,难道这是真的?你你不行么?
要命了!怎么当真会有这种事情?难怪这小子从小就是古古怪怪的,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那现在要怎么办?
皇太极!我用力推他,他只是不理,肩膀微耸,似乎在颤抖。皇太极
东哥!你要帮我!
好!我帮你,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我吸了口气,可是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到底哪里不行了?说完这句,我脸上又是烫了一下。
我对女人有莫名的恐惧感只有你例外。
我倒吸一口冷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工夫费心思量,只是顺嘴说道:那那该怎么办?
脖子上一热,他的头稍稍侧过,湿濡的唇瓣竟然贴着我耳后肌肤轻柔滑过,我抑制不住的微微一颤,他左手探过来捧住我的脸,唇片继续游移,舌尖轻轻舔舐我的耳垂。
一阵酥麻的异样感觉在心底迅速散开,我啊地逸出一声低呼,呼吸不由沉重起来:皇皇太极
东哥你会帮我吧?他的声音谙哑,我才浮起的理智又被他压了回去,昏昏的乱成一团。
嗯嗯我不受控制的哼了两声,思维一度呈现混乱。他拨开我挡在胸前的手,悉悉窣窣中我似乎感觉到他竟已解开了我的衣襟扣子。
我心里一惊,神智稍稍拉回,忙摁住他的手,叫道:皇才吐了一个音,唇上一热,竟被他湿润温软的双唇牢牢封住,舌尖轻挑,灵巧的滑入我的嘴里,与我唇舌交缠在一起。
轰地声,我大脑里变成一片空白!所有思维理智统统被抛得一干二净,一切感官能闻到的,听到的,看到的只有一个他。
迷失间感觉身子腾空,皇太极抱了我大步往内室走,我无力的攀住他的肩膀,眼神迷散朦胧,只能羞怯的看着那张年轻而又俊逸的脸孔。
东哥他在床榻上放下我,脸凑近,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弯翘的眼睫,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狂热的深情,那张脸是那么的年轻
倏地,我身子一震,神情微变,奋力撑起身子低呼:你骗我!此时的我已是云鬓散乱,衣衫半敞,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哪里骗你?他仍是一本正经。
还装?你分明就是在耍我唔!他低下头吻我,先是细细的,柔柔的,慢慢力道加重,变得犹如狂风海啸般,像是要顷刻间吞噬了我。
我全身发颤,无力的瘫倒在床榻上,他伸手抓紧我的手,五指加错握着:你难道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我亲你么?
我羞得全身发烫,理智告诉我,这样子是不对的,眼前的这个人充其量只能做我的弟弟,他还那么小
可是
我垂下眼,无语。
看着我!
他用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硬逼着我与他对视,我羞得连连蹬脚:你这是要做什么?
要你面对你的真心,要你说实话他低下头在我唇上轻啄,你喜欢么?说你喜欢
那种无力的眩晕感再度袭来,我喘息着,终于忍受不住的大叫:是!是!是!我喜欢我承认我喜欢你吻我,可是他低下头再度封住我的声音。
我眩晕,在他的温存间迷失自我
衣衫尽解,他的手游走不定,不停的在我身上点燃一簇簇欲望的火焰。我扭动着身躯低声娇喘,内心抑制不住狂烈汹涌的欢愉和颤慄,伸出胳膊搂紧他。
东哥他温柔的吻我。
我眼神迷离,只能在他身下虚弱的喘息,身心皆已被他俘虏,再不能挣扎逃脱。
我爱你!他轻叹一声,微微一挺身,我啊地张口低呼,红潮遍布全身,皮肤上密密的浮起一层细小疙瘩。
感觉到他在我体内缓缓律动,由慢及快我喘息着逸出一声声呻吟,疯狂得再也不能自已。
里侧的乌木漆柱上有个蝙蝠灵芝的图案,我愣愣的盯着它眼皮一眨不眨,直到眼珠开始发酸。
激情退去,我蜷着身子不敢动,皇太极就在我背后,只是不知他此刻在干什么,想什么他是睡了,还是醒着?
天爷啊我咬了咬唇,脸颊发烫。我真是作孽啊!这要放在现代,是否够格给我扣上个□未成年少年的罪名,判刑入狱?
我是怎么了我?难道当真是生理欲求不满?所以一时冲昏头脑,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就和这小鬼噢!我心里懊恼的哀号。我以后要如何面对皇太极?我我真是没脸没皮了!
床板嗦嗦一动,我立即全身僵硬,紧张的把眼闭上。
有细微的呼吸声渐渐贴近我,我似乎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穿梭。许久后,一声温柔的嘘叹在耳畔轻轻响起,声虽低,却如同一粒细小的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波澜不惊的湖面被顿时被击起层层涟漪。
我心一暖,几乎便要转身抱住他,然而只在一瞬之间,身后之人已轻轻翻身下床。我反倒又不好意思吭声了,只得继续装睡。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寂静无声,我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侧身扭头果然身旁已没了皇太极的人影。我松了口气,一个骨碌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正□全身□时,不觉脸又红了,目光匆匆一扫,却发现地上衣物凌乱,东一件西一条的扔得满地都是。
我红着脸,裹着被子跳下床,蹑脚蹑脚像做贼似的拣一件穿一件。好容易套上中衣长裤,溜眼一看,外袍居然丢在靠门处啊,啊之前到底是怎么扔到这儿的呀?
我踮着光脚踩着冰冷的地面跑了过去,四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
方在门口拣了外袍,正欲转身,忽听外室书房内有人在说话,细细一辨,竟是皇太极低沉的嗓音。我心跳突然加快,尴尬的站在门口,一时竟忘了进退。
如有人问起,你懂得如何回复了?
是。
那好,先说一遍来听。
是尴尬中透着紧张的颤意,竟是葛戴略为谙哑的声音,近日城内传有流言蜚语中伤八爷,格格偶然听闻,不免忧郁,故此特将奴婢收作义妹,转赠八爷。爷主子眷爱奴婢,今日得蒙垂怜宠幸,纳为侧室。奴婢奴婢谢主子隆恩眷待
嗯,倒还算是个机灵的丫头。只是你记得了,以后莫再自称奴婢。起身吧!
谢爷!
你先出去,吩咐厨房预备下点心,一会儿命人送来。
葛戴低声应后,随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我茫然的僵直在门后,无力挪移半步,忽听嗒地一响,猛抬头,皇太极已然直立在我面前。
四目相对,目光交凝,我无语,只是觉得身子微微发颤,心中有难言的酸楚。他先是愣了下,转而弯腰抱起我。
地上凉。
我低呼一声,被他重新抱回床内,他静静的坐在床沿上看着我,眼底交汇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芒。
东哥。他轻声喊我。
我垂下眼睑,一颗心微微发颤。他伸臂抱住我,下颌支着我的额头:我很贪心,我要你的一辈子你肯不肯给?我一震,他突然加大拥抱的力度,将我的脸颊紧贴上他的胸口,我能清晰的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辈子,不离不弃东哥,你就是我的一生!
八阿哥皇太极纳乌拉那拉氏葛戴为侧福晋之日,因我乃是新娘旧主,是以竟拔得了女家主婚人的头筹。男家原是随便找个族中长辈做主婚之人,可谁曾想到得傍晚时分,外头一阵哄闹,有奴才惊喜的飞速来报曰,淑勒贝勒到了!
满场震惊。
不过是一个阿哥纳娶妻,竟劳师动众得一族之长亲临,这面子当真给大了,观礼的人顿时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
少顷,努尔哈赤容光焕发的走了进来,我站在边上,与众人一同行礼:请淑勒贝勒爷大安!贝勒爷吉祥!
免了!都起来吧!努尔哈赤看上去心情极好,往空置的主位上一坐,大大咧咧的笑道,好啊!老八也终于娶亲了!听说这新娘子是东哥格格府里的?
我规规矩矩,低眉顺目的说:是。原是贴身的使唤丫头,打小在我跟前服侍,与八阿哥也是相熟的。皇太极与我因有母系亲缘,是以平日走动特别亲近,几乎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点内城里的人无一不知。那丫头虽说是婢女,原先却也是贵族出身,实乃大福晋的近亲,加上我又认了她作姐妹,想来不至于委屈了八阿哥!
努尔哈赤看了我一眼,淡笑: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事无巨细都替他打点得极妥,他早早没了额娘,有你在倒确是省了我一份心。这样吧,等过些时候,我再给老八物色几个模样家世皆好的女子,无论哪个先替老八开枝散叶,产下后嗣的,我重重有赏!
我心里猛然一痛,就好比被人硬生生的捅了一刀,忙借着脸皮抽动时咧嘴一笑,打混过去。
以后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再不准提半个字,若是哪个让我知晓了,定斩不饶!努尔哈赤不怒而威,他虽未指明说是什么事,但在场的哪个不心领神会。然而亲虽是娶了,说到底,要这谣言不攻自破,仍是得等皇太极得子之日。
啊,不行了!心里苦涩得像是吞了苦胆,然而在努尔哈赤面前,我又不敢有半点差池,只得强颜欢笑。
前厅众人欢闹,我郁郁寡欢,心情沉重,随意的喝了两口酒后,不敢再喝,于是借口醒酒,出了门。小丫头音吉雅眼明手快的跟上了我:格格,您到东屋去歇歇,奴婢给您沏碗醒酒茶可好?
我摇头,夜晚的风有些凉,刮在脸上有种刺痛感:不了,你回去乐去吧,不用管我,我随便走走
她腼腆一笑,葛戴平日与她们这些小丫头交情不错,这次成亲,还特意在偏厅摆了两桌席面,用来招待她们这群姐妹。
奴婢还是
去吧!难道还怕我在八阿哥府里走丢了不成?
音吉雅讪讪的一笑,终于仍是心痒难耐的说道:那奴婢就先过去了。
嗯。看着她一步三回头,最后隔了十来米远后,孩子气的撒丫子往偏厅兴高采烈的奔了去,我不由低声一叹。
在回廊里吹了一个小时的风,只觉得浑身发冷,我跺了跺脚,听见厅里传来阵阵哄笑声,揣摩着兴许是宾客们拉着皇太极在灌酒。
想起皇太极,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于是没头没脑的离开回廊,在府邸里瞎转悠,走着走着,忽听迎面有人脆生生的喊了声:请格格安!
我一愣,抬头惊愕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新房门口,那窗户纸上正映出红彤彤的摇影。我心一痛,正要调头回去,忽听里面传来一片惊呼,丫头们乱糟糟的喊:
主子!
福晋
大门吱嘎拉开,一身大红喜服,顶着大红喜帕的新娘子突然出现在门后。
格格葛戴缓缓软下身子,双膝着地,跪在了门槛内。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大吃一惊,赶忙冲过去扶她。
格格!格格葛戴的面容被喜帕完全遮住,瞧不出喜怒哀乐,然而她的声音却出奇的颤抖。我拉她起来,她死活不肯,争执间我手背上一凉,凝目一看,喜帕后竟是嗦嗦的滴下一串泪珠来。
我心里着了慌,忙叫道:你们都出去!我和侧福晋有话说。
丫头们先是一愣,而后表情困惑的慢慢退到门外。大门缓缓关上,我费力的将葛戴从地上拖起来,将她拉到新房里。
格格格格她啜泣,反反复复的只是念叨着这两个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伤心欲绝。
你哭什么?我彻底没了主张,脑子里闪过一个古代的念头,脱口道:难道你不愿意嫁给皇太极?
她抽了口气,摇头,喜帕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急遽晃动:不是。
那你哭什么?
格格!奴婢该死奴婢本不配拥有这一切,这一切这一切原该是格格的!原该是格格你的啊!她身子一矮,又在我面前跪了,泣不成声。
我心神恍惚,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葛戴你胡说什么呀?
奴婢没有胡说!她突然一把扯下喜帕盖头。
我唬了一跳,她脸上化好的浓妆竟然全给眼泪冲花了,不由一阵心疼,怜惜的说:葛戴!别使小性,打小看你长大,你的心思我还猜得几分,你对八阿哥有情!
葛戴咬着唇,神情闪烁,一抹羞涩逼上脸颊,望着她涩然带羞的模样,我心里又是一抽。
格格!奴婢不否认对八爷有情但是,格格这么些年跟着格格,奴婢看得很真,八爷心里从头至尾都只有格格你一个
胡胡说我结结巴巴,心乱如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晃动,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奴婢晓得分寸!奴婢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半个字。奴婢
葛戴,没有的事,皇太极他我和他一句原本简单明了的话却被我讲得支离破碎,别说葛戴听得糊涂,就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正僵持着,忽听门外喜娘大声嚷嚷:八爷大喜!奴婢给爷道喜!
我心里一懔,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忙慌慌张张的将葛戴拉到喜床上坐好,替她盖上帕子。
格格葛戴突然拖着我的手,小手冰凉。
不要闹了,他来了
对不起。她掩在喜帕之后,低声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松开手,端端正正的在床沿上坐直了身子。
门吱嘎推开,随着脚步声缓缓接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然后,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断了,我遽然回头,却发现皇太极正双靥通红的瞪着我。
他喝酒了!
是的,他喝酒了!而且肯定喝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此刻他还保持着几分的清醒。
我回去了。慌乱的低下头,我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没走几步,忽然手腕上一紧,被他攥住,稍稍一用力,我便踉跄着跌入他怀里。
他身上浓烈的散发出一股酒香,闻者欲醉,我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但在目光瞥及葛戴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我蹙着眉头想把手抽回来,眼光恶狠狠的瞪他。
他眼波清澈明亮,虽然喝了酒,可眼睛瞧人时却一点都不含糊,仍像是会放电一般,三两下就把我触得麻麻的。
他抓着我的手不放:回去?今晚你那一屋子人全在我这儿喝酒,你回去一人呆着?
啊?!
他俯下头,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吹气:今晚睡我那
我脸上一红,心悸得快难以呼吸,不由瞋视了他一眼。他在胡说些什么呀,今晚乃是他的新婚大喜,洞房花烛,居然说这种轻佻话调戏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他到底把葛戴当成什么呀?
我恼恨的抬脚踩他的脚背,那厚厚的花盆底绣花鞋,若是被一脚踩实了,可有他受的。可是,我的动作却远不及他快,他往后一缩脚,顺势带着我往门外走去。
葛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回头冷声吩咐:今儿个你也累了,先歇了吧,不必等我!
过了半晌,葛戴细弱的声音透过喜帕传了出来:是。
皇太极一手握着我,一手拉门,我低呼:外头有人
没人!他淡淡的说,我让他们退离新房三十丈,不许靠近,违者重罚!
拉开门,屋外果然寂静无声,月光清冷的照在门前的石砖上。我回头又瞅了一眼房内,忽然觉得对葛戴满心愧疚,可还没等那愧疚感在心里蔓延,忽然身子一轻,我居然被皇太极腾空抱了起来。
做什么?我压低声音,拿手捶他的肩,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固执的抱着我穿过走廊,往他的卧室方向走去,抱着你,我才能感觉出你是真实的。
我眨了眨眼,今晚喝酒后的皇太极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我抿着唇偷笑:醉了?
他不吭声,迳直带我回房,直到轻轻的将我放到床沿上坐下,他才正经八百的说了两个字:没醉!
嘁!我揶揄大笑,他明明已有醉意,偏还死撑。
笑声中,皇太极忽然蹲下身,将我的鞋子脱下,拿在手里,我正觉得奇怪,他忽然扬手将鞋子丢出老远:不是讨厌穿这种鞋子么?
是啊。可是
他除去我的筒袜,盯着我的脚看了又看。我窘迫的抽动双脚:做什么呢?
别动,我看看。他抓住我的脚,手指轻轻抚上脚背。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跟猫抓似的直痒痒,忍不住笑趴在床上,别闹了,好痒。
脚上的这些疤
哦,前年年底被拜音达礼逼着赶路,脚长时间捂在雪地里冻烂了,幸亏遇到乌他忽然站起扑了过来,将我压在身底,手撑在我的头侧,眸光熠熠的望着我,乌黑的眸瞳深邃,望不到底。那里面像是个漩涡,一股巨大的吸引人要把我生生的拉进去。
东哥他吻上我的额头,吻上我的眼睛,吻上我的鼻尖,最后吻上我的唇。浅浅的,却充满柔情蜜意的一吻。
我羞涩的一笑,真要命啊!在他面前,我这个大人反像个青涩的小孩子!
不许再离开我!
为什么他老会担心我离开他呢?他每天看得我那么严密,我连打个盹,走个神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他老担心我会离开?
皇太极。
嗯。
你喜欢我吗?
他愣了愣,看着我不吱声。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冷淡的反应,反倒担心起来,急道:你那天那天明明说爱我的!
知道你还问!他白了我一眼,将我的衣襟扣子慢慢解开。
我全身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想去制止他,可他只是掀起眼睑很不满的瞪了我一眼,我竟然哑然缩手。
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为什么见他发狠,就没辙了呢?难道当真从小到大注定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那随着他年岁逐年增长,我以后还有可能再扳回败局么?
皇太极趁着他解衣的间隙,我红着脸微微喘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一床大棉被兜头罩下,我痛呼一声,被压了个彻底。随后悉悉窣窣声响,他利落钻入了被子,光洁的肌肤敏感的触到了他的,我吸了口气,全身都在发烫。
软被内,他揽臂抱住我,心满意足似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哪来的为什么?
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又或者我咬咬牙,索性抛开顾虑,死活也得求个明白,要不然我心中难安,皇太极,你看中我什么,我大你那么多,我现在可是别人眼中的老女他忽然收臂用力一勒,我顿时透不过气,痛得低呼一声。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不满的斥责,低下头,嘴唇开始不规矩的在我胸前探索。
我身体一下绷紧起来,喔地低叫一声,颤慄不止:你你还没回答我!
真是笨女人!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粗重,可每一字每一句回答却显得那般掷地有声,你就是你!喜欢你跟你长得美丑没关系!我就喜欢你,你这个麻烦的笨女人!
哦他充满激情的抚触加上方才那些感人肺腑的话,竟让我内心狂颤,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开始眩晕,开始迷失,开始语无伦次:皇太极!喊我的名字,你喊我的
东哥!他挺身进入,喘气声愈烈。
不是不是我呻吟,呢喃,叫我悠然悠然你记住,我叫步悠然
悠然!悠然!悠然他疯狂的低呼。
他多半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么,但是那一声声真实而又熟悉的呼声,却让我浑身颤慄,泪如泉涌。内心既有酸楚亦有甜蜜,悸动得我直想放声尖叫出来。
我是步悠然!
皇太极!你能记住么?
此刻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步悠然!不是东哥!
你记住
请你
记住我
努尔哈赤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几月,便将额亦都的女儿钮祜禄氏指给了皇太极。原是打算将此女立作正室,然而皇太极未曾表态,于是最终仍以侧福晋的身份迎进府邸。
新婚之夜,我守着葛戴,原是想安抚她的,可没想到最后因为郁闷而难以抒解,差点发狂的那个人居然是我。隔了老远都能清楚听到新屋那头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我心头无名火起,便唤底下丫头取了酒来,先是一盅一盅的喝,末了,也不知从何时起,竟由酒盅换成了大碗。
葛戴未曾见我喝酒的样子,先还陪着我喝,可是我越喝话越多,眼泪开始抑制不住的拼命往外涌,她这才吓坏了。
我和她为了一只酒坛子,你争我夺,结果竟然一起滚到了桌子底下。我哈哈一笑,又哭又闹的指着她质问:干嘛不让我喝?
格格,你醉了她柔声哄我。
我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叫道:我难受!难受你知道吗?我心里心里憋得慌!
我知道的,格格
你哪里知道?我迷朦着眼,指着她,她脸上挂着淡淡的担忧,你一点都不会生气的吗?你
格格!这有什么好气的?自古皆是这般!
我瞠目结舌,只觉得这酒就像是在我心里点了一把火:放屁!放他娘的臭狗屁!我从地上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扶着桌子,双腿软得在打颤,哪个说的?哪个!
胳膊一软,手劲便没撑得住桌面,我身子刷地往下瘫去。可没等我一屁股墩在地上,有股力道便轻松的提住了我。
我迷迷糊糊的回头,看到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并排在我眼前晃动。
爷!葛戴低声惊呼。
怎么回事?皇太极皱起了眉头。
我搞不清他这句话是在问葛戴,还是问我,只是笨拙的用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嘀咕:拜托你别晃好么?我看不清你了,皇太极我可不可以不爱你?可不可以不喜欢你?
搂着我的胳膊一紧,隔着单薄的衣料可以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不可以!
皇太极!皇太极!皇太极我失控的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泪如雨下,我讨厌做东哥,我讨厌身为古代人,我讨厌你们所谓的一夫多妻,我讨厌他遽然低下头,用温软的唇封住了我所有的抱怨。
意识开始模糊,终于耳朵里嗡地一声轻响,我失去一切知觉。
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葛戴微笑着站在床边看着我,我莫名其妙的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笑容古古怪怪的,很是别扭。
哧!她侧过身掩唇嗤笑。
怎么了?头有些刺痛,我拍拍了脑门,渐渐的想起了什么,但却不是很肯定,我昨晚喝醉了?我心虚的问。
葛戴憋着笑点点头。
我懊恼的捂起脸,闷声说:那我不是在做梦?昨晚皇太极是真的来了?
是啊。爷来过她又是一阵轻笑,格格闹了大半夜,后来还吐了爷一身
啊我拖长声音惨叫。
酒品不好的人果然不宜喝酒!
后半夜爷才回去了。卯时我去请安,爷在钮祜禄妹妹的房里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由放低了。
我放开手,睁大眼睛看她,半晌才犹豫着问:她她漂亮么?
葛戴怪怪的看了我一眼,掩唇:格格是在吃味?
胡说。我大糗,别扭的垂下眼睑,我为什么要吃味?
还说不是?格格最会口不对心!她忽然语气认真起来,执起我的双手紧紧握住,格格对爷是有心的,这个世上也唯有格格对爷的心,才能带给爷一生的幸福。她温柔诚恳的话语,让我心头微颤。
葛戴,难道你都不会介意的吗?你的丈夫
我最大的快乐就是能看到爷幸福这是我从九岁起便在心里发过的誓言,无论要我怎样都好,我只希望爷能得到幸福我以我的方式来喜欢他!
我神魂一震,眼眶渐渐湿润,忙别开眼去:你不明白的,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此刻我对皇太极的感情算什么?这么些年走过来,他一直都是我守护的孩子!
当真只是对待孩子的感情么?格格,你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心,伺候格格和爷这么些年,连我都看明白了,你怎么就还没明白呢?她焦急起来,格格,长久以来,到底是你在守护爷,还是爷在守护你啊?
我怔住。
到底是我在守护他,还是他在守护我?
格格昨晚酒后真言,可还记得?
我咋舌,茫然摇头。
她惋惜的嘘叹:唉,罢了,反正也不争这一时。这么些年爷都等了,还在乎再等个一年两年的么?
我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话,但是她的话却清清楚楚的烙在了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皇太极皇太极
对他的感情,到底源自于什么?我到底对他动了何等样的情愫?是亲情?友情?怜惜之情?亦或是爱情?!
转眼到年末,依旧大雪漫漫,这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寒峭,园子内的池子竟是冰冻三尺,偶尔打轿路过,总能看到一群宗室小阿哥们在冰面上玩耍,令人眼热。
这日挨坐在暖龛旁,我拢着手炉望着窗外飞舞的雪絮,茫然出神。皇太极已经端坐于书案前一个多时辰,面上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偷瞄了他不下数十次,每次都是相同的冷锐神色,毫无一丝变化。
眉宇间竟是那样的冷一如窗外的雪!
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身旁的暖炉已不能带来足够的温暖,忍不住逸出一声低吟。
怎么了?皇太极从案上抬起了头,目光探询似的望过来。
很无聊!我耸肩,是真的很无聊。一个月难得寻到机会见他几次面,可他每次却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务缠身,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找借口搪塞我?
再等一刻钟,完了我带你去冰上玩雪球。
我眼睛一亮。呵,他如何就知我瞄上那冰河已经很久了呢?只是一来碍于身份,二来碍于年纪,我一直犹豫不决,结果始终没能去成我咂吧了下嘴,笑嘻嘻的咧嘴。
我想去堆雪人!来这里十来年了,其实最想做的,是能够堆个雪人原先住在上海,一个冬天都未必能够看见几片雪花的影子。
他看了看我,漠然无语,我不满的撇嘴:不行么?你若想笑我幼稚,便尽管笑去!
啪地声,是笔管重重砸在书案上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然后看到他面色不豫的起身向我走来,我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他脸色铁青,走到我跟前停下,看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似的。
你还真是个麻烦!他忽然伸手托住我的后脑,用力往他身前一压,顺势低头吻住我。
我红着脸喘气,这小子的接吻技巧真是越来越娴熟,令人难以招架。
你成心让我分心。他将我抱起,只一个旋身,他便坐到了软榻上,而我则坐到了他的腿上。明儿个阿玛就要过目的账册,偏我花了一个时辰却连一笔最简单的账目也没弄清楚,你说,你该如何赔我?
我手摁着怦怦跳的心,嗔道:你又耍我?
他轻声一笑,将略显冰冷的脸颊紧贴住我,喃喃的道:最近恐有变端,今天回去后,我若不来找你,你便不要再随意出城。
我心倏地往下一沉,刹那间说不清是种何等样的滋味绕上心头。虽然明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却总仍是挥散不去一股淡淡的疑虑。
难道真的是厌倦了?是不是一样东西得手后,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珍惜了?
好。我哑声回答。
他抱着我,下颌支在我的肩膀上,半眯着眼。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为了扫开那团灰色的阴影,便寻找话题,问道:听说最近葛戴身子不大舒服,可有找大夫诊治?
他轻轻嗯了声,暖融融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应该有吧,府里自有管事的嬷嬷会打点
哦我绞着手指,又是一阵沉默,那个
嗯?
算了,没什么!我挫败的垮下肩,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扳过我的身子,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着眼睑,他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我摇头,心情悒郁。正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时,忽听门口守护的侍卫猛然喝道:什么人?!
奴婢是乌拉那拉侧福晋房里的丫头,有要事回禀爷
爷有令,处理公务,任何人不见,闲杂人等回避!
听着外头的动静,我推了推皇太极的手:是葛戴的丫头,去瞧瞧吧,若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的丫头也不会贸然找来。
他甚为不耐的皱了皱眉头,将我放开。
我随即掩入内室,只听门吱嘎拉开,皇太极极为不悦的斥责道:跑这里大呼小叫的,你可还有个规矩没有?
那丫头显然吓着了,竟半天没再吱声。
我无奈的摇头,如今的皇太极已非昔日可比,小时候那股子阿哥的架势已然端得十足,此时随着年纪越大,气势内敛,不用开口已隐隐透着主子爷的贵气。私底下我也曾听闻府里那些个奴才窃窃议论,都说近年八爷喜性脾气越发难以捉摸,甚难伺候。
快说啊!那侍卫在边上小声催促。
小丫头这才结结巴巴的回道:回回爷的话,奴婢侧福晋那个方才大夫给侧福晋问诊,说是说是侧福晋有喜
我头顶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人向后跌倒,慌乱中急忙伸手抓住一旁的花盆架子。人是没事,可那架子上的花盆却啪地声摔落到地上,瓦盆碎片和泥土在我脚边散开一大片。
哒!有道影子疾速冲进门。
我失魂落魄的望向那张俊朗的脸孔,突然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莫名悲哀。
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他着急的伸手扶住我,从头打量到脚。
没有我很好我吸着发酸的鼻子,眼眶里热热的,湿气上涌,忙别过头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东哥!他从身后抓住我的手,我没回头,只是使劲一甩,挣脱开。
东哥东哥他沉声连喊,我只是不理,狠下心埋头飞快穿至外间书房,然后拉开门,不顾一切的冲进茫茫风雪中。
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的滚滚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不过就是再理所应当的事罢了!他会娶妻,会生子,以后还会再娶,再生他将来是一代帝皇,后宫佳丽无数,这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我早该有所认知的,三妻四妾,这是这个时代男子共具的劣根性,皇太极不过是顺应时势罢了。
这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脚下一绊,我身子失控的向前仆倒,跌进厚厚的雪堆里。眼泪仍是不停的涌出来,我趴在雪地里,失声痛哭。身侧不远便是外城长街,因为风雪交迫,街上并不见人,我想过若是呆在雪里不动,过个个把时辰,我也就当真会被积雪活埋了吧。
算了,索性让雪把我埋了吧!埋了我吧
一阵沉闷的车辘声缓缓滑过,过了许久,当我感觉浑身冰凉,就快冻得失去知觉时,有什么东西触及我的后背,然后一双手抓着我的臂膀将我从雪堆里拖了起来。
吸气声随即响起:东哥!为何是你?!
我虚弱的睁眼,迷朦中看到一张儒雅清俊的脸孔,我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迟疑的开口:代善?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打从钟城乌碣岩回来,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怎么躺雪地里?他焦急的拍干净我身上的积雪,又忙着把身上的貂鼠避雪斗篷解下,替我围上。我些许暖和了下,手脚反而比之前更加哆嗦得颤抖起来。
嘴唇都冻紫了!赶紧上车!他催促,见我没动,看了我两眼,于是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我牙齿打颤,冻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软软的任由他抱回马车内。
车厢内暖融融的,才钻进去,便刺激得我鼻头发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里有才烫好的酒,你他将一壶酒递过来,可不待我伸手去接,却又忙忙的撤回,算了,你还是不要喝的好。
我随即明白过来,尴尬的扯出一丝笑容。
代善盘膝坐在我对面,不甚宽敞的空间内清晰的听到两人彼此的呼吸声,我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心虚的低下头。
最近过得好么?
我点点头,不吭声。
气氛一度冷场,随着马车不停的左右摇晃,我的思绪又渐渐飘远,无意间又想起葛戴有喜之事,心里又是一痛,一时激动,抬头冲口问道:代善,你有几个儿女?
他错愕的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我马上意识到自己问的唐突,于是讪讪一笑,改口道:听说你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很是了得,贝勒爷往日提及,总不免夸赞。
代善含笑点头:岳托和硕托确实机敏伶俐说了这句,忽然语气一转,担忧的问,东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他忽然伸出手来,触摸到我的脸颊,我心里一慌,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竟重重的撞在车板上,痛得我低呼一声。
哎,你代善连连叹息,目光柔情似水,怜惜的望着我,疼不疼?我瞧瞧!
那种目光原是最能令我在彷徨中倍感宽慰的,可是此时看来却像一柄致命的利剑般,让我心神难安:不!不用!没事!不疼!我一连迭声的回绝。
兴许是我的生疏太过明显,以致他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许久也未曾放下。隔得良久,他忽然长叹一口气,悲哀的说:东哥,你予我的允诺难道已经忘却了么?
我一震,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我痛苦的闭上眼,心乱如麻。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他?
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等的
对不起,代善!我抢在他之前飞快的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他黯然,但随即笑起着说:我才从三叔家出来,和阿尔通阿、阿敏、扎萨克图三兄弟喝酒来着,真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能遇着你。他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可我心里却仍是摆脱不开尴尬。
他淡淡的讲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见趣闻给我听,我却没几句认真听进心里,时而目光瞥及,他总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阴霾下的一缕阳光。
我暗自叹气,转瞬想起皇太极,不禁神思恍惚,心痛得难以呼吸为何我会如此介意?当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能顺其自然的接受了么?
为什么如今换成皇太极就不成?
我对他是否要求过高?
还是
我已陷入太深?!
明万历三十六年十二月,舒尔哈齐率众一百四十人,入京朝贡。归后即逢新年,然年后未几,竟忽闻舒尔哈齐率部离开赫图阿拉,移居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公开与其兄努尔哈赤决裂,拥兵自立。
努尔哈赤勃然动怒,当即下令抄没舒尔哈齐所有家产,杀死了舒尔哈齐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又将参与帮助舒尔哈齐叛离的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处以火焚之刑。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杀,幸而因代善、皇太极等诸位阿哥极力谏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却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一半的惩戒。
舒尔哈齐逃至黑扯木后,原指望能得到明朝辽东官吏支持,却不料明朝有意坐山观虎,对建州内乱竟是置若罔闻。
二月,舒尔哈齐孤立无援,只得返回赫图阿拉请求兄长宽恕谅解。努尔哈赤并没有杀了这个昔日帮他打下江山的兄弟,但也没有轻饶于他。舒尔哈齐归城第二日,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
皇太极的洞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年前那句轻淡的所谓变端果然将赫图阿拉搅得个天翻地覆,好容易待到正蓝旗整顿完毕,该杀的杀了,该拘的拘了,看似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时,已是春末夏初。
随着淡淡的干燥的热风吹入深宫内苑,内城终于回归平静,然而我却隐隐感觉这一切似乎并未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端
格格,茶!音吉雅随手将茶盏替了给我,等我接过,尚未置可否她便已转过头去,津津有味的伸着脖子看向台架子。
这个丫头有点没心没肺,粗枝大叶。
我蹙眉摇头,说实在的,这样的小丫头实在不适宜跟在我身边,像她这样的,没准哪天被人咔嚓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琢磨着一屋子的小丫头里面有哪些是机灵而又可靠值得扶植的,忽然对面起了骚动,没等我回神,便听一个凄厉的声音怒叱道: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要找阿牟其!阿牟其阿牟其
我才觉着这声音耳熟,忽然拥挤的人群一分,一道秋香色的纤细身影直冲而入。那头看戏的爷们正好奇的扭过头来,努尔哈赤已然站起,虽然隔得远了,不是很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看那架势,被人莫名其妙的搅了看舞的雅兴,必然不会高兴到哪去。
阿牟其!那道秋香色的影儿转眼到得他跟前,激动的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阿玛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谁告诉你了?努尔哈赤极为不耐。
我偏着脑袋凝目细瞧,不禁咦了声,这个身穿秋香色春衫的女子身量侧影都极为眼熟,可我偏记不起哪里见过。
阿牟其!为什么将阿玛关起来,我、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被关在一间逼仄无光的小牢房里,只铁门上留了两个小孔进出饮食便溺,你你为何如此狠心待他?他好歹是你兄弟,替你出生入死
你放肆!努尔哈赤暴怒,扬起手。
那女子却浑然不惧,竟然高傲的扬起头来,与他直颜而视:你除了会施暴还会如何?要打便打!哥哥们已经被你杀了,我是舒尔哈齐的女儿,有本事的便将我也杀了吧!
努尔哈赤气得浑身发抖,可他高举的手最后没有落到那女子的身上,一旋身,只听哗啦一阵响,竟是狂怒之下将边上的案几给掀了,桌上的茶色果盘险些砸到一旁的大福晋阿巴亥。
阿巴亥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却不敢吱声。
孙带!你莫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猖狂得没了礼数!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清楚,如今你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到底是拜谁恩赐!
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她大叫,你把我关在那小院里,整天让那些丫头嬷嬷看着我,不准我踏出园子半步,这比杀了我还残忍!
我心里突地一跳,蓦然想起她是谁来!
孙带那个住在孟古姐姐旧宅隔壁,我原先住过的那间小院里的神秘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舒尔哈齐的女儿!
来人!拖她下去!把跟她的丫头奴才统统杖责二十,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努尔哈赤恶狠狠的瞪她,既然你一心想做你阿玛的孝顺女儿,我便成全你,让你尝尝真正禁足的滋味!
听到这句话,我莫名的感到心里一寒,果不其然,努尔哈赤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孙带愤怒的尖叫着被侍卫强行拖下,阿巴亥随即打发丫头奴才收拾残局,然而努尔哈赤难得兴起的雅兴毕竟一去不返,最后冷哼一声,竟是拂袖而去。
一家之长走后,陪侍的阿哥们也随即寻隙一个个离开,剩下一大群福晋女眷凑在一块,说着家长里短,颇为无趣。
我正也打算要走,忽然阿巴亥带着丫头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我只能欠身打招呼:大福晋!
阿巴亥忽尔笑起,脸色变得太快,让我有种傻眼的恍惚:这些年,东哥格格真是一点未见老,反而是我,每每试镜,总觉得年华流逝,红颜易老
怎么会呢,大福晋天生丽质她一个十九岁的妙龄女郎在我面前说老,这不是成心刺激我?我没多少心情在这里跟她打哈哈蘑菇,其实阿巴亥心里亦是清楚我的立场。她故意过来找我说话,自然不会单单只为了说上两句话来挖苦我。
于是两人并肩而走,不着痕迹的与身后的丫头们拉开一段距离。
格格前些日子很少出城呢。
我微微动容,只是揣摩不透她话里的深意,只得淡然笑说:天冷,我不愿走动,还是屋里暖和。
是么?她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过了许久,她忽然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仰天叹道,我真不知爷是如何想的,竟会纵容你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即便如此,他的怒气也从不会对你发作,或许他倒是宁可自己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四周围的声音忽然沉寂下来,只有阿巴亥不冷不热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的盘旋,我背脊发冷,感觉有股森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冲到头顶。
东哥,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这么多男人的心收得服服帖帖,我以前真是小觑了你,原以为你随着姿色淡去,终将恩宠不再,可没曾想你埋在他们心里的蛊竟会有如此之深!不过她嘴角凝着冷冽的笑意,眼眸如冰,说起来我还真该谢你,是你让我有了今时今日但是,还有一个人恐怕未必会如此想了。她应该恨透了你,正因为有你,她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竟要随你一起,孤伶伶的等待自己红颜老去,孤老一生!
我口干舌燥,虽然一时无法明白阿巴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眼中强烈的恨意却让人不寒而慄。
她沉下脸,冷冷的从我身边走开。
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忽觉悲凉莫名。
这时小丫头音吉雅和塞岳正嘟嘟囔囔的走了过来,两个人不停的争辩,见我站着,忙一溜小跑。
格格!音吉雅叫道,塞岳瞎诌呢,她偏说那个孙带格格长得像格格您!这怎么可能啊,那个孙带格格样貌是不丑,可是如何跟格格您比
奴婢才不是说孙带格格和格格长得像!奴婢只是说,孙带格格背影身材乍一看和格格您颇为神似罢了!若单论长相,满城除了大福晋,恐怕还真就找不出能及得上格格三分姿色的女子来呢。
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心慌意乱,叱道:行了!唧唧歪歪的嚼什么舌根,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你们难道当真不懂一点规矩了么?回去叫管事嬷嬷好好收拾你们!
两小丫头平时在我跟前没上没下惯了,这时突然见我动怒,都吓傻了眼。
我心情烦闷,也懒得再管她们,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回去的路上,只觉得气悒难解,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我撒腿在园子里疯跑起来,顾不得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明万历三十七年冬十月,努尔哈赤命扈尔汉征渥集呼野路,尽取之。
葛戴一朝分娩,替皇太极生下长子,取名豪格。满月那日,宴请亲友,在子孙绳上系上小弓小箭挂在屋前柳梢枝头。
前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葛戴房内亦是如此。小阿哥被奶娘抱着怀里,粉嘟嘟的噘着小嘴,我将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若干年前,我也曾如此这般看着襁褓中的皇太极
老嬷嬷将两只馒头合在一起,凑到葛戴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这在满族风俗里谓之满口,意思是打从这一天起,产妇将可不必再有禁忌。
我见她们那边全挤在一块忙着侍弄葛戴,一时兴起,便从奶娘手里抱过婴儿,托在臂弯里轻轻摇着。
豪格醒了过来,眼睛拉开一条缝,小嘴一瘪,慢慢向两边拉开。我怕他哭,大急,忙拍着他的背,随口乱唱:月儿圆,月儿大,月儿已在树上挂。小妞妞,别哭了,额娘领你找阿玛。船儿摇,别害怕,长大嫁给渔老大。鱼皮鞋,鱼皮袜,鱼裙鱼袄鱼马褂
小豪格果然没再哭,眼睛睁得溜圆,我发现他有一双和皇太极同样乌黑的眼眸,不由看痴了。
忽听边上乳娘噗嗤笑道:格格虽没当过额娘,这哄孩子倒是比我们这些做惯了的还要强个百倍!
我心里被什么东西深深的扎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将小阿哥重新交还到她手里:哪呀!我乱哼的。
边上另有一老嬷嬷笑说:奴婢听格格那悠悠调倒是唱的极好,只是这是哄小格格的,咱们侧福晋生的可是阿哥格格莫不是喜欢小格格?
嗯。我余光有些眷恋的瞥了眼乳娘怀里的豪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喜欢女儿
正痴痴的出神,忽听边上的下人嬷嬷全都高声喊道:八爷吉祥!我扭过头,看见门口站了皇太极,小丫头正替他解下落满雪花的斗篷,他略略瞥了满屋子的人后,便大步朝我走来。
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嗯。一时忘了我给小阿哥送长命锁来。我低头嗫嚅。
皇太极伸出手来,才触到我的臂膀,忽听边上老嬷嬷喜滋滋的唤道:爷不抱抱小阿哥么?
皇太极闻言一愣,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过了半晌,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渐渐放柔,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从乳娘递出的手中将豪格接了过来。
我心里一痛,再掠目看向一旁暖炕上温柔似水,眼底蕴笑,一脸幸福的葛戴,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他们他们这才是一家子啊!
我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悄悄的退出门去,里面的人正围着小豪格晏晏笑语,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离去与否。
到得门外,候着的音吉雅打起纸伞,我摇头,裹紧身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入雪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里!
我回眸又望了一眼,狠狠心扭过头加快脚步。院子里停着软轿,我钻了进去,音吉雅帮我放下厚厚的轿帘。在出大门后没多久,忽听隔着窗帘子,音吉雅小声的说:格格,奴婢方才瞧见八爷出了屋子,在雪里转悠着像是在找什么,很急的样子
不干咱们的事!闲事少管!我冷冷的说,往后的日子还想过得舒坦,便切记多看少讲,多嘴不是件好事!
是她怯怯的消了尾音。
皇太极皇太极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千百遍,潸然泪下时,已觉肝肠寸断。
明万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的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娅玛拉的书函。
当这封未曾启封过的书函由努尔哈赤递交到我手里时,我满腹疑惑。努尔哈赤平淡无痕的面色下隐忍着一丝令我心惊肉跳的惧意。
什么东西?我明知故问,却并不急于撕开信封。
信,一封截自叶赫探子身上的书信。
谁的?
你哥哥布扬古!据说是写给你的
我眉头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将书函扔回他手里:爷拆看即是,给我做什么?
努尔哈赤眉稍一挑,冷冷的露出一抹笑意:他是写给你的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识字!我毫无犹疑的断然否决。
不清楚布扬古到底搞的什么鬼把戏,难道弄故布疑阵,弄得我跟间谍似的,想借努尔哈赤的手杀死我这个亲妹?
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到什么馊主意要来摆弄我了!
努尔哈赤呵呵笑了两声,随手将书函搁置手边:你不用那么紧张,信里无非也就是一些问候的话
老狐狸,原来他明明已经看过了!那还来问个什么,想试探我?
我冷笑。
布扬古问你,可愿回叶赫定居,如若愿意,他可派人来接。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叶赫?!
抬头看了眼努尔哈赤,他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双手紧紧握拳,身子僵硬的呆站了三十秒后,终于放开手,膝盖微微弯曲,行了个礼:如此谢爷成全!
他陡然面色大变,砰地一拳击在案桌上,身子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汹汹的高声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放你回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从我这里逃开么?
这一次,面对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感到有丝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颜面对:爷说笑了!爷将东哥收留至今,照拂有加,不就为了等这一天么?
你
爷纵容东哥为所欲为,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我不徐不疾的笑说,可眼角却酸涩的泛起了泪花,我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东哥已是色衰老女,若是再任由岁月蹉跎下去,怕是要教爷失望了,如今这大好机会平白送上门来,爷如何能使之
一句话未讲完,忽然臂上一紧,我竟踉跄着被他拖入怀里。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从一开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给了你多沙次机会
不
不许说不!他猛地低下头,噙住我的嘴唇,疯狂而霸道的吻住了我。
我感到一阵惊慌,身子使劲挣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齿用力一咬,只听他闷哼一声,用手压住我的脑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纠缠的舌尖外,还有满嘴的浓浓血腥味。我满面通红,只觉得这一口气憋得太久,耗尽胸腔内的所有空气,即将令我窒息。
就在我大脑缺氧开始眼冒金星时,他突然放开我,喘着粗气,哑声说:最后一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自己的选择!
我用力大口吸气,脚下退开两步,急促的试图平复下方才的激动,抬头看向他。
老了!
这是我心底蓦然冒出的惊叹!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也老了!与初遇时相比,此时的他威严之中已夹杂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沧桑,他的发辫垂在胸前,我竟惊异的从辫梢中看到了点点银丝。
谢爷成全!
东哥他怒吼,浑身颤抖,边上的丫头奴才吓得面如土色。
我咬牙,硬生生将苦涩咽下肚。
不能回头!箭已发,又如何回头?
我若选择留下,以努尔哈赤的心性,必然容不得皇太极!皇太极以一个侧室所出的阿哥,凭着他的精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权努尔哈赤打去年起便罢了皇太极的职务,竟是任由他闲置在家里。这不像是努尔哈赤的作风,他能放手提拔褚英和代善,为何独独扼制皇太极?
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毁了皇太极的梦想和抱负!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里,怎么能够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与爷的约定,这一次怕是最后一回了!我缓缓的展开笑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东哥老矣,当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妇,只怕儿女都可各自成家。所以爷也不必抱太大希望,东哥唯有倾力一试,以报贝勒爷十八年的眷顾之恩!说完,我再次行礼,不卑不亢的转身退下。
我不清楚身后的努尔哈赤到底是何表情,事实上我也毋须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与我无关。
从这一刻起,我将撇开这十数年的牵牵绊绊,走上一条未知过程,却已知结局的不归之路。
1582-1616,万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暂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过大半!
握了握拳,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长叹口气,将胸口郁闷的浊气全部排除,随手擦干眼泪。
还有六年